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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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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喜!”谢时仿拱手转向院内喊,“百草厅刘老板驾到!”
一匹马到来,谢时仿让下人去牵马,向来人拱手,朝院内喊:“马家窑胡屯长驾到!”
一男孩在上马石上点响爆竹,得得马蹄响,吸引众人目光。谢时仿朝村头望去,一匹白马拖尘驰来,徐秀云下马,马缰甩给徐家下人。
“这位小姐是?”谢时仿一时没认出来人,面熟又吃不准是谁。
“徐秀云!”她自我介绍道,“我代家父来贺喜。”
“唔,想起来啦!”谢时仿认出是徐大肚子的女儿,赶忙说,“徐小姐,请!”
徐秀云大步流星地进院去,颠沛流离的两年足以改变一个人,风餐露宿粗粝了性格,女孩特有的东西在她身上雾一样稀薄,她一双天足,又穿着男人的皮靴,手还拎着杆马鞭子。
“当家的,”谢时仿直接到堂屋,说,“徐大肚子来上礼。”
“他?”徐德富一愣。
“本人没来,派女儿秀云来的。”谢时仿说明道。
“好好招待她。”徐德富顿然想到秀云身世,叹息道,“唉,一个苦命的孩子……时仿,花轿还没到?常熟庄没多远的道哇。”
“我估摸花轿快到啦。”谢时仿说。
送迎亲两支队伍停在徐家大院前,大门洞开,红毡铺向院内。徐家用人在下马石前扶新郎下马,管家谢时仿只扶徐德龙一人进院,大门立刻关上,将丁家人全隔在院外。
大院内响起鼓乐吹打,《工尺上》《工尺上》,为鼓乐班套路的开场曲。据曹保明著《中国东北行帮》载:《工尺上》为报门曲,吹打三通。第一通《工尺上》,先吹号(喇叭),大约半袋烟工夫;再来《工尺上》还是先吹号,还是半袋烟工夫;第三遍开场要变吹《柳河音》,连续吹几个反复,大约半袋烟工夫多一点儿……收尾还是《工尺上》。曲子火爆……
杠夫在关闭的大门前停止颠轿,新娘待在轿子里。送亲的丁家人中,一个妇女懂这个习俗,说:“劝性子劝性子,也叫闭性、别性。据《中国风俗辞典》载:婚礼正日,新娘乘轿到婆家门口,大门久闭不开,致使新娘不能下轿、进门,赖以显示夫门家规的威严。趁此间隙,院内屋内做婚礼前的最后准备,直到送亲人心烦意乱时,方启门。呢。”
“闭性!”另一个妇女重复一句。
鞭炮炸响,大院门重开,送亲妇女搀扶新娘丁淑慧下轿,顺着铺好的红毡入院,满院人客,喜气洋洋。
红毡尽头,堂屋摆着天地桌,除了天地码儿天地码儿:结婚的祭器,主要是天地牌。一张桌子上置一壶,红线绳系二交杯,另一张桌子,摆一具羊尾骨,两碗熟切肉丝,两碗黄米饭。
“拜天地!”主婚人高喊道。
新房门坎前放一具马鞍,两个手持“宝壶”的幼童立在门两侧。徐德龙引新娘进洞房,将两只宝瓶塞给新娘,新娘抱在怀中。
新郎、新娘同跪拜天地……接下去新郎、新娘喝完交杯酒,象征性吃肉丝、黄米饭。
下一道程序,婚礼主持人主持拜祖仪式,地点在徐家的祠堂,墙上祖宗绣像,案桌上摆满供品,香烛点燃。新郎、新娘向徐家祖宗牌位三叩首。
第六章错位婚配(4)
主婚人宣布道:“新郎新娘入洞房!”
