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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逢1966-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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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却如同一种尖锐的东西在刺着他的耳膜。瑞平和送他的瑞芬全都知道这是谁,但是他们都没有说出来。瑞芬只是说:“弟弟,光明的前途是要靠你自己争取的。”
生逢1966 8(1)
瑞平回家,妈妈什么都没有问他。
只是在瑞平刚进门的时候,妈妈的肩膀抖动了一下。这说明她略有一点惊讶,可能是因为他回来得太快了。萧山人作客,向来不会三两天就回来的。
“何不多住几天?”
“我从来就没有说要留在萧山。”
瑞平草草介绍了一点萧山的事情。说到二百二十幅画全部被烧。妈妈似乎没有一点惊讶。她只是哼了一声,说:“我知道靠不住。”
妈妈看瑞平的眼神很有些暗淡。瑞平知道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一做就要弄痛人,例如到萧山去。妈妈,还有爹娘姐姐哥哥全部都因为自己被弄痛了。
妈妈的房间里,重新有了一股淡淡的味道,那是爸爸死去之后一度没有的味道,瑞平深深吸了口气,那是尼古丁的辛辣。
爷叔有一天将爸爸的另一部分遗物送回来了。触目惊心的只是一个搪瓷杯子,是一个很普通的恒大徽章厂的杯子。杯子已经没有了盖头,代替盖头的是上面是一快割成很标准的圆形的玻璃片。玻璃片展现了里面的所有东西,火柴杆白花花的,将杯子装得满满。
母亲一看到这样的东西就“啊”了一声。她立刻发疯一样在自己灶间的小厨里摸索,火柴不是少了一盒而是十盒一包。瑞平最简单的推理是,爸爸死时胃里的红色的颗粒原来就是火柴头,本来在这些杆上生长着的。可能是吞下了火柴头还不能致死,但是又很难受。他才选择了在池塘中将自己溺死。死亡和安全火柴应该无缘,爸爸难道不知道解放之后的火柴全部是无毒的吗?爸爸白白受了罪。他是这样精明的人,他难道不知道火柴不能用来自杀?
爸爸原来是在厂里就已经准备死亡。或者说,他在上班之前将火柴放到包里的时候就没有准备回来!
瑞平在爷叔离开之后将一杯火柴杆倒在桌子上,一根一根数着。
妈妈送走了爷叔。看了一会火柴杆,眼睛又红了,不过妈妈没有再哭。她幽幽地说:“我知道你在猜你爸爸在想什么,你一直在苦苦的想着,一直像解一道最难的题目一样,不解出来不罢休。不要去想,想也是白想。没有两个人会在相同的处境里。你不是他,你也永远想象不到他在想什么。你永远不能理解你的爸爸,反动……爸爸。”
瑞平回来之后,妈妈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这些天她便有一些多话。她说:“还是我们年轻的时候,妈妈爸爸曾经和树衡老伯伯和老太太打过一副麻将。你的爸爸曾经打出一只不可思议的臭牌,结果给老伯伯大大和了一把。你爸爸被我骂得臭死。可是你爸爸这样坏的脾气却一直没有响,回家后他特为拿出一副麻将,把自己的牌一张一张全部摊在我的面前。我才知道,这是他唯一能选择的牌。”
生逢1966 8(2)
妈妈将自己的手握成拳头放到瑞平的面前,说:“你能猜出我的手中是什么吗?”顿了顿,就说,“不要猜了。”
她的手张开,什么都没有。
早晨,汪蓓蓓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对面的窗口,仅仅穿着一件无袖汗衫,胸脯的两点隐约可见,短裤是三角形的内裤,两条颀长的腿像米一样白。瑞平一点也没有因为她的“暴露”而惊讶。作为同学的汪蓓蓓和作为邻居的汪蓓蓓似乎不是一个人。石库门最最鲜活的季节是在夏天,邻居不是外人,女人并不在乎她们的裸露,这也是石库门还有无穷回味的地方。
“回来了?”蓓蓓先开口搭讪。
因为妈妈已经上班,瑞平少了一点禁忌:“是的。”
“不会有什么结果吧?”
