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波评点千古爱情:宋元明清那些爱-腾迅读书-第1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这出戏的情节上不像《女驸马》与《再生缘》那么玄。它说的是一个叫黄春桃的姑娘，很有才学，而且喜欢女扮男装。平常女扮男装当作爱好也就罢了，科举考试的时候她也女扮男装一起跟着去考，哪知一考就考中了第一名状元。这出戏里皇帝老子倒没有心血来潮要把公主嫁给她，而是按正常的干部任用程序，给她派了个成都府参军的官职。
到了官任上，这出戏精彩的部分来了，有三个悬疑的陈年冤案要结判，而且三起都是杀人重罪，这位黄春桃姑娘就像当年的那位〃大宋提刑官〃宋慈，缜密断案，而且更厉害的是她三案同审，每个案子的审法都不一样，在短时间内，使三起杀人重案沉冤昭雪。这一下，这位黄春桃状元名声大震，当时宰相周庠就是黄春桃当年的主考官，按古代官场的规矩，那要算是黄状元的〃座师〃了，也就是她的老师了。这位周宰相本来就很器重黄状元，听说黄春桃断了这三件奇案之后，就特意跑到成都来考察。
当朝宰相亲自跑到一个边远的地方去考察官员，这相当于国务院总理亲自去考察一个市长，按规矩这明显是不太合理的啊。是这位周宰相特别的爱岗敬业吗？不可能！只有〃人民的好总理〃周总理才会这样为了工作、为了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这位周宰相的成都之行名义上是考察官员，可实际上还是有私心的。
那么，他到底有什么私心呢？
周庠选拔黄春桃的时候就对她的文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才从众多的男人中把她选出来做了状元。这会儿看她又断案如神，所以此次成都之行就专门考察黄春桃的行政能力。说白了，就是专门的〃行政能力测验〃，所以你看到现在考公务员还要考这一门课程，不知道是不是打这儿来的。
周宰相的行政能力测验考察得还是很细致的。他主要有两个考察方面：
一个是政绩与民生。四下一打听，自打黄春桃来到成都，这里是政通人和，百姓呼声很高，看来是个真正的〃公仆〃型的好干部。
另一个方面是看黄春桃执政的公文档案。这一看不得了，周宰相是从心底服了气了，心得话我都干了几十年了，这公文处理得还没她漂亮呢，这绝对是个人才啊！
这老周同志为什么看了黄春桃写的公文就彻底拜服了呢？原来，我们常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那是专指革命年代，也就是时势动荡的年代。要换在和平年代，那就是〃笔杆子里面出掌权的了〃。所以很多笔杆子特别好的，就跟领导做秘书去了；跟领导做了几年秘书，就做领导去了。这是中国官场的一大现象，古今一个理儿。这老周都做到宰相了，他能不明白这个理儿吗？所以他当时就很高兴，觉得为国家找到了栋梁，也就是他认为黄春桃是可以当作后备干部来培养的，用股市的专业术语说，就是超级操盘手老周宰相相中了黄春桃这支〃二线绩优蓝筹潜力白马股〃。
老周这乐啊，心的话：〃不虚此行！〃
原来，此行除了考察后备干部，老周还存了一个私心，就是在为国家挑选后备干部的同时，为自己家也挑选个〃后备干部〃。原来这位周宰相有一子一女，都尚未婚嫁，作为目光如炬的宰相，老周看上了很有发展潜力的黄状元，想让他做自己的女婿，所以这位当朝宰相才有了自降身价的成都之行。
周庠主意已定，就把这个意思直接就告诉了黄春桃。换了别人，当朝宰相亲自跟你提亲，还不爽歪歪了，可黄状元可犯愁了，总不能像冯素珍等到了洞房里再作公主的工作吧，况且她又不像冯素珍有个刚好单身的哥哥在那儿等着做替身。
要说这个黄春桃确实有几分男子汉的爽朗与豁达，她也不忸怩作态，她也不设法隐瞒，而是很坦然地写了首诗递给宰相。周庠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有几句是这样写的：〃立身卓尔青松操，挺志坚然白璧姿。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这话说得很磊落，意思就是说〃本官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一女人是也！其实我要是男人的话，我也是很愿意做您的女婿的，但估计要等下辈子了。〃
　　　　　　　　　　　　　　　　　　第56节：男儿意气谁似我？丈夫胸襟怎如君（4）
