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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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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梵文名词是译音的中文,分别指世俗信徒和佛教和尚。所以,我们在这里看到他们把佛和黄老——即老子和黄帝——联系了起来,很可能把这二者当成了一个单一的神明。他被当做一个神像,应该向他祭祀并实行斋戒。③彭城是一个重要商业中心(它今天还是一个铁路交汇处),很可能吸引了许多外国人,其中当然也包括佛教和尚在内。但是,皇帝对佛教之着迷,表明甚至在京师洛阳也是很虔心礼佛(他与黄老合在一起)的。后来,到了公元1世纪的中叶,佛教已经由中外商人汇集之西北诸绿洲而深入到中国的中原和东部了。
五年以后,即公元70年,楚王英又被卷入另一次叛乱阴谋之中。这一次他和几个道教方士在一起,方士们造作了有利于他的预言,他被判处死,但皇帝又一次只是把他废黜并把他发配了事;他被发配到长江以南的丹阳郡(安徽);楚王英在这里于第二年自杀。可能至少有几名佛教人士陪伴他到那里,这可能表明佛教第一次传入了中国南方,即江南地带。
但是,刘英的佛教社团在彭城存留了下来;一个世纪以后我们看到它在当地的官员笮融的庇护下兴盛起来;笮融因彭城刺史曾授权让他管理粮食运输,因此而发家致富。彭城刺史陶谦和笮融一样,也是来自丹阳。陶谦身名大显是因为在公元194年后镇压黄巾军有功,也因为他在公元190年董卓的政变中忠于朝廷;那次政变使洛阳遭受了很严重的烧杀之祸。①京师的居民特别流落到彭城地区避难,这个地区很富庶,所以他们能托庇于此,不致受到京师扰乱之害。
今天我们得知,笮融大约在公元193年曾在彭城附近造了一座大佛寺,上覆以尖顶,另加九个仿印度塔形式的圆盘,中伫一衣锦的镀金佛像。这个建筑物有几层楼高,中可容“二三千余人”在那里念经。为了招徕当地民众参加他的佛教社团,笮融自己主动给这些老百姓豁免国家的徭役;在庆祝佛的生日和浴佛节的时候,他举办大规模的集体庆祝活动,长长地布席于路,让参加者有饭吃,有酒喝。参加的人数可达万余人,所费以百万计。②这些数字当然是被非佛教徒的历史学家夸大了的,因为他们不赞成佛教徒在奉献中大量靡费钱财,也不赞成对信教者豁免赋税(这种豁免到后来只给予受戒的僧徒);笮融的跟随者,即新入教的中国教徒,肯定不在这样的僧徒之列。笮融和楚王刘英一样,没有落得好下场。公元193年,曹操袭击并荡平了彭城;笮磁逃到了长江地区,据说跟从他的有一万多彭城男女居民,并且还随身带有三千心腹骑兵。很可能,他的佛教宣传的真意确是想在这样的大激战中为他自己招集随从,同时很可能,这些追随者就是黄巾军的孑遗。可是,我们未见资料上有关于笮融的佛教杂有道教之说,象这个时期通常的情况那样。无论如何,笮融这一事件的功绩是它使我们对佛教在汉代民间中的传布情况能略知一二。老百姓的宗教生活实际上在历史材料中被忽视了。
洛阳佛教的开始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汉王朝楚国的佛教社团实际上只是一定已在京师成长起来的社团的一个支派,关于这一点虽然我们知道得不多。在公元3世纪之初,我们知道京师洛阳有个许昌寺院。这个名称表明,它一定由刘英的母舅名许昌者早在公元1世纪所建。可能是在刘英于公元71年处死和彭城国除之后,他把来自彭城的僧众安置在他的第宅之中。①我们知道,大约就在那个时候,汉明帝在做了一次梦兆之后便派了一个使团去打听西方佛教的事情。这个使团据说带回了两名印度僧人,即迦摄摩腾(Kās'yapaMātanga?)和竺法兰(DharmaratnatheIndian?),并为他们建立了白马寺;取这个名称是为了纪念那个驮回佛经的吉祥动物。
