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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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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他是来当小工的,技术活有个姓郭的中年汉子做,长安叫他郭师。
郭师是陕西周至县人,长得魁梧高大,络腮胡子半寸有余,黝黑脸膛四方口,黑布棉袄的前襟让烟灰烧了无数小洞,两只脚小船一样穿着黑千层底布鞋。他的牙和手指全是焦黄的,整个人散发出浓浓的旱烟味。他兄弟一直跟他打小工,揽上学校这个活后,他兄弟急着办亲事,他只好另寻小工。郭师看过长安给学校食堂做的大风箱和条凳,对他的手艺挺满意,愿意让他打下手。谁知见人一看还是个大孩子,大失所望。他犹豫了一下,看看长安菜色的脸和短了半截的烂衣裳就又把话咽下去,点头答应了。
干了几天,郭师发现长安干活比兄弟强得多,就不再板脸了,操着秦腔问:“你还是个碎木犊娃,咋就单干呢?人倒是蛮灵醒,手脚也勤快,你是河南人?手艺是谁教的?”
“我爷。”长安对他很感激,知道人家让他打下手是看得起自己。
“你爷呢?”
“死咧!”郭师没想到问出这样两个字,想想再问:“你爹你妈呢?”
“死咧!”
郭师感慨起来,长安不以为然,把盘子里最后两个白馍拿起来递一个给郭师,自己拿一个大口嚼起来。干了二十五天,学校的活全完了,门框上好了,门板修补了,窗户也焕然一新安上了玻璃。结账的时侯,郭师拿出工钱抽张五块钱递给长安说:“你干的活好,叔奖励你!”
长安笑着不接,郭师有些意外:“咋咧!钱扎手?”他说:“我是小工!”郭师爽气地笑了,在他的烂棉袄上随便找个破洞把钱硬塞进去说:“买件好棉袄!——这是我村地址,有事寻叔!你好好干,长大就是大工咧!”
活干完了,管吃管住的地方也没了,长安又想起了太华路。
刚开始拉坡,他学别人的样,用烂布垫在肩背上,肩上还是勒得红肿,像放了二指高的大馍。他疼得睡不着觉,靠墙坐着迷糊到天亮,再重新勒上麻绳,钻心的疼痛让他一下子咬紧牙,眼泪顿时迸了出来。天还没亮,他拉上第一个坡,一块儿拉坡的老王头见他“咝咝”吸溜着凉气,轻手轻脚把麻绳挂在肩背上,笑着问:“小梁子!哆哆嗦嗦弄啥哩?”他苦着脸说疼得不敢挨!老王头哈哈笑着拉开衣裳,两个褐色的大肉团小碗一样长在肩上,猛一入眼吓人一跳。
叶落长安 第三章(3)
“小梁子!等你啥时候也成这了就不哆嗦啦!”长安再看看其他拉了十几年坡的人,才知道怪不得他们都有些罗锅(驼背)。老王头闲了问他:“你是河南哪儿哩?咋一个人?”长安从小就能说得一口河南话,知道他把自己当老乡了:“开封的,家人都死啦!”老王头和几个大人就咂咂嘴说,咦!老可怜!孩儿,以后有车你先拉!
拉坡的女人不多,一个叫来桂的河南女人背上捆着几个月大的娃也拉坡,路边坐着两个脏得分不出男女的小孩自己玩。揽上活她就麻利把小娃解下来丢给路边的孩儿,拉完回来再重新捆在背上。长安知道这俩孩儿一个叫“富”一个叫“贵”,怀里那个小的叫“宝”。来桂特别能嚷嚷,喊起来太华路坡上到坡下都听得见:“富儿——把宝儿抱好没?”