周庠一看，大吃一惊，当时就很惋惜。因为现在黄春桃的身份泄露了，这官也就不能再做了。周宰相既为国家流失了这样一个人才而惋惜，也为自家流失了一个好女婿而惋惜。说起来，这位周宰相还真不是个坏人，他也没有难为黄春桃，也没有指责黄春桃女扮男装考状元是属于〃骗官〃行为，大家好聚好散，黄春桃从此荣归故里，这一段佳话也就可以到此打住了。
可是这是戏曲啊，哪容情节这样平淡地结束。说周宰相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脑筋转得也很快，在了解到黄春桃是女儿身之后，立刻想到，既然不能做我的女婿，那可以做我的媳妇儿嘛，反正自己的儿子正好也没定亲。
你看，这个周宰相那可是由衷地喜欢黄春桃。这下黄春桃要投桃报李啊，不能再拒绝了，况且这个老周同志看起来也是很可爱的，他儿子一定也不错，也就答应了。刚答应下来，那边捷报频传，说周宰相的儿子今科考中了状元，朝廷已刚刚发榜下来。于是女状元嫁给了男状元，好女婿变成了好儿媳。
你说，这两口子都是状元，是不是可以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了呢？
有细心的读者会问了，不对啊，这女状元名叫黄春桃，明显就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嘛，这男人的名字，叫黄梨、黄秋都可以，哪有叫黄桃的啊？而且还是春桃。这堂堂的宰相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其实啊，戏里说黄春桃只是这个女孩子的本名，她女扮男装后就给自己改了一个很男性化的名字，叫黄崇嘏。说到这个名字，这段从〃女驸马〃到〃女状元〃的谜一样的旅程就真相大白了。因为历史上刚好有这么个人，她也是女扮男装，她也叫黄崇嘏，看来她就是徐渭写《女状元》的那个人物原型。
明代的史学家杨慎在他的《升庵乐府》里说：
〃崇嘏，临邛人。作诗上蜀相周庠，庠首荐之，屡摄府县，吏事精敏，胥徒畏服。庠欲妻以女，嘏以诗辞之'一辞拾翠碧江湄，贫守蓬茅但赋诗。自服蓝衫居郡掾，未抛鸾镜画蛾眉。'庠大惊，具述本末，乃嫁之。〃
也就是说是有黄崇嘏这个人，而且确实是个奇女子，也确实女扮男装做过政府官员，而且行政能力确实很强，甚至连周庠提亲的事儿也确有其事。但杨慎最后说〃乃嫁之〃也就是说周庠替黄崇嘏作主帮她最后成了个家，并没有说是把她嫁给了自己当状元的儿子。
那么，杨慎的这种说法准不准确呢？最早记载黄崇嘏事迹的是《太平广记》中引用了《玉溪编事》一书的说法，其中说到黄崇嘏平常确实喜欢女扮男装，但她被周庠发现并不因为她考了个女状元，而是有一次她正好路过一个失火的仓库，被人错当纵火犯给抓到了衙门，而周庠是五代时前蜀的官员，在审问中发现了黄崇嘏的才能，后来不仅为她平了冤，而且任她为吏，而她的行政能力与文笔都特别强，周庠因此器重她，才有了提亲之事，后来的就跟杨慎说的差不多了。
那么这是不是真的呢？我们看《全唐诗》在卷七九九收了杨慎记载过的这首七律诗，也就是徐渭《女状元》里用到的那首〃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它的题目是〃辞蜀相妻女诗〃，也就是说因女儿身而拒婚的事儿是实有其事的。这样来看，黄崇嘏确实就是我们从《女驸马》追溯回《女状元》的那个人物原型。
试想，虽然没有真的成为女状元，虽然也不可能真的会有女驸马，但那些如黄崇嘏、陈端生、孟丽君、冯素珍般的古代女子该是有着多么惊世的才华啊。而她们就这样被那黑暗的时代给湮没了，甚至被湮没的还有她们本应美丽的爱情。
黄崇嘏不知最后到底是嫁给了谁，但一代才女陈端生却嫁给了一个极其平庸的〃范生〃，据郭沫若和陈寅恪两位先生考证这个范生应该叫范菼。结果这个范菼既平庸无才，又人品低下，竟考试作弊，请人代考被捉，后来发配伊犁为奴。嫁给这样的人，对于陈端生来说，该是一件多么郁闷的事儿啊？所以古人说〃情郁于中，而发乎外〃，大概就是因为古来女子心中这股郁郁之气，才激发了陈端生的创作灵感，才让她写出了孟丽君这样顶天立地的女中丈夫来。
所以，说到最后，《女驸马》中的那位男主人公李兆廷也没有什么好委屈的，因为他娶的那位〃女驸马〃、〃女状元〃冯素珍，其实就象征着中国女人们那颗对平等、爱情和幸福充满向往的〃勇敢的心〃。
说到对爱情和幸福的向往，每一个男人和每一个女人都一样，只是在真的面对时，人与人的差别、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好人与坏人的差别会很快地显现出来。所以有时〃面对面的爱〃还真的不如〃无处说相思，背面秋千下〃！