西厢房,花格窗上贴着大红的喜字。门贴喜联:梧桐枝上栖双凤,菡萏花开宿并鸳。
新娘丁淑慧抬起缠足小脚,跨过马鞍的那一刻,新郎徐德龙接过管家谢时仿递过来的秤杆,将丁淑慧的红布盖头挑下,扔向房顶。
丁淑慧转脸,瞧风飘的红盖头……众人数双眼睛望着红盖头,红盖头飘向青色鱼鳞瓦房顶。
徐家在大院内临时搭起席棚,几十桌酒席同时开,众人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四喜丸子!”端菜的人报菜名。
女客的餐桌上,徐郑氏夹菜放进身旁徐秀云的碟里说:“吃菜,吃菜,秀云姑娘。”
“啧啧,”二嫂赞美的目光道,“画儿似的,几岁啦?”
“十六岁。”徐秀云答。
“和四弟同岁。”二嫂说,话里含有别意,徐郑氏听出来了,要说什么,欲言又止。
谢时仿走过来,在徐郑氏耳边低声说些什么,她慌然道,“怎么会呢?快去找找。”
谢时仿匆匆离开。
“谁?”臧雅芬嘴还是快,问:“大嫂,找谁呀?”
“来,来!”徐郑氏故意岔开话题说,“大家长伸筷,吃好。”
“大嫂……”臧雅芬还追问。
“雅芬,”徐郑氏示意她别问,说,“今晚你早点儿歇着,德成回来一趟不易,好好陪陪他。”
臧雅芬有些羞涩,浅声道:“大嫂真疼我啊!”
“一晃,德成又有半年没来家。”徐郑氏转移视线说,“也该到家了……直穿马灌啾河路近不少。”她指不走桥,涉水过来。
从亮子里镇到獾子洞,路过一片平展展的河套地,便可看到徐家绿油油的庄稼,面积足有四百垧,二里地长的垄头子……地边是一条沙岗,生长着一棵歪歪斜斜的孤树,枝桠间有一个黑黢的老鸦窝。望见它,不由使人想到一条谜语:青秫秆,挑大碗,年年下雨下不满。
“营长,獾子洞村还有多远?”勤务兵有根问。
“吁!”骑着青鬃马的徐德成勒住缰绳,望眼老鸦窝,说,“见到老鸦窝,过了马灌啾河,就到家啦。有根,歇会儿,让马吃点草。”
勤务兵牵着两匹马到草地上,用缰绳縻住马。
徐德成靠在树干上,脸浸在树阴里抽烟。勤务兵坐在明媚阳光处,解下腰间行军壶,扬脖喝水,咕噜噜很响。
徐德成盯着勤务兵,吐出一股青烟。
“营长,我?”
“有根,今年十九岁了吧?”
“十九,属鸡的。”
“你比德龙大三岁。”徐德成感慨道,“你扛枪打了几年仗啦。”
“四爷今年十六岁,做新郎……”勤务兵不是觉得新鲜,而是认为早了点儿。
抽透了烟,徐德成说:“走吧,不然就赶不上头席啦。”
“你们这一带獾子多吗?”勤务兵紧跟上去,问。
“在早,人脚獾子随处可见,四处打洞……村名还是我爷爷给起的,他教过私塾呢!”
“识字多好。”勤务兵羡慕道。
“部队在亮子里安定下来,我抽空教教你。”徐德成说,“你是得识几个字。”
“营长,这回接太太走吗?”勤务兵问。
“接走,我和她们娘三儿牛郎织女几年喽!”
马灌啾河南岸,徐德成、勤务兵策马在河滩上行走,他们没直接涉水过河,要走那座木桥。
“到家啦。”徐德成指指对岸,说,“我听见卡《海青歌》啦。”
“卡?营长啥叫卡。”
“就是喇叭匠子的小活儿,鸡叫,鸡报蛋什么的……”徐德成说,“麻溜走,席都开啦。”
勤务兵鹅子一样抻长脖子拔起头,半站马鞍上倾身朝前方眺望。大片柳树中,隐约可见村落,土坯房草顶,几只鸽子带着哨响,盘旋屯子上空。
两匹马驮着主人上桥,忽然见从上游飘来一顶瓜皮小帽,有根的马驻足,咴儿咴儿地嘶叫两声,他觅流望去。
第六章错位婚配(5)
几个赤身裸体的孩子,嬉闹着朝他们游来,有个孩子喊:“帽——子!”
