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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山_沉筱之-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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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冬暖阁外,立着一行人,手里皆拿着展开的符纸,脸上阴雨密布。

    楛璃开心地笑了,李逸然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平淡冷经过,他道:“小茴姐,你好像欠我们一个解释。”

    等我一一认错,一一解释,一一哄骗,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这次毛球出乎意料的爽快,爪子一挥,拦在送行的众人前,耿直地叫了两声,蹲坐在廊檐下,朝我们点点头嘻嘻笑。

    我心里有些失落,仿佛期待着它能如往常一样粘着我,见我要走便伤心难过,假惺惺装可怜。

    很后来,青桃跟我说,我第一次离府,毛球整日发疯在相府中乱窜。我这一次离府,它不过时常陪着修泽练剑,每日在西苑周遭,我爱带着它玩的地方巡视几圈。

    而很久很久以后,我再一次离府,它摇头晃脑亦步亦趋地跟着已将戾气化为法力的我,远赴天涯。 



第六章北青萝(一)
 

    1

    姬州的知州府在津月城,青凉观在北面的桦辛镇。赶了几日路,我们一行人在津月城的一处客栈打尖,稍作休息。

    客栈名叫“雪梅”,两层的精致阁楼,进了里处才发现别有洞天。一楼的门帘后是偌大的院落,回廊水榭悠然静谧,院中有一个水池,结冰的水面映着冬日明晃晃的天际。几处六角亭中放着用膳的石桌。石桌下方的空心处有一个炭盆,供食客取暖。

    正值十月小阳春的天气,梅花初开,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李辰檐说,此处梅花不过尔尔,等冬至节时,桦辛镇后的梅山一带,漫天遍野全是红梅,绽放在瑞雪中,红白交错煞是好看。

    张立春听了十分向往,连吟了几句咏梅的诗,最后还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收尾,连连摇头叹息。

    李逸然打趣道:“立春兄此刻若有一把我哥的山水扇,俨然一副落魄书生模样。”

    张立春摆摆手:“我等医者,不持血腥之物,辰檐兄弟的扇子是兵器。”

    李辰檐笑道:“改天送你一把真格的,上面提上‘香如故’。”

    张立春思索片刻,往随身行囊里翻找起来,竟真地掏出一把扇子:“辰檐兄弟字写得极好,不若为我提上‘悬壶济世’?”

    我噗嗤一声笑起来:“立春兄是王婆卖瓜呢。”

    “璃妹以为如何?”

    楛璃一向不喜欢璃妹这个称呼,说是太小家子气。彼时她正在喝茶,一口呷在嘴边,愣了片刻后,开始牛饮。

    天冷气寒,她加了一件对襟白袄,衬得微红的肤色奇好,倒比从前多了几分柔媚。

    张立春看傻了眼,轻声赞道:“璃妹若不说话,与闺秀也差不了几分了。”

    楛璃道:“承蒙抬举,我这辈子都与闺秀二字沾不上边儿。”

    李逸然点头附和:“别说楛璃姐了,我看小茴姐也没指望。”

    “你才多大,女人见过几个,就知道闺秀是什么模样了?”我戏谑他一句。

    李逸然眼光闪烁,忽道:“说到这个,我几年前见过一个,她是……”

    “逸然,菜凉了。”李辰檐夹了块萝卜放在李逸然碗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李逸然愣了愣,将口边的话收了回去。

    众人又埋头吃了一会儿,气氛清清冷冷的,只有桌下的炭盆劈啪作响。冷风吹过,我收紧衣襟搓了搓手,李逸然见了道:“小茴姐,我去前面帮你要个暖炉来。”

    说罢刚站起身,忽然声调一变,大叫道:“小茴姐快闪开!”

    只见李逸然一跃而起,抓住我的手腕后掠一步,一齐摔倒在亭子外边。亭中哐当一响,一把寸长的银白小刀斜插入地面,与我先前座位不过离了两寸。

    院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群劲装打手便出现在院落中,领头一人身着蓝缎绸衣,身披月白大氅,正是姬圆憨。

    见了我们,他的神情也有些诧异,朝前走了两步拱手道:“方才隔得远,见霍小姐身形酷似一人,手下误伤,还望见谅。”

    我回头看了看楛璃与李辰檐,见他二人均未有计较之意,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即点点头道:“不碍事的。”

    然而姬圆憨的目光却凝起来,蓦地看向院角的水榭。园中静默,那一处却梅落如雨。花瓣在落地前忽然转了方向,利刃般嗖嗖向我们这边飞去。姬圆憨与身后的打手慌忙躲避。

    李辰檐开扇扬起一阵厉风,刮碎向我飞来的梅瓣,我与李逸然忙退回亭中。

    “好一招声东击西。”水榭中忽然传来爽朗的女声。

    姬圆憨淡笑起来:“玉娘果然在内。”

    我心中大惊,红晓镖局的玉娘?

    这时,水榭内袅袅婷婷走出一人,身姿婀娜,石榴色呢裙,外披朱红绣花短袄,容貌妍丽,眉间还点着金色花钿:“姬管家消息灵通,知道主人收了小茴姑娘做干女儿,若伤了她,必定会引我出来。”

    姬圆憨道:“不敢当,既然风和公子已然出关,红晓镖局与我姬家的过节自当一笔勾销,只是还望玉娘交出那二人,至此井水不犯河水。”

    玉娘冷笑一声:“如果不呢?”

    姬圆憨神色沉凝:“那姬某只好不客气了。”正要出手,忽听水榭里有人叫嚷了句:“男子汉大丈夫,何须一个娘们儿保护。”话音刚落,水榭里又跟出二人,竟是前些日子在龙望镇遇到的八字胡与络腮胡,二人见满院子打手,忽又有些怯懦:“我们与那位公子不过几分面缘,姬管家何必咄咄逼人?”

