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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 (原著小说)-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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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在我脸上游动,我睁开眼,看到玉正蹲在床前深情地望着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目光,我预感到玉可能要对我说布切斯大夫下午没有说出的话。我握住她手,对她说:
“玉,你什么也不要说,我知道……布切斯大夫什么都跟我说了。”
“嗯,布切斯大夫说,你正在……调动一切细胞和病魔抗争,这是好事。”她使劲地握紧我说,“发烧是好事,说明你的细胞很敏感,很有力量,你会好的。”
我闭上眼睛,因为我无言以对。黑暗中,我感动我的手被玉拉着放在了一团柔软的东西上,同时听到玉这样对我说:
“迈克尔,这是你的,你喜欢吗?”
我睁开眼,看到玉的白大褂已经散开两边,露出一大片银亮的肉体,而我的手正放在她高耸的胸脯上——银亮的柔软中。我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但玉告诉我这不是梦,她这样说道:
“迈克尔,我相信等你病好了一定会娶我的,是吧?所以我想……提前……和你睡在一起,你不介意吧。”
我睁大眼望着她。她坦然地立起身,抖掉白大褂,静静地钻进了我被窝里。
我敢说,除了白大褂,她什么也没穿。
天呐!我简直想不到她会用这种惊人的方式来宣告我的死亡。
这天夜里,也许只有很短的时间,可我却知道了什么是女人,什么是死亡。三天后,我没有一点遗憾,只有无穷的幸福和感激地辞别了人世。
谢谢你,玉,再见!
我死以后的事
现在要说的都是我死以后的事。
据说不同的病人具有相对固定的死亡时辰,心脏病人一般都死在早晨,肺病患者多数死在午夜。我准确的死亡时间是1973年1月28日午夜2点38分(没有脱离一般规律),陪伴我死去的有玉、阿恩、布切斯大夫等人。和玉相比,阿恩对我的死缺乏应有的心理准备,所以他受到的刺激和痛苦也相对强烈,我凝望人世的最后一眼几乎就是在他汹涌的泪水滴打下永远紧闭的。
我曾经以为人死后就没什么可说的,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其实我的故事,我的精彩都在我死之后。死亡就像一只开关,它在关掉我生命之灯的同时,也将我一向“多病怯弱”的形象彻底抛弃在黑暗中。可以这么说,作为一具尸体,我没有什么好惭愧的。换句话说,自进太平间后,我对自己的整个感觉发生了良好变化,说真的,这里象我这样毛发未损的尸体并不多见。与其他尸体相比,我甚至发现我的尸体几乎是完美无缺的,没有任何的伤疤,也没有惨不忍睹的苍老。我想,当吕处长站在我尸体面前时,一定也显明感觉到了这点。
吕处长是下午的晚些时候光临太平间的,与他一起来的有布切斯大夫。我并不认识吕处长,我只是从布切斯大夫的谈话中听到他叫吕处长,并知道他是个中国人,来抗美援越的。他们进来后依次在每一具尸体面前停留、察看,时而含糊其辞地冒出一两句话,没头没脑的,我根本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我感觉他们象在找什么人。当两位站在我面前时,我感觉吕处长似乎有种掩饰不住的高兴:
“嗯,他是谁?”
布切斯大夫简单地介绍了我的情况,完了,吕处长说:
“就是他了,我找的就是他。”
不一会,进来个老头,把我从架子上抽出来,折腾上了一台手推平板车,拉到隔壁房间里,这里有点像是理发室。老头将我简单地梳洗一番之后,给我穿上一套干净的病房服。这一切令我明白,我即将去火葬场化成灰烬。我想不通的是,他们为什么不给我穿军装,难道我仅仅是一个病人?当时我心里难过极了。
从太平间出来,我被塞进了吕处长的吉普车上,座位上已经堆了几箱药品,所以我只能“席地而坐”。他们不想想,我怎么能坐得住呢?车子几个颠簸后,我便胡乱倒在车板上,后来“嘭”的一声,一只药箱从座位上滚下来,压在我身上。吕处长闻声回头看看,像没看见似的,根本不管我怎么了。这就是人和尸体的不同,只要你还活着,哪怕只有一分钟的命数,也没人敢对你这样。但当你变成尸体后,哪怕是刚死一分钟,对你这样那样都是他们的随便了。这中间其实有这样一个道理就是:世间所谓的人性都是专门为人本身保留的,当面对一具尸体时人就会自觉放弃所谓的人性,丢掉做人的种种,这时候的人其实也变成了尸体。
车子开开停停,颠来簸去,车窗外,倾斜而晃动的天空正在一点点变得朦胧。我不知道吕处长打算带我去哪里,但我感觉要去的地方好象很远,甚至不在河内城里。因为车子穿过一条条吵杂的街道后,又似乎在一条空旷的大道上自由奔驰起来。这说明我们已经离开河内。
偌大的河内难道没有一个火葬场?