水中漂动着帽子,崭新的黑缎子半球小帽,孩子们游来,徐德成一怔道:“是德龙!德龙!”
“三哥。”徐德龙用手抹去脸上河水,手还握着个网样的东西。
“麻溜上来!”徐德成驭马到河边,左腿离开马镫伸出去,徐德龙抓住他的皮靴,爬上马背,全裸的躯体在棕色马背上格外显眼。
“三哥,你回来啦。”徐德龙说。
勤务兵一旁窃笑,光赤蔫(赤条条)的新郎样子很逗乐。
“德龙,今天是你正日子,你怎么在这儿?”徐德成迷惑道。
“抓獾子。”徐德龙说。
獾子是旱地动物,能跑水里来?河水中一个光腚拉叉的孩子问:“徐德龙,你还抓不抓獾子?”
“抓,咋不抓。”徐德龙光赤身子在马背上比比划划。
“胡闹!到什么火候眼儿……德龙,穿上衣服赶快回家。”徐德成指使勤务兵道,“有根,到河汊子边儿取德龙的衣服。”
3
“前院后院,马棚子、骆驼圈、菜窖……加细找找。”徐德富面有愠色,很生气道,“德龙真是不成人!”
“都找遍啦,没有。”谢时仿说。
“客人全等着新郎敬酒呢,继续找。”徐德富生气道,“德龙太不懂事,这么不着调(不守规矩)!”
“当家的,”谢时仿劝道,“您别着急,我叫几个人分头去找,肯定能找到。”
这时,大院门口有人喊:“三爷回来啦!”
徐德富见马背上还有四弟,脸浮出笑容,吩咐管家说:“让德成先回他房歇着,呆会儿单为他开一桌席。快让德龙敬酒,你陪他各桌敬客,别出丑。”
“是是。”谢时仿答应道。
徐德富向餐桌走去,遇见衣装不整的四弟,立刻撂下脸来,攮斥道:“德龙你真出息,今天是什么日子?”
“结婚。”徐德龙怯生生地答,回避长兄责备的目光。
“你还知道啊!”徐德富口气严厉,明显的不满意。
“四爷,咱们去敬酒。”谢时仿赶紧过来解围,引着徐德龙满院各个酒桌敬酒。
徐秀云告辞,迈出高高的门槛,一只高腰靴子,又一只靴子。谢时仿指使下人道:“把徐小姐的马牵过来。”
下人牵来匹白马,将缰绳递给徐秀云,她骑上马,转头,目光涉过几个人,落在身着新郎服装的徐德龙的脸上。
徐德龙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嘴唇嗡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徐秀云猛转过身,抖缰策马离开。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扯下斜披的红绸带,揉成团扔到地上,被风刮动,一团火在地上滚动。
直到天黑,婚礼接近尾声,但并没结束,洞房还有事情没完。新娘丁淑慧怀抱“宝瓶”在炕上“坐帐”,新屋空荡,外屋门响动,她笔挺坐直。
“宽心面准备好啦,淑慧!”徐郑氏、二嫂等人进屋来,后面跟着用人王妈,手里端着热乎乎的面条、饺子。
“德龙呢?”徐郑氏见新娘一个人在新房里道,“二嫂你去叫他!雅芬,你铺被褥。”
臧雅芬从炕琴里取出被褥,并排铺两床被,往被褥间扬枣、筷子、花生。
骆驼圈吊挂盏马灯,灯光摇曳,几峰骆驼在反刍。灯光照到的地方,一只青蛙拼命前挣,腿被一只手拽着。徐德龙用一根小棍,轻轻敲打青蛙背部,青蛙身体鼓胀起来,他诵童谣:“蛤蟆蛤蟆你气鼓,过年给你二百五!蛤蟆……”
一双女人的脚融在灯光里,可见鞋尖的榴开百子图案。徐德龙抬起头道:“二嫂。”
“四弟啊,到了什么节骨眼儿,你还玩蛤蟆……快回新房,媳妇等你吃宽心面呢。”二嫂说。
“我不饿,要吃你去吃。”
“我吃?”二嫂又气又笑道,“四弟,今晚是你的好日子,好事等你呢。”
第六章错位婚配(6)
“好日子?”徐德龙拎起蛤蟆说,“啥好事?告诉我二嫂……”
“四年私塾你算白念啦,就饭吃了。”二嫂终归生不起气来,只是说,“先生没告诉你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夜啥的啊?”