遇上这样尖酸的蓓蓓,瑞平就沉默了。
蓓蓓说:“你见到了你的家人,可是苦了你的妈妈。她每天早上在这里洗脸的时候,我看她的眼圈全是黑的。”
瑞平说:“我终归要到萧山去一次的。那是我的亲生爹娘啊。”
“去了不一定好。有时候,梦还是留着的好。既然是梦,当然有美好的地方,如果全成为现实,那么你就什么美好都没有了。”
“那不是梦。那是很现实的事情。”
“现实?当年我想入团是现实,后来想到新疆去也是现实。其实,最先那些全部是我脑海中的梦,好梦一场啊。我现在想,如果那时将这些梦全部留到今天的话,可能会好一些。”
“那不就是我现在吗?你不是在说我在做梦吗?”
“你不以为你现在的处境要比我好吗?你还有一点梦好做呢?我是所有的梦都做完了。”蓓蓓伸出她赤裸的手臂,有一点夸张地将毛巾拿下来,搭在肩上。她的双手将头发拢了拢,蓓蓓做什么动作总是很窈窕的,不过几天,上海的自来水把她的脸洗白了,她立刻又变成那个漂亮如同妖怪一样的蓓蓓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汪家好婆从前面过来,说:“早饭早就好了,懒觉困醒了,就不要做梦了。不要听她的,瑞平。现在她知道后悔了,当时要到新疆去,十八头牛也不能将她牵回来。”
瑞平去了学校,到汤老师那里销了假。然后就说自己的成分今后就写教师了。汤老师说,可以。正好因为新的学期开始,汤老师给了他一份新的表格,瑞平就在自己的表格上填上了“教师”,他在家庭成员上,写明了“生父母”和“养父母”,还有哥哥姐姐。这一切会有什么改变呢?小妹从北京回来了,小木克也从北京回来了。小妹在台上向全校倾诉对毛主席的一片忠诚,小木克关在办公室写检查。瑞平见到学校的大字报栏上高一(三)班的“红外围”名单,一切依旧。那上面上仍然没有小木克和自己。“红外围”相当于以前的团课学习小组,并不需要成分硬当,但是清白是必须的。自己家中有一个人已经自杀了,这个人不管是生父还是养父,总是你的父亲。
生逢1966 8(3)
瑞平经常遇到了小妹。小妹一看瑞平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一回,她侧身让瑞平进了兵团办公室,问他说:“萧山好不好?”瑞平摇了摇头,因为他怕小妹因此看不起他。就说:“不过是去看一看。”
小妹笑了笑,嘴角抿了抿,好像是了然于心的样子。小妹不像汤老师这样迂腐。其实只要脑子清醒一点,就知道瑞平其实是不能从萧山得到什么的。她就劝说道:“总有一天,你陈瑞平会好起来的。就看你能不能革命了。”
瑞平想说,我倒是想革命,只是革命并不要我呢,再一想这样说未免太绝,就仰头看着天花板,慢慢地说:“以前,我和你一起坐在课桌的后面,我们读着同一本书。其实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一直是在想,如果我读书的成绩好一点,或许大学就能录取我了。我最大的愿望可能就是能考上一个上海本地的大学或者是什么大专。而你,只要读得好,中国最好的大学全部向你敞开着大门,哪怕是人人都向往的哈军工。你是真正在做共产主义接班人。我不过是陪陪你们的。你记得初中上过的那一课吗?我们全部能背出来的。‘……你是否意识到你是在幸福之中呢?’”
小妹从中听出了一些什么,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想了一想,她才说:“瑞平,我还记得那篇课文中还有一句话,那句话是,‘……那些都是很普通的啊’。所以,在你的周围,一定有一些你感觉不到的幸福在那里。因为你只想到了你没有得到的,没有想到你实际上还得到了很多。那些,就是我和你所共有的,共产党既给了我也给了你。”
瑞平就想到,其实那篇散文前面还有很长的一段,就是说,在早上吃完豆浆上班去也是一种幸福,平平安安走在大街上也是幸福。所以,他今天很自在地吃完泡饭走过淮海路到学校来也是一种幸福。和平的日子只是和炮火对比才有意义。但是文化大革命日子就不一样了,他和小妹一样想革命,在小妹是盛大的节日,在瑞平,没有一天不是痛得让人抽筋。
于是他就笑了笑,不再说话。
那天走出兵团办公室,正见到了小木克。小木克的双手叉在口袋里,还是那种模样,见到瑞平,他立刻将一只手勾在瑞平的肩膀上,对他说:“我正想找你,看你走进了小妹的办公室,就等在这里。我有话对你说。”
他们往操场走去。小木克就说:“你知道一个新的词吗?就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知道,但是我还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你还知不知道另一个词,就是走资派?”