这个吕处长是个什么人?
医院为什么将我交给他?
他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一路上,我脑子里塞满了各种问题。
车子终于停落下来,空气里有海水的味道和收音机的声音。还不等车子停稳,一位穿着中国海军制服的年轻人已迎上来,替吕处长打开车门,毕恭毕敬的样子,说明他可能不是个军官,要不就是个小军官。听说,他是个江苏人,我因为不知他名字,一直叫他“江苏人”,简称苏。
这里显然不是什么火葬场,是哪里?后来我知道,这是中国海军向我国临时租用的201港口。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我变得越发糊涂了。
吕处长下车后,打开后车门,指着我的脚说:
“就是他,我给你最多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在‘长江’号潜艇等你。”
苏把我从车上弄下来,搬到一间明亮的屋子里。在这里,苏对我进行了从头到脚的服务,甚至连鼻孔毛和牙垢都作了不马虎的修理。这件工作足足花了他半个小时,作为一具尸体,我想大概起码得将军一级或者名门人士才可能有这等待遇。
事情真的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奇怪的事情还在后头,苏替我修理完毕后,开始给我着装:裤叉、护膝、内衣、内裤、袜子、外套,一样又一样,一层又一层,从里到外,穿的全是海军的制服,而且还是军官制服。当个海军倒一直是我的梦想,但谁想得到会以这种方式来实现梦想。更叫人奇怪的是,最后苏还莫名其妙地给我戴上了一条白金十字项链(大概是护身符吧),和一只名贵的手表(法国牌子的)。把我包装得这么贵重,哪像要送我去火葬场?如果我没死,这样子倒是很合适去参加某个高档宴会的。
当然,宴会是不会参加的,整装完后的我被送上“长江”号潜艇。吕处长对苏的工作深表满意,他一边转前转后地看我,一边肯定地说道:
“哼,不错,我要的就是这个样,很好,像个大教授的儿子。”
我想我父亲充其量不过是个成功的小商人,什么时候变成老教授了?事情发展到这时候,我基本上明白,他们一定是想拿我来顶替那个大教授的儿子。看来这个大教授的儿子生前可能就在这艘潜艇上服役(一定是做翻译工作),而且可能比我还不幸,死了连尸体都没找回来。现在大教授想和儿子告个别,所以他们不得不找我来顶替一下。这么说,我可能和大教授的儿子还有点挂相。嘿嘿,世上什么奇事都有。
我正在这么想时,吕处长和苏已悄然离去。我估计大教授可能马上就会到,也许他们这会儿正是去码头上迎接大教授了。这边离河内不近啊,大教授为看看儿子和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跑这么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他选择晚上来是对的,因为这时候美国飞机一般不会出动的。尊敬的大教授,虽然我不是你儿子,但此刻我和你儿子一样爱着你,一样希望你平安。
和我想的不一样,吕处长走后不久,潜艇居然晃晃悠悠地沉入了水底,像条大鱼一样的游动起来。这使我想到,大教授并不在伦敦,在哪里呢?可能在很远的地方。谁都知道,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潜艇一般不会贸然起航的。为了让大教授一睹儿子遗体(而且还是假的),竟然叫一艘潜艇来冒险,由此看大教授决不会是个寻常人,说不定还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呢。
潜艇晃晃悠悠的,不知要带我去哪里。
从来没坐过潜艇的我,想不到潜艇晃晃悠悠的感觉是那么美妙,我简直可以说,这感觉跟摇篮的感觉没有两样,我仿佛又回到襁褓中,迷迷糊糊地迎来了死后的第一次睡眠。对一个活人来说,没有谁会记得他的第一次,第一次看见的颜色,第一次听到的声音,第一次来临的睡眠。但对一个死人来说,所有的第一次似乎都在他的等待中发生,所以也都留在了记忆中。我不但记住了我第一次是怎么睡着的,还记住了第一次是怎么醒来的。告诉你吧,我是这样醒来的:有人闯进门来,不小心碰倒了立在门边的衣帽架,发出的声音把我惊醒了。这个人我并不认识,但样子像个水手,他进来后,二话不说将我拽下床,拖出去,拖到一扇半圆形的仓门前。不一会,我听到吕处长的声音:
“把海图拿来。”
这时我已看见吕处长,他刚从过道那头过来。
苏(就是给我梳妆打扮的那个苏)将海图递给吕处长,也许是因为潜艇晃悠的缘故吧,两人索性蹲下来,将海图铺在我身上查看起来。
“我们现在在哪里?”吕处长问苏。
“在这,”苏指着海图说,“这里就是白家湾海滩,我们现在距离它大概有十海里。”
“现在风浪情况?”吕处长又问。
“很理想,按照现在的浪力和风向,天亮前肯定会冲上海滩。”
吕处长看了看时间,对水手命令道:“行动吧!”