“贵儿——别让宝儿哭了!抱起来悠一悠!”他们饿了来桂会大骂:“妈的×!老吃不饱!吃吧!吃吧!多早晚把俺也吃了吧!”顺手扔两个烧饼给他们,或是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上撩起衣裳给宝儿喂奶。
要是没拉上钱,孩子们又闹着要吃,她就更大声骂,不光骂孩子,还骂“短命的死鬼男人”,丢下她受这洋罪,骂着她就哭了,撩起衣襟擦眼泪,露出脏黢黢的肚皮和半个奶。长安不想看这场面,就背过脸去。他想起了娘,却只在心里一闪而过,甚至不如玉兰大娘和眼前这个来桂更清楚。
有车过来,拉坡汉子堆着笑脸吼:“俺给你拉!俺给你拉!”长安轮不上了,他只有趁早人家都没来就站在路口,晚上人家都回去才能挣点钱。
拉了一车废铁的车主说:“五分!”车有点重,老王们说:“老哥孬好加上五分!车老重!”
长安挤出来:“俺拉!俺拉!”赶紧把麻绳绑在架子车头上,有人骂:“小鳖孙儿,跑得怪快!”做势抡绳要打他。老王头劝:“孩儿怪可怜哩,算啦!看,又过来车啦。”
长安没走几步就心想完啦,车太重啦!他全身用劲往坡上走,血直往头上冲,车轱辘才缓缓挪了几寸。车主也低头耸肩用着劲,他只好深吸口气向前挣,车终于走了。不到二十米,长安终于说:“叔,车上是啥?”
那人脸憋得发紫,喘着气说:“收的废铁!”长安又埋头用劲,该上坡了。拉过坡的人都知道这时千万不能松劲,要不车就可能脱手。他把头扎得很低,重车往后拽他,每一步得脚后跟先够着地,再用力往前一挣,脚尖才能落。挣着走着,眼看快上坡顶的时候,他实在没一丝劲了,连说话的间隙都找不着,脸红耳赤,头顶直冒蒸气,鼻涕也流了出来,他不敢腾手擦,任它长长地吊在鼻尖上。有的重车拉到这儿歇气时,旁人拿两块城墙砖放在车轱辘后面,拉车人能直腰攒把劲,再爬最后那坡。长安四下瞟瞟,除了自己和车主粗重的喘气声,再也没啥人了,他绝望了。
这时郝玉兰正顺着坡找长安,她打听着路边拉坡的人,有人指着说:“那不是!慢得跟蛆爬一样!”
她紧赶慢赶爬上坡,长安已经没劲了,两个人空往上挣车却僵在原地。她知道人坚持不住,车马上要脱手了,慌忙在车后用力顶住,长安和车主都觉一轻,知道有人搭手帮忙,只顾低头两脚拼命向上挣。到了坡顶,郝玉兰从车上拿了两块大铁疙瘩,一前一后支在车底下才擦汗说:“真险呀!”
长安惊喜地叫道:“玉兰大娘!你咋来啦?”郝玉兰说:“光找你就让俺跑了好几趟,你这孩儿咋不找俺哩。”长安说:“找不上木工活俺才来拉坡哩!”
车拉到坡底,车主给了钱走了,她拉着长安的麻绳说:“到大娘家吃饭,住大娘家里吧!”长安赶紧说:“俺还得干一会儿哩。”郝玉兰拉他在路边坐下:“你住哪?吃啥?咋把大娘当外人哩?想靠自己也不是现在呀!”长安摇摇头。
“你二林哥今年当兵走啦,你和白东京、白西京住一块儿,走!”他还是摇摇头说:“大娘!俺……俺不能去!”郝玉兰没料到他这么犟,生气了:“那你想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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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三章(4)
“俺也不知道!”长安心里空落落的,挤了个笑脸:“大娘!俺想俺慢慢就行了。俺发过誓啦,这辈子不能像俺爷、疯大爷那样受穷挨饿了!俺不想吃人家舍下的饭,只盼着你们不要再可怜俺!”郝玉兰低头看他的鞋早烂得不成样,两个大脚指头顶了出来。他提麻绳走了,玉兰眼瞅着他快翻过大坡喊起来:“长安!你让俺给你爷咋交代哩,俺找你这几个月连囫囵觉也没睡过!”说着眼泪顺脸边流下来,她抬起袖口抹泪。
长安犹豫着把绳缠了缠站住了,她撵过去赌气说:“长安,你哪怕在大娘家住一年半载哩,你没住处又没人照应,才十四五岁个孩子让人咋放心?你要想让俺天天操你的心睡不着觉你就走吧!眼看快过年了,你就硬着心一个人走吧!”长安呆了会儿说:“俺知道你对俺好,你答应俺给你交钱俺就去,要不俺还是不去!”
