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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艳后-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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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表示一番同情,若欲改变皇太后的裁决,几乎是不可能的,亦是力不能及的。因此,她对皇太妃之来,压根儿就不抱幻想。但是,郁闷与孤独中的她,是多么需要同情与安慰啊!况且,此时此刻,仿佛只有像杨太妃这样的人才能把皇帝的现状转告于她,使她不至于像聋子、瞎子,听不到心上人的声音,看不到心上人的形容。
“皇上还好么?”雪娟见皇太妃只一味地安慰她,闭口不谈三四天来的皇帝现状,便憋不住地问。
“三四天来,我亦很少见到皇上。”杨太妃回道。
“他……怎么了?”雪娟不无焦虑地又问,“皇上不是每日都要到保圣宫请安的么?皇太妃一定尽知皇帝的情形。”
皇太妃见造成了雪娟的误解,赶紧解释说:“为择皇后的事儿,我横心儿一赌气,就三天三夜不起床,不见客,连皇上去请安,我亦没让他进去。”
“哦,是这样。”雪娟松了一口气,“您老后来见到他时,皇上的气色……”
“初见时气色不错。”杨太妃说这话时,着意看了一眼雪娟的表情,“那是因为皇上还蒙在鼓里呢,还不知道皇太后为他择后的事儿。后来,他从我的话里知道了择后的原委,气色就陡地一下子变了——变得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了,先蜡黄,后惨白,总之,皇上他心里很苦。”
雪娟闻言,顿觉眼窝儿热辣辣的,背过脸儿哭了:“太妃娘娘,皇上没问起我么?”雪娟抹把泪水问。
“哪能不问?”杨太妃说,“他呜呜啕啕哭得好可怜。他欲马上见汝,不知汝的下落又不敢去问皇太后,就托我打听到了你的所在再告诉他。”
“您老人家告诉皇上了么?”雪娟恨不能马上见到赵祯,便更加情切地问。
“我还没回宫呢。”杨太妃答道,“我去宝慈殿问了汝的下落,就径直来看汝了,还没来得及转告皇上呢。”
雪娟噏动嘴唇,欲言又止。皇太妃接着道:“方才听皇太后讲:汝欲带发修行。汝这么个聪明的女孩儿,怎想到去干这般傻事?有句俗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现在汝当放宽心胸等待时机。等待时机,汝明白老身的意思么?”皇太妃意味深长地打量雪娟一会儿,接着道,“有道是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东。将来怎样?那还两说着呢。现在虽是皇太后垂帘,但迟早还得皇帝亲政。到那时,后宫的妻妾宠衰,还不都取决于皇帝?只要皇帝对汝不变心,汝还怕少了名分?况且,据我所知,皇太后只是不想让汝当皇后,让汝先在这里避一段时间,断没有将汝逐出宫门的意思啊!”
“那只是奴婢一时糊涂。现经皇太后和皇太妃一通开导,奴婢已经没那个削发的想法了。”
“那就好。”皇太妃说这话的当儿,举目朝门口望了望,然后压低声音说:“汝要记牢了——今日夜半,我会叫皇帝来看汝;见面以后,切莫哭哭啼啼闹出大动静,让皇太后知道了。汝要知道,皇太后之所以要将汝悄悄安置这里,其宗旨是不让汝和皇上见面。老身我偷着安排汝等相见,是背着皇太后干的。明白么?”
