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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我向你看-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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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年若有所思地垂着头,但她并没有刻意去回避陈洁洁的眼睛,她没有对不起谁,也没有想过打扰谁、为难谁,所以这时轮不到她退避。
“你怎么了?”收银员已经为陈洁洁一家采购的物品装袋完毕,她身边的男人从保姆手里接过了孩子,也发现了妻子的异样。
“没什么。”陈洁洁如梦初醒地挽住丈夫,红着眼睛笑道:“我就是看到那些小发卡,忽然想起小时候特别喜欢,现在再戴头上,恐怕别人非说我疯了不可。”
男人顿觉好笑地回头看了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怀旧?好在你生的是个儿子,要是女儿,非被你打扮得满头满脑都是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那一家人的身影越走越远,非明终于挑好了自己最满意的两对发卡,桔年吁了口气,揽住孩子的肩膀。“好了吧,好了我们就回家。”
连非明都察觉到韩述在渐渐远离她们姑侄的生活,事实上,韩述确实怕了。平安夜的相逢,给了他很强的挫败感,但这挫败感与其说是软硬不吃的谢桔年给他的,不如说是他自己给自己的。
他从没有如此深刻地体会到那样的无能为力。明明如此迫切地想留住她,可是不知道留下了之后又该怎么办;明明觉得有很多事情不对,却找不到一个理由驳倒她:明明是有话要说,那句话似乎已经到了喉咙深处,正待出口,偏偏又消失了。他以为自己的补偿是对谢桔年的救赎,可是当她一步步走开,他才发现自己更像个求而不得的可怜虫。
桔年离开后,韩述将蔡检察长送回了家。干妈年纪大了,身体不怎么好,韩述不放心她。一向亲厚的母子俩同坐车里,却第一次陷入了难言的尴尬沉默。如今仔细想来,自打桔年入狱后,韩述和蔡检竟然都从来未曾向对方提起过关于她的只字片语,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各自用不同的方法将那段往事深埋,很多事情不该说,也不想说,仿佛一说就是错。
车子停在蔡检住处楼下,还是她先开的。
“韩述,其实你心底上是怨着干妈的吧。”
韩述熄火,拔出车钥匙。“您早点上去休息,我自己打车回家。”
“有时我也怀疑,假如当初不是我阻着你,事情会是怎么样,是会更好还是更糟。”
“钥匙您收好了。”
“干妈不是冷血动物,花一般的小女孩子,当年我真没想过把她送进牢里……唉,阴差阳错啊!打那以后,每接手一个案子,我都反复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犯了太过自信以至于疏忽的错,一不小心,就可能有一段大好的前程在我手里葬送。”
“别说了行吗,您今天差点发病,脸色很差,现在也不早了,我也有点累。”
“我本来不想提的,可是她现在找上门来。韩述,我不想你跟唐业中的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你可以怨我……”
“我谁都不怨就怨我自己,跟你没关系,行了吧,行了吧!”韩述吼出来,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会,颓然地将双手覆在脸上,也顾不得在长辈面前失了分寸。
“其实这事一早就跟您没关系,您跟她无冤无仇,那时候要不是为了我,也犯不着淌那趟浑水。我不是没良心的人,这些我都清楚,如果我怨您,那我都成什么了?”韩述试着用自己逐渐恢复平缓的语调去弥补之前骤然的失态,然而娓娓道来,也是悲哀。“我就想,要是当时您别管我,让我坐了牢,或者让老头子打死我,现在大家都会好过一点……至少她看着我的时候……看着我的时候……”
韩述没往下说,伸出手就去翻蔡检藏在储物格里的香烟和火机,好不容易点着一根,深深吸一口,呛了一下,辛辣的味道蔓延至肺里。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您那便宜儿子在一块的,可您别把事情往坏处想,这事就是邪门,不过她未必知道你跟唐业的关系,也绝对不是因为过去的事情找上门来。”
“你怎么就能肯定?”也怪不得蔡检,她见过太多的恶,桔年的毫无所求让她没有办法相信。
因为我多希望她找上门来,向我讨回当初的债也好,什么都好。
可惜她什么都不肯要。她怎么能什么都不要?