郝玉兰松了口气点点头:“晚上回家啊!俺等你吃饭!”听见长安应了声,又看长安细瘦的脖子和肩膀,她叹了口气:“孩儿的命太苦啦!”
到家门口她才想起白老四要是知道把长安叫家里住,不知会咋样,心一下慌起来,打是不怕挨的,只是怕他撵长安走。心里七七八八打着小算盘,远远看见兄弟媳妇西珍挺着大肚子在门口等她。
“西珍来啦!晌午饭吃了没?”金玉时常来,西珍却不爱串门,难得一见。西珍说:“姐,我吃过咧!莲花她们快下学了吧,你不用管我,我有事给你说呢!”
玉兰笑了说:“晌午饭你哥不回来也是胡对付哩。你现在有了身子,可要好好注意哩!明年春天生孩子?俺看你这样子像男孩儿!”
“刚显怀哪能看得出来?五路口菜场要招个卖菜的临时工,我想你身体好,脑子也清楚,就把你的情况给人家说咧,人家答应咧!一个月工资三十块。姐,我可是先做主咧,也没问你愿意不?”西珍说得多了,又成了一口秦腔。
郝玉兰大喜过望,把她的手捏得紧紧的:“这好事还有谁敢不愿意哩,难为你大着肚子还跑来跟俺说!”西珍还是笑着说:“你可想好,临时工辛苦得很,天不亮四点多去整菜,卖到中午十二点下班,下午就不用去咧,你倒能照看这一窝娃!”郝玉兰念声阿弥陀佛说:“俺的好妹子,金玉娶上你是俺家咋修来的福!这好的事,哪儿找!”
白西京和白槐花放学回来,见她笑吟吟的,就问:“妈?啥事这高兴?你咋没去洗油线?”郝玉兰抑不住心里的喜悦,给槐花理理小辫儿说:“妈以后不用下河洗油线啦!”白西京抢着问:“妈,你不是说供俺们上学要多挣钱哩,不洗油线咋办呀?”郝玉兰见他这个小淘气说老成话,忍不住笑了:“你操心还怪多哩。你妗子给妈找了个好活,让我到国营菜场当临时工卖菜,以后俺就有正经工作了!”
白槐花拍着小巴掌嚷起来:“那你就是卖菜的啦!俺班同学她妈是卖肉的,天天牛得很!老师都巴结她妈哩。”郝玉兰说:“卖菜还有谁巴结?快和你哥做煤饼,今儿下午妈不出去啦。晚上你长安哥来家里住,以后就是咱家人不走了,你们谁也不许说怪话气他,要不俺可不饶他!”两人赶紧点头。
快过年时送酱油比平日忙,白老四上了年纪,天寒地冻走一天越发吃不消了,回家就躺床上歇腿。郝玉兰眼瞅天快黑了,坐在老四旁边说:“今儿有两件事儿,你先听好事还是先听另一件?”白老四诧异地坐起身说:“你啥时候文绉绉啦?那俺先听不好的吧!”
