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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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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意抬眼看去,一旁的青衫丫头,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的,面无表情,仿佛冰雕成的一个人儿。

心头不由一颤,难道还有什么不妥吗?

果然,太皇太后的声音再度响起,语调越发轻松随意:“那么,我再来问问皇帝,还是赫舍里家的姑娘,若是你皇额娘瞧着起恨,非要你杀了她,你肯吗?”

“皇额娘待人那样宽厚,芳儿又懂事乖巧,怎么会闹到喊打喊杀的地步呢,皇祖母逗孙儿呢……” 依旧是不假思索,依旧是不以为然。

“那么,若是我要杀她呢!”我不由把眼一闭,心一沉到底,杀机暗潜,却原来转眼已至。

“皇祖母,您……”乍闻此言,顿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明白过来似的,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

缓缓起身,手中的佛珠如风声般轻轻滑落,“皇帝,这做人啊,就跟种竹子是一样的,长在山林里的竹子瞧着好,想挪到皇城大内里来种上,行不行呢,一年两年的看着还行,三年五年就看出枯黄来了,等七八年以后,一阵风吹过,就整根儿倒了,挖开来瞧瞧才知道,原来这竹子的根儿啊,早就烂光了,外面虽然看不出来,其实一点点儿的,可怜它白受了那么些年的煎熬……“

“好,皇帝,你要明白,有些事儿打根儿上就是注定了的,注定了不得善终,若不想最后落这样一个结果,唯有从根儿上起就撅断了去,竹子瞧着好,就让它还在山林中安安生生的长吧,与其两个人都撑着活受着,丝丝缕缕的当断不断,倒不如此刻就狠狠心,长痛不如短痛,就此决断了吧!”

泪都浸透前襟了,我才刚刚察觉出来,伸手一把想去抹,身旁的绿衫丫头早已悄悄递上了温热的手巾板儿,替我点着满脸风干的泪痕,一点点儿的,连同我骨髓深处的疲乏,还有绝望,也一并熨贴了出来。

怎么这么乏啊,好象眼皮一闭,就要从此沉睡下去似的……

这么想一想,我也真的是很累了,半年以前,我还傻不楞痴地,坐在房里含着蜜饯翻花绳儿,半年以后,我却坐在这里,一身伤病,满脸泪痕,还要听着自己的心,一点点儿裂开来的声音,而且也许,这便将是我今后全部的生活,心痛和孤独,将是我枕边唯一的蜜友……

若是能回到从前,回到山林里头,我这野生野长的竹子,是不是,就会快乐很多?

不被祝福的姻缘是痛,有情人难成眷属是痛,一点点儿的忍受煎熬是痛,明明相爱却无法相守是痛,究竟哪一种更痛一些,我麻木的心,当真无法比较……

这一次,他没有立即作答:“孙儿也不知道,孙儿只知道,若没有了她,孙儿便再也不会快乐了……”

我又何尝不是,我又何尝不是,即便重新坐回闺房,即便嚼起果脯蜜饯,就真的算是回去了吗,我的心,又哪里骗得了我自己呢……

“你这傻孩子啊,等那一日不得不分离,你们所要遭的罪、背负的情债,难道不比就此天各一方,更来的不堪承受吗!你啊你,你怎么跟你阿玛当年,一模似样呢!”

“并非是这样的!”听见太皇太后这话,他仿佛陡然惊醒了似的,脱口而出,“皇阿玛当年,孝端敬皇后薨,他一连三天不吃不喝,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懿清宫里,只是看着床头孝端敬皇后的小像,如同痴了一样。孙儿那时候小,不懂事,总以为是皇阿玛过分心重不能化解,以致思忆成狂了。可就在今年,孙儿初识了芳儿之后,再回到懿清宫,坐在皇阿玛当年坐过的地方,突然明白了,原来阿玛他并不是情根深重,他只是动了真情,如同世间所有男子一样,因为寻到了意中之人,所以欣喜痴狂,所以无所顾忌,所以肝肠寸断,都是因为动情而已……”

我虽看不见,但我清楚能感觉得到,他的脸上,此刻必是写满了柔情爱意,仿佛掩上了一层薄纱似的,笼住了他的冷漠骄傲,驱走了孤独,只留下暖洋洋的,一派温柔的笑容,一如寒冬里的日光,透过阴霾和密雨投射进来,给寒冷庄严的老梅馆,也带来无法形容的生机活力。

“啪”的一声震响,是太皇太后手握佛珠敲在桌上的愤怒,叫这缕阳光碎的如此脆弱:“帝王家,哪里容得下真情呢,皇帝,情爱就是锈,锋利的钢刀也会因此腐朽,温柔似水的女人,就好像这湖水一般,看着清澈,其实只要一个不当心,就能毁了男人的身前身后名哪,皇帝,你读了那么多史书,至情至性的帝王,有哪一个,又是能够坐得稳江山的了?”