“你去洞房吧,我玩一会儿。”徐德龙心还在蛤蟆上,像是故意气嫂子,口诵民谣:“花花轿,八人抬,一抬抬的过门来……”
“让你皮,”二嫂拧住徐德龙的耳朵,连拽带扯,“走!入洞房去。”
徐德龙给几位嫂子生拉硬逼弄进洞房,臧雅芬将一块白布放在丁淑慧面前,嫂子们准备离去。
“今晚铺上它。明天,我们可要验红啊!”臧雅芬说。
丁淑慧不解其意,望着白布发呆。
“咱徐家的规矩,婆婆留下的,新婚第一夜……明早,你把它搭在幔杆上,大家都能看见。”徐郑氏说,“家人要验红。”
徐德龙像个局外人,在一旁傻听傻看,竟然还傻笑。
“淑慧,”徐郑氏叮嘱道,“德龙岁数小,你好好教教他。走吧,让新人早点歇着。”
几位嫂子一起离去,关上门。丁淑慧撂下窗帘、幔帐,徐德龙漫不经心地望着幔帐。她先钻进幔帐里,脱掉衣服后,召唤:“德龙,上炕。”
徐德龙纹丝未动。
“上炕呀德龙!”
徐德龙心不在焉道:“我不困。”
丁淑慧吹灭灯,徐德龙怕黑才钻幔帐。过了一会儿,她伸手去拉徐德龙的被子,他拉紧被子蒙上头。
“德龙……”丁淑慧渴求道。
“我困啦。”徐德龙拒绝。
“我被窝好啊……”丁淑慧诱导,手侵略过来。
“再缠磨我,”幔帐里传出徐德龙威胁的声音,“我喊人啦!”
丁淑慧一脸苦楚,手摸着枕头,一对鸳鸯戏水图。手移近下身,褥子上铺着白布,白布很新,接触有明显植物的感觉。几个嫂子的声音蓦然响起:
“明早,你把它搭在幔杆上,大家都能看见!”
“明天,我们可要验红啊!验红,验红……”
丁淑慧将白布攥成团,暗暗落泪。身边睡熟的徐德龙蹬踹掉被子,身上衣服穿戴整齐。
“验红!验红!”
验——红!验红红红……丁淑慧从炕琴中摸出针线笸箩找到剪子,扎向自己的大腿根儿,血洇红了身下那块白布。
夜很深了,徐家大院只一两盏灯亮着,徐德成的屋子没吹灯,四凤给大嫂接到上屋去睡,小芃睡熟。
“真想死你啦。你想我吗?”他说。
“想没想你,问它。”她说。
“骑兵斗志昂扬,准备上战场。”
“那我是你胯下的马。”
横刀立马,战斗异常激烈。
“我这次接你们娘三到镇上去住。”徐德成说。
“那你天天扬鞭催马!”
另间亮着灯的是当家的屋子,徐德富靠在高背木椅上,很疲惫。喝口茶道:“两年不见秀云,长成大姑娘,我都快认不出啦。”
“人越长越俊。”徐郑氏给睡着滚下枕头的四凤重新枕上枕头,说,“听说大肚子还赌。”
“一仍旧惯。”
“摊上没正事儿的爹,也真遭罪。”徐郑氏说,“我问秀云,她说和她爹住在西大荒。”
“先说赌耍方便。”徐德富鄙视赌徒,“属狗的记吃不记打。”
“谁恁大瘾头子,到荒甸子去赌啊?”徐郑氏摇摇头道。
还不能不相信,真有人经常来西大荒找徐大肚子赌博。地窨子里点着马灯,牌桌前坐着徐大肚子的赌友,国兵漏、箭杆瓤子,他们三人掷骰子。
“筵席嚼管(饭菜)咋样,秀云?”徐大肚子问女儿。
“八碟八碗……”徐秀云答。
“八的八,够硬的啦。十里八村的,他家早富,最有势力。听说亮子里镇有头有脸的人都上了礼。”徐大肚子问,“唔,见着当家的没?”
