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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中州-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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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中州》 
作者:燕歌 
内容简介:
思齐庄鬼歌幽幽,纵然有千丈江南冬雪也盖不住涓涓鲜血……凌园惨叫累累,即便是万里武陵春风终吹不散世间污浊……茫茫中州,浩浩江湖,血光再现,杀机复起,殊不知真相大白之日,却是风波又起之时。问天,天不语,恨地,地无涯 




 
第一卷 江南雪 楔子 
 
     冬夜,雪落无声。

    屋中四壁雪白,十六支小臂粗细的蜡烛将室内照如白昼,灯光下,两个人正对坐弈棋。屋子里静得很,除了偶尔棋子落定的声音以外,二人均一言不发。

    主座一人面色红润,左手轻抚黑须,手指上的祖母绿扳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身上一件狐裘极是名贵,一看便是位养尊处优的贵族。而客座上那人却是貌不惊人,身材不高不矮,年纪不大不小,且满面风霜之色,像是经年在外奔走的人。两个人脸色都是沉静如水,可这一局却是下得惊心动魄,难解难分。那主座之人的白棋正要做活一条大龙,而黑棋却是步步紧逼,不容白棋做出气眼。

    狐裘人伸手捏起一颗白子,却半天没有放下,显然已到了至关重要之时,这一子若不能放对地方,则满盘尽负。

    偏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狐裘人手执棋子,头微微偏了偏,那客座之人打开了门,敲门人走进屋子,灯光下看到这人甚是年轻,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但此时也掩不住眉目间的惊慌之色。

    这人跪倒在地,道:“王爷万安。”狐裘人目光仍不离棋盘,只是轻轻道:“免,何事?”来人道:“禀王爷,那批银子出事了。”

    狐裘人眉头微皱,轻轻哦了一声,道:“明说。”来人道:“那银子是刚过长江后出事的,劫银子的是北斗七星。”狐裘人道:“那财神使呢,没有接手这批银子?”来人道:“禀王爷,银子是财神使接手前被劫的,方才得到回报,财神使已追下去了。”

    狐裘人手指一紧,那枚棋子咔地一声在他指尖粉碎:“全是饭桶。”他第一次举目,看着那客座之人,而那客座之人也在看着他。

    狐裘人轻轻点头,道:“这批银子事关重大,多少人的性命就在它身上,看来只有你亲自跑一趟了。”客座之人微笑道:“王爷差派,无有不遵,我一定将银子追回。”说着,他从座位上拿起一个背包,又抄起一根白蜡杆子,走进了门外的风雪中。

    狐裘人目光移回到棋盘上,看了良久,才慢慢叹了口气,道:“有冲锋之将,无后备之粮,难道说这是天意?”

    他举目向外看去,天地间苍茫纷乱,看不明山川道路,一如眼前棋局。
 
第一章众矢之的 
 
     黄昏。寒风呼啸,掠过冰雪覆盖的原野,就仿佛刀锋刮过案板,将世间一切生机全都扼杀,万里苍穹阴沉得像是刽子手行刑时的脸色。今年的江南与往年不同,雪来得很早,也很大,此时被寒风一吹,雪面上冻起一层坚冰。

    风急崎路难,雪冻马行迟。可偏偏还有人在这冰天雪地里举步维艰地走着。

    那是一支马队,二三十匹黑色健马慢慢走来,马蹄铁踏在坚冰上,远山漠漠,旷野茫茫,天地间仿佛就只有这种单调的声响。马上的人全都着黑色风衣,黑色马连坡大帽,腰下黑色刀鞘,连手上的马鞭都是黑色的。

    只有一个人例外。

    在这一队人中间,有一辆马拉的囚车,车里坐着一个人,手脚都被沉重的铁链锁着,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却是乱发披脸,只能依稀看到这人满面血污。

    马队缓缓行进,为首一个黑衣人脸色严峻,一双锐利的眼睛不住地闪动,掠过那些冰封的树木与土堆,仿佛里面随时都会钻出敌人。在他的马鞍边,有一条长长的锦带,里面露出一段雪亮的枪尖。

    风更冷,更急,马队转过一个山口,突然为首那黑衣人手一挥,马队立时停下,原来在大路边出现了一个草亭,檐上挑着一面青布酒旗,亭子里炭火熊熊,酒香阵阵,有十七八个像是行脚夫模样的人正围坐在一起喝酒赌钱。