“只是怕你不高兴哩,俺今天找见长安了,说好饭钱他自己出去干活挣,咱只给他个睡觉的地方——反正老二当兵走了有个空地方,你让俺把他留下吧,俺在他爷跟前也就能交代了。以后这个家的主让你做,啥事都听你哩!”玉兰害怕老四不答应,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就这?那你说的好事儿哩?”白老四脸上看不出来有啥想法,她立刻说:“西珍给俺在五路口菜场找了个临时工,早上卖菜,晌午就回来了,下午还能做别的活儿,你说是不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天天眼红人家有正式工作,这不咱也能按月拿工资啦!老四,你看日子比以前真是好多了,长安又不是白吃饭,你就答应了吧!不过晚上才回来,占个两米长一米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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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三章(5)
白老四叹口气说:“唉!你心太善啦!俺拦住你,你又难受,你当俺不知道,你这种人还能给人家孩儿要钱?刚好有这么个工作,你让他来俺也不挡,只是又累的是你!”
郝玉兰大喜,没想到老四一下子就答应了:“你腿不好以后少跑点吧,俺上着班再做做手套肯定日子好过!”她顾不上吃饭就慌着让白莲花把长安床边的墙用报纸糊上墙围子,把自己床上的薄褥子挂在绳上拿棒槌拍打松泛给长安铺上。她一边拾掇床铺,一边交代孩子们不许欺负长安。孩子们倒很高兴,白东京说,让长安哥明天把俺的架子车用板钉一钉。
只有白莲花不说话,白槐花说:“大姐,你和长安哥还是同学哩!”她小声说:“你知道啥,说不定他来咱家俺就不能上学了!”
长安回来已经很晚了,玉兰一个人没睡等着他。他坐在小桌前,玉兰递给他筷子,他接了,玉兰递给他馍,他又接了。玉兰笑着说:“还不快吃?等着喂哩?”长安慢慢咬了口馍,她把盛菜的小盆往他面前推推,刚想说话长安已经趴在桌边哭了。玉兰看着他抽动的背伸手去拍,想要笑着让他快点吃饭,声音却是哭的:“长安!就把俺当妈吧!有俺在就不让你饿着!”
长安的声音越发哽咽,呜呜地令人心酸。
贰
长安来了没一个月就快过年了,过了腊月二十三郝玉兰就把手套活全做好交了,一下子结了四个月的加工费。她要刷房子,白老四说她是有点钱烧得慌了,让她把买缝纫机时借的钱还了。她说不急,第二天领上白东京和长安跑小东门鬼市转了一大圈,给一人买了件五六成新的棉猴。一看就是部队的,军绿色,胸口印着红色的某某部队字样,让人用红墨水涂抹了。衣裳穿上大,卖棉袄的人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摸出条皮带说:“真牛皮的,军用皮带,两块钱给你吧!”长安眼气地摸了摸光滑厚实的牛皮带,最后还是狠不下心,只夹了棉袄就走了。眼看过年了,也算有件新衣裳啦,他和白东京都高兴起来。
郝玉兰又领着四个女儿和白西京上解放路去转,到东新街口的泰华布店扯做新衣服的花布,白莲花高兴极了,妈还从没有领着他们挑过花布哩!大家叽叽喳喳在一轴轴的花布卷里挑选时,只有白西京提不起劲,郝玉兰问他咋了,他摇摇头不说话。白莲花小声替他说:“他是嫌你把他当闺女哩,说给长安和白东京买的棉袄,只给他买花布!”
“你比他们的好哩!看,这是灯心绒的,新罩袄呀。他俩还是半旧的棉袄。”白西京听了有点高兴了,偏白梅花又说,可人家都是军衣哩。白西京的脸又阴了,郝玉兰骂道:“再吊脸就不给你们买了!明天要刷墙哩,后天俺还领你们去沧浪池洗澡,谁吊脸就不领他!”
白莲花和白槐花对视了一下,谁也想不出来妈今年是咋了,居然还要让大家去“洗澡”!以前过年都是在家烧些水洗洗搓搓就完了。郝玉兰看出白莲花的意思笑着说:“今年你们帮妈做手套做得好,前天人家给咱结了三十多块钱哩!妈过年时还要多买点肉包饺子哩!”
“妈,那你也买块布吧!俺和白槐花都给你看好了,俺老师都穿的这样的棉袄!”白莲花举起一轴紫底碎白花的布说。郝玉兰心一热,却接过放在柜台上说:“你老师多年轻,这么花的衣裳俺咋穿得出去?”