“奴婢明白!奴婢千恩万谢皇太妃!”雪娟边应声边又跪了下来……
帘卷西风二
6晤皇儿顺容贺婚典 刺国君道姑现真身
是年十一月壬午冬至,乃仁宗皇帝诞辰。皇太后选定冬至皇帝诞辰这天为皇帝举行婚礼大典,可谓吉庆连三元。
自皇太后定下这个日子,真宗顺容李燕如,就无时无刻不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在她眼里,皇太后简直就是人世间的活菩萨,不仅答应了她们母子相见,还把晤面的时间地点选在皇帝的婚礼之上——在这么一个吉祥喜庆的场合能见到亲生儿子,尽管相见的时间是短暂的,而且她还得装作一般先帝嫔妃的样儿,但毕竟这是近距离面对面地看到已做了皇帝的亲生儿子啊,她能不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李燕如六七年没见到亲生儿子了。那还是先帝驾崩停灵的日子,在先帝的灵堂里,她看见皇太后手拉还不足十二岁的儿子,披麻戴孝,于灵前即皇帝位。那时她的儿子,还是个孩子,还很不习惯当皇帝,在众臣的“山呼”面前,还很拘谨,还愣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在先帝灵前,儿子呜呜啕啕哭得像个小泪人儿。现在呢?现在已是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衮冕龙袍玉带朝靴的一身打扮,十足的一位英俊潇洒的少年天子。如今乍一相见,我还能认出是他么?
她清楚记得当年的情景:在先帝的灵堂里,她夹杂于嫔妃们中间,心头受着双层的煎熬:一是先帝驾崩之悲,二是母子相见不能相认之痛。在双层悲痛凄苦的交迫下,她哭得格外悲痛,嚎啕之声亦较之他人尖厉惨哀许多。大概是她的哀鸣和哭相吸引了皇儿的注意力,只见他指着嫔妃群里的她问皇太后:“那位皇姨娘是谁?她为何哭得如此伤心?如此惨烈?”她听后真想冲向前去对皇儿讲:“我才是皇儿的生身母亲。皇太后她……”可是,就在这时,她看到皇太后正打老远望着她。于是,她激奋的情绪复沉静下来——理智使她认识到她不能那样想,更不应该那样做。因为,她与皇太后之间有约在前,她不能背约!她不能对不起一向信守成约,且在此后十余年一直都真心实意、时时事事都关照她的皇太后。