第六章错位婚配(7)
“见啦,他送我一副新马鞍子,当场叫人给换上的。”
“当家的没问起我?”徐大肚子摇晃手里的骰子,自答道,“他怎么会问起我呢?指定没问。”
“咋没问,还特地给你带一份酒菜。”徐秀云说。
“我们半夜有吃的啦。”徐大肚子乐了,接着问女儿,“你注意德龙的手没?”
“手?”徐秀云大惑。
“那是一双耍钱的手,别看当家的徐德富嘴硬,他家早晚也要出赌徒。德龙肯定是赌徒!”徐大肚子说,像是这样说很解气。
国兵漏生双桃花眼,淫荡的目光在徐秀云的胸前扫来扫去。徐大肚子使劲摔一下骰子,拉回国兵漏的目光。他支开女儿道:“秀云,你去给骆驼填把草。”
骆驼在星空下悠然反刍,样子很绅士。动物界狼吞,虎咽,猪欻,狗啃……很少有骆驼进食这样高雅的。
坐在草地上的徐秀云回望地窨子,幽暗灯光射出,掷骰子的声音随之传来,她悠长一声叹息。呆到后半夜,天有些凉,她回到地窨子,悄悄进到里间,和衣躺下。
骰子在蓝边瓷碗里旋转,国兵漏与徐大肚子继续掷骰子,油灯芯火苗渐低。
“秀云,添点灯油。”徐大肚子说。
“哎!”睡眼惺忪的徐秀云从里间拿煤油瓶子出来,往马灯里加油,而后回到里间去睡觉。
地窨子里的赌博停顿一下,徐大肚子输光了钱。
“干爪啦,你还玩吗?”国兵漏问。
徐大肚子还是想赌。
“改日效厘手宽绰再玩。”箭杆瓤子说,他叫了很少有知道的徐大肚子的真名。几乎没人叫他的名字,绰号不仅响亮,而且富有涵义,麻将有句牌谣:肚大腰圆生个胖宝宝(五饼)。徐效厘肚子大,像麻将五饼那张牌。
“认赌服输吧,屌毛腚光,你没什么可拿上桌面的东西了。”国兵漏采用了激将法,他可有已久的蓄谋,“到什么时候,你也不敢把闺女押上,你手气太臭,准输没赢。”
“算了,哪天玩吧。”箭杆瓤子起身说,“熬两天啦。”
“说你手臭你还不服气,现在玩你得输到明年去。”国兵漏仍旧激将,他太了解输红了眼什么都敢押上桌子的徐大肚子。
“押上我闺女!”徐大肚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干啥动这么大的输赢呢?”箭杆瓤子一愣道。
“你想好喽,咱动真赢的,输了可要兑现。”国兵漏暗自为徐大肚子上钩高兴。
“你押什么?”徐大肚子问。
“随便你说。”
徐大肚子望着国兵漏的手,说:“你的五根手指头。”
“正手(右手)?”国兵漏翻转下右手,问。
“不,左手!”徐大肚子说。
“嘿嘿!”国兵漏讪笑道,“你知道我是左手掷骰子。”
“掷吧,”徐大肚子盯着对方的手说,“趁着它还长在你的胳膊上!”
国兵漏望着秫秆席子隔成的地窨子里间,得意地微笑,左手摇晃骰子道:“咱们一局定乾坤!”