他们走进了操场。小木克走到了人很少的围墙边上,对瑞平说:“这两个词我是从北京看大字报看来的,在我们学校,那就是校长余国祯。”
生逢1966 8(4)
“余校长?”瑞平吓了一跳。
“很快就会有一场革命,那就是对校长的斗争。我听说高三已经有人在调查校长的经历。校长曾经被捕过。”
“那又怎样?解放前共产党被捕的多了。”
“那些全都是叛徒,要不然就是自首变节分子。否则早就被敌人杀害了。”
瑞平的脸有一些发白。校长就住在他家的对过,校长在弄堂中有很高的威信。几乎没有人会怀疑校长是一个叛徒。
“可是,你说他是叛徒,你有什么证据没有呢?”
“坐牢就是证据。你想一想,最近揭发出来,中央的很多高级干部,不也是叛徒吗?”
“那你凭什么说他是走资派呢?”
“区委书记揪出来了。校长是书记的红人,资产阶级统治了学校十七年,在68中,贯彻这条路线的不是校长是谁呢?”
在球场上只要小木克得到了球。阿头就会对瑞平一招手,瑞平心领神会,沿着边线死命的跑,一边会用眼睛的余光扫着小木克,小木克一定会在运球中用一个将身子扭曲得别人看不清的模样,在很多人的意外中将球传给瑞平。现在他明白,小木克对他说这些,一定是要他参加一个组织。小木克准备和小妹的红卫兵团对抗。瑞平说:“你不知道这有一点危险吗?如果校长不是走资派呢?他不是叛徒呢?你不是要当一个反动学生了吗?”
“很好很好。我和你一样,全部有着成分的问题。我想你学习马列一定比我好,你一定知道《共产党宣言》说过,无产阶级在斗争中唯一能失去的就是锁链。我们的锁链就是出身。”
瑞平知道小木克和小妹完全是两种人,小妹如果要做什么事情,一定是无私的,党就是这样教育她的。小木克就不一样了。而如今小木克起来和校长小妹斗争,完全有一点成分不好的学生反攻倒算的意思。他的爷爷一定是这样教育他的。
“你是说以后就不会再讲成分了?”
“当然。重在表现,不就是重在文化革命中的表现吗?”小木克信誓旦旦:“你是否知道北京还有一种新的说法,叫作资产阶级血统论?谁说我们,我们就批判他们是血统论。他们是鲁迅笔下的假洋鬼子,自己不革命,也不准别人革命。”
瑞平和小木克并肩在操场里走了两圈,然后站住。瑞平说:“我不能跟你。”
小木克并不惊讶,他说:“我不愿意勉强你。我对你说话之前就想过,你一定担心自己弄不好会犯错误。”
“不是。”
“其实,你换个思路想一想,你即使不犯错误,你不一样在反动家庭的阴影之下生活吗?你现在和犯错误不是一样?你想要什么全都没有,即使想要和红五类一样参加文化革命也不可能。”
生逢1966 8(5)
“不是。我不能说校长是叛徒。说他是叛徒,一定要有证据。”
“证据倒是有一点。你想,校长是十三级干部。十三级干部怎么只做一个中学校长?连区长也未必不能做。如果没有问题,为什么他就被冷落了呢?”
小木克的角度总是很独特的,瑞平根本不知道校长是几级干部。“我想,我还是不参加的好。蔡小妹虽然有一点一本正经,不过她并没有说错什么,她是有原则的。”
“我看你是不忍心吧?如果校长倒台,小妹一定当不成红卫兵团司令。她的那些觉悟,不过是朴素的阶级感情。”
瑞平有点气恼,就说:“哪里!哪里!我实在不愿意冤枉校长。我看他不像一个叛徒。再说小妹应该不很在乎那个司令。”
小木克就宽容地笑了,他永远不会生气。他对瑞平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谁说小妹你都会很着急的。好了,我对你说,如果有一天,校长被证明应该打倒,你就到我的兵团来当宣传部长。”
“你的兵团?”