卖布的女人上下打量了她问:“你是这几个孩子的妈?长得精神偏穿得这么老气,这块布又好看又显年轻,你就扯一块吧!——也不贵,你做件罩棉袄的褂子不到三块钱!看,多厚实,能穿好多年!”
她的话每一句都说在郝玉兰的心上,郝玉兰还笑着犹豫着,白莲花说:“妈,要不就别给俺买了吧!你穿上肯定好看!”白西京、白槐花和白梅花也嚷嚷起来,说要不他们都不要新衣裳了,白莲花又说,给俺爸买块布做条裤子吧,他的那条补丁都没处打了,明年俺们一定好好做手套!
卖布的女人夸道:“多乖的孩子们,你有福哩,就买了吧!”郝玉兰终于点了点头,心里想,有五六年没添过新衣裳了吧,上一次还是爹给买了块布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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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三章(6)
尚勤路的住户过年刷房子的不少,不想花钱花时间的也要扫一扫灰尘。郝玉兰弄来石灰泡在大盆里,在头上包起烂布就蘸着石灰水刷了起来,白莲花和白槐花前几天就放寒假了,前后忙着给她挪靠墙的东西。长安刚好回来,见她踩着凳子踮着脚刚开始刷,忙上前夺过排刷细细地刷起来。
忙到天快黑,三个大套间算是刷完了,因为天冷墙没干反而显得比没刷还暗。长安正欣赏着墙面,白槐花和白莲花指着他笑起来。只见长安的头上滴满大片的白石灰,只露出一点黑头发。郝玉兰也笑了说:“让你把头包上你嫌麻烦,看这多‘好看’!俺本来打算后天让你们去洗澡哩,干脆今儿你和白东京白西京一起去吧!”
长安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听她说起洗澡赶紧说:“俺在家洗洗头就行了,花那钱干啥!”郝玉兰却不依,硬是摸了一块钱给他,说等你四伯和白东京拉车回来一起去!
珍珠泉和沧浪池都是解放路上的大澡堂,但珍珠泉要贵得多,是有钱人去的地方。就算是沧浪池便宜,白老四家的人一年也去不了一次。他们知道很多人家过年必须洗澡的,现在郝玉兰多结了些加工费,就坚持全家一定要去大澡塘。白老四想了想就答应了,倒没说她“太不会过了”的老话。
很晚了,白老四和男孩们还没回家,郝玉兰在门口张望了好几次,白莲花说:“妈,你去睡吧!听俺爸说花两毛钱洗个澡,不泡上几个小时都亏本了!白东京也说男澡塘是个大池子,能扎猛子游泳哩,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妈,咱们明天也早早去好吗?”郝玉兰笑着点点头。
屋里散发着刺鼻的石灰味,她却觉得这更像过年的味道。嫁给白老四十几年了,她居然还有在沧浪池洗澡、穿新衣裳过年的时光!郝玉兰忍不住找出暗紫色碎花的细平布在胸前又比划了一次,她幸福得想哭。
叁
过了年郝玉兰就在菜场上班了,干了几个月就再没借过面。她就说,莲花也不是非得退学呀,下午俺早早就回来了,也不差她来做饭!白莲花高兴极了,偷偷给她妈保证一定也能像二哥一样学习好!
白老四拉坡回来嚷嚷腿疼,她说你以后早点回家,不指望你多跑二里路送那几斤醋,你腿不中就早早回来歇着!他笑着说,俺家出财主啦,有钱人口气都不一样了!她捣捣他的头说:“俺有工资哩!”老四想起件事:“玉兰,我今儿也去你爹那儿了,他说明儿是星期天,看能不能让白东京、白西京去灞桥农村拉一架子黏土,说是做玩意儿的黏土没了。”
郝玉兰心情好:“看来爹的生意不错!”刚回头看看白西京,白西京马上说:“我去!我去!我明天和我哥一块儿去拉土!”