“一局定乾坤!”徐大肚子不示弱道。
三只骰子旋转,徐大肚子睁大眼睛望着,国兵漏、箭杆瓤子也跟望,骰子出现十二点,满贯。
徐大肚子乜斜对手一眼,掷骰子道:“大!”三只骰子要残酷他一把,出现2、2、4,三个小点数。
“你输啦!”国兵漏喊的声音特别洪亮。
徐大肚子顺脸淌汗,他绝望地瘫坐一旁。
“岳父大人,小的领人了!是你告诉令爱,还是……”国兵漏眉飞色舞,有些迫不及待。
“兄弟,”徐大肚子求饶道,“请你念在我们多年相识的份上……我欠你一次。”
“你拉屎往回坐?”国兵漏不依不饶,说了最藐视人的难听话,出尔反尔,最是让人瞧不起。
“我大肚子牌桌上从没耍过熊玩过赖,输过房子输过地,输过老婆……只是秀云这孩子从小跟着我,饥一顿饱一顿的……我不能这样打发她出门啊!”
第六章错位婚配(8)
“老哥……”箭杆瓤子也帮讲情,“他说的都是实话,今天就放效厘一马。”
“爱女之心可以理解,但牌桌上的规矩你比我懂。”国兵漏掏出一把刀,扔在徐大肚子面前,说,“这样吧,你给五根手指头。”
徐大肚子望着刀,迟疑。
“你不是左撇子吧?”国兵漏道。
“好,”徐大肚子牙一咬,心一横道:“我给你右手!”他举起刀,要砍下去的一瞬间,徐秀云从里间冲出来:
“爹,我跟他去!”
“秀云!”徐大肚子撕心裂肺地痛叫一声。
西大荒不缺少柳条棵子,国兵漏拉扯着徐秀云出地窨子,直奔柳条棵子,他说:“为你爹,你啥都豁出来,真孝顺。”
“他是我爹。”徐秀云铿锵道。
国兵漏推倒徐秀云,撕扯她的衣服,身体覆盖上去,夜空里响彻徐秀云的哭喊声:“啊!啊——呀!我一定杀了你!”
4
獾子洞村外的草很好,勤务兵牵着两匹马去遛,马不时低头啃着带露水的草,打着响鼻。
“有根!”徐德龙远远地跑来喊。
“四爷。”
“这马真好啊!”徐德龙羡慕地看马,商量道,“让我骑会儿马。”
“你要骑马?”勤务兵上下打量徐德龙,开玩笑道,“昨晚没累趴蛋(趴下)?娶媳妇有意思吗?”
“你让我骑马,”徐德龙生出道眼说,“我全告诉你。”
勤务兵望着马迟疑,他在想用让他骑马换洞房的隐私合不合算。
“你不想听?”徐德龙逗适他道,“娶媳妇……”
“想,咋个不想。”勤务兵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扶我上马。”
“四爷,你慢点儿。”勤务兵扶徐德龙爬上马背,军马脾气暴烈,咴咴嘶叫,徐德龙趴在马背,胆怯不敢直起腰。他只得给他牵着马,在草地上慢慢走。
“颠儿颠儿,骑马做官!”徐德龙乐坏啦。
“说呀!”勤务兵急切想知道洞房的详细内容,“上炕和媳妇一个被窝……”
“我上炕自己一个被窝,睡觉没脱衣服。”
“没脱衣服?唬人。”
“撒谎我是小狗的。”
“洞房不脱衣服?”勤务兵懵然。
在徐家人眼里,十六岁的徐德龙谷子瓜果一样成熟了,洞房里幔杆上搭块白布,血斑耀眼。
嫂子们说笑涌进来,目光一齐投向白布,目光又一齐投向丁淑慧。
“哟,红了,红了,我们四弟挺那个……”臧雅芬最活跃,问道:“淑慧,德龙行吧?
丁淑慧苦涩地笑。
“淑慧,”徐郑氏拉住丁淑慧的手,说,“过了这一关,往后就好啦。”
臧雅芬见丁淑慧站不直腰,瞥眼她的下身,传授一个经验:“使毛巾敷敷,一定要用井拔凉水。”
“德龙呢?”徐郑氏问。
“天没亮就出去啦,没说干什么。”丁淑慧有些腼腆,答。
“四弟准是怕羞,躲我们。”臧雅芬说,“事都做了,还装。”
二嫂说德龙面子矮,刚当丈夫,你就别逗他,饶了他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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