“当然,就叫‘反到底’。我们已经有六十多个人,精确一点说,是六十五人。明天我们就开誓师大会。”
生逢1966 9(1)
小木克没有瞎说。清晨,全校刷遍了大标语。任何一个走进学校的人全都感到突然遭遇了一场地震。校长余国祯的大名和“叛徒”、“走资派”联系在一起,全部都画上了红色的XX。蔡小妹的红卫兵团办公室门口被封上了,一条标语赫然在目:“砸烂老保红卫兵!”小木克做事只怕人家不知道,全部署名“反到底”。小木克亲自爬上楼顶,装上四个高音喇叭,68中的广播从此面对整条淮海路,大楼史无前例的喧嚣。68中“反到底”一举成名。
这一天上午,校长刚刚走进校门,立刻被一群“反到底”的低年级学生带上了高帽子,揪到了礼堂。校长一直在挣扎,校长是第一次被斗,这么多年的威信还在。所以,当校长双手一挣扎,那些使劲按着校长头的初中生不免有一点被他的余威震摄。校长大喝一声,自己站到了台前。校长很严肃,他的眼神扫着会场,一时没有说话。
小木克已经坐在了主席台上,于是他喊起了口号:“打倒大叛徒余国祯!”全校的大喇叭全都响起了回声,“打倒……打倒……打倒……”
校长暴怒。他一下就把那顶高帽子扔掉了,举起手臂高喊:“毛主席万岁!”
这一声口号没有人不会响应,于是所有人全部挥起了手臂。校园中又回响着“万岁……万岁……万岁……”应声而来的人群涌进了礼堂。校长站在那里,一向有一点凹陷的胸脯挺得很高,他伸出左手指点着坐在台下的学生:“我是谁并不要紧,但是,你们知道什么是国民党反动派吗?你们知道什么是蒋介石匪徒吗?你们都不知道。我知道。”他一个一个扣子解开自己的上衣,指点着胸口两条紫红色的伤疤,“这是什么?这就是在监狱里,敌人用烧红的烙铁烫的。”他卷起自己的长裤,指着肿得发亮的膝盖,又说:“同学们,过去,我不会让你们看这些的。一个人为革命做了些什么没有必要到处宣扬。今天,我要让你们看一看,这是什么?这是敌人老虎凳放上第四块砖的时候,我的膝盖留下的残疾。叛徒?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叛徒吗?”
“反到底”的一个高中学生走上舞台,他一把抢过话筒:“你们不要相信他的一派胡言。余国祯是一个大叛徒。我在这里有一个证明。1948年7月,共产党南区区委在上海遭到了破坏,几乎所有的同志全部被国民党抓进监狱,其中也有你。在你的党支部里,已经有三个英雄的战士被敌人在宋公园杀害。而你,作为支部书记却能安然熬到解放,你的组织里的所有忠贞的党员都牺牲了。活着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你,另一个是谁,你完全明白,他是叛徒。他是在解放初期就被镇压了的叛徒。所以,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你也是叛徒!”
生逢1966 9(2)
校长突然有一阵颤抖,这刹那的软弱就被利用了。初中生们一拥而上,又将校长围住了。一把剪子就在校长的头顶上挥舞,校长花白的头发纷纷飘落下来。校长再次发怒,他突然又是一阵挣扎,挥手将剪子打得老远,他的右手被锋利的剪刀刃口割开,沾满了鲜血。他是一个孱弱的知识分子,此刻愤怒将他变得如同一头猛狮。鲜血飘洒在他的白色的衬衣上,血迹斑斑。
“你们竟然这样对待一个老革命,一个忠实的共产党员!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我对你们说,敌人要我讲出党的秘密,我没有讲。敌人要我坐一辈子的牢,我没有屈服。弄到最后,敌人连我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在敌人的心脏里斗争,我们早已将一切置之度外。我能活下来,只是一种偶然。在监狱里,每当半夜,特务来到监房喊名字的时候,我随时都准备高唱国际歌,走上刑场。”他的嗓门立刻嘶哑了。
一个很冷静的声音从后面发出来:“可是你没有死,你就说说你为什么最后和叛徒一起活了下来。”这是小木克。
随着,扩音器中又是一声口号:“打倒大叛徒余国祯!余国祯死不悔改就叫他灭亡!”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组织知道。”
“你是不敢回答吧?”