    那黑衣人看到这些人,停了片刻,伸手在身后打了个手势,他后面那些黑衣人脸色全都凝重起来,一个个将手伸到腰间,握住刀柄。为首那人驱动马队,缓缓走了过去。

    那些行脚夫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这二三十个黑衣人,所有的目光全都盯在当中一个大胡子身上,那大胡子正握着三粒骰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叫一声:“豹子!通杀。”他的手一松,将骰子掷了下去,就在同时,那草亭的顶子突然飞了起来,向马队砸去,原来顶子下面还藏着十多个人,每人手里都有一张连弩,一次可以发九支箭的连弩。

    那些人掀起屋顶,随后箭似飞蝗,呼啸着向那些黑衣人飞去。健马惊嘶,倒下,骑马的黑衣人身手竟然全都矫健得很,齐刷刷地将风衣扯了下来,就像二三十面软盾牌一般,护住全身。为首那黑衣人手里早多了一支八尺长枪,一挑一抡,将那草亭的顶子又甩了回去。

    草亭立时塌了,里面的人全都举刀在手,冲了上来。为首黑衣人喝道:“护住囚车。”他一抖长枪,将一名敌人穿胸而过,挑飞出去。那大胡子迎了上来,一柄金背砍山刀劈面斩下。刀猛枪急,激战之间,地上的冰雪四下飞溅。

    黑衣人与同样多的敌人在这大路上舍生忘死地肉搏,全都咬着牙,闭着嘴,就算刀砍在骨头上也不吭一声,鲜血,顷刻间便染红了地面。

    正在难解难分之时,忽听一声响亮,一支三尺长的巨箭从山坡上射了下来,正钉在囚车上,那箭身足有手肘粗细,箭尾连着一条金线,一个人身穿金衣,足踏金线,似蜻蜓点水般飞了过来,落在囚车上。离得最近的黑衣人举刀就砍,那金衣人头也不抬,连环两脚,踢在黑衣人胸口,只听到身体里一阵乱响,那黑衣人肋骨也不知断了多少根,立时倒毙。

    为首黑衣人连环三枪,逼退大胡子,随后一甩手,铁枪如闪电般向金衣人飞去。眼看就要刺中,突然地面轰地裂开了一个洞,那金衣人连同囚车一起落入坑里,跟着一个土黄色的人从洞里跳出来,一手握住了飞枪。

    见到这两个人,为首那黑衣人目光一凛,道:“金龙土鼠,想不到十二生肖还没死绝。”金龙将金衣一抖,笑道:“财还没发,人怎么能死绝?胡老大,这些人交给你了。”那大胡子大声道:“是,金爷土爷只管走路,看哪个鹰爪孙敢来追赶?”

    金龙哈哈大笑,双手一分,那囚车立时碎了,他一手从里面将那犯人提了上来。哪知那犯人猛一抬头,手上的铁链一下缠住了金龙的脖子,金龙刚一怔神,那犯人双手一用力,金龙的眼珠子都要迸出来,舌头伸出老长,再也缩不回去了,连叫也没叫一声,就断了气。

    土鼠的脸色顿时变得像身上的衣服一般,他突然尖声叫了起来:“你不是……不是……”那犯人冷笑一声:“是的,我不是。”土鼠的眼神突然变得非常惊恐:“你……你是张凤舞?”

    那犯人点点头,土鼠猛一抬手,将手中铁枪向张凤舞掷去,随后一缩身,钻入了土下的地道。张凤舞一手接住铁枪,一阵冷笑:“十二生肖,再见了。”随后一抬手,将铁枪掷了出去。土鼠头顶上轻轻一响,那柄长枪已从他后背刺入,将他钉死在地道里。

    那胡老大见势不妙,呼哨一声,带着那些没死的弟兄像受惊的野兽一样,没命地逃了。

    张凤舞拔下铁枪,交给那黑衣人,道:“李华,通知后面快点儿追上来。”李华道:“张头儿,连云山的胡老大怎么办,就让他逃了?当心走漏了消息。”张凤舞淡淡一笑:“胡老大在黑道上只不过是个小角色,我这次是要钓大鱼。听说这条道上最近几天来了不少人物,以后可要小心提防。”李华道:“那又如何?您老人家的师兄不是也快到了么?有您二位,天塌下来也顶得住。”张凤舞道:“我师哥前一阵子没在江湖上走动,不知是为什么,这次来了更好,我也正想见他一面。好了,发信号吧。”

    李华点头,取出一支旗花火箭,放上天空,那火箭在空中炸响,声传数里。声音响过了一会儿,四面仍是静悄悄的,张凤舞与李华对视一眼,同时道:“不好!”