水手打开仓门,奋力将我推出潜艇。
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
我不叫胡海洋
我的故事和难忘经历正在一点点推进。
我说过,30年前,一个偶然的变故,我被人错误地当作了胡海洋。更要命的是,30年来这个错误一直未能得到改正,因此我也就一直被人们当作“胡海洋”爱着,或者恨着。我想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不愿意的,也不公平,所以我急切地想把那个变故说出来,以澄清我跟胡海洋的关系。
当风浪像吕处长期望的一样,将我冲上白家湾海滩后,当地两个渔民很快发现了我后。我一直怀疑这两个渔民的身份,怀疑他们是中国情报部门的人。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发现我后,对我身上的财物似乎没有什么兴趣,有的只是一种高度的“美军利益”,将他们的发现立刻报告给了驻地美军当局。
我的身份(越南海军官员)足以引起美军当局重视,一个调查小组迅速赶到现场,将我带到附近一个机关里,对我从头到脚进行了搜身检查。我知道,他们一定想从我身上搜刮什么军事情报,可我不过是后方一个军需仓库的勤杂人员,身上会有什么情报?但从他们搜到的东西看,我显然想错了。
他们从我身上搜出的东西有:
1。一本海军军官证,证明死者生前是越南海军参谋部特情处胡海洋参谋;
2。一张上面签有“雪儿”芳名的倩影照,和她两封情意绵绵的情书;
3。一封家信,信中流露出死者父亲是个有政治影响力的大教授;
4。一张银行催款的欠债单,表明主人是个挥霍无度的纨绔之弟;
5。一封绝密信件,写信人是当时中国援越陆军部队的二号人物,收信人是援越海军部队的头号人物,信中透露了他们陆军即将从第四防线向美军发起进攻的计划,要求海军予以配合。同时,信中还提到,为掩护起见,他们陆军将在第七防线进行一次演习行动。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多东西,尤其是还有一份价值连城的“绝密军事情报”。没有人知道,但我知道——我想得出,这一定是吕处长的阴谋。事情走到这里,我曾有的种种疑惑都烟消云散,吕处长交给的“任务”我也完成了,剩下的事应该说,全看美国佬信不信了。我当然是希望他们相信,但我的希望对他们来说是狗屎,是咒语。我的咒语最后会不会灵验,只有天知道了。
与我身上的情报相比,我的尸体是无足轻重举的。不过,也许是我提供“情报”有功吧,美方没有像我想的一样把我丢在大海里,而是就地寻了一处墓地将我埋葬了。墓地就在大海边,不绝的潮水每天噪得我不得安宁,好在这样我每天都可以遥望我的家乡。一个人呆在自己家乡也许不一定会觉得家乡对他有多么重要,只有离开了才会知道家乡对他有多么重要。我的墓前冷冷清清,我的心里一直掂念着美军对我提供的“情报”的处理情况。
大约是半个月后,我冷清的墓前突然飘出玫瑰花香,我睁眼一看,是一个穿着长风衣的女人立在我墓前,手上捧着一束玫瑰花。我并不认识她,而且在这个鬼地方也不可能有谁认识我,所以我想她一定是站错地方了。这墓地自开战以来每天都在增加坟墓,而且出现了许多无名墓,她站错地方不是不可能的。
但她一开口我便激动不已,因为她说的正是我一直在掂念的事情。她说,美军从我身上搜到情报后,并没有什么怀疑,立刻将纠集在第七防区的大批军队调往第四防区。然而,当美军的调防刚刚结束,我们的部队就向他们第七防区地发动了闪电般进攻,并一举夺得胜利。最后,她这样说道:
“尊敬的胡海洋参谋,吕处长要我代表中国军方向您致以崇高敬意!您为您的祖国立下了卓越功勋,您的祖国和祖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您……”
我说我不叫胡海洋,我叫韦夫!韦夫!
