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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那么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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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灰,总是想起埙来。这种乐器,就是灰。
埙像一个老人,灰灰的,可是,有那种超然的稳定,没有比灰更让人稳定的颜色,踏实,温暖。
穿衣服灰很难穿,仿佛是老年人的颜色,七八十年代,灰在中国非常统一,全国人民都穿灰,那时的纪录片,中山装,灰,永远的灰。后来很多年,人们拒绝这种颜色,但我看到大师们的顶级时装发布会,灰仍然是主流,那般端然,那般的洒脱。
有一段时间我迷恋上看外国片子,欧洲的街道上,到处是穿灰的女子,灰色的大衣,衬着一张白脸,卷卷的黄发,永远裸着的小腿,修长,冰凉,黑色的丝袜,与灰配起来,分外艳。
那些外国影片中的灰让我迷恋,和整个欧洲十分协调统一。原来,灰这样洋气,但只适合欧美人,中国人不适合灰,我们更适合花团锦簇大红大紫,好像过年的春联,不热闹了,不俗气了就不对了,不中国了。我们更喜欢杨柳青年画里的穿着与态度,红是红,绿是绿,青跗红萼,不厌其烦。
灰是诗意的,是小资的。
我甚至喜欢那灰的天。
太艳的阳总是大众的,灰的天,撑了油纸伞,和心爱的男子在江南漫步,有雨也好,无雨也好,一切都好,只要天是灰的,用来做谈情的道具,那么,一切都好。
去北京看过一场时装发布会,看到一个男子,穿着三宅一生的麻质衬衣,同去的女友说,穿三宅一生的男子都自恋,我倒觉得自恋没有什么不妥,因为至少有自恋的资本。
那个灰穿在他身上真是好看,我们好色地看着人家,他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是大家派头,问了旁边人,才知是室内设计师,后来吃晚宴时在一起,我和女友故意选了他那桌。有时,即使远观美男亦是觉得秀色可餐,他不动声色,鹤立风中,我只有叹息,这样的男子,何尝不是一道风景?灰于他,如此镇定与凛冽。
灰又让我想起李白的诗来,“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失恋的女子,心情大抵是灰的,相思这个东西,就应该是灰色的,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这是如何的心情?薄雾是灰的,那张爱玲第一炉香第二炉香,烧成最后,也不是成灰?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这一寸相思,是要人命的相思。
李商隐说蜡烛成灰泪始干,其实亦是说爱情,爱情成灰最是无可奈何,我见过女子失恋,披头散发,状如女鬼,见了谁都要拼却一醉,可是,眼睛里没了神,灰灰的,似一只死掉的兽。
油画里,灰用得最多的也是天空,我看过米勒的《晚钟》和《拾穗》,那里面的灰,凝重而厚实,我看到这两幅画时,泪流满面。
那深深的灰啊,可曾悲可曾喜?我得一块玉,半透明,灰色,是一只手镯,我喜欢这镇定温暖的颜色,戴在手上,半疼,半喜,半惆怅。
金,明晃晃的凉
金色是不讨俏的。用在女人的衣服,穿得不好,就是暴发户的形象,再戴金货,如果这金货再是满脖子满手,这形象太适合正房,小妾永远不肯戴,一定是一脸书卷气,青布衫子罩着,素着一张脸,那青和金比起来,虽然单薄,可是情调。。 最好的txt下载网
色彩篇(6)
姓金也俗。
白先勇的小说《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很俗的名字,透着浮华的冷油,一个舞女,在百乐门,最后一夜,应该叫婀娜或妩媚,偏偏叫金大班。明显就让人感觉到世俗的恶。
记得有一年流行金色,我不怕恶俗地买了一件金色的上衣,整个人看上去明晃晃的了,在镜子里都有一种金碧辉煌,我左照右照,想起上大学时同宿舍老大曾经说,爱照镜子的女孩不是好女孩,我喜欢这句话,一直记着,我不愿意当太稳妥的女子,如果用在人生上,金色可取,管他呢,就这样闪着亮着,让人嫉妒着,用在衣服上,实在不适合我。