    张凤舞飞身跃上一匹快马,向来路奔去,没跑出几里,就见一队客商在大路上横躺竖卧,不住地呻吟。几辆装布匹的车子已被砸碎,大路上一片狼藉。张凤舞抬起一个人的头,大声道:“朱野,车子里的人呢?”

    朱野咬牙道:“被劫走了。我们……中了毒烟。”张凤舞翻了翻他的眼皮,道:“没关系,这毒烟不是要人命的,只是让你们全身无力,痛几个时辰罢了。来的有几个人?”朱野道:“一个人,一匹马。”

    张凤舞点点头,脸色凝重,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对着远方的旷野看了片刻,缓缓道:“沈残生,你可不要高兴,此时天下虽大,却无你容身之地。那救你之人也决不会放过你的。”

    大地苍茫,仿佛又有雪意,在远处的原野上,一个白袍人在纵声大笑,胯下的那匹白马四蹄如飞,踏碎了冰雪,顷刻间一人一马便与白色的雪原融为一体。只有笑声还在寒风中回荡。

    然后夜色就已降临大地。
  
  

  
  
第二章 群雄毕至 
 
     夜色沉沉,连疏星也仿佛禁不得寒冷,躲进了浓云之中。

    在冰封的大地上,一匹白马缓步而来,进入了一片密林,在一所木屋前停住。一个白袍人跳下马来,一脚踢开了门,将背上一个很大的包袱“嗵”地一下扔在木床上。

    屋子里炭火还没有熄灭,白袍人又加了些木柴在上面,随后点起了一支红油大蜡,屋中登时亮如白昼。

    白袍人一伸手,将床上的包袱撕开了,露出一个人来。那人脸色苍白,乱发蓬松,牙关紧咬,四肢软软地垂下,仿佛被麻醉过一样。方才那一下,他的头正撞在墙壁上,前额一片乌青,但他硬是一声也没吭。白袍人坐到他面前,突然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将脸凑到他眼前。

    二人四目相对,凝视片刻,白袍人一阵冷笑:“沈残生,想不到吧,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沈残生一声不发,闭上了眼睛。白袍人道:“一年前你放了我一马,我很感激你,真的很感激。你只要了我一只手。我龙连香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说着他一手举过那支红油大蜡,慢慢地在沈残生头上一倾,那如血一般红的蜡油就滴在他前额。

    沈残生脸上肌肉一阵颤动,但还是没有出声,那蜡油流了他一脸,凝结在一起,火光中看来分外可怕。

    龙连香将蜡烛一放,一个耳光打在沈残生脸上,好重的一掌,凝在一起的蜡油被打得飞散而起,嘴角也流出了血。龙连香将左手伸到沈残生面前,那已不是一只手,而是在断腕上装了一柄短刀,刀色青灰,显然淬上了毒。

    龙连香将这柄刀在沈残生脸上轻轻刮着,阴阴地道:“你让我变得没有手,我今天就让你变成没有头。”

    沈残生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突然笑了,开怀大笑。龙连香轻轻晃动着刀子,道:“你不要笑,万一我不小心在你脸上划破一点儿皮,你的小命就完了。”沈残生道:“你会很小心的。”龙连香道:“哦?难道说你认为我不会杀你?”沈残生道:“暂时不会。”

    龙连香道:“那你说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杀你?”沈残生道:“等你得到了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之后。”

    龙连香看着他,突然也笑了:“那你会不会说呢?”沈残生道:“你说呢?”龙连香道:“你不会,因为你一说出银子的下落,你的脑袋就没了。”沈残生道:“没错,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你都想得通,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龙连香道:“所以那些银子现在就是你的救命草,你一天不说出来,就会多活一天,一年不说,就多活一年。”沈残生笑道:“所以我想一辈子都不说。”龙连香道:“不错,要是你在张凤舞手里,可能你真的想永远不说出来。但是在我手里,你还是快说得好。”

    沈残生道:“那我不是死得更快?”龙连香笑道:“有时候死得快点儿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让人少受一点儿罪。”沈残生叹息一声,道:“看来银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龙连香悠然道:“你知道就好。”