但她怎么听得到我说的?
又有谁能听得到我说的?
让一个声音从一个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真的是太难太难!我不知道,上帝给我设置这么大的困难,不知是在考验我的耐心,还是为了向我说明什么?其实,我说过的,要想弄懂上帝的意图同样是困难又困难的,上帝有时候似乎让我们明白了一点什么,但更多时候只是让我们变得更加迷茫。这是没有办法的。在我们这里,上帝同样常常让我们拿她没办法。
上帝啊,什么时候人类才能听到我说的这些?

 ·5·


下部:捕风者——刀尖上的步履
韦夫和我乡党老吕的“合作”珠联璧合,完美无缺,极可能名垂千秋。现在,韦夫的天外之音刚刚飘然而去,老吕又不期迎来了另一个合作伙伴,他就是老吕在南京从事地下工作时的“上线”人物金深水。金深水找到老吕的那一天,我恰巧与老吕在一起,在他孑然一身的家里,时间是中午过后。我记得,他开始叩门的声音很轻,以至开始我们听好久也吃不准是不是在敲我们的门。那声音很缥缈,很不真实,也许更像是记忆中的声音,或者是在敲旁人的门。后来有一声敲得似乎有些绝望的用力,我们终于听清楚是在敲我们的门,便去开门,看见一位银发老人,穿一套毕挺的西服,头上戴一项黑色的礼帽,手上还握着根漆亮的拐杖,跟电影中的人物似的,有种我陌生的风度。老吕的门大概从来没被这样的人敲开过,不问来人是不是找他,反倒问我是不是找我的。我说怎么可能呢,便问来人找谁。
他伸手一指,笑道:“找他。”指的是老吕。
老吕纳闷地看看他:“你是谁?找我什么事?”
那人爽朗地大笑道:“狗日的,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你的‘上线’!”
这真正是一次久别的重逢,前后相隔40余年。两人相认后,是如何兴奋激动,然后又是如何重温旧事,诸如此类,此处不表,我只想尽快转入正题。正题是什么?是半个月后,老吕突然从江苏给我打来电话,说如果我想听金深水的故事,就立即动身去福州,金深水将乘明日上午的飞机去福州,希望我最好马上出发,先他到达福州,到机去场接他,并陪同他去找一个人。听得我云里雾里的。不过,后来我总算弄明白了,原来老吕此次回来(不知从何而来)是想寻找一个人。老吕知道,这个人现在是在苏北某地,所以几天前两人就赶去那里,但到那里后才得知,那人其实在千里之外的福州。于是,两人决定马上再去福州,但老吕却临时被总部首长召见,要立即赶往北京。分身无术,老吕才想到我,决定给我“这个机会”。事实上,他们在去江苏时,我就怀着“听故事”的目的,想跟他们去。但老吕似乎看透了我心思,悄悄地走了,没我的份。想不到,峰回路转,机会又来了。
我当晚就飞到福州,没有进城,直接住在机场,等着接老金。第二天上午11点钟,老金如期而来,然后我们连宾馆都没找,老金就急匆匆地照着地址去找人了。
是一个中年妇女,我们找到她时,她一个人在家,刚吃过午饭,正准备午休。她是个现役军人,穿着军装,但说话温文而雅,对人客客气气,并不像一个军人。我敢说,她一定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下午,我带来的这位神秘的银发老人,金深水,会跟她讲起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这故事讲的是她母亲的事情,也是701行动局早期的一些事情。顺便提一下,故事中有老吕的“身影”,只是故事中的老吕并不叫老吕,叫什么?大家不妨猜一下——
我叫金深水
我叫金深水。
我从美国来。
我是你母亲的战友。