这些话韩述没有说出口。
蔡检活了大半辈子,早已是人精一般的角色,韩述那点心思她先前还觉得意外,看他那丢魂落魄的样子,往深里一想,也就明白了八九分,赶紧把他手里的烟拿了过来,往窗外一扔。
“我说韩述,你对她那迷恋劲十一年都过不去?不行,好好的一个孩子,一遇上她你就犯浑。要说过去也就罢了,现在……别说她跟阿业不清不楚的,就算没那回事,你跟她在一起,再加上过去的事让你爸爸知道了,这不是,这不是……绝对不行,阿业也不能跟她在一起……”
蔡检光想着已经觉得如芒在背,韩述却被她话里的某个字眼触动,怔怔的。
他对自己说,这是为了补偿。可干妈说,他这是“迷恋”!
他想也不敢想的情节经由干妈心有余悸的话语里描述出来,他领着她站在韩院长的面前……想到这里,竟然连老头子痛殴他的一幕都变得没那么可怕,甚至有些期待。
疯了!
“我,我先回去了,今晚人多,迟了不好打车。”韩述昏头昏脑地推开车门急急走了出去,冷风一吹,觉得脸上更烫了。
番外
《庄娴》
――送给亲爱的瓜瓜,迟到的生日礼物
庄娴是大二那年迎新生座谈会上认识他的,那时他只是一个刚刚脱离高三苦海的大一新生。
庄娴平日里最怕人多的地方,院里系里的活动,能免则免,还不如在床上睡大觉,那晚她濒临感冒的边缘,头晕喉咙痛,可是同宿舍的姐妹郭荣荣怂恿着说,大二的女生,就像开始发蔫的黄花菜,同级或高几级的男生那么长时间互相没看上,估计是不用指望的,还不如去开垦新生那片“希望的田野”。
郭荣荣信誓旦旦地说,不去一定会后悔的。庄娴跟郭荣荣关系好,一向由着对方拿主意,于是也就傻乎乎地跟去了。至于那一晚,假如庄娴真的不去,服一粒感冒药9点钟爬上宿舍的架子床一觉睡到天亮,事后会不会后悔已经永远成为了一桩悬案。事实是,她去了,遇见了他,着实后悔了好些年头。
法学院是这所学校的重点院系,每年招来的学生不少,热闹熙攘的座谈会现场,跟赶集似的。转悠了几圈之后,郭荣荣忽然使劲用手肘顶着庄娴,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哎哎,看啊,快看那边,黄衣服那个!”
其实那个时候庄娴已经看到了他。难道是怪他亮色的T恤在人群中太过吸引眼球?还是她身处的角落太容易跟他形成光与暗的对比?她很少会这样用视线细细去描绘一个异性的轮廓,这回是个意外。
周围的人群显得他个子高挑,皮肤被明黄色的T恤衬得更白皙,黑黑的眉毛让他看上去并不阴柔,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双不笑尚且含情的眼睛,这和那略显矜持的嘴角构成了一种矛盾而奇妙的和谐。
他站在小范围人群的中心,与身边的人谈笑风生,应对自如,举手投足之间仿佛已习惯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假如不是他脸上的飞扬朝气,加上身边的郭荣荣都一再地强调从来没有在学校里见过这号人物,庄娴几乎觉得有些拘谨的自己比他更像又傻又逊的大学新鲜人。
一晚上,学院活动中心亮如白昼的灯光让原本已有轻微感冒症状的庄娴头昏目眩,梦里颠来倒去都是高明度的黄色,像正午最耀眼的太阳;还有他细细擦拭双手的纸巾,皎洁的白。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可是透过他的眼睛,还来不及看清里边的风景,凝视的人心中已悄然打开了门扉。
第二天,郭荣荣从外面给庄娴带回来了感冒药,也带回了他的名字。
他叫韩述。
关于韩述的一切,庄娴是在消息灵通的郭荣荣传递的信息,以及自己在校园里偶然或“貌似偶然”的一次次擦肩而过中留下的印记一点一滴勾勒起来的。就像一付油画,起初是寥寥的几笔速写,渐渐地有了层次和色彩,看起来栩栩如生,一如她心目中期待的样子。
庄娴是个害羞而内向的女孩子,她有一张漂亮的面孔,大眼睛,长发乌黑,活脱脱就是这个年纪男孩子梦中情人的形象。刚踏入这所大学的时候,追求的男生犹如过江之鲫,但是大多数在观望阶段或刚接触不久就宣告放弃了。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庄娴性格太过拘谨,她在不够熟悉的人面前说话总是结结巴巴,走在人多的地方手脚老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她怯于跟人视线交流,不善表达内心情绪。偶有欣赏她文静羞怯之美的男生,近距离相处一段时间后,常因太过乏味而放弃,久而久之,勇于挑战自我的男生也不容易出现了,庄娴“木头美人”的名声也冲出法学院,走向全校。就连郭荣荣也在跟别人的玩笑话中戏称自己的这个好友“美则美矣,全无灵魂”。
庄娴羡慕同班同宿舍的好友郭荣荣的能干和爽利,郭荣荣是班上的团支书,院学生干部,文学社骨干,她风风火火,敢做敢说,永远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庄娴知道自己永远也成不了郭荣荣那样的女孩,或许这也是她与郭荣荣如此亲密投缘的原因,尽管郭荣荣的一张利嘴不饶人,庄娴时常要吃点哑巴亏,可这并不妨碍两个女孩的友情。
政法大学的出色男孩子不在少数,然而韩述的风头依然不弱。他曾是不少女生宿舍熄灯后的谈资。他有没有女朋友?他对什么样的女孩感兴趣?他跟谁谁谁走得很近?某某系的某某某又对他大献殷勤?