可我一意孤行地穿,还配了白裙子,可想效果有多么差,好似姚明的拉拉队——如果再多一个花环左右摇着,我不觉得过瘾,又配了黑,这下显得隆重而神秘了,可是,男人们见了我,分明有躲着的嫌疑了,我怎么了?他们说,有压抑感,只感觉好似要逼仄过来,明杀明打的样子,太不淑女了。
一阵金风刮过,沧了海桑了田,日子总还要过,闲情万种的时候多,岁月又厚又长,总也过不完,可论上了光阴,又觉得轻了,就像那明亮的金色,看着灿烂,一晃眼就会凉下去,有盛世的孤单。
我记得《连环套》里的霓喜,黄烘烘戴一头金首饰,这个细节的描写非常心酸,因为想过热闹的日子,手里又有钱,当然要戴上显阵势,可是后来,“她伸直两条胳膊,无限制地伸下去,两条肉黄色的满溢的河,汤汤流进未来的年月里。”读到这里,只是惊得心疼,那肉黄色,多扎眼。
那曾经的一头金首饰,如今冷了下去,她说,男人是靠不住的,钱也是靠不住的,这点我不大同意,钱总是靠得住的,钱和男人,我选择钱。
我小时候看《红楼梦》,看到尤二姐吞金那段总会害怕,想了又想,不知道如何咽下去,咽下去就会冷了心吧,至少胃是难受的,我想她肯吞金是好的,如果死,总比服毒要好,至少,金是值钱的。
十六七岁的时候,看到邻居姐姐订了婚,手上有俗得不能再俗的金戒指,可她满脸喜气,因这金戒指是他打工买给她的,她说,他在深圳呢,在深圳买给我的,周生生的。
“周生生”三个字很鲜妙,又是在深圳,显得分外洋气。我看着她的兴奋,好像是金戒指带来的喜气,她新婚时整个人好像也金灿灿起来,后来好多年后我又见到她,胖了许多,手上没了金戒指,离了婚,一个人拖着孩子,可是我看到她的手上,仍旧有戒痕。
中国人向来喜欢穿金戴银,有好的东西一定要穿在身上,有富家女,手上有七枚金戒指,颈上的项链中指粗,叉着腰,指着手下的仆人骂,我只觉得这金实在是浪费,浪费得这样可耻。
也有戴金好看的人,比如我外婆,一脸温润慈祥,她戴着祖上传下来的金镯子,我不觉得俗,只觉得日月静好,天地安详。那金便有了光阴的味道,后来传到我手上,我不喜金,可仍然感觉出它的温暖与踏实。
有一天上网看到巩俐一张旧照,穿着金色的晚礼服,人也灿烂地笑着,想必那时正热恋?金色衬托得一切如此富丽,可现在看上去,它却是凉的,一丝丝凉意,渗透到金里,更坚硬,更无奈,更有流年似水的荒凉。原来,什么都会老,爱情算个什么,它不过是压在樟脑箱里一件旧衣,虽然也是金色,可拿出来时,没了光亮,只觉得过气过时,甚至带着莫名的惆怅。
色彩篇(7)
我没有再尝试过穿金色,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尝试都是多余的,就像不适合自己的人,最好不要尝试走近,那样的尝试,带着明晃晃的危险,这样的危险,当时年少春衫薄时还可一试,如果年长了几岁,无论颜色还是男人,一定要挑那个没有早一秒没有晚一秒的。
蓝,那妖艳的沉溺
蓝是迷人的,有一种妖气在里面。我初次被蓝迷住,是看一个女子,穿宝蓝的旗袍,邻居一个男人领回来的坏女人,修长的两条腿,有些略显长的腰,脸色有微微的苍白,烫大波浪的头发,妖妖地走过来,那蓝好像被太阳照得有点烫了金,分外不真实。
我彻底被这种颜色迷倒。后来看康丁斯基论颜色,才知道蓝是多么诱惑的颜色,和红比起来,其实它更妖,和黄比起来,它显得多神秘,和黑比起来,它又是俏丽的,如果一个女人穿蓝穿对了,就是倾城之色啊。
之前我愚昧无知地喜欢着红,好像红才足够耀眼,才是第一,才是最夺人目,才是肯定与骄傲。可是,我看到她穿蓝之后,才惊觉,蓝,如果和女人相辅相成了,那才叫*。
所以,我迷恋上蓝,深蓝,浅蓝,藏蓝。我记得那种藏蓝是我彻底迷恋的,我不停地买蓝色的裙子,再配上白色宽大的衬衣,连我自己都觉得飘逸而空灵,难免带着自恋的成分,可是,非常妥当。妥当到以为完美。
我记得凡·高的夜空是蓝色的,记得那带着魔的颜色,带着绝望与迷乱,我知道自己贪恋着这种蓝,有窒息的难过和伤感,好像那蓝色是可以闻的,可以听的,可以让人落泪的,我知道,凡·高的自杀是必然的,这蓝,可以要他的命。正像爱情,可以要人的命,因为,蓝和爱情是相通的,里面有孤寂的成分。
我还喜欢蓝调的音乐,是小众的,小私的。有一意孤行的美,我可以是那个醉卧地毯的女子,抽一支烟,听一些无关风月的蓝调音乐,就这样,散漫着心,堕落着,带几分迷茫,带几分粉红,陌上花开了,陌上花败了,谁还记得谁?可是,一定记得这蓝,她穿宝蓝裙子,上面有流苏,你一想起,便是这个镜头,*之下才去爱的,因为蓝,便锁定今生。