请看下回：杜十娘的故事〃找一个值得爱的人，怎么这么难！〃
　　　　　　　　　　　　　　　　　　第57节：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1）
第十三回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杜十娘的故事
女人，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爱了，却不知道他，值不值得爱！
那个叫李甲的男人，到底值不值得杜十娘爱呢？
首先，我们来看一下，杜十娘为什么会看中李甲？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这个故事出自明代话本〃三言二拍〃中《警世通言》第三十二卷。冯梦龙在介绍杜十娘的时候，说她是京城名妓，〃自十三岁破瓜，今一十九岁，七年之内，不知历过了多少公子王孙，一个个情迷意荡，破家荡产而不惜。院中传出口号来，道是：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
我觉得这段话至少透露出这样几个信息：
第一，杜十娘久经风尘了。你看她十三岁就被骗进了妓院，十三岁还只是个小女孩儿啊，也就是说她人生主要的成长阶段都是在妓院这种生活环境中渡过的。这种环境充满着肮脏与龌龊我们不说，单是其中的尔虞我诈就让人不寒而栗，杜十娘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其性格毫无疑问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第二，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下，杜丽娘最终能脱颖而出，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名妓，可见不论其才学、美貌、心机和能力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所以行业内流行这样的口号，叫〃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就是说她酒量很大，公关能力超强，任你是什么人，跟她一块渴酒，都能被她给灌醉，从这点看，杜十娘倒是很多企业急需的那种酒桌上的公关人才。
第三，杜十娘在见到李甲之前已经〃不知历过了多少公子王孙〃，而且一个个为她〃情迷意荡，破家荡产而不惜〃，也就是说有过很多人对她痴心，而且肯定有过为她〃破家荡产〃的了。我们不管这些男人是否都是怀着狎妓的玩弄心态，但终归有很多人追求过杜十娘。杜十娘这么多富家公子都没看上，怎么就看上那个李甲了呢？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李甲骗了杜十娘呢？骗了杜十娘，说要跟她结婚，可最后又把她给卖了？这样的话，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本质上就是一种反抗与挣扎了。
事实上，这个说法肯定不能成立。
第一，我们刚才说过了，从杜十娘的成长经历和在妓女这个行业内的表现来看，骗她是根本就没门的事儿，你指望杜十娘也像崔莺莺那样，张生念两句诗，翻个墙头逗她开开心，就能获得她的芳心，那是门都没有的事儿。所以任你是再狡猾的男人，想把杜十娘当作是个纯情的小姑娘骗出来卖了，那都是不可能的。
第二，杜十娘想脱身从良，想嫁给李甲，跟他远走高飞，这个想法跟李甲说过之后，当时李甲的表现是〃奈李公子惧怕老爷，不敢应承〃。也就是说结婚的事儿首先并不是李甲提出来的，其次，李甲对这个事儿还表现得相当犹豫，〃不敢应承〃嘛，就是开始连娶杜十娘都不敢，后来怎么可能有意去骗了杜十娘去拐卖她呢？
所以，就算这仍然是一出〃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我们也决不能说就是李甲骗了杜十娘。那么李甲既然并不是那么地上心，杜十娘干嘛百里挑一、万中选一地就看中李甲了呢？
首先我们要确定，杜十娘这个很有心计的风尘女子是很有预谋地策划了这起与李甲的婚姻及出走事件。
任何一个女子，如果不是出于无奈，谁也不愿去过那种倚门卖笑的生活。所以虽然杜十娘是京城名妓，但她肯定也想摆脱这种生活，找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去嫁，去从良，从此过上安静、幸福的家庭生活。我想，这大概是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女子的最高的生活理想，杜十娘肯定也不例外。