这时,小妹领着一群红卫兵冲进了礼堂。小妹刚才一直在等待她的红卫兵战友,这时,她集聚了一百多名红卫兵,冲进了会场,她的手一扬,花花绿绿的传单就在礼堂中间飘落了,就在人们伸手接着传单的时候,他们冲上舞台,将校长劫了下来。
校长反而挣扎起来了,他似乎并不愿意红卫兵为自己辩白,他要自己来说:“你们是在做什么?我难道不能用事实辩过他们吗?”他几乎是训斥着他在这两年中谆谆教诲过的工人子弟。但是,他身上的鲜血点起了这些这些学生的愤怒,也点燃了他们的责任感。他们含着热泪,护卫着他,走出了礼堂。
因为批斗对象已经消失,会场中的人一哄而散。小妹还在主席台上,她面对着小木克,怒目圆睁,说:“你们实在不讲道理,在批判会上乱抛保密材料是违反组织原则的。没有区委的批准,谁也不能将历史资料公开!”
小木克笑了笑。对小妹说:“今天你是受蒙蔽的。当然,他披着革命者的外衣已经多少年了。我告诉你,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党组织是那个叛徒告密被破坏的,而这个叛徒在街头遇到了余国祯,叛徒就对余说,我已经出事了,后面有人跟着。余国祯就逃走了。不过他跑不过特务,最后还是被抓住了。”
“你怎么知道的?”
生逢1966 9(3)
“我当然知道。这些全是余国祯自己说的,是在他解放后对区委的报告上写的。我刚才没有说这些话,你不能说我乱抛材料。”
“敌人对他进行了严刑拷打!他浑身是伤。”
“那个叛徒开始也死不承认,后来上了老虎凳,被人用手枪指着脑袋才叛变的。那人既然成为叛徒,他怎么会对余国祯这样好?公安局在解放之后问叛徒,你为什么要保护余国祯,叛徒说,余国祯是他的朋友。一个叛徒,一个能够出卖三个共产党员的叛徒,为什么不再出卖第四个呢?”
小妹非常愤怒,说:“你们原来没有什么证据。你们不知道政策吗?你们为什么不批判68中的十七年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呢?”
小木克嘿嘿一笑:“我们当然会考虑的。不过,你们不是一直在不痛不痒地批判吗?如果我们加入,你一定要审查我们的成分。我们只能在你的指挥下,校长的指挥下批判,抄抄大字报而已。不是吗?”
小木克不是那种做事一定做绝的人,一个指挥者一定不能在任何时候张皇失措。在“反到底”占据的小楼中,又有了一场策划。当天的下午,大字报全部贴满了学校。和上午完全不同,揭发的是校长推行的“资产阶级教育路线”,不过,显然小木克经过了反复的权衡,批判的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余国祯贯彻反动的血统论,破坏文化大革命”。他明白,说校长是叛徒完全是一种震动,说校长贯彻血统论,一定能换取更多的学生的同情。
小妹的红卫兵团一时失去了辩论的准星,因为他们全部是纯而又纯的红五类。而在这个地区,在卢湾区的“上只角”,真正的红五类是不多的。68中只有在初一和高一贯彻了阶级路线,那样纯粹的工人革干出身的在班上也不过百分之四十。因此,他们不免孤立。就在当天的下午到半夜,对“老保红卫兵”不满的学生,一下子“如雨后春笋般”成立了二十八个战斗兵团。尽管有的兵团只有十多人,不过充满力度的造反宣言就是一个人也能写。
这一天,余国祯校长很早就回了家。
他一个人过。他的儿子余子建是一个留苏学生,回国之后,已经到西北军工基地报到。他的妻子是南京市一个区的区委副书记。上级本来要为他重新分配一套公寓,他婉谢了,于是他就依然住在石库门里面。他等到人群散尽,将脸上的血迹洗干净。他将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警卫的红卫兵全部劝走,没有吃午饭就悄悄离开了。
他躺在床上。他一直感到自己是清白的。他在狱中的表现无可指责。不过他的清白表现并没有让所有的人想通。世界上太清白的人只有在书上才有。特务没有想通,自己人也没有想通。特务其实没有必要对他用刑,用刑只是为了鉴别他是不是一个真正的中学教师。如果一用刑余国祯就哭喊讨饶,他们一定会放了他。但是余国祯一直到腿断了昏死过去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他们就很怀疑了,这样的坚强只有共产党中最顽强的人才有。后来,他们将一纸悔过书放在余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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