还记得我第一本书,颜色是深深的蓝,妖妖的一个女子在封面上,那时,蓝已经让我着迷,那深蓝,有化不开的惆怅和浓烈,就像浓雾的森林里,夜,蓝得近似于黑,一个女子,奔跑,哭泣,我总会梦到这样的镜头。好像那个绝望的女子是我,好像我一直在奔跑,永不停息。
如果一个女子,你看到她时,感觉她是蓝色的,那么,她有些冷,有些神秘,可是,会勾引你欲罢不能。
如果一个男子,你看到他时,感觉到蓝意充满着空气中的角落,那么,他是凉的,可是,他又是异样的,没有一般男子的流俗,我记得看到金城武就是这样的感觉,马上想起这种颜色来。人,也可以用颜色来辨认。
近些日子迷上董湘昆的京东大鼓,他唱到张桂兰:制服的裤子本是学生蓝……可见,蓝的朴素与好看。加上“学生”两个字,就感觉更不同,带点俏丽和懂事,想想,学生蓝啊。
《天堂电影院》里的老人对少年说,蓝眼睛的女人最难搞到手。那是我看这部电影唯一记住的一句话,我觉得非常正确,正确到了可以不停复述的程度。她果真是难以搞到手的,少年一直站在楼下,站了好几个月,风吹雨打,她一直说不爱他,后来到底是爱了,因为他一直坚持。爱情这个东西很难说清,一直坚持也许就会得到,可是,到底还是离散了,很快,烟消云散。
色彩篇(8)
烟消云散也是蓝色的。
就像夜空中的烟火,因为蓝色,就带着几分莫名的*和绚丽,可是,分明又是刹那的,只一个刹那,耀了你的眼,之后,是一地灰,一地凉。
有时尚杂志总是搞些八卦的东西,你最喜欢的颜色宠物之类,我总是会写上蓝色,然后很认真地去看喜欢蓝颜色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结果总是:这样的人容易绝望,也容易伤感。
我想了想,大概同意了这种说法。
因为很多时候,我看着十七楼外面的天空,蓝蓝的,总是想起十七岁的秋天,也是这样瓦蓝瓦蓝的天空,我一个人骑着破旧的自行车穿行在开败了的花下,那样的日子,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好像凝固了一滴什么东西,缓慢地落了下来。
它晶莹剔透,如果你看到,那么,它是蓝色的。
绿出一片碧
我开始不太喜欢绿。觉得太生机盎然,太春天,太让人有阳光的感觉,我喜欢那些更委靡的东西,带着颓迷与堕落才好。
是从张爱玲的文字喜欢绿的。特别是苍绿老绿,那种暗暗的潮湿的苔绿,张爱玲说一个人穿雨衣,像一个绿色的药瓶,也只有她才写这种比喻。她又写,你尽有苍绿。在苍绿中有安详的创楚,她不是树上拗下缺乏水分褪了色的花,倒是古绸缎上的折枝花朵,断是断了,可是非常的美。你尽有苍绿。这句话让我对绿充满了孩子一般的贪婪,每一句话都惊人的美,却又凉意蚀骨。
绿总是有生机的东西,早春,嫩绿初始,一切欣欣然,朱自清写过《绿》,我大致都忘却了,因为里面的绿过于欣喜与完美,我记忆中的绿是脱了冬天的棉袄,在乡下奔跑着,外婆带我去采榆钱,榆钱能裹在面里,有田野里的香,我总是爬到很高的榆钱树上,一把把地把榆钱撸下来,嫩绿的时候最好吃,老绿了就不能吃了。
后来榆树死了,我也远离了童年和曾经的小镇。可是那春天,那绿绿的榆钱,几乎定格在我的童年里,带着莫名的惆怅痕迹。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像黑白的旧电影,什么时候想起,都有刹那间*难忘的时刻。
也没有穿过绿裙子。甚至没有尝试过,倒是红裙子遍地,也俗得开了花。所以,我在十九岁时看到一个肤色极白的女同学穿了绿裙子,我简直是有些呆了。
她瘦,而且高,皮肤近乎透明,那绿裙子似一滴水一样,在她身上游荡着,她像是穿着一个春天——那么动人,那么鲜翠欲滴。我没看过穿绿比她穿得更好看的女子,甚至超过杨丽萍的孔雀。再后来穿墨绿好看的人是一个外国女子,在北京的798艺术工厂,在寒冷的冬天,我们去看洪晃的《乐》杂志社,迎面走来了穿墨绿大衣的女子,那样冷的冬天,裸着小腿,眼睛是北欧人的眼睛,深深陷进去,我花痴一样跟了她好久。
后来我看过一篇小说,写女人勾引男人,穿着果绿色内衣,好像一只丰满的苹果,原来,这果绿色内衣,比黑要生动,比白要诱惑,比红要贴切,年轻的娇媚的女子穿着果绿色内衣,想想就要流口水,别说男人,女人也会喜欢吧?