女孩子的卧谈会不就是由一个又一个八卦而暧昧的话题构成,任何一个地方,总有他这样的男孩子,扮演着那些话题里的主角。
韩述爱玩在关注他的人眼中是众所周知的,他并不像其他一样出色的男孩子一般神秘。相反,他精力充沛,活力无限,似乎对一切新奇有趣的事物都充满着兴趣,爱热闹,也爱扎堆,入学不到一年,男男女女的朋友遍地都是。羽毛球社、篮球社、文学社、合唱团、计算机协会他通通参加,大大小小的活动中都可以找到他的身影,在老师和同学中同样受欢迎。可是认识他的人多,特别交好的少;女孩子他也不刻意保持距离,别人对他好他照单全收,约出去玩,只要不是单独一对出行他很少拒绝,可越是这样他的感情生活越扑朔迷离,“有可能”的对象名单长长一串,可是坐实的一个也没有。
郭荣荣是少有的不把韩述放在眼里的女孩子,韩述甫加入文学社,作为副社长的郭荣荣当众给过他不少冷脸。新社员写的稿子里,她不止一次地挑出韩述的作品,念着念着,然后感叹上帝果然是公平的。
庄娴曾经偷偷问过郭荣荣,为什么特别不喜欢韩述。郭荣荣答道:“我最讨厌他这样自以为白马王子的纨绔子弟,如果没有一个好家世和好皮相,他什么也不是。”她常常在庄娴面前毫不留情地嘲弄那些在韩述面前“故作娇羞”、“毫无尊严”的“狂蜂浪蝶”,每当她们自以为成功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她更是兴高采烈的大肆讥讽。
“就算真有王子,也不是每一个普通女孩都可以成为灰姑娘的,灰姑娘是什么,灰姑娘就是除了有个后妈这件事之外,其它统统圆满的女人。”这是郭荣荣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每当庄娴听到这句话,总觉得特别地窘迫,她好像可以感觉到郭荣荣的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是啊,郭荣荣怎么可能看不出庄娴那点小心思。庄娴自以为藏得很深,其实那些少女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呢。有关韩述的传闻,她听得那么入神,有时竟然不知不觉就满脸通红;当韩述从她身畔十米范围内出现的时候,她的紧张和兴奋是那么明显。她长得不错,可韩述身边的女孩子哪一个不漂亮,不消郭荣荣点破,庄娴也知道自己是痴人做梦。
可郭荣荣不放过她,一个院的学生,见面的机会不少,每当她们出现在某个有韩述的场合,庄娴已经够手足无措了,郭荣荣还要拼命用手肘顶她,憋着笑挤眉弄眼地暗示。
郭荣荣还会心照不宣屡屡带回关于韩述的传闻――他是大法官的儿子;他父亲的相片被挂在历届优秀校友的荣誉展廊里;听说系主任跟他家关系密切;他的羽毛球打得很好;他和队友代表学校在某大学生辩论赛中得了名次;他是某某教授眼里唯一的关门弟子……尽管庄娴不关心这些,她看到的只是韩述似笑非笑的眼睛,羽毛球比赛候场时的偶见的沉默走神,还有欢快时总传达不到眼底的笑意,可是她还是一次次在郭荣荣绘声绘色的叙述中原形毕露地面红耳赤。
有一次,文学社组织全体社员郊外踏青烧烤,郭荣荣非拽着庄娴这个编外人员参加,从头到尾,庄娴都躲在人最少的角落里给大家烤东西吃,任凭郭荣荣什么鼓动她上去跟韩述打个招呼也缩着纹丝不动。原以为这样可以躲过,可韩述偏偏凑过来不计前嫌地跟郭荣荣打招呼。
他走过来站定在她们面前那一刻,庄娴就成了一个人形的红番茄,郭荣荣和他说着话,她绞着手指,一门心思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郭荣荣,你同学会不会是不舒服?”韩述打完招呼竟然也不急着走开。
郭荣荣大声地笑了起来,不由分说抓着庄娴的手,对韩述说道:“对了,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庄娴,她可是你……”