灵堂一见至今,转眼六七年过去了。在漫长的六七年中,她几乎没有走出过颐年苑,更甭说见到儿子了。先前,她身边还有个女儿,看不到皇儿,就把对儿子的思念转而寄托在女儿身上。可如今,真所谓酷霜专打独根苗啊!苍天无情,竟又夺去了自己女儿的生命。人道:中年丧夫、老年丧子是人生的两大悲哀。丧失女儿的悲哀,更加重了她对儿子的思念。在悲哀与思念中,她度日如年,疾病频仍。虽有御医多方诊治,天下名医会诊调方,自己的病反而日甚于一日了。她知道病根之所在,就向皇太后提出两个请求:一、自请前往定陵守节尽忠,长期厮守先帝地宫;二、在赴先帝地宫之前,乞请能见皇帝一面。
请求提出以后,她昼等夜盼,期待了很长时间,却不见皇太后回应。她有些失望了。但她没有埋怨皇太后的意思,只怨在当初的契约中,没有写进这一条款。于是,这种欲见不能的绝望,加剧了她的病情。她从此一蹶不振,病情日益沉重。然而,前些日子的一天忽然喜鹊儿临轩,喳喳的喧叫声,导引着皇太妃的凤辇光临了她的含芳园。皇太妃为她带来了喜讯——皇帝将于十一月冬至大婚;皇太后有旨:命她在婚礼上与皇帝晤见。这喜讯是一剂灵丹妙药,顿使她神清气爽,百病渐消。喜讯亦开拓了她丰富的想象空间,使她对即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充满了幻影般的憧憬与向往。为了这一天,她重整云鬓巧施粉黛再现芳容;为了这一天,菱花镜前她照了又照,试图将自己最完美的形象,永远留在儿子的心中……
在朝思暮想的期盼中,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这一天,阳光绚丽,碧空万里;虽是仲冬季节,却似初春天气那样的平和温馨。她黎明即起,但她不是“鸡鸣剑舞”,亦非遵旨侍驾,而是早早就坐在梳妆台前,命身边最灵巧的侍女为自己理云鬓,贴花黄;试锦衣,履新靴。待这一切完毕之后,她才草草进过膳,专心致志地等候着皇太后所遣的轿子来接她。
此乃皇太后的特意安排:皇帝之大婚分作国与家两仪。国仪册封皇后,其礼仪在皇仪殿举行。王公宗亲、文武百官,皆奉侍殿贺。正副宰相分别为礼仪使和册宣使。在《隆安之乐》的旋律中,礼仪使引皇后上殿,受皇帝册封,然后由册宣使,从皇帝手中接过皇帝赐予皇后的封册和玺宝,转赐予皇后的掌玺女官……
家仪,在皇太后的宝慈殿举行。婚礼由担任赞礼官的大内都知主持,参加典礼的亦皆禁宫女眷。婚典仪程亦不外乎一拜天地,二拜尊长,夫妻对拜之类。皇太后之所以要将皇帝婚典截然分成两步进行,一者是要示谕皇帝:在朝中皇帝是国君,居天家皇帝则是晚辈。皇帝亦是人,亦是父母生养,内外有别,国礼家礼全不能忘。二者皇太后一半是为顺容李氏考虑。设若皇帝的大婚不举行家礼,李燕如怎能近距离地晤见皇帝?