    沈残生道:“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批银子已把我害得这样惨,因此我不想让它再害你了。”龙连香笑了,道:“如此说来,你还真的很够朋友。”沈残生道:“我一向如此。”

    龙连香握住沈残生的左手,轻轻放在桌子上,道:“真是一只好手。谁会想到它会杀死自己的结义兄弟。”沈残生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悲伤,但马上又笑了:“世上想不到的事本就不少,比如说我今天就想不到是你把我从张凤舞手里抢出来。”

    龙连香得意地道:“江湖上有很多蠢猪去劫前面的囚车,却不想那里面坐的原来是张凤舞。”沈残生道:“看来还是你聪明,想得到张凤舞会把我藏在后面的商队里。”龙连香道:“所以我不费
 
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你。不过我还要感谢张凤舞,要不是他废了你的一双腿子……”

    沈残生冷笑不语。龙连香大笑:“世上想不到的事的确太多,谁能料到堂堂北斗七星的老大,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正应了那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沈残生淡淡地道:“说得好,不过你可能还知道另一句话。”

    龙连香道:“什么话?”沈残生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龙连香一怔,就在此时,他听到这屋子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歌声。

    这歌声低沉沉,凄惨惨,如厉鬼夜泣,似孀妇哀鸣,在死一般静的寒夜中听来着实怕人。刹那之间,连那烛光都似乎变了颜色,屋子里仿佛充满了重重鬼影。

    龙连香沉声道:“什么人装神弄鬼,现身一见。”话音方落,屋子的门吱地一声开了,布帘一起,从外面轻轻飘进一个人来。

    屋子里烛火摇晃不定,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这人脸上,见来人生得齿白唇红,直鼻凤目,长身玉立,竟是一个少见的美男子。这么冷的天,来人手里居然还摇着一把折扇,一面画了个背着身的美女,体态窈窕,长发如云,扇子一翻,那美女转过头来,竟是个骷髅鬼。

    龙连香看着这个人,目光中渐渐露出了恐惧之色,过了一会儿,才一字字地道:“鬼书生?”来人折扇一收,曼声吟道:“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歌。”龙连香不等他说完这句诗,猛地飞身而起,撞碎了窗子,一溜烟地逃了。

    鬼书生来到沈残生跟前,一双眼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他个够,才道:“奇怪,这人的耳朵也不像驴子一样长,怎么会听到我来了?”沈残生道:“因为我闻到你的味了。”鬼书生道:“我身上难道有鬼味?”

    沈残生道:“不是鬼味,是香味。”鬼书生笑了:“我鬼书生身上还会有香味?”沈残生道:“鬼书生身上没有,你有。”鬼书生道:“这是什么意思?”沈残生笑道:“你要是鬼书生,我就是鬼丈夫了。”

    鬼书生的脸突然红了,啐道:“我呸!你这肚里鬼,怎么知道的?”沈残生笑道:“陆凌儿,你不要说扮鬼,就是成了精,我也认得。”那鬼书生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如同黄莺儿一般动听:“果然不愧是北斗七星的老大,单凭这份眼力,我陆凌儿就服了你。”沈残生笑道:“服了我又怎样?若要我选择,我宁愿被龙连香剁碎了,也不愿意落在你‘魔仙’手里。”

    魔仙陆凌儿笑道:“哦?我有那么可怕么?”沈残生道:“可怕不可怕,我很快就会知道了。”

    夜色深沉,一匹白马从树林里奔驰而出,不知驰向何方。

    马蹄声还没有消失,龙连香就从一棵树上伸出头来,他变戏法般地伸出了左手,那方才还是装着毒刀的断腕,此时竟赫然长了一只手出来,他就用这只手在脸上一抹,将一张脸皮抹了下来,露出了另一张脸。这张脸清瘦、白皙,像是一个秀才,唯一让人感到可怕的是他的眼睛,这双眼睛不是黑色的,竟然有些发蓝,夜色中看来仿佛鬼火一般。

    这人望着那白马远去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两天以后。城外,双环集。

    黑夜又一次来临,空中依旧阴云密布,连一丝风也没有,又干又冷,整个世界就像被冻结了一般。在镇子边上,两盏昏暗的灯笼像两点幽暗的鬼火,一动不动地漠然凝视着白雪满布的街道,也照亮了那块林家老店的招牌。

