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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往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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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起,买合甫孜王很威风了一下——他被任命为师长了,是和加尼牙孜阿吉任命的。师长啊,那都是来真的,手下有差不多两千士兵啊!买合甫孜亲王,开始穿黑绸、黑缎的军服,头戴黄边帽,脚穿军靴。他所骑的马上,以及本人身上,都佩挂起红拴带。他有四十名专职警卫,全部穿着藏青色的军服,佩戴双肩武装带,每人一支手枪,一把短剑,还有一把我们维族式的马刀,腰上都挂着手榴弹。   
买合甫孜王(3)   
这年二月份,团长铁木尔·艾力,带着部队从策大雅返回库车时,买合甫孜亲王派亲信去迎接他。艾哈迈德罕、阿木提罕、阿布拉和卓等这些人,全部都去了。他们在半路相遇。这时候,一个叫张麻子的人带着些回民起义军,也到了这地方。这里面有上百名神枪手,他们以义兵的身份,也加入了起义军。接着他们围攻阳霞,尼雅孜哈里发打败政府军,一举占领了轮台。然后,大家协同作战,向库车发起进攻。当时驻守库车的官兵,只有两百人,那哪是对手?还没有开始打,就全部逃回到城内,躲在城里不出来,砌墙封堵城门。铁木尔·艾力组织喊话,要求驻守库车的金树仁的队伍缴械投降,并且派了几个代表进城劝降。 
库车县长是个汉族人,叫张显贵。他请求起义军给他们三天时间,让他们好好考虑一下。铁木尔·艾力团长想,三天时间肯定是去搬救兵,料到其中有诈,于是下令切断了他们的电话线。 
第二天嘛,起义军绕着城墙示威,大声叫阵,说再不投降,起义军就要如何如何。叫了半天,看看城里没有什么反应,有人就在里面搞小动作了。这时候铁木尔·艾力的代表,正在城内与库车宋军谈判哩,突然从城墙外面扔进一块石头,正好掉在库车宋军代表面前。石头上系着一封信。大致意思是,有人扬言,要从此地开始圣战了,并且已经动手,屠杀了四户无辜的汉族商人。你们不要轻信叛军,他们是不讲诚信的。你们投降后,全都会被杀! 
这个样子嘛,有人挑起民族矛盾,性质就变了嘛。库车宋军一看这个情况,谈判就谈不下去了。双方谈判破裂,出现了僵局。买合甫孜亲王看到这个信,勃然大怒,把起义军头头们找来,很生气,很愤怒地问:谁让你们进行圣战?为什么屠杀无辜的汉族百姓?当即宣布哈迪·艾来木的死刑,由哈拉萨人马木提卡日,在库车城南斩首,执行处决。 
但是呢,攻城还得进行。当天早晨八点来钟吧,首先由铁木尔·艾力和尕哈甫阿吉两人,从城北门发起进攻。他们组织了突击队,把城门和城墙上的哨亭,一把火烧了。然后组织义兵,架起云梯,爬上了城墙。库车宋军这时候和上级的联系已被切断,无法求援。那个指挥员叫杨庆明,最后无路可走了,就在城墙内西角的院子里,用手枪打死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然后开枪自杀。还有部分士兵,吞食鸦片和其他的毒药自杀。也有人把妻小抛到井里,或者抛到很深的坑里,而后自己开枪自杀。没有自杀的士兵,有一部分撤到驻地,继续抵抗,另外有一部分士兵,大概百十个人吧,从营地逃出来,带上钱物,爬上了驻军部队弹药库的屋顶,当时的习惯称“药房”。 
这是二月份的一个礼拜五,天上下着鹅毛大雪。那些士兵吓得魂飞魄散,也都不想活了,就请求一个叫阿布都热依木的师长,让这个军官点燃药房。这是个很残忍的事,也很危险,阿布都热依木也很不情愿,但是最后没有办法嘛,还是把药房点着了火…… 
那个爆炸啊,声音巨大,惊天动地,可了不得啊!整个库车城上空,笼罩着滚滚乌烟。死亡官兵的身躯,根本找不到。手脚都被炸飞了,有的落到很远的地方,在依希哈拉啊,库图鲁克奥尔达啊、在其尼巴格啊、皮浪啊、比加克啊等地,都能看得到。当时听到巨大爆炸声后,周围的人们就开始拼命跑,四散逃命。起义军这边的骑兵,趁机冲进了城里,活捉了阿布都热依木师长,并且赶紧派人出城,向买合甫孜亲王禀报城里的情况。 