陡然间,她老人家的声音,又不可掩饰的伤感了:“咱们不说唐宋,单说你们爱新觉罗家,打太祖爷起,一连三代皇帝在女人身上吃的亏还少吗,在你阿玛身上,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我决不能不能再叫这错误,再犯在我孙儿的身上!”

“皇祖母!”话已说得这样明白,他竟是不但不跪,反而一拳硬生生砸在桌上,吓的推金山倒玉柱般哗啦啦跪倒了一地人,然而太皇太后,分明不以为然,再开口时,业已安详如许了,有一种,一切皆已掌控的优雅,和冷酷:“鄂必隆的孙女儿,你也是见过的,以她的身份门第,做贵妃算是委屈了,就册封为皇贵妃吧,有她做你的副后,我多少还放心一点儿。至于中宫的人选吗,罢了吧,当年替你皇阿玛费心挑选,到头来却弄得他对我这亲生母亲满腹怨言,我也乏了,也怕了,更何况索尼一生效忠爱新觉罗家,这些年也多亏有他撑着局面,百年之后,我不能不留给他家一个靠山,所以,中宫的人选,就照孙儿你自己的意思办吧……”

“皇祖母,您……”

“只不过,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吗,皇帝你大了,有的是正经事要办,这点子家务事吗,也该明白了……”

明白,又有什么不好明白,成了,玛法的心愿达成了,我终于是龙广海的正宫了,可这是一场什么样的胜利啊,我终于获得了中宫之位,却也终于失去了,一生爱的权利……

帝王家不容真情,自此之后,我们俩儿,每天看着彼此,想着彼此,却只可将满腹痴情深深藏起,他只能当我是墙上的画轴,我只可当他做堂前的金佛,远远处酸楚的思,灯影下发狠的念,却再不能有其他的了……

从凤冠戴在头上的那一刻起,我却已注定,终生失宠了……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二婶,还有伍先生……

权力和身份是种诅咒吗,越是拥有的贵重,越是受困的深……

“姑娘,姑娘……”绿衫丫头也不知唤了我多少声,我才幽幽醒转过来,眼见她一脸惊恐的瞧着自己的脸,伸手去摸,摸下一点腥红在手,才知道原来此时眶里流出的,不是泪,竟已是血珠儿了……

“你方才说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孙儿,这可是帝王之道,同样也是持家之道,范承谟活着的时候不是常爱说,天子无家事,家事既国事吗……”

“皇祖母,您这是,想要孙儿的命呢……”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低沉如吼,仿佛才一转身,已经苍老了数十年。

她老人家的声音仿佛远在天际,隐隐带着金石回音:“皇帝,这句话我同大行皇帝也讲过,既然上天叫你坐了这个位子,那么,这就是你的命啊!”

说完这话,外厅渐渐响起一片脚步声响,这是众丫头随着太皇太后离去的声音,身旁的绿衫丫头也悄悄跟了出去。屋子里重又寂静了下来,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隔着一道薄薄的门帘,却分明已隔下了天堑鸿沟……

“芳儿,我想过了,我不能叫你也受这个苦,明天我就拟旨,将你赐婚,赐婚给钮钴禄玉淇……”

“你说什么!”我心室绞痛欲裂,一时没有听清。

“你还不知道吧”他的声音,苦涩无力的仿佛是一团浸满了海水的海棉,“其实他就是我特意安排在鳌拜身旁的细作,命他接近穆里玛,借机打入乱党内部,这一次鳌拜暗中招降丐帮的情报,就是他带出来的,也多亏有了这条线报,我才能提前布好罗网,打老贼个措手不及。他这一次立下战功,已经着吏部破格提拔,想你玛法,也不会反对的……”

我沉默不语。您阅读的电子书来至ωωω;fsktxt;còm

“家室背景还在其次,他对你的心,想必你也早就清楚,一开始他愿意冒死接受指派,一多半也是为了能拼个功绩,好堂堂正正的向你提亲,难得后来他知道了我们的事儿,还能够不计生死尽忠职守,我取他这份心儿,更取他对你这片情,你若嫁给他,想必,是要比做我的中宫,幸福的多吧……”