那一刻,庄娴觉得自己会因紧张窒息而死去,真的,被他知道了,她也不想活了。
也许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她另一只先前还烤着鸡翅膀的手突然伸到她和韩述面前。
“我……我……我的翅……翅膀,给……给你……吃……”
很久之后,庄娴都没能从自己那时的“疯狂”举动中释怀,她手中的铁叉上还冒着热油的鸡翅膀险先捅到韩述的脸上,幸亏他闪避及时才逃过一劫,一旁的郭荣荣早就笑弯了腰……她当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说了什么,活该在他面前丢人现眼。
郭荣荣笑毕,大概也知道了玩笑的底线,接着之前的话头继续为韩述引荐,“我刚才还没说完呢,她可你的……师姐啊。”
韩述一边笑,一边擦拭着刚才溅在自己衣服上的烧烤油,然后竟然也再自然不过地接过了庄娴手里的烧烤叉,嘻嘻一笑,“给我烤的吗,谢谢庄娴师姐……你的翅膀味道还不错。”
韩述不知道,就连郭荣荣也不知道,那一次他接过烧烤叉时留在庄娴指尖的温度,她很久之后都还触动着她。
这件事后,脾气就跟面团似的庄娴也跟郭荣荣生了好几天的闷气,她暗恼郭荣荣玩笑开得过了火。换作以往,受不得冷清的郭荣荣早就换着法子逗庄娴笑起来,可这一次,竟也似较着劲似的,两个好朋友冷战了不少日子,郭荣荣才主动软下来开口邀庄娴陪她去学校的交谊舞会。
此时庄娴已然消气,她就郭荣荣这么一个好友,冷战起来也怪孤单的,对方给了个台阶,再傻也知道顺势下来,换套裙子,就跟着郭荣荣去了舞会。
黑黝黝挤满人的舞厅,庄娴和郭荣荣刚坐定下来,就留意到了舞池的中心,衣冠楚楚的韩述环抱着民商法学院的一个漂亮女孩在一支快三的曲子里如蝴蝶穿梭般满场起舞,金童玉女,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女的我认识,外号‘公共汽车’……”极低的可见度里,庄娴看到了郭荣荣勾起一边嘴角,她也没心去听,一心一意地随着他们的舞步。他们跳得真好看,庄娴想。
她甚至没有嫉妒,当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是光环里他身畔那个人,心中便只剩了心悦诚服的欣赏。
韩述和他的舞伴在舞步中游走,跳着跳着就转到了庄娴身边,庄娴怔怔地,也不知道是谁暗地里使了把劲,将她一推,她毫无防备,就这么跌跌撞撞得扑了过去,正撞上了韩述的舞伴,那女孩子停下来,惊叫了一声。
庄娴绕着舌头吞吞吐吐地道歉,可嘴巴不听使唤,身边吵吵嚷嚷地,都成了模糊的一团,听不清辩不明。然而,韩述松开他的舞伴,扶直了庄娴,竟然就着她的手,在未完的曲子中领着她跳了下去。
在宿舍的卫生间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庄娴曾不止一次偷偷哼着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小调,张开手,与虚空中的另一半共舞,可是她以为那只能是她一个人的梦。
忘了那一夜是怎么结束的,庄娴躺回了她的架子床,可是心还在舞池里,被他牵引着跳一曲圆舞,转啊,转啊,梦也在旋转中无边无际。
还是郭荣荣浇醒了庄娴的梦,她说:“韩述这个人,就是太轻佻,你别走火入魔,想我的话,城堡里只有一个王子,想做灰姑娘的人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庄娴心里想,她不要过桥,有过那个共舞的梦,也就足够了。
谁知道,一切才刚是开始。
尽管郭荣荣一再点醒庄娴不要做灰姑娘的梦,可是如果有一天,王子提着一双正合码数的水晶鞋施施然走过来,你要不要穿?