李燕如不知道皇仪殿里的婚典何时结束。亦难断皇太后的凤辇几时前来接她。于是,她梳洗完毕之后便专事等待,从辰时等到巳时,又从巳初等到巳末。斯时,她有些心烦意乱了,始命宫女到门首打望。孰料,宫女还未出门,太监那不男不女的嗓音便传了进来:“皇太后有旨:请先帝顺容娘娘速乘皇太后凤舆,前往宝慈殿参贺皇帝婚典!”
李燕如在四位宫女的搀扶下登上了皇太后的凤舆,不大一会儿工夫便到了宝慈殿。她进殿门时,只见正殿里欢声笑语,人山人海;皇太后和皇太妃并坐在居中桌案前三把高背椅中的两把高背椅上,只有皇太后右边的那把高背椅还空着。皇太后见她出现在门口,即刻忙不迭地站直了身儿,笑眯眯地迎着她。皇太妃更是满面春风地朝空着的高背椅指了一下,示意那就是专为她留下的座位,请她在皇太后的身边坐下。但她岂敢僭越?压根儿做梦都没想到过要与太后、太妃平起平坐。因此,皇太妃的示意反倒吓了她一跳,她正欲另觅座次,却被皇太后、皇太妃身边的尤凤仙等几个宫女一拥而上,不容分说就将她搀架进了人圈儿,按坐在皇太后身旁的高背椅里。
“汝不必再客气了。”见她仍不肯就座,皇太后悄声告诉她,“这是吾今日的特别安排。甚冀顺容能理解其中的深情厚谊!”
她顿感热流上涌,奔腾于周身,进而冲撞着鼻腔和眼窝。她鼻子溜溜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婚仪在《隆安之乐》的音律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处于热血沸腾中的李燕如,却由始而终一直没有注意到礼仪的进程,她的两只眼睛,是那么深情地几乎不转眸子地注视着做了新郎官的儿子,在此专注目光的引导下,她的那颗心,亦即刻展开翅膀,飞到十八年前的那个春夜里去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在她剧烈阵痛中呱呱坠地的小生命,她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一落地便被皇太后抱去据为己有的皇六子,真宗五子,都在受益出生之前先后夭折,唯有她李燕如所生出的这一肉蛋蛋,竟在她梦幻一般日甚一日的思念中不仅存活了下来,还渐渐长成了今日的样儿,做了大宋的皇帝。她还能清楚记得前四次见到儿子的情景:第一次,是在后花园里,那年受益三岁。初见她并没有意识到他是她的儿子。当她看清了从紫藤架下走出的是杨淑妃宫里的乳母许氏时,才恍然明白这一在地上拣花瓣儿玩耍的男孩儿,乃自己怀胎十月所生的儿子。但她明白得晚了一步——当她折朵花儿,满面春风迎面向儿子走近时,许氏已抱起受益,匆匆不回首地走掉了。
第二次相见,是受益六岁初入资善堂读书那年。资善堂对宫眷是有禁令的。那时,适逢她的第一个女儿早夭,她想儿子想得简直要疯了,便花四两纹银买通了守门的太监,才得以跑到墙外的窗口,偷看了儿子几眼。当她看到儿子小大人似的站在侍讲对面用悦耳的童声背诵“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时,她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感动,禁不住哗哗地淌下了眼泪……
她第三次见儿子,是儿子九岁封为皇太子的第二天。那天皇太子享太庙,一街两厢观瞻皇太子享太庙的庶众壁立,人山人海。她偷偷跑出皇宫,躲在潮起潮落的人丛中,目送马背上的儿子从面前经过。那是多么神气的一个小人儿啊!——头上戴着通天冠,身着绯红袍,小小九岁年纪居然能手持玉如意从从容容地骑在马背上,尽管前后左右都是太监护卫着,一口气能在马鞍之上稳坐一二个时辰,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信念哟!……
她第四次见到儿子,是在六七年之前儿子在父皇灵前即位之时。如今回忆当时的情景,一个个鲜活的镜头,一幕幕生动的画面,都还历历在目,好似昨日才发生一样……
先帝顺容李氏正凝视着新郎官赵祯心驰神往、浮想联翩,就听赞礼官高声唱赞:“二拜尊长!”随着这声唱赞,只见披红戴绿的一对新人,手持明黄色的同心结,双双来到皇太后、皇太妃和李顺容面前站定了,在赞礼官“一叩首,二叩首,再叩首”的唱赞声中,只见皇帝和皇后躬身弯腰,恭恭敬敬向她们连鞠了三躬。这时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耳朵和眼睛了——她做梦也想不到她能同皇太后、皇太妃一起,接受了至高无上皇帝的参拜……
婚礼毕,皇太后赐宫眷吃喜酒。而这时,按照当初的承诺,已是李燕如启程奔赴先帝地宫定陵的时刻了。于是,她悄声对皇太妃说:“臣妾就不滞留了——即刻出发,待臣妾到得先帝身边时,怕亦是夜幕低垂、繁星点点了。所以……”
杨太妃即刻摇首:“不!汝不能不食喜酒——皇太后特意嘱咐,让我尽心关照汝,今儿姐要陪汝吃个一醉方休;待到明日,皇太后将用她自己的舆辇送汝直去定陵。”
“这……”李燕如迟疑说。她心里盼着能吃上儿子的喜酒,又怕皇太后暗责她说话不算数,便不能不虚晃一招。
是时,皇太后正好打她们面前经过。李燕如一见,赶紧跪了行礼。刘娥边搀扶边笑道:“今儿吾事务繁忙,就暂由杨太妃陪汝好了。待吾从聚英殿文武朝臣那边敬酒转来,一定再陪汝痛饮几杯!”