“嫁给我不爱的人,我又怎么会幸福呢……”我好像是梦呓似的,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光剩个皮囊颓在原地,疼也不知,累也不知。

“可是,嫁给我也一样不会幸福啊,芳儿……”隔着棉布帘子,他的身形飘飘乎乎的,仿佛一道哀伤的影子,将我这个抽空了魂魄的空壳子,一把揽在了怀中……

若是时光可以停滞,我倒宁愿永远留在这一刻,在这一刻,我们俩的灵魂,因为痛苦和绝望,以及高悬在头顶的不幸,终于穿越过了身份和礼数,紧紧贴在了一起,血肉纠缠着血肉,骨骼牵动着骨骼,用无声的泪水,烙烫下彼此对爱的誓言,两颗曾经天真憧憬过的心,也就在这一刻,终于在苦涩的泪水浇灌下,催生,成熟了……

赫舍里

再次站在府门前,正是华灯初上时分,抬眼望去,门上百十个拳首大的铜枢缄默不语,如同一颗颗假寐的兽头,于沉沉暮色中,收敛起狰狞和霸气,两扇朱红包漆的大门在灯火中幽幽黯淡,仿佛连它也会苍老了一般,没去几分白日的恢宏堂皇,仿佛倒是温和一些了,却叫人看了,只是觉着不真,不由的陌生了起来。

扶我下车的五娘,见我只是呆呆的看着,仿佛不认识了一样,身下不敢动,口中只能轻轻说道:“府里上上下下听说姑娘回来,早早就都候着了。只是相爷吩咐不得声张,这才不敢迎出门外,奴婢斗胆,请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她的话音好像暮色中的雾气一般,转眼化在风里了,身子被她犹豫着扯了一下的,开始牵着往前走去,所到之处,两旁纱笼宫灯无不是慌忙分错开来,似乎在照亮,更像是在作揖行礼个不迭,那一道道隐在灯后的目光,倒比火烛,来得更加细琐惶恐。

穿过两三道院子,路两旁跪的满满都是人,见我只是叩头,四下一片鸦雀无声,隐约瞧见几个熟悉的面孔,还不及分辨,身子已被向前牵去了。

迈过月门,满园但见红嚓灯耀眼如昼,簇拥着一品诰命服饰的老太太,颤巍巍迎出门来,两旁边二婶,侧福晋们,俱都是按品序穿戴起朝服宝冠,珠翠流光,隆重非常,而她们身上,那些贵妇专用的明黄色的龙纹在一团灯火映衬下,也仿佛游走起来一般,迎着如海如潮的人群,转眼间便迫近在眼前。

我不由心口一紧,眼底心头,只剩一片白茫茫的,什么也分辨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的声音仿佛航标一般,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为我指引出了方向:“老身率阖府女眷,给主子请安,愿主子吉祥康泰,芳龄永驻……”

虽然神志不清,此刻听老太太这话,毕竟还是大大受了一惊,身子不听使唤的折了下去,双膝还不及着地,早被几双胳膊牢牢揽住,只听见一团嘈杂中人声纷纷说道:“主子快莫要折了老太太的寿,哪有主子跪奴才的道理,主子若是真的心疼,就请千万站着,受奴婢们的三拜九叩之礼才是……”

胳膊被架着,眼睛看着地下黑压压跪了一片,二婶搀扶着老太太,一身耀眼珠翠尽揉在道旁的泥地里,只把额头叩的乌青,却不敢乱了一丝礼数。看着她们的一丝不苟,我只觉置身在一片火场里,哪哪儿都是红彤彤的,哪哪儿都烫的撩人,只管把往昔熟识的一切都烧成了白地,只留下一片陌生的焦土,散发着勃勃热力,您阅读的电子书来至ωωω;fsktxt;còm却再无半点儿生气可言……

心口酸的生痛,眼眶却干涸如枯井,此时此刻,连哭,竟是也不能够了。

好容易她们行完了礼,带着一身青苔泥土纷纷直起身来,由二婶搀扶着老太太,引着我,进正堂奉茶看座。

我看着二婶,她躲闪开了。

屋里也是焕然一新,家常用的炕桌靠枕一概不见,满堂雕花镶牙的红木家具气派堂皇,刚坐下来,五娘赶忙跪奉上茶水,织瑞和缀彩摆下干点果品,我微觑一眼,尽是我平日里爱吃,茶盅捧在手里,揭盖一闻,也是往日喝惯了的碧螺春,被熟悉的茶香一熏,眼皮一沉,到底还是掌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