早上白西京早早就醒了,屋里靠墙放着车架,车轱辘靠在旁边,知道早上爸已经把架子车从车队领回来了。白东京睡得正香,口水流到脸上已经快干了,只有一条印儿。他吱溜一下又上木梯爬上阁楼,白牡丹睁了眼正自己躺着玩哩。他逗她:“你手里是啥?”白牡丹警惕性很高,连忙把手握得紧紧地放在被子里。白西京心痒难忍说:“谁稀罕你的东西,我和白梅花、白槐花关系好,晚上从姥爷家回来了买糖疙瘩给她们吃哩!”白牡丹忙坐起来把手伸到他面前说:“哥!哥!我和你关系也好,你看吧。”白西京装作不想看的样子眼睛一瞟:“俺才不稀罕你这二分钱哩,反正晚上俺们吃糖疙瘩时你别跟着俺!”白牡丹快哭了,强着把那二分钱塞给哥说:“这是俺长安哥昨天让俺买糖吃的。你去给咱买糖吧!”白西京这才装作不情愿的样子把钱装进口袋,和白东京带着妈准备的包谷面馍走了。
郝仁义现在做玩意儿不单纯为卖钱了,有人来找他,把他那些栩栩如生的玩意儿拿走展览,说他是民间艺术家,叫他“郝老师”。也有人想拜师学艺,玉兰娘不让他教,说这也是手艺哩。他却不以为然,说不过是个手艺,咱河南人不就是勤快手巧嘛!有人请他讲课,他坐人家的汽车,专门去教人家怎么做玩意儿,还告诉人家哪儿的胶泥最多最好,最后那些人学会了做更多更漂亮的玩意儿,灞桥的土也仿佛值钱了。他在西安周围的农村、山里转悠,发现灞桥的黏土最好,黏湿湿的,有拳头大小,掰开是细腻的黄土,没有一丝杂质和沙粒,甚至一点胶水不加也行,加上点人的碎头发、细草毛,就是放在灶台上烤烤也能成形,不会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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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三章(7)
当地的村民见隔三差五有人来拉土,就知道这胶泥是宝贝,规定每车两毛钱,郝玉兰的娘知道了,骂郝仁义是个老傻根,他却呵呵笑了说,吃祖先的饭是此地人的福气哩,咱眼红啥,咱有手也有手艺,不怕那两毛钱!花了两毛钱倒也少了收集的麻烦,当地的村民把胶泥收成一大堆,交两毛钱就有两个大汉上前三下五除二把车装满了。
白东京和白西京拉上胶泥到姥爷家已经快吃晚饭了,他一定让哥俩儿吃过饭再回,他俩就扭捏地说妈交代了要赶天黑回家哩。郝仁义笑了说:“姥爷锅里有肉哩!——听过没?外孙是狗,吃过就走!你俩只管吃了再回家。”白西京讨好地说:“俺俩吃了也不走。”郝仁义大笑起来:“那你就是个癞皮狗!你不是爱看做玩意儿?俺这就做呀,还等你俩帮忙哩!”白东京大声说:“让俺干啥?要不要摔泥?”
做玩意儿的泥有讲究,土的黏性不够也可以加些胶水,但效果肯定不如天生的好,时间不长就会干裂。虽然只是一分两分的东西,郝仁义还是想讲求个质量。他说:“你坑人家一回,你的心就坏了,哪儿坏不能心坏。看你妈,心就好,长安那孩子在家里不惹事吧?”白东京说:“他光干活哩!晚上回来不是担水就是劈柴,害得俺妈光骂俺哩!”白西京也说:“他有时给人家干木匠活,说管吃住,一去就是一两个星期。他次次回来给俺妈钱,俺妈不要他就要走,说不在俺家住了。俺妈只好收下,说给他攒着。姥爷,俺咋觉得俺妈有点傻哩?”
姥爷忙着挑胶泥,听他这么说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骂道:“说你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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