很快,韩述的找庄娴的电话在宿舍里时常响起,他的身影也不时出现在她楼下。别人都在风传韩述看上了法学院的“木头美人”。郭荣荣有时也一个人愣愣地自言自语:“可能吗?”
庄娴不管可不可能,他是她的光源,她是无悔扑火的蛾,于是红着脸,期期艾艾地去赴一场场如梦之约,她照例是不善言辞,紧张起来浑浑噩噩,与他挥别后常想不起相处时的细节,而韩述注视她的眼神竟似比她更专注。
“我……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傻?”庄娴怕这个梦醒得太早,唯恐自己的乏味让他打了退堂鼓。
可韩述却一再重复强调她的好,一遍一遍,语气郑重,仿佛要让她记住。你怎么可能傻,我可不会跟傻瓜考上同一个大学;你怎么可能比别人差,难道你从来不照镜子吗?他的话犹如催眠,说得多了,庄娴竟也慢慢让自己相信了一点,每天早上照他说的对着镜子念,我很好,我很好……人前人后,居然自信了不少。
“可是我很无趣,你跟我在一起会不会很烦?”这是庄娴最后一个疑虑。跟她以往对韩述的感性认识完全不同,韩述很少带着她去玩去闹,两人相处的大多数时间,他都很安静,也不介意庄娴话少。一块自习的间隙,庄娴偶然抬起头,会发现身边的韩述支着下巴怔怔地看她,碰上她的视线,眼睛却回避。
韩述总说:“你这样就好。”下一句话却开始嬉皮笑脸,“有没有人说过,你不说话的时候沉静如海?”
当然没人这么说过。庄娴在他孩子似的贫嘴中,幸福如火中烧,这幸福让她暂时忘却了别人注视的眼神,也忘却的好友的冷脸规劝。
郭荣荣说,你就傻吧,他有这么好?没后悔药吃的时候,哭都来不及。
可是后悔药不都是事后才吃的吗?她要的是现在。
韩述大二的那个情人节晚上,庄娴鼓起勇气送了他一条羊毛的围巾,围巾是寒假里她缠着让妈妈教会的,手工拙劣,却是他喜爱的大红色。庄娴害怕郭荣荣笑话,一直把围巾藏着掖着,直到那天晚上才偷偷拿出来。
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出去,庄娴去到韩述的宿舍,等他慢慢收拾好自己,他这样一个急性子,打理自己的仪表居然能耐心地一丝不苟。眼看宿舍四下无人,庄娴羞涩地把那条围巾手忙脚乱地系到韩述脖子上。
“你喜欢吗?”庄娴低声问。
韩述没有马上说话,她不敢看他的表情,局促地低着头,特意修饰过披泻下来的长发搔得脸有些痒,心里却像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爬。
等待他反应的瞬间,在庄娴看来无比漫长,她慌慌张张地别开脸四处打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紧张。可视线却扫到了他整洁的书桌上,随意丢放着的一双褐色手套。
庄娴顿时就懵了。这手套她怎么能不认识,那手背处的花纹是她亲眼看着拆了又拆,一针一针地织出来的。
手套出自郭荣荣的手,上个学期的期末,考前紧张的复习时间,庄娴就看到郭荣荣经常缩在床上织着这双手套,郭荣荣也是生手,偏又生性好强,看不得一丝瑕疵,反复地拆了再织,虎口都被毛衣针磨起了泡。庄娴在一旁看着,也就是那时生起了要给韩述也织点什么的念头,又不好意思开口让郭荣荣教她,这才拖到了寒假才动工。
庄娴也曾问过郭荣荣是织给谁的,郭荣荣当时淡淡地说,“爱给谁给谁呗”。那时她们小姐妹俩之间不知怎么地已没有当初的无话不说,庄娴也不好意思追问,她想过这样的东西一定是送给最重要的人,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郭荣荣嘴里最不以为然的“轻佻的纨绔子弟”。
韩述也注意到庄娴看着手套发呆,拣起那双手套,不由分说就往庄娴手上套。庄娴的眼睛一红,手微微往回撤了撤,韩述的手却抓的很紧。
“你喜欢吗?”他不回答她的问题,倒反过来问她同样的一句话。
“不……不……我是说,我喜欢,可……可是,别人……”庄娴心里乱得很,很久不在韩述面前出现的口吃又回来了。
韩述不让她的手往回躲,抓住了,只一声声追问,“那些你别管,我就问你喜欢吗,你不喜欢吗?说啊,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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