买合甫孜王进了城,在“白殿”前面的空地上,召集官兵和老百姓,把那个点燃弹药库的师长带上来,就是阿布都热依木,列数他的罪行,叛处他的死刑,下令当场执行,安抚了民心。那个汉族的张县长张显贵,可被这个事件吓破了胆子。他携带着妻小一共九个人,用绳子从南城门边的城墙上滑下来,逃到买合甫孜王府里面避难。他知道只有买合甫孜王,能够救他一家人的性命。买合甫孜王立刻吩咐他的夫人尼雅孜,和张显贵全家一起到沙雅他的岳父那里,一直等到事件平息后,才又回到了库车来。   
买合甫孜王(4)   
接下来嘛,买合甫孜王又和张县长一起,着手对库车城里进行清理整顿。张县长到县府上班后,对买合甫孜亲王说:这次事件,对我影响很大,致使我好多个晚上,整夜整夜不能合眼。我总是害怕,成天提心吊胆的……买合甫孜王就下了一个命令,要买买提和卓带十名武装人员,专门保护张县长。十多天后,没有发生啥事情,张县长有些过意不去,就对这些警卫表示致谢,给他们每天发二两银子的赏金,打发他们回去。 
事态稍稍平息后嘛,买合甫孜王立即给全城百姓下命令,必须保证库车城汉族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同时,派兵马进城,四处寻找幸存的官兵,还有些四处藏匿的汉族男女老少。将他们统统带到王府里面,腾出家里的房子,把他们安顿下来。中了毒的人受到抢救,医生按照土办法,给他们喂鸽血、鹅血,据说能解毒,还真的救活了很多人。 
当时有一个汉族小孩,他的父母中毒,来不及治疗,死掉了。买合甫孜亲王就收养了这个孤儿,给他取了个维族名字,叫托乎塔訇。后来,买合甫孜亲王兼任沙雅县长,赴任就职的时候,他就把这个小孩一起带过去了。到1937年的战乱中,盛世才手下的士兵,发现这个小孩原来是汉族,就把他带到了迪化,再后来,这个小孩又改了名字,叫苏来曼。我记得他娶了个维吾尔姑娘,女孩子就是库车喀拉布卡人,叫吐尼沙罕。他们生儿育女一辈子,也很幸福的。苏来曼后来进了乌鲁木齐一家工厂,当了工人。他的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现在还健在,都在乌鲁木齐工作,日子过得很不错。还有一个姓邓的汉族人,人们都叫他邓局长,在当年的战乱中,也是买合甫孜亲王救了他们全家。这个人在60年代就去世了,是在库车去世的。他有一个孩子叫邓代云,如今在库车人民医院工作,大家都熟悉的。 
库车恢复安宁后,张显贵张县长很感激,自己一家九口人得救,他感到万分高兴。为了表达心情,他将自己一岁的小女儿,外加许多金银首饰和衣物,送给买合甫孜亲王,说:王爷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下辈子都要感谢。我身边实在没啥东西,小女儿是我们的骨肉,真心诚意送给王爷,我们全家的性命,都是王爷你给的嘛!买合甫孜亲王和夫人坚决推辞,不要,不能要,人家是亲骨肉,那是啥心情啊。可是,张县长再三恳求,务必收养这个孩子,要是不接受,他就跪在地上,永远不起来。这个样子嘛,买合甫孜亲王和夫人没办法,就勉强接受了。 
张县长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的,很可爱。买合甫孜亲王和夫人很喜欢,给她取了名字,叫阿依小姐,就是“月光”的意思。从此嘛,这个可爱的小阿依,就成了买合甫孜王和夫人的掌上明珠。买合甫孜王和夫人认为,这么小的孩子,离开亲生父母,总是很不忍心的事情。所以一年后,买合甫孜王就把白白胖胖的阿依小姐,送还了张显贵家,同时还送去许多衣物。张县长两口子还是不肯收,买合甫孜王说: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孩子嘛,还是应该在妈妈身边成长,希望你们也理解我的心情。 