可是,这是一个在以后很晚时间才出现的传说,显然这些僧人的名字不大可能是凭空捏造的。这两名和尚据说是最早翻译了印度经文,即《四十二章经》,人们传统地把它定在公元67年,但实际上它的翻译似乎不会早于大约公元100年。②这部经文与其说是一部翻译作品,不如说是一部介绍佛教教义要旨的入门书籍,特别是按照所谓小乘教义介绍佛教的道德的书。它不是用佛祖讲法的形式,而是仿照中国的《孝经》之类的经书或老子的《道德经》的形式。今天,我们仅拥有大加修改过的经文文本,其中道教的影响很明显。①自此以后,只有在译书的版本记录或在书目介绍中才可对汉代洛阳的佛教情况略知一二。这些译文或者译自梵文原文,或者更可能的是译自中亚的普拉克里特语(Prākrits),因为大多数译者并不全是印度人:其中有两名安息人、两名粟特人以及一些伊朗人、三名月支人(Indoscythians),只有三名印度人,甚至他们也是通过西域才来到中国的。②译者中最早和最出名的是安世高,即安息人世高,他于公元148年来中国,协助他的是他的同胞安玄,此人是一名商人,公元181年来到洛阳,并懂得中文。③很显然,安世高和安玄翻译的东西都由中国佛教徒提出,因为它们或者论及中国人在自己的传统中所熟习的小乘教义中命理学之类的内容,或者论及精神修养和呼吸功夫,这就使得佛教的瑜珈(yoga,中国叫做“禅”,dhyāna)和道教的同类功夫很相近。另一方面,所谓大乘的翻译风气则大畅于第二代的翻译家,他们于公元2世纪之末和3世纪之初在洛阳工作;这个时期是佛教的两乘在印度和西域过渡的时期,也是道家哲学在中国本地开始复兴的时期。关于“空”(s'ūnyatā)的教义和对于来世的“净土”的信念,必然会吸引中国的文人学士,因为他们正开始背离越来越暗淡无光的儒家关于今世的宇宙政治观。第一部关于佛教“般若”(praj?ā)的书是公元179年由一名月支人和一名印度人翻译,而由一些中国道教徒协助;这些道教徒中有一人有“祭酒”职称。①这些最初的译本充满了道家的说法,这是中国合作者利用这些说法来翻译佛教的专门用语:例如瑜珈(yoga)或菩提(bodhi)被译为“道”(the way);涅槃(nirvāna)被译为“无为”(quiescence,或“noado”);绝对(tathatā,“suchness”)被译为“本无”(nonbeing),而佛教的圣人(arhat)则变成了道教的“真人”(immortal)。用这种办法,佛教的“般若”雷同于道教的“真知”,它被称为“玄学”。其结果是产生了一种使文人们厌烦的笨拙而晦涩难懂的话,这特别是因为那些写中文译本的人文化方面的经历很平庸。
但是,外国和尚经常出入于朝廷中受过教育者的贵族之门。早在公元100年,张衡(公元78—139年)就在他的形容长安的诗作(《西京赋》)中提到他们,公元166年洛阳朝廷正式兴起了拜佛的仪式,与此同时也礼拜老子(根据史料,也礼拜黄老,在此前一年,即公元165年,桓帝(公元146—168年在位)因无子嗣,派了一个代表团到苦县去祭祀老子,此地在洛阳之东,据说是老子的出生之地;这里的庙里有一幅孔子的壁画,传说孔子曾问道于老子。上面提到的《老子铭》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创作的。②桓帝受他的配偶——窦后——的影响,这位窦后和前汉的同宗窦太后一样也是支持道教的。
公元166年,皇帝自己也在洛阳宫内祭祀老子以及佛祖。我们知道这一点,是因为那时襄楷的奏疏是这样说的。他是一位道教中心地、今山东省籍的星象家;他从原籍来到京师是想警告皇帝注意灾象,并且指责他的暴政和与他的后宫妇女们所过的放荡生活。①他在谏草中写道:“又闻宫中立黄、老〔据另■异文为“老子”〕、浮屠之词,此道清虚,贵尚无为,好生恶杀,省欲去奢。”因此,他引了两段《四十二章经》的文字;他又提到了干吉的《太平经》,②所以他问皇帝究竟是否遵道而行事。他在奏疏中说到他相信佛祖事实上就是曾去夷狄之邦的老子。③他也怨积于胸地提到宦官们往往侵夺权力。