　　　　　　　　　　　　　　　　　　第58节：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2）
这从她的布局就可以看出来。在李甲跟她同居了一年多之后，李甲渐渐地也没钱了，老鸨就要急着把李甲给赶走。这时候，杜十娘就李甲的问题跟老鸨先由聊天开始，进而发展成争论，最后话赶着话，逼着老鸨在冲动之下说出只要李甲能拿出三百两银子就放杜十娘跟他从良去。而当时京城中名妓一般的赎身从良的价格都是一千金，像杜十娘这样首屈一指的名妓身价那就应该更高了，所以老鸨这话分明是被杜十娘下套给套出来的，说出来之后，杜十娘又赶紧地激她赌咒发誓，让老鸨这话收不回去。
老鸨上了套这还只是第一步，杜十娘有钱，但她偏偏不给李甲，让李甲四处去筹钱，在李甲四处筹不到钱的情况，杜十娘才给了他一百五十两银子，剩下那一百五十两还让李甲自己去筹。
说李甲有位要好的同学叫柳遇春，他开始也不相信杜十娘，总劝李甲离开杜十娘，开始听李甲要以三百两银子的价格赎十娘还以为这是十娘跟老鸨串通好来骗李甲的。现在看杜十娘还资助了李甲一百五十两，就很感动，认为杜十娘是真心真意地要跟李甲好，就又帮他筹了剩下的一百五十两。这下李甲就顺利地从老鸨手中赎出了杜十娘。这样来看，这一切基本上都是在杜十娘的预料中与安排下发生的。
还有一个最关键之处，就是那个百宝箱，这个细节更可以看出杜十娘对这些事情的谋划。
她很有钱，却不告诉李甲，她那个价值连城的百宝箱也不放在自己身边，早在一年前就寄在了朋友那里，最后朋友把那〃描金文具〃百宝箱交给她的时候，那个看上也很普通的〃文具盒〃〃封锁甚固〃，也就是说可能她的朋友也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只是按杜十娘的要求包管好，等到杜十娘需要的时候再拿给她。你看，这说明杜十娘早想到，要是有这么多珍宝在自己身边，难保老鸨不发现，发现了就不会让她这么轻而易举地从良了，即使让她从良，也就不会是〃三百两〃的价钱了。
这些都说明，杜十娘这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是非常有心计的，而这出从良嫁李甲的戏是她早已安排好的。
那么，这里就有一个颇为关键的疑问了，是不是杜十娘只是利用李甲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李甲最后对她的背叛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果杜十娘不是利用李甲，她为什么把李甲也蒙在鼓里呢？如果她不是利用李甲，而是真的爱这个男人，她又看上了李甲的什么呢？
小说里介绍李甲是个太学生，父亲是浙江布政使，这个官不小，相当于一个省级干部，所以他在京城读太学的时候还是带了大把的票子来的，所以他也有资本当个纨绔子弟。那么李甲是不是一个轻浮的风流公子哥呢？
是，也不是。
小说里明确地说李甲在遇到杜十娘之前〃忠厚志诚〃〃未逢美色〃，是因为柳遇春一次偶然的介绍，李甲认识并爱上了杜十娘，然后两个人渐渐开始了同居时代。也就是说虽然杜十娘有过无数的追求者，但对于李甲来说，狎妓这只是第一次，说不定还是他的初恋。这一场初恋对于李甲来说，本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儿，但对杜十娘来说，却演变成了一场决定终身的大事。
小说里说〃十娘因见鸨儿贪财无义，久有从良之志。又见李公子忠厚志诚，甚有心向他。奈李公子惧怕老爷，不敢应承。虽则如此，两下情好愈密，朝欢暮乐，终日相守，如夫妇一般；海誓山盟，向无他志。〃
这段话说明，第一，杜十娘确实是爱李甲的，因为爱他，原来早就有的〃从良之志〃就变成了现实的行动。第二，杜十娘爱李甲，又把〃从良〃的行动落实到李甲身上，是因为她觉得李甲〃忠厚志诚〃，让人放心，可以依靠。正是这种想法促成了杜十娘的幸福从良，也最终促成了她的投江悲剧。
那么我们说杜十娘对李甲的这种判断准不准确呢？
我们说过，杜十娘久历风尘，阅人无数，这看人的眼光还是有水平的。李甲最大的特点确实还就是忠厚老实。
那位说了，忠厚老实？他最后还把杜十娘给卖了！他老实在哪儿啊？
　　　　　　　　　　　　　　　　　　第59节：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3）