过了十来年吧,我有一次路过张县长家门口,顺道拐到县长家,还真巧,我还真的看到了“月光小姐”。她已经长成一个少女了,穿着一件红衣裳,很漂亮的。她躲在彩色花格玻璃后面,很害羞的。我就看到她这么一次,很可惜后来再也见不到她了。听说他们家到乌鲁木齐去了,我继承了王位后,几次到乌鲁木齐开会,都专门找过他们,打听了很多人。我很挂念他们一家。因为年代久了,都记不起来了,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但是我可以肯定,阿依小姐和她的几个姐姐,一定就生活在乌鲁木齐。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四月,盛世才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召开新疆首界国民代表大会。第二年,全疆基本恢复安定,经济也开始复苏,盛世才又召开第二届全疆国民代表大会,公开宣布自己的施政纲要和目标任务,再次显示了自己的实力。   
买合甫孜王(5)   
这一次国民代表大会,买合甫孜亲王和艾力木阿吉、沙雅尕哈甫阿吉等,作为库车代表受到了邀请。买合甫孜王做好准备后,带詹木希丁做翻译,还有努尔阿吉、如孜阿洪、麦力克扎提等八人,赶到迪化,盛世才很客气地接见了买合甫孜亲王,向他解释这次代表大会的目的,并对买和甫孜亲王提出自己的希望。当时,买合甫孜王很激动,受宠若惊,很诚恳地表示,决不辜负盛督办对自己的希望,坚决拥护新政府。 
一个月后嘛,买合甫孜王离开迪化前,专门被盛世才召到督办府,说:战乱时期,没来得及给你发饷,政府欠了你的账,现在应该给补上,一补就补了八万两白银,八万两啊!接着,他就提议让买合甫孜亲王当库车县的县长。买合甫孜王回到库车后,直到1936年这段时间,都在积极宣传贯彻国民代表大会的决议。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底,新任库车县长纳斯尔来到王府,给买合甫孜亲王带来盛世才的一份书面委任状,让买合甫孜亲王兼任沙雅县县长。买合甫孜王虽然很不情愿,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将王府的事务潦潦草草交给别人处理,自己赶到沙雅上任嘛。 
买合甫孜亲王在沙雅只任了六个月的职。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四月,国民党军驻库车六师、驻和阗三十七师,联合发动反对盛世才政权的战争。这两个师主要由马虎山和阿布都尼亚孜师长指挥。他们没有攻下阿克苏,但攻占了温宿、乌什、阿瓦提、拜城等一些地方,而后继续向库车进发。马虎山部下马龙,也就是马福元,率领一支骑兵部队,在新和扎了营。这时,盛世才的部下汪鸿藻,人都叫他王支队长,他的部队在库车城内。当时的库车县长是纳斯尔,副县长是回族的先毕阿吉。 
这个马龙刚到新和扎营,就秘密派人和先毕阿吉取得联系,要他密切配合,攻占库车城。先毕阿吉一听就惊恐万分,为避免流血,他赶紧与纳斯尔县长商议,将城里所有官兵,调到机场一带备战。第二天早晨,六师和三十七师军队抵达库车,眼见计划就要流产,只能把纳斯尔县长、先毕阿吉和马清水伯克等人抓起来,质问他们说:你们是穆斯林,却为什么帮助敌人逃脱?两位县长没话说,马上被斩死了,马清水伯克也被打进牢房。后来,马清水伯克被判了死刑,买合甫孜亲王费尽周折才把他救出来。 
事后,买合甫孜王把沙雅县县长交给他的大舅子塔希兰当了,自己回到库车。他想,自己要是不配合马虎山的部队,后果不堪设想,就在喀拉玉吉玛、沙卡古一带,部署了几百名士兵防守嘛。盛世才的人马在那个汪鸿藻的指挥下,在坎儿井那边的孟坛阿塔木拱孜一带,拉起铁丝,通上电,这样子来防守。由于盛世才部队的兵力有限,连军校学员也被派到库车来参战。盛世才急得向前苏联求援,前苏联派来飞机、坦克,外加三个团的兵力,从喀什、阿图什一带入境,到达巴楚,这才消灭了马虎山的部队。 
买合甫孜亲王带了五十来个残兵败将,经麻扎尔胡加木乡,也就是今天的沙雅红旗镇,来到库木鲁克庄伊萨克老总家安顿下来。库车的马虎山部队,经恰先拜巴扎,也就是今天的库车齐满镇,撤到沙雅,并且一路上过河拆桥,搞得盛世才的部队很被动,虽然紧追上来,就是过不了河。这时,盛世才部队已经占领了库车全境,在城里屠杀无辜的老百姓。一些从库车逃出来的马虎山部队,来到沙雅,没有地方去嘛,只好到小古力巴格村伊敏阿吉的果园里,安顿下来。不久,他们觉得这地方也不安全,决定顺道南下,沿塔里木河逃到和阗,寻找马虎山的散兵。他们不死心,在沙雅招募兵马,并且劝买合甫孜王一道去,共同抗击盛世才。