说罢,皇太后抽身而去。这时,杨太妃近前拉住李燕如的手儿,责怪地道:“如何?这回信实了吧?今日汝我单另一席,都是皇太后特意为汝安排的。汝不能辜负了皇太后的美意!”言毕不容分说,便拉上李燕如在宴席的正位坐了。
是夜,热闹了一天的皇宫大内终于平静了下来。喝多酒的皇眷及她们的奴仆们,多带着酒意和几日来积淀下来的疲倦早早就坠入了梦乡;少数打更值夜的宫女和太监,在夜的静谧诱惑下,亦在各自的岗位上无精打采地打着盹儿。然而,亦正是在此时分,从太子少保韩钦若的后花园的角门里,流星般神速地蹿出五条黑影。黑影就像黑色闪电,转瞬即不知了去向。稍后,五条黑影又轻飘飘若疾风中的几片黑云,落进了皇城根下的桦树林。但当张耆、夏守赟和夏守恩指挥的巡逻队迅疾包围桦树林四处搜寻时,五个黑影却不翼而飞了。
夏守赟分析认为,蹿入桦树林的五条黑影同当年他在九姑山庄亲眼看到的下蒙汗药的几个黑衣蒙面人,从身高体形以及轻功所出的门派,似乎都很相同。由此他联想到前不久一天夜间从荆王府后花园飘然飞出的白眉道姑,莫非此道姑欲乘皇帝大婚之夜人困马乏,疏于防范,要闹出一个惊人的动静来么?于是,五条黑影的潜形匿迹,更提高了张耆和夏氏兄弟的防范意识——他们当即传下将令:加强皇宫大内的巡逻,并于乾宁宫和宝慈殿的周围添岗加哨,增派武林高手侍卫……
然而,待张耆他们部署就绪转回指挥所的时候,桦树林里的五条黑影便又现身了。他们隐身于桦树林浓密的枝杈间,此刻,他们的五双眼睛,无不专心致志地窥视着红墙内的每一个动静。特别是那座耸立于黑暗里的钟楼,行动的信号将从那里发出。为此,还未至午夜,他们便急切地企盼着得到钟楼上的信号,以便发起攻击。可是,直到东方出现鱼肚白色,他们得到的竟是“戒备森严,不宜潜入,暂缓行动”的命令……
次日,亦就是皇帝大婚的第二天。整个皇宫仍未从疲倦中苏醒,连宫女、太监们的脚步亦都是懒洋洋的全无生气,就像爬山归来刚泡过热水澡,神志和机体都在软绵绵的懒散中。
这日阴天,灰蒙蒙的天空像赌气婆娘的面孔没有一丝亮色。入夜以后,云空无星无月,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子时又刮起了北风,溜溜的寒风锐如尖刀,砭刺着人们的肌肤和眼睛,令人缩颈缩手,很少有人在室外停留。有道是:月黑杀人夜,风高作恶天。乘此月黑风高,白眉仙姑女道长清宁,又带着她的四位高徒——五个各带暗器的黑衣蒙面人,身轻得就像五只燕子,鱼贯飞出韩钦若的后花园,直取皇宫西北角的桦树林。
此桦树林中,有一颗直插云端的云杉树,云杉就好似羊群里的骆驼,高出桦树数丈,它的树冠亦在桦树的树冠之上,所以,夜间在这里巡逻,只能看到云杉的树干,却看不到它的树顶。昨夜皇城司的一队人马来这儿巡察时,清宁和她的四个高徒就藏在云杉的树冠上。今宵清宁她们一入林子,便径直又攀上云杉的极顶。从云杉树顶观察皇宫内的钟楼,如果是白天,钟楼简直就像在眼前一样。眼下虽是沉沉冬夜,从这里平眺钟楼内的灯火,亦乃清晰可见。
夜静更深天更暗了。北风摇撼着树冠,发出涛般的轰鸣。藏在云杉树冠枝杈间的清宁,老迈的身躯虽在瑟瑟发抖,而内心的复仇之火却从没有像眼前这样熊熊旺燃。她二目炯炯地盯视着对面的钟楼,期盼着钟鼓楼内的火光闪烁。昨夜她就这样专注地等待着入宫的信号,等来的却是指示她退却的烛光。为此,整整一天她都耿耿于怀,恨未能入宫行刺,及早杀掉赵祯,颠覆宋室,为父母和全家报仇。
时光在焦灼的等待中消逝——子时已过,丑时莅临。更夫的梆声清晰传来,谯楼的更鼓亦敲过三响。斯时,清宁的四个徒弟几乎要冻僵了。她们乞怜地齐望着师傅,希望师傅体量她们的疾苦,或攻或撤,早作定夺。