眼见我颓废,满室一窒,老太太不方便劝,二婶也没有说话,是一位侧福晋上前打圆场:“娘娘离开家这么些日子,好容易回来了,不说高高兴兴咱们娘几个好好聚聚,怎么反倒叹起气来了。娘娘您不知道,这些日子老太太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的,就因为娘娘牵肠挂肚,这会子娘娘您一叹,老太太心里就该更不好受了,奴婢几个瞧了,心里也酸苦酸苦的,要是敞开来,咱们这一屋子人又该有多少泪是流不干?娘娘,您兹当是看在咱们亲亲热热处了这么久,临了临了,您就别叫大家伙儿把不好受摆在脸上了……”

她说的在情在理,我点点头,笼了笼头发,起身对老太太双膝跪下:“是芳儿不好,惹老祖宗伤心了……莫说现在还没有旨意,便是有了旨意,芳儿依旧还是老祖宗一手拉扯大的孙儿,乌鸦尚知反哺,人岂能不奉尊亲,还请老祖宗在上,受孙儿大礼参拜……”

老太太见我叩下头去,急忙站了起来,侧身一旁,不敢正面受礼。

礼成重新落座,织瑞带着我房里的大小丫头上来参礼,坠儿蛮妮子都在,个个神色或悲或喜,却是亲昵不再,图增许多战战兢兢而已。

陆续的满屋子的人都来见了,只是唯独不见额娘。

我抬眼看五娘,她只如同石刻一般,瞧不出半点情绪。

何止是她,便是那灵巧的气死画眉的二婶,也一样抖擞起腰杆刻板着脸孔,仿佛转眼间,□凡胎已列入庙堂,脱胎换骨烟火不进,拥有金刚不坏身了一般。

问了几句身子可好,一路来可还辛苦之类的话后,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若在往日,只要坐下来,女眷们该有多少家常话扯不完,如今眼看满屋子人或站或跪,竟是一概屏气凝神的,一句闲话也不敢提,气氛着实尴尬的紧,我心头不由焦躁起来,更因为挂念额娘,泛起满腹酸楚,坐在新弹丝棉垫上,不啻扎在针毡上一般,正襟危坐,已经成了一种酷刑。

老太太看着我,眼神深邃刻意,舍不得是有的,更多的却是探究,仿佛想要看透我此时究竟在想什么:是心满意足,还是心存不满,更甚至是满腹怨恨?然而更需要窥探的是,日后我是会庇护娘家,还是会就此撒手?为了家族的昌盛,将骨肉如牺牲贡品一般奉给了皇室,此时在她老人家眼里,孙儿的角色早已被皇后的身份吃了干净,此时坐在对面的,便只是明晃晃的一尊圣像,咫尺天威,一朝不测,便是灭顶之灾……

这就是咱的命啊,怎么还要执着呢……

“额娘在哪里,芳儿想见见额娘。”我终于忍受不了老太太的目光,直戳戳的张口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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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更加沉默,所有人都把头垂得更深,我抬头瞪二婶,不想正遇上她的目光,这是今晚她第一次和我对视,那双精光内敛的美目里沉霭着的,竟然满是痛苦!

我不由大惊,额娘!

站起来就要走,地下登时黑压压跪满一片人,惟有二婶上前一把扯住了我,低声说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转身已换做一张笑脸,对老太太扬声脆笑:“好老祖宗,您瞧,亲骨肉就是亲骨肉,砸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们芳儿好容易回来,不把所有亲人都见全了,便是有龙肝凤胆也咽不下去,您且容她见见,见着了,心就踏实了……”

不等二婶说完,满腔的不安和委屈,驱动着我一刻不停的向外走去,二婶紧紧跟在后面,五娘惊醒的早,急忙摘下盏琉璃灯,抢前照亮去了。

三个人,在花园里深一脚浅一脚,转眼已将一派繁华璀璨抛在了身后,只见屋舍黑影憧憧,不时有白鹭水鸭被惊飞起,凄声划破,趁风送远,此时间愈发显得萧索孤单,我这才察觉手心疼痛难耐,摊开看时,原来拳头攥得太紧,指甲已把手掌割出血来了,一个个深红的月牙,陈着全无血色的手掌,越发凄厉迫人。

没有人说话,沉默有时比语言更善于表达。

猛然间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到,二婶赶忙伸手将我拽住,犹豫了一下,手却没有缩回去,一路由我牵着,咬着牙,将满抔的心里话尽握在手心里。

也不知是怎么一路跌撞进东院的,等我终于缓过神来的时候,灯火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单单薄薄,摇摇晃晃,朝着我,迎了出来。