这些祭祀者在宫内的一座特别华丽的建筑物内举行,桓帝曾为它举行落成典礼,这是因为史称桓帝“好音乐”,这两位圣人在这里被供奉在通常是皇帝专用的华盖里。祭祀的举行极尽浮华夸饰的能事:祭坛上铺以经过刺绣的羊毛织品,使用的是金、银器皿;供上牺牲礼品,并且奏祭天的宗教音乐。它使人不禁感到,这种把佛和神化的老子拉在一起的做法不过是一位傀儡统治者在汉宫廷的时尚是模仿西方蛮夷习俗和他们的衣着、椅子、乐器和舞蹈之时的非非之想。就在那一年,一个西方人来到中国,并以罗马帝国的马可·奥勒留的使节的身份出现;中国人想像中的以大秦为名的罗马帝国,是某种异国情调的海市蜃楼。④宗教的历史在前进,随之把佛变成了老子的上等助理祭司。
① 理查德·H。鲁宾逊:《印度和中国的中观学派》(麦迪逊〔密尔沃基〕和伦敦,1967),第7页。关于佛教之传入中国,见马伯乐:《公元2—3世纪中国佛教之僧众》,载《法国远东学院通报》,10(1910),第222—232页;《道教和中国的宗教》,第249页以下,以及泽克:《佛教征服中国史》,第18—43页。
② 见泽克:《佛教征服中国史》,第19—22、269—280页。
① 泽克:《佛教征服中国史》,第26页以下,塚本善隆:《中国佛教通史》,第1卷(东京,1968),第65页以下。
② 《后汉书》卷四二,第1428页。
③ “斋”,是个道教术语,但斋戒三个月则当是佛教传统的一部分。
① 关于公元190年的诸事件,见上面第5章。关于笮融,见《后汉书》卷七三,第2366页以下;泽克:《佛教征服中国史》,第27—28页;塚本善隆:《中国佛教通史》,第78—81页。
② 有一份材料说,信徒的参加者有5000家;见《资治通鉴》卷六一,第1974页(雷夫·德克雷斯皮尼:《汉朝的末年: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卷58—68所载公元181—220年大事记》〔堪培拉,1969年〕,第137页)。关于这些集会后来发展为“无遮大会”的事件,见下面《南北朝时期的佛教》的开头部分。
① 见马伯乐:《道家和中国的宗教》,第358、403页,泽克:《佛教征服中国史》,第32、328页。
② 见汤用彤:《〈四十二章经〉的版本》,J。R。韦尔译,载《哈佛亚洲研究杂志》,1(1936),第147—155页;泽克:《佛教征服中国史》,第29—30页;吉冈义丰:《四十二章经与道教》,载《智山学报》,19(1971),第257—289页。
① 见下面《南北朝时期的佛教》中的有关部分。
② 关于安息(帕提亚),大约是rsk的译法,见何四维:《中国在中亚:公元前125年至公元23年的早期阶段,附鲁惟一导言》(莱顿,1979),第115页以下。关于月支,见何四维:《中国在中亚》,第119页以下。
③ 见罗伯特·施:《高僧传》(卢万,1968),第16页注59。
① 见泽克:《佛教征服中国史》,第35页,关于《{三十二音节}八千颂般若波罗密多经》(Astād■sāhsrikāprāz■pāmitās■tr)。关于黄巾军在不久以后用了“祭酒”这个称号,见上节。
② 泽克:《佛教征服中国史》,第29页;又见上文有关老子部分。
① 关于这段文字的编译和注释,见泽克:《佛教征服中国史》,第36—38页,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长沙,1938;重印,北京,1955),第56—59页;特别是塚本善隆:《中国佛教通史》,第73—78、586页。关于襄楷,见雷夫·德克雷斯皮尼:《东汉抗议的预兆:襄楷呈给桓帝的奏议》(堪培拉,1976)。
② 见上文有关部分。
③ 关于老子“化胡”的理论,见下面《南北朝时期的佛教》和《隋朝的佛教和道教》的有关部分。
④ 见上面第6章和《东地中海世界的接触》一节,以及本章《汉代民间的道教》的末尾部分。
公元3世纪的哲学复兴
上面我们看到,汉朝政治秩序的崩溃如何把文人引得离开了儒家的价值观并离开了积极的政治活动和行政活动。①他们被宦官集团所迫害,并且在公元166年到184年之间被放逐到外地(党锢事件),这使得他们把自己树立成清议的代表;这就是说,他们认为要靠评断得失来纯洁朝廷的风气。
在汉代的政府体系中,州牧或地方官可以在他的治下挑选那些以学识、才能或道德品质见长的人,或者挑选他认为够条件承当官吏职责的人。这些人便是所谓经过“州举里选”的人。②这种选用人材的办法必须考虑公众意见和地方贵族人物的评判,因此这些贵族人士能借机利用他们的影响以服务于自己的目的。贪污腐化和裙带关系风靡一时。