事实上，我觉得这也是因为他老实，老实人有个最大的特征，俗话里说，叫〃缺心眼儿〃，李甲虽然是个公子哥，但本质上就是个缺心眼儿的老实人。
你看，只在杜十娘实施的这个从良计划中，李甲的表现就完全可以看出其懦弱的性格。他不是不爱杜十娘，可当杜十娘跟他提出从良计划时，他又因惧怕他爹，而〃不敢应承〃。可要说不敢应承，在柳遇春劝他离开杜十娘时，他又舍不得。这一方面跟杜十娘耗着，另一方面他在京城嫖妓的事儿又传到了浙江的家里，老子知道了要跟他断绝关系，他又不敢回家，也不敢向家里要钱，这不论是家里还是杜十娘这边还是在老鸨那儿还是朋友柳遇春这里，他都耗着，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只想着维持现状，所以说他是个老实人，碰到事情他根本没主见。不知道怎么办，他就什么也不办。等到别人让他怎么办，他就去怎么办。
所以当杜十娘安排下从良的计划，每一步，他都是按杜十娘的要求去走的。甚至怎么带这个从良的媳妇回老家去见家里人，包括回老家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租什么样的船，在哪儿停泊，他都听杜十娘的。就是听了杜十娘的话在瓜洲古渡停泊的时候，他碰着了一个说几句话就能改变他主意的人，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孙富。
孙富是个盐商的儿子，家里有的是钱。他的船也停在渡口边，看到了杜十娘的美色，就琢磨着怎么弄到手。再一看李甲这个模样，心里就有数了。这说明李甲的没心眼儿，连陌生人都能看得出来。
他故意把船划到李甲的船旁边，高声吟了句破诗。果然不出所料，李甲一听到有人吟诵风月诗篇，就屁颠颠儿地从船舱里跑出来了。于是孙富就跟他搭讪上，又请他吃饭喝酒，两杯酒下肚，孙富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把怎么跟杜十娘同居，老爹知道了怎么生气，现在杜十娘从良了两人打算怎么回家，所有他知道的一股脑都告诉了孙富。
孙富一听故作很热心地跟他讨论，说：〃杜十娘跟你商量的这法子不行啊，杜十娘提议你们先不回家，先到浙江住下，慢慢再跟你爹赔不是，再沟通，这你爹不是更没面子吗？你娶了个妓女回家，他就很没面子；你现在娶了个妓女回来还不回家，这他不是更没面子，更生气吗？哎呀，你惨了！你惨了！〃
被孙富这么一忽悠，李甲一下就慌了，连说〃兄台可有什么办法教我啊？〃
孙富一付古道热肠的样子出了个主意，说〃你回家就不要承认你嫖妓这回事，反正你爹又没有亲眼所见，你就说你在京城勤工俭学来着，给人家做家教，还赚了一千两银子家教费。〃
李甲说：〃我哪有钱啊，不瞒你说，现在回家的路费都还没着落呢。〃
孙富说：〃没钱我给你啊，你把杜十娘也让给我。这样，你带着一千两银子回家，杜十娘又不用跟着你，你爹也就不会责怪你了〃。
听了这个主意，李甲居然觉得有道理，还对孙富千恩万谢，觉得主意不错，只是说回去要跟杜十娘商量商量。
你说这个李甲是不是个弱智啊？这孙富连个秀才都不是，只是游手好闲的盐商子弟，你说你跟他聊个什么劲儿？还跟他兜家底、讨主意，这脑子是不是〃秀逗〃了？
冯梦龙写到这里说〃李甲原是没主意的人，本心惧怕老子，被孙富一席话，说透胸中之疑〃，这话我读着真是觉得很有讽刺意味。这让我想起话本开篇就说〃李布政所生三儿，惟甲居长。〃原来他在家里是老大，怪不得他叫李甲。民间有个说法，叫〃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一般来说老大比较老实，老二比较精，老把子也就是老小比较拧。现在大家都独生子女了，这种说法也就渐渐的没市场了。这话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冯梦龙刻意点出来，大概也是想说这李甲比较老实，但这也老实得也太过头了，简直就是愚蠢。想必他们家那李乙、李丙、李丁，要碰着杜十娘，故事大概就不会是这样的了。
李甲在把杜十娘卖给孙富之后，又唉声叹气，好像与杜十娘又难以割舍，人们常据此说这个男人很虚伪。但我觉得他倒不像是在做戏，他本质上就是这么一个犹来豫去、窝窝囊囊的男人，以至于冯梦龙在小说的最后也气愤地说：
　　　　　　　　　　　　　　　　　　第60节：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4）
〃李甲不识杜十娘一片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