愣了片刻,心口猛然一松,双膝一软,顿时跌了下去。

听见额娘的声音软软的,轻轻地,跟阵春风似的,悠悠扑面而来:“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路还走不好,瞧跑的这一头汗,着了风寒可怎么办好……”

从地上跳起来,一头扎进额娘怀里,嗅着暖暖的白兰花香,一颗惊恐到几乎断气的心,似乎才慢慢落了回去,一口气松下来,泪已是涌了出来。

“额娘,芳芳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您了……”这样的话,却又怎能说出来。

身上有额娘的一双手轻轻拍着,耳边听着额娘对二婶说:“妹子,劳烦你了,这黑灯瞎火的,本以为是见不着了,谁曾想这么一来,终于还是见着了,我这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了……”

等了好一会儿,二婶才开口,声音仿佛哽咽了一样,一味低沉沉的:“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自家人,值当这么计较清楚吗,眼看着咱们芳儿终于达成心愿了,姐姐您该是,最开心的一个了……”

额娘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柔柔地,不紧不慢的,仿佛这辈子什么苦都没经受过一样的:“那可不是吗,自己闺女这么出息,我这个做额娘的,这辈子就算是没白活了……”

五娘在一旁无声无息,我却分明能感觉得到,她已泣不成声了。

“额娘……”我抬头,正对上她老人家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跟一抹雨云似的,含蕴着江南湿润的烟雨,永远那么湿漉漉、静悄悄的,只一眼,就看穿了荣华背后的寥落,却也因为看得穿,所以痛苦的更深,所以即使笑起来,眼底也总含着那么一点儿深灰颜色,仿佛雨雾降至,转眼泪珠便已凝成一般。却极少见她真的落泪,面儿上总是笑微微的,即使不笑,嘴角也是总是上翘着,仿佛心里头沤着一罐蜜,满当当有的是可乐的事儿一样,那么的喜相,那么温柔,叫人看了,总以为额娘是个丝萝般娇弱的女子。

其实,我知道,额娘的柔弱,只是坚强到极致的表象而已,她若是认定了什么,便再没有什么,能阻挡的了她了……

看着额娘的眸子,我突然觉着一阵害怕,越发紧紧搂住了她。

额娘听任着,手指轻轻搓揉我的头发,好象小时候我不敢一个人睡,死命拉着要额娘陪的时候一样,有点儿好气,有点儿无可奈何,满心都是宠溺的,轻轻理着我的头发,嘴里抱怨着:“眼看就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怎么还是这样皮猴儿似的没羞,看叫你二婶笑话了……”

她的语气越是平和,我越是觉着害怕,扣着她的手指头都不由微微打颤,刚想开口说话,却不想被额娘轻轻的、同时也是不由分说地拨了开双手,捏着指尖轻轻握了握,便仿佛是要把我一双手,连同整个人,和盘托付出去了一般,不动声色地,轻轻递在了二婶儿手里。

“一路颠簸过来,孩子必定累了,这辰光上晚饭必定也没有吃,妹子,劳烦你替我看着这丫头,务必叫她踏踏实实吃顿家里的饭,瞧这身子板儿,都瘦脱形了呢……”

额娘轻柔的话语里,有一份不由分说地决绝,我怕得手脚都冰透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在额娘这里吃……”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打宫里传来消息,老太太就带着你二婶,上上下下足足忙活了一天一夜,累的腰疼病都犯了,不就是为了迎你回来嘛,她老人家疼你这一场,怎么临了,倒是白疼了呢,你呀你,读了一肚子的书,临了临了,难道连这点儿道理也不懂吗!”长这么大,从没有骂过我一句的额娘,此刻身子都在微微发颤,竟是动了真气。

“额娘……”或许是委屈,或许是惊恐,更或许是因为无能为力,我眼睁睁看着,空张开着口,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看着额娘飘飘忽忽的,像个影子,慢慢转身,走进房里,低头瞧见爱巴儿绕在脚边,一矮身把它抱起,轻轻递在我怀里,出神了片刻,伸手点了点它毛茸茸的脑袋,像是对它,又像是对我,轻声说道:“听话,别闹,咱以后的日子,可一定要好好过下去啊……”

爱巴儿温热的肚皮捧在怀里,毛扎着我突然一阵发烦,心头陡然间黑暗了上来,一甩手,心里已经开始嘶声吼道:“什么劳什子的好日子,我不稀罕,芳儿只要额娘好端端的!”眼看着,就要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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