在这种不正之风的背景下,文人们纷纷写嘲讽之作,用尖锐泼辣的语句来描述讽刺的对象,例如他们与道:③“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又例如这时也有关于曹操的品评,说他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除进行这种批评之外,人们还对性格的研究越来越感兴趣,稍后把它加以系统化的有刘劭的《人物志》:这本书兼有儒、道、法三家的影响,但其主旨却是要依据各人的命分和天赋给予他们的性格来确定选拔官吏的标准。④为了避免清议人士的批评,政府转而对文人学士们采取攻势。它单独负起了品核人物为官吏候选人的工作。建立了视察员的制度,使他们负责发现和挑选那些经过评论而适于推荐到中央政府并准备予以任命的人。这种制度被称为“九品中正”制。①它是在曹魏的初期(公元220年以后)才由官方开始采用,但它的起源可以上溯到汉代末年。事实上它是这样一种荐举制度:它为独断专行和任人唯亲大开了方便之门,也使得国家的官员都要俯首听命于那些急于控制文人的军人独裁者。
从这时候起,这种文人越来越脱离公共生活,清议便逐渐被代之以清谈,即谈哲学,谈文学,谈艺术——所有这些题目都用马拉梅的午后集会方式加以谈论,即用机巧、论难和才华进行辩论。这种事情部分地是那些尚无一官半职的知识分子用来消遣时间之道,但是,他们也用宗教的语调——先是用道教语调,后来又马上转而用佛教语调——来展开哲学的辩论。它的发展趋势只限于社会上的遗闻佚事方面,按照大多数历史学家的意见,它为紧接汉朝黑暗时期之后的哲学复兴铺平了道路。②于是我们看到了古代世界的各种哲学流派出现了新面貌;其中不仅包括墨家和法家,也有所谓的名家在内。如果按照西方中世纪哲学用语的意义把“名家”译成nominalism,那可能是译错了。名家学派按照法家和儒家的精神,主张每一个“名”(onoma)、每一个术语、每一个头衔,不管它是行政方面的或者社会地位方面的,都应该配得上相应的“实”(pragma);换句话说,这意味着应该调整使每个人得以量才授职的这种属于社会的和政治的范畴的秩序。①甚至经学的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这个老的争论问题又被提了出来。
魏国的一位高级官员王肃(公元195—256年)据说曾伪造《书经》的古文本,想以此证明他攻击汉代注疏的正确性;他又据说曾伪造《孔子家语》;孔子这位圣人在这本书里被描绘成一个纯粹的普通人,从而揭穿了汉代传统把他变成的半神的形象。②但是,最重要的是道家卷土重来,恢复了它的辉煌的过去。
正始年间(公元240—249年)哲学中的儒家和道家从这时起大约有1000年时间,儒家经历了哲学上(以及宗教上)的贫困的年代;但是由于它与道家结合,它在公元3世纪也有一个最后的哲学上的辉煌时期。在曹魏王朝第三位皇帝治下的正始时期(公元240—249年),仍被视为中国哲学和文学编年史上富有成果的复兴时期。正是在这个时候,何晏(公元249年被处死)和他的朋友、被视为玄学创始人的王弼(公元226—249年)都发挥了作用。“玄”这个字取自《道德经》的开宗明义第一章:它指出,“有”和“无”二者构成了“玄之又玄”。在玄学的研究中有所谓“三玄”,即老子为一玄,庄子为一玄,《易经》(及其哲学附篇)又为一玄。
在这几部书的基础上,何晏——更主要的是王弼——他们阐发了一种学说,它在许多方面颇似西方同时代诺斯(gnōsis)的含义。这两位作者都注释了《道德经》、《易经》和《论语》,但只有何晏所注《论语》和王弼所注《易经》与《道德经》流传至今。他们两人都没有注《庄子》,但是他们都对此书很熟悉。为了充分理解他们的折衷于儒、道两家之间的思想的意义,我们必须看看他们生活的环境。