    这木招牌已挂了很多年了,早被油烟熏得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这双环集外有一条平坦的大路,很多的客商镖客贩夫走卒都从这经过,此时天色寒冷,这些人免不了来喝几两老酒,暖暖身子。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果然有客人到了。

    只见一匹马缓缓而来,走到灯光下。马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一袭布衣,面露风尘之色,那女的却是脸色红润,吹弹得破,身上一件大红风衣,内衫赤红对襟团花小袄,下身是一条水红撒花窄裆裤,脚下是一双粉红色小牛皮靴,看起来仿佛一团火焰也似。

    这女子跳下马,将那男人从马鞍上轻轻提下来,那男人腿软软的,仿佛有软脚病一般站立不住。那女子双手一揽,将男人抱进了店里。

    这两人坐在正中的一张桌子边,连茶也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见刚才放下的布帘一起,又走进一个人。这人用布巾包着头,看起来怕冷,连脸也包住了多半边,听他与掌柜说话的口音像是川西人。

    这人在角落里找张桌子坐了,刚刚坐定,又有两人相携而入,一人眼睛上缠着白布,手拿明杖,是个瞎子,他身边那人只有一条腿,眼睛却是雪亮。他目光一扫,向瞎子低声说了两句,那瞎子就像能看到似的,前行五步,侧行三步,端端正正地占据了那女孩子边上的一张桌子。

    伙计正在招呼之时,又有人来了,先是四个大汉,将衣服扯开,亮出黑铁般的胸膛,坐在最近门口的一张桌子边。接着走进六个人,有男有女,有僧有道有俗,全都是面色不善,眉目之间满是戾气。六个人围坐了一桌。

    又有一个人连随而入,气度十分潇洒,但一身衣服却是千疮百孔,手中托着一个鼻烟壶,仔细一看,竟是浓翠欲滴,就算不识货的人也知道,这个绿玉鼻烟壶最少也价值百金以上。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算命先生,手中拿着一面布衣神算的旗子。这些人一来,将这小店坐得满满的,可是除了那个川西人在低头吃喝之外,其余的人全都是目光锐利,眼角都不时地瞟向先来的女子和那男人。有时也对看几眼,神色中满是敌意。看来都不是一路的。

    店里很静,除了角落里那川西人的吃喝声外,竟听不到别人说话。饭菜摆上桌子,大家也只是略作样子,心思全不在吃饭上。

    众人静了一会儿,最后来的那个算命先生突然站起来,走到最先来的那一男一女面前,笑着点点头,道:“这位兄台好眉目啊。”那男人道:“哦?”算命先生道:“兄台眉间带采,目似点漆,天庭地阁,满是贵气,想必是位贵人。若是学文一定才凌李杜,学武一定是不让项关哪。”

    那男人微微一笑:“若是做贼呢?”那算命先生一怔,随后笑道:“卿本佳人,岂会做贼?”那男人淡淡一笑,环顾一下四周,道:“在下若不是贼,那又怎会劳动南七北六十三省最有名的大捕头来这个野村小店呢?”

    这句话一出,满座人等都变动了颜色,连正在吃喝的那个川西人也停了一下,用眼睛向这边看了一下。

    那算命先生笑了:“大捕头?难道说这里也有公门之人么?”那男人道:“不但有,而且还不只一个哩。”

    算命先生道:“如此说来,这地方想必有事情发生。不然的话,怎能出动那么有名的捕头?”那男人道:“不错,很快就有事情要发生了。”

    他的话刚说完,果然有事情发生了。呼的一声,一根熟铜棍猛地击向算命先生后背,同时一柄鬼头刀、一把轰天锥攻向算命先生左路,一柄昊天钩钩向他双腿,两条飞鱼刺、一柄流星锤打向他右路。六个人,七条家伙,打向算命先生,看样子非要把他打成十几块才算出气。

    算命先生笑了,在他的笑容还没有消失的时候,熟铜棍已断成两段,鬼头刀、昊天钩、轰天锥和飞鱼刺尽皆打空,那用流星锤的和尚踉跄后退,那柄足有几十斤的钢链流星锤已撞破围墙,飞进了无边夜色里,倒真像是流星一般。

    六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凑在一起,十二只眼睛盯着那算命先生,像是见了鬼一样。屋子里的人也全都现出惊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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