我说的是你亲生母亲,不是你家乡那个母亲。你觉得我说的很荒唐是不?是的,这是我想得到的,我今天才从你家乡来,我知道他们什么也没跟你说。他们不跟你说也许是为了爱护你,也许是想等我来说,不过我到今天才出现,他们已不准许我说了。这次我去你老家,会见了你现在的父母,临别时他们再三要求我别来找你。我理解他们心情,确实事情到今天再来提起实在是晚了,你接受不了,他们也接受不了。也许我要早来30年,20年,他们就不会有这样的愿望。可我迟迟不来,他们一定以为我死了,所以就打消了失去你的思想准备。但我还是来了,我为什么至今才来,这本身就是个故事。这是后话,现在我不想说。
刚才我说了他们——你现在的父母——叫我别来找你,我甚至都答应了,可我还是来了。我不尊重他们,并不是有意要伤害他们,我是决计要告诉你的,告诉你事实真相是我一直的愿望,也是你母亲——我不得不说明是你亲生母亲——的愿望。我知道,在今天,在你自己都已经做了母亲的年纪里,我,一个你平素未闻的人,突然跟你提起什么亲生父母,你一定不会相信的。你相信自己的记忆和感情,你的记忆和感情在忠实地告诉你,你现在的父母就是你亲生父母,你相信他们就像相信自己手上的一颗黑痣。
但我要告诉你,一个人对自己的出生是没有记忆的,也请你相信我的忠实。你可以看得出我已经很老,我现在随便到哪一天就要80或者81岁了,死亡对我来说是转眼之间的事。你看,这满把皱褶的老脸,还有这手杖,这样一个老人,生活是真空的,他扳着手指计算着末日的到来,同时要扪心自问一下:什么事情你应该在生前把它完成,否则死不眠目啊。好,就这样,我想到了你,想到了你母亲,想到了让你知道事实真相就是我此生此世该做的最后一件事。这件事我必须做,因为能做这件事的人这世上也许只有我一个人,我是这世上唯一掌握你秘密的人,包括你现在父母,他们对你身世也是一知半解的,譬如说你真正父母到底是谁,这问题要他们是回答不了的。他们能告诉你的无非是多少前,我,一个国民党上校军官,在怎样一个夜晚,怎样将你委托给他们,他们又是怎样把你带回那个小镇,怎样抚养你等等,而背后的很多真情他们是不知晓的……
是的,我是个地下工作者,而且藏得很深,在国民党心腹机关:保密局。我叫金深水,我刚说过的,这名字在大陆几乎是默默无闻的,也许在某个党史馆里的某一册子上会有一定记载,仅此而已吧。但在台湾,在台北,在国民党军队里,这名字一度发出过铿锵的声音,就像总统府的一块玻璃被砸碎似的引人注目又令人不安。看不出来?嘿,一个特务让你随便一眼看出来还了得,还叫什么特务?不要说你,就是你现在的母亲,她跟随我那么多年,我几乎就在她眼皮底下工作着,她都不知晓我的秘密身份,这次我向她说起,她简直不相信。
是啊是啊,我早就认识她——你现在的母亲,她是我一个远房姨娘的女儿,四十年前,因为逃婚离家出走,找到了我。当时我在杭州警官学校(戴笠的人材基地)当教官,而且刚做父亲,家里正少人手,我就把她留在家里,以后一直跟着我,帮我带孩子,做家务,直到1949年3月9日晚上。啊,你看,我记得多清楚,就是那天晚上,我把你从监狱里偷出来的,交给我表妹——你现在的母亲;就是那天晚上,我表妹离开了我,一只手抱着你,另一只手抱着她自己一岁多一点的儿子。那时候,你才4个多月,不可能有记忆的。
唉,那天晚上,天也像现在一样下着雨,你被我装在一个旅行袋里拎回家,一路上我鬼鬼祟祟的,像是拎着一袋偷来的脏物,害怕你随时的啼哭把我出卖。你倒是好,始终没哭一声,我几乎一路都在感激你的沉默。可到家一看,才发现真是可怕啊,你知道怎么了?原来我把拉链拉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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