琉璃工坊的东西我是喜欢的,那里面绿色居多,碧绿碧绿的,让人看着都有禅意。看到一只碧绿的碗,想象里面盛了雪,一下子感动起来,好像遇到爱情似的。那绿,透明,不掺杂任何东西,素心花对素心人,人若活到琉璃,爱要是爱到琉璃,还有什么解不开?三千情结,轻轻一捻,也全是这绿色吧?
色彩篇(9)
诗人曾写过一首诗,说一个人的爱情,像翠鸟一样绿,像翠鸟一样的羞涩。这是多么奇妙的比喻,我听了心动不已,如果爱上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像翠鸟一样绿,像翠鸟一样的羞涩呢?羞涩应该是红的,可如果爱了,就是绿满枝头,压不住的好,一树怒绿,发了疯,我就要绿给你看,绿出个青山常在,绿出个碧波荡漾。
去年秋天去九寨沟,终于见到了那九寨归来不看水的绿,我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也妩媚起来,也带几分绿了,那水是太透明太绿,近乎悲伤了,我看着那深深的绿,又喜欢又怅然。
太美的东西总是会破碎,就像曾经像翠鸟一样绿,像翠鸟一样的羞涩,如果离散了呢,那绿会苍了老了,会如一块凝固在衣服上的绿渍子,越看越不喜欢,恨不能抠了去剜了去。
我总是想象我的老年,大概也会像一把苍绿一样,凝固了,呆了。可它究竟是绿呀!
素素的青,诱人的青啊
所有的颜色中,我最贪恋青,好像贪恋一棵正抽枝的青裳树,白居易的《琵琶行》,我单记得一句:江州司马青衫湿。这青衫,就多了惆怅和伤感,那样生动别致。
欧阳修有著名的诗: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花市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我想象中那少年,也应该着青衫,就像我少年时贪恋的少年,他那青色的衫子,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因为喜欢戏,所以,对旦角中的青衣情有独钟。叫什么不好,单单叫青衣,这样让人心折。毕飞宇的小说有《青衣》,可见青字有多生动多韵律,青衣不是花旦,已经成熟的女子,更有味道,更让人怜爱。眉宇间的惆怅更有了层次感,她唱起戏来是压抑的,不是欢快的。
我最迷恋青衣的角色:张火丁,程砚秋,梅兰芳,赵荣琛,演的无不是青衣。这也是我不喜欢荀派的主要原因,荀派太欢庆太喜气太热闹,多是花旦,没了青衣的惆怅和分量,也没有了去时陌上花似锦的轻愁。
青衣登场,满场寂静——“才知道人生有这般滋味,也不枉到江南走这一回……”这是白素贞唱给许仙的,带着恋爱的端倪和欢喜心。
欢快的东西总是短暂的。而青有沉稳在里面,有淡淡的说不出的古意。
《白蛇传》另一个女主人公唤小青,我觉得比白素贞好听,如果“白素贞”去掉“贞”字还符合我叫名字的情调,“白素”多好听,就像张伯驹的妇人叫潘素,一个素字,足好了。“小”和“青”连在一起,要多动人就有多动人了。
李清照有词:见有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虽然是写秋千上羞涩的少女,却是把青梅嗅,这个嗅用的是青梅啊,写到爱情,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看,青梅是多么的情调,如果换成红梅,俨然不能接受,只能唱《红梅赞》,适合在《红岩》中演,青梅是爱情的惆怅的,红梅是正义凛然的,青梅是宋词的,是格调的,是适合在微雨的黄昏怀旧的。
青梅煮酒论英雄,有豪气,拍电影结束叫杀青,一个“杀”字,寒凛凛,杀青,多*!