买合甫孜亲王当时很无奈,那种情况下嘛,又不好拒绝,只好勉勉强强地表示同意。就在这年的六月底,马仲英残部从沙雅向和阗出发,要买合甫孜王带着四十来个部下,当他的先遣部队。买合甫孜王他们从纳尤甫渡口过河,骑马走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来到一个牧民的棚圈,就准备住下来。没有过多久,回民骑兵也到了这地方,安顿在不远的另一个棚圈旁边。晚上,买合甫孜亲王跟部下商量:我们从沙雅出发时,不得不听回族人的,可现在决不能再往前走了,要是我们和他们一道到和阗,就算不被盛世才消灭,也会被这些人害死,眼下是最后的机会嘛,不跑就跑不掉啦,我们还是顺来路回去!大家一致赞同买合甫孜王的意见,连夜就悄悄躲开了马家的骑兵,拼命奔跑了两三天,回到库车的草湖阿克纳吉木庄。刚到这个地方,就有一个人骑马过来,告诉买合甫孜亲王,说有将近一百名盛世才的士兵,在四处打探买合甫孜王的下落。听到这个消息,买合甫孜亲王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穿过轮台牧场,取道库尔勒,赶到乌鲁木齐去,向盛世才政府自首。   
买合甫孜王(6)   
主意定下来后,买合甫孜亲王就立即向轮台方向跑。刚到库车北部山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盛世才的人马追上来了,领头的不是别人,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王支队长汪鸿藻。十天后,王支队长派了八个人的谈判代表团,里面还包括买合甫孜王的亲戚托合提和卓,来迎接买合甫孜亲王。王支队长把亲王迎回库车城,人们在城外摆下卡帐,迎接亲王和他们。两个月后,王支队长调离了库车,库车军务交给苏联军队管理。苏联人嘛,不摸底细,所以呢,买合甫孜王的实际处境,并不是很好。 
这年八月,库车城里突然谣言四起,局势一下子混乱起来。有人提醒买合甫孜亲王,让他到外面避避风头。因为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很乱,有小道消息说,盛世才可能会对买合甫孜亲王下毒手。这样的话嘛,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买合甫孜亲王马上带上家眷,悄悄出了城,躲到新和镇斯拉木大人家。第二天,当局知道亲王出走了,立即派军警到处找,没有找到。十来天后,买合甫孜亲王要妻子尼雅孜去沙雅的亲戚家躲一躲,自己和弟弟阿皮孜一起,转移到沙雅麻扎尔胡加木乡,也就是今天沙雅的红旗镇。那里的古再勒村巴依孜水伯克,是买合甫孜亲王的好朋友。 
没过几天,苏联的士兵就找到那里去了。他们把村子团团围住,到处搜了个遍,也没找到买合甫孜亲王。亲王早早得到消息,转到另一个栏杆村去了,藏在赛都拉阿吉家里,应该说是比较可靠的。苏联兵就逼着巴依孜水伯克说实话,但始终没有打开他的口。后来他们没办法,又抓来一个叫尧勒瓦斯水伯克的人,把他捆绑起来逼问,刚打了两个耳光,这个尧勒瓦斯水伯克就说了实话。买合甫孜亲王就这样被抓走了,打入库车监狱,不久又转到乌鲁木齐省立监狱。后来,买合甫孜王的弟弟阿皮孜和卓也进了监狱,亲王的大舅子也被逮捕了,就是那个接替沙雅县长的塔西兰。这两个人很快被转到阿克苏监狱关押,阿皮孜就死在阿克苏监狱。 
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四月,买合甫孜亲王被盛世才杀害了,是在乌鲁木齐省立监狱被杀害的。同一批被绞死的还有和加尼牙孜阿吉、萨力多尔尕、古苏力、巴克、尼雅孜阿吉、希力普罕吐烈、尤努斯伯克、马温路、马绍武、黄宗胜、博格达巴依、吐尔逊巴巴、艾山庞刚、吐尔地、马依、苏皮、尼雅孜达尔罕、斯马义、海德尔、铁木尔加利、苏皮扎德、再丁卡尔完、卡麦勒先生、阿巴斯、布罕·合利里、热赫提、张信、青旦丽等,一共有108个人。   
后记(1)   