何晏出身于基本上是豪门贵族(aristocratic)时期——甚至就某种程度上说还是封建(feudal)时期——的最上层贵族之家。①他的母亲是曹操(公元155—220年)的一个妾,所以何晏被收养在宫中。他娶了曹魏的一名公主——即他的母亲同曹操所生的一个同母异父妹,所以成了一件丑闻。他是一个典型的美男子,面如傅粉而文雅的人,一个他的敌人往往称之为“浮华”或花花公子式的人物。他“喜欢黄老”之学,因此在“清谈”中很出众。他的放荡不羁招致了重视正统传统的人的敌意。他甚至被说成让一种使人发狂的药物风行于世;而且他的许多朋友和追随者都是吸毒者。②在无子的魏明帝(名曹叡)于公元239年死去以后,由他的只有七岁的养子继位,此人在历史上被称为少帝。曹家的另一个成员曹爽当了辅政。他也有浮华的非正统趣味,但还有政治野心。可是,与他同时辅政的却是司马氏的一个成员。此人就是司马懿(公元179—231年);他也想夺取帝位。他的孙子司马炎杀了曹家的最后一个成员,结束了魏王朝,从而建立了西晋(公元265—316年)。
在正始这个短暂的时期内,即从公元240年到249年之初,曹爽取得了主宰一切的地位,他的周围聚集着一批鼓吹思想和行动自由的知识分子。于是何晏成了尚书中的一员。这使得他能够任命他的几个朋友为官,特别是任命了王弼,虽然他只能给他一个低级职位。这两位哲学家现在都被卷入了公共生活之中——这是他们选择了儒家的道路,但却与道家的宗旨大相径庭。所以何晏在开始他的宦海生涯时不是没有保留的。他在一首诗中呼唤飞到伟大的纯净中去以逃避猎人罗网的野天鹅,但是他们仍因随俗浮沉而受到了谴责。
这便是左右何晏和王弼二人的思想上的妥协——此即在道家的自由意志论和儒家的信仰之间所作的妥协。①公元249年司马懿在政变中结果了曹爽的性命,也终止了何晏对于卷入政治的默认态度;两人都被处死。他们的朋友嵇康(公元223—269年)是另一位不守礼法之士,也在公元262年被接替其父司马懿为独裁者的司马昭所杀害。在这时蔑弃正统是要冒生命危险的。
王弼也是世家大族、的子孙,这个家世与荆州(湖北)州学的建立者有世交的关系。这是一个在汉朝末年的动乱中相对安定的地方;它变成了那些以革新的古文学派精神注释经书的学者们的庇难所。②王弼生而早慧,他的思想近似于何晏,但他的哲学思维才能要大得多。他在“清谈”中学会了运用辩证法,所以他的思想主要是以“有”和“无”为基础。“有”的字面意义就是“there”;“无”的字面意思就是“there is not”或“there is nothing”。③“What there is”组成了现象世界,组成了经验的、具体的一切,而同“what there is not”相对立;后者乃是一种无差别状态,一种绝对的状态。这和我们今天所理解的being和nonbeing没有关系,这两种本体论的范畴从来没有使中国人发生过兴趣,④更确地说,而是含有我们今天所说的“existential”和“not existential”的意思。“无”不是我们给予这个词的虚无意义上的nothingness,它只有“有”的反面的意义;相反地,“无”是“有”的基础。依照王弼的说法,它是现世的根源,他似乎是用宇宙起源论的观点来看待它,因为他的思想关注的是这个世界,而没有设想任何先验的超自然存在。“无”是宇宙的原初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它为“there was nothing”,但称为“there is”的万事万物却由此而生。
这两种完全地道的中国思想产生了也是完全地道的中国的辩证法。“有”并未被否定。它补足了“无”,正象“阴”之补足“阳”一样。王弼说:“是以天地虽广,以‘无’为心”。①“无”可以比作“理”,这是主宰一切事的nomos;它是同“众”相对立的“一”,即组成“有”的那些“末”之本。“有”是用,即是实际的应用,亦即体”——也就是“无”——的作用。“无”是静,是动的根源;是表现和完成于行动主义(activism)中的寂静(quiet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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