还有青葱岁月,这几个字便有少年的独上高楼之意,我记得自己写过一本小说《谁不爱自己的青葱岁月》,我想,谁都爱,少年的情结,谁都抛不开,那也许是一生的情结。
青花,是一种白底蓝花儿淡雅青翠的瓷器。据说永宣青花因为添加了郑和下西洋时带来的苏麻里青料,所以形成了氲散的格调,那格调是小资的,是情调的,但又是散淡的,颇似中国董其昌和八大山人的水墨丹青。粉青与绀青交织的“青花釉里红”更让人*,我喜欢粉青与绀青的叫法,又中国又典雅,简直是岁月里一朵绮丽的花,这样华丽,又这样朴素,是沉溺在江南小桥流水中的花间小令啊。
色彩篇(10)
品瓷,青瓷最是赏心,我记得有个牌子叫“匠心坊”,里面的东西,有青砖和青石,还有青布,配上红灯笼,十分符合我的风格。而最吸引我的,是青瓷碗,上面的图案是缠枝莲,单是“缠枝莲”这三个字就蚀了骨,缠枝莲,花缠枝,用了青色,就是倾城之色。
丰子恺看到女佣刚刚买来的带着白花的青韭,心生欢喜,那青韭叶上雨*点,多么烟火多么诱人,于是信手在宣纸上草草几笔就成了水墨画《清白》。我一直迷恋丰子恺,迷恋他的简单朴素,活出一片青色。青色最简单,但青色也最深刻。后来读丰子恺谈名画谈名曲谈建筑,一下子豁然洞开,从小细节发现生活之美生活之妙,这才真正是大家啊。
记得陆小曼和徐志摩刚刚心动时,小曼穿青色衫子去找志摩,志摩说:“那玄色太美,配合你惨白的脸,我竟以为是天人。”这青用在美人身上,是多么具有诱惑力啊!
还记得五四和民国时期的女子,大多是青布衫子黑裙子,我再也没见过比那时候更美的服装,因为青,所以,让女学生看起来更女学生,难怪看习惯了旗袍的男子们动了心,都要娶女学生为妻。我一直想置备这样一套装束,又觉得实在是矫情,民国时期的风气没有了,我再着上这样的装束,实在是不伦不类。
胡兰成在《三界渡头》这篇文章中曾写道女子:穿白洋布衫阔滚边,底下是玄色洋纱裤,而或是一色天青衫裤,民国世界的女子好像印度及缅甸壁画里忉利天女的肢体……
新的长篇有个青字,唤作《刺青》,刺本身就疼,刺的是青,在皮里肉里也在心里,有谁可以是谁一生的刺青,这恐怕是难忘,是爱,是一生的疼。
疼是最难得的。现在的浮华,有谁还可以疼?能成为一个人的刺青,或者,他是你心里的刺青,在心里,一青多年,这多么难得,多以欣慰,也多么难过。
有一年去江南,吃过一种叫青团子的东西,是在乌镇吧,甜蜜、黏,好像在吃爱情,但不好消化。去的时候正是春天,婆婆们戴着一方青巾,印着青色印花布,有俏丽的女子去采茶,然后晒青、晾青、摇青、炒青,把整个春天炒在锅里,端出一碗青茶,是上好的龙井,此时,此刻,我的心里怎么会不是一片青色?这一生,沉在青里,管他呢,只要自己喜欢,我就一意孤行地喜欢着青,我愿意青下去,一直青到老。
老了,我会穿着青布衫子白罩衣,看着窗外的春天,一条条抽了青,这样的人生,于漫漫红尘,大概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吧?
胭脂红
红其实是个很俗的颜色,也是个很俗的词,我名字中曾经有过这个“红”字,我厌恶它简直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于是在十五岁的时候我擅自做主,把它改成了“虹”,后来又发现这个红俗得有一种妙,说不出的红泪清露里的好,于是小说中的人物开始叫沈小红,陈艳红之类,有时候,俗也真也有俗的好,至少可以任性到底,不管它三七二十一。
红用得最好的是《红楼梦》,叫《青楼梦》就带着烟花柳巷味道,叫《白楼梦》是凄凉凉一片,叫《黄楼梦》?想想就俗得不可忍,叫《绿楼梦》,好像有一个湿的大印子在那里,有青苔,有阴雨,要滴出水来的《绿楼梦》,一想就湿答答……只有叫《红楼梦》,唯有《红楼梦》,那样贴切,那样千回百转,那样蚀骨*的《红楼梦》。
色彩篇(11)
我喜欢国画中对颜色的叫法,诗意盎然,带着小私的文艺腔,石青、石绿、朱砂、雄黄、藤黄、靛青、赭石、胭脂……我极喜欢赭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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