清宁当然明白徒弟们的心意,只用手向弟子们比划了一下,弟子们便各自闭目发起了内功。霎时,随着树身一阵剧烈摇晃,一股温热之气笼罩了云杉的树冠。清宁见几个徒弟不再颤抖,就更加专注地平眺着对面的钟楼。忽然,只见钟楼的窗开处透出一道火光。清宁便陡地来了精神。她向皇宫的方向一挥手:“跟我上!”于是,她们五个黑衣蒙面人运足轻功,就像五只俯冲而下的鹰鹞,越过宫墙,无声无息地向乾宁宫飞去。
乾宁宫,是仁宗皇帝的寝宫。自登基以来,赵祯一直居住这里。自昨日起,这里又来了一位女主人——皇后郭元凤。
清宁自上而下轻轻落在乾宁宫之屋脊时,就见这座高大建筑的通体上下都笼罩于浓重的夜色里。清宁环视周匝,听听动静,然后飘然而下,轻轻坠落于乾宁宫院内。但她担心五个人目标太大。为了减小目标,她向乾宁宫的正殿一指,自己便率先腾身而起,向乾宁宫正殿的飞檐飞去——到得檐下,她一个蝎子卷尾,轻轻吊在梁头之上。她的四个徒弟均学着她的样子——将身子倒垂于梁上,然后将眼睛贴在窗户上,极目朝宫内窥望。只见屋内的夜色墨染了一般,漆黑一团。但清宁是个夜行惯了的人,不大一会儿,她的眼睛便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忽然,她发现宫门左右,各有一名持械武功太监把守。只因天气过分寒冷,这两位值更者便由门外挪到了门里。然而,不管门里还是门外,两名太监离她所在位置近在咫尺,着实可怕!所幸的是,两位武功太监虽都各持兵器,却都站在那里沉沉欲睡,不然,万一弄出一点响声,岂不坏了大事?
乾宁宫前檐下的丹墀之上,是一溜儿八根环抱粗的盘龙红柱。高大的柱体,足以遮掩人的躯体。于是,清宁手把檐椽飘然而下,不偏不倚,正落在盘龙柱后。她在盘龙柱后躲避一霎儿,然后轻手轻脚向木格窗棂走去。她手蘸唾液,洇湿了窗纸,于窗棂间抠出一个寸方大小的洞,将右眼贴在洞口上,向宫内觊觎着,觊觎着……忽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清宁骤然一惊,慌忙仄身儿缩体又藏在了盘龙柱后。待一队巡逻的禁卒去了,她复走近木格窗,又从抠出的洞口里向室内张望着。可是,宫内依然黑咕隆咚,出现在她视野里的,全然是一个混沌世界。她正发愁看不清室内的情形,忽然烛光亮了起来,只见明黄色的罗帐内,走出一个身着睡袍的女子。女子秉烛而出,走到居中的一只龙案跟前,轻轻摇晃着一个趴在龙案之上睡熟了的少年男子。清宁随烛光举目向那少年男子望去,只见少年男子十八九岁年纪,头戴黄红相间的瓜皮软帽,身着明黄色窄袍,足蹬明黄缎面的便靴,甚至连窄袍里的虎皮背心,居然亦镶有明黄色的缎边儿。于是,她突然昂奋起来,顿若饮下一剂兴奋汤,兴奋得难以自制了。她从袖筒里取出三只蜜蜂镖,右臂向后一仰,正欲向窗棂上的洞口发出第一只,就听身后一声吼:“窗下何人?”
清宁浑身下意识地打一个激灵,手中的那只蜜蜂镖居然未能掷出。她回身望一眼,复转来又欲发镖,就听院内喊声四起:“有刺客!”“速速捉拿刺客!”
清宁一时为吼喊声震慑,转身欲逃,忽又毅然回首,举镖便欲向窗内的少年掷去。她料定那少年男子就是宋天子赵祯。她欲用自己的一条老命换得赵祯的性命。可是,此时她再向室内观看,少年的身影已不知了去向。她为自己一刹那的怯惧而羞悔,顿足“唉”了一声,刚要脱身,只见几十名持械的武林高手已将她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刀枪剑戟,齐刷刷地逼近对准了她。于是,她顿消了逃生念头,正欲拼个鱼死网破,就见潜伏于殿檐下的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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