我在乌鲁木齐参观西域三十六国展览时,突然想起印度政治家尼赫鲁当年说过的一句颇有见地的话:“历史是人类进步情形的记录,也是人类内心精神朝向已知或未知目标前进的奋斗情况的记录。”此后很多天,这条格言在我心中始终挥之不去。我不知道远在南疆而相隔百年的那些陌生人,那些大毛拉、阿訇、和卓木和阿奇木伯克等我所尊敬的维吾尔智者们,生存于那样一个在我看来玄而又玄的岁月里,都怀有怎样的一种生活态度,但我知道他们是虔诚的,不管是对天、对地,还是对人,都有一份难能可贵的虔诚,就像我们心中所奉行的仁义道德,你可以不一定赞同,然而却决不可以轻视。中华民族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她这种包容的品质。阅读中国人民的苦难及其奋斗的历史,忽略了西域这块土地是绝对不完整的。这并不仅仅因为它今天占着国家六分之一的版图,也不仅仅因为盛行于此地的伊斯兰教穆斯林群落有什么奇异的看点,而在于那种边缘性质的特殊空间给人性的舞蹈所提供的展台,与我们耳熟能详的一切大不一样。它具有许多珍贵的可能性,之于思想者(或思考者),就是难得的营养和享受。 
那么,虔诚的人是怎样对待内心的呢?我的任务是面对库车王公的个案说话。这个家族以其特有的信念,或尊贵或屈辱地延续百年。它用一个血淋淋的事实作为基石,开始构筑自己的精神大厦,不管这是一栋怎样的建筑,它在何日才能够成为真正的风景,这一族人总在为此不停地忙碌着,就像春燕衔泥或是大雁寻找着远方的归巢,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够漠然地对待那个顽强而执著的过程。 
由此我看到了清真寺礼拜堂那一小片净土。那些匍匐在圣地上的白色穆斯林们那幽深的底处究竟在燃烧着什么?除了先知穆罕默德,谁还能在人类最柔软的领地上建立起一道铜墙铁壁呢?朋友告诉我,有一瑞典的修女,青年时代就来到库车地区,宣传基督教教义,鞠躬尽瘁。可直到她快60岁的时候,尚未得到一个信徒。那年冬天,她突然身体欠佳,为了不使自己长眠在异教土地上,她恐惧地离开了库车,匆匆忙忙翻越天山,取道伊犁回国,结果死在跋涉的途中。到临终的时候,这位上帝的女儿悲痛万分地仰望苍穹,对自己的无功而返怎么也想不明白…… 
无奈的写作是写作者的沧桑之旅。一段时间来,我多么羡慕那位叫毛拉木沙的维吾尔族学者,羡慕他是那样从容地写出《安宁史》和后来增补而成的《伊米德史》。他手上那管软笔居然可以那样自如地力透纸背,而我这个穿着军装的人,手中所握号称刀剑,面对这些坚硬的山脊,却只能轻轻地抚摩与哀叹。这足以说明一身行头实在没有多大的作用,真正的写作与那些外在的东西毫无干系。在此我应表白的是:整个2005年春节及节后所有与春天相关的日子,我都毫无保留地将它葬送在自己的叹息声中。我几乎走不出无边的沼泽,甚至想放下笔来,永远沉湎于那些生动的冥想。可是我不能,我的承诺不仅仅是面对朋友和出版社,更是面对无数的阴灵。只因当初一念,便让我终日听得清他们的呼号,在我的梦中,在我的眼前……我实在不能将他们放下。 
我要感谢乌鲁木齐的赵郭明、铁梅和卢一萍等诸位道友,感谢中共库车县委宣传部张国领部长、艾合买提·克比尔副部长、县文明办克尤木·卡德尔副主任,更要感谢县政协达吾提·买合苏提副主席。特别是库车县史志研究专家裴孝曾先生,还有原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副主任买买提·达吾提先生、库车镇政府统战干事吾买尔·阿不都拉先生、原库车县草原站站长孜牙甫·再依东先生、原检察院办公室主任马文礼先生、原经贸委翻译王义先生、原林基路学校党委书记尼牙孜·而西先生、作家玉山衣明阿吉、县政协专门委员会工作科科长吐尼牙孜·依明先生、县政协翻译魏兵先生等,是他们温柔的鞭策和无私的援助,才让我跌跌撞撞终于走完这段文化苦旅。   
后记(2)   
现在,我气喘吁吁所停留的地方,不知是不是终点。我只能静心等待着时光的裁决。最后,我要小心翼翼地说明的一点是,历史是需要大量佐证的,自述或许是最好的佐证之一种,但其本身并不能当作真实的历史。至于文学,相信读者诸君自有见解,便不需我的饶舌了。 
作者2005年5月5日于北京缀网斋初成6月30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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