    姬圆憨笑得冷淡:“你们做了何好事难道不知?”

    八字胡愣了愣,忽然眼光在我等一行人身上扫了扫,咳了两声,大声道:“我二人只当他是英雄好汉,也未认出袭击他的打手是姬家的人,更未想到那张羊皮卷竟是贞元将军想夺走的契约,是不知者无罪啊。”

    此言一出,姬圆憨的神色顿时变得铁青,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命了?”

    一番话说得事无巨细,自然是故意让我们知晓其间因由,见李辰檐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我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

    玉娘冷然道:“他们俩要不要命,自己说了不算,姬管家不若先过了我这关。”

    姬圆憨抬手一挥:“给我挑断这二人的手筋脚筋!”

    一群打手蜂拥而上,玉娘拔出腰间短剑,飞快闪入混战之中,她的剑法鬼魅,掠空而过如同白练游晃。转瞬间,便又数人倒地不起。

    然而这群打手却有几个极其厉害,相搏半刻,只见刀光剑影映雪飞天,却不见胜负。姬圆憨眸光收紧,跃身加入。他的武艺极高,虽速度不见快,却招招狠辣致命,以拳掌而攻,加以内力,玉娘虽轻盈闪避,然而不多时便落了下风。

    这时数个打手见玉娘被姬圆憨制住,纷纷得空攻向八字胡与络腮胡。此二人武功巧劲少,蛮力多。躲了几刀,形势越发岌岌可危。玉娘自顾不暇,反而因为分神,不小心添了一处刀伤。

    忽然有一道月白身影闪入人群当中,几片白光风驰电掣凌空飞转,那身影在原地一晃,刹那间掠过众人,只听几声呻吟,数名打手顷刻倒地。飞刃回扇,李辰檐扬扇轻笑:“左兄与我等情意甚笃,他二人助了左兄,我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姬圆憨神色诧异地望着李辰檐,半晌有些嘲讽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得我心思一沉,隐隐有些不安。看来所谓的契约,便是左纭苍落昌一行的目的。蓦然间,我想到中秋夜后,我在李辰檐军帐中看到的来信,上面不断重复着几个字眼:栾州,联兵,契约。

    栾州是恒梁九州之一,与沄州隔河相望,同在芸河旁,也是军事重地。

    姬圆憨望着蹙了蹙眉,望着一群伤残打手,叫道:“都给我起来!走!”

    2

    一干人等相扶着,跟着姬圆憨朝院外走去。八字胡忙拱手朝李辰檐做了个长揖:“张洛与家弟得公子相救,大恩不言谢。”

    李辰檐笑道:“好说。”

    二人又行了个大礼,忙回身去扶玉娘。玉娘虽添了处刀伤,但只是刺破皮肤,并无大碍。

    正当此时,门外忽然飞来两柄暗器,打中张洛二兄弟的肩胛骨。两人的脸色顷刻之间变得苍白发青。

    张立春上前看了看,愕然道:“这暗器上有毒。”

    “什么人的闲事也管到我姬家头上了?”门帘一掀,一个年轻锦袍男子步入院中。

    李辰檐微有些诧异,转而又笑道:“姬二少爷。”

    听到这称呼,我不由诧异地望向来者。只见他仪表堂堂,面容硬朗,二十三四的年纪,炯炯有神的目光中闪过丝冷漠,哼了一声并不予理会。

    初离府时,在永京街头遇见张立春,他曾说姬家二少爷姬扬心仪暖菱姑娘,所以与当年的平良少将军有些过节。

    我又朝姬扬身后望去,除了姬圆憨,另外还站着两名墨绿锦服的人,想来这二人在姬家地位不低,不可小觑。

    玉娘笑道:“姬公子不但亲自来了,还将姬家两位高手华湘子与梦洵子一并带来。”

    姬扬淡淡回说:“我姬家行事,向来滴水不漏万无一失。”语气倨傲十足,看来这位姬二少爷也是位恃才傲物的人。

    我想了想道:“今日之事,还望姬二少爷暂且搁下。我等与张洛兄弟有几分面缘,可否先予他们解药?”

    姬圆憨沉吟片刻,望了李辰檐一眼,忽道:“既然霍小姐开口了,便卖你们这个面子。”说罢挥了挥手,一个劲衣打手拿着白瓷瓶正欲上前,却听一声清越鸣啸,姬扬拔剑拦下:“如果我不给呢?”

    “那李某只好得罪了。”李辰檐笑道,随即身形一闪,再回来时白瓷瓶已然握在他手里。

    姬扬恼羞成怒:“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二少爷三思而行!”姬圆憨拔剑拦下众人。

    “你敢逆我的意?”姬扬冷然问道,随即左右看了一眼,与华湘子与梦洵子说:“你们也上!”他伸手指了指那二人与姬圆憨,对李辰檐道:“今日有我与姬家三大高手在此,你休想逃出生天!”

    说罢一声令下,一行人挥剑朝我们袭来。虽说姬扬等四人武功不及李辰檐,然而一时之间却也困住了他。玉娘受了伤,和李逸然楛璃一道应付其余的打手,也十分勉强。

    混战半刻,有一打手趁空挥剑刺向我,我侧身一躲,剑在肩胛处拉出一道血口子,锥心刺骨地疼。玉娘神色大怔,忙退到我跟前,举刀在我面前一拦,重伤那打手。

    “茴妹你……”张立春正要大喊,我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侧眼瞟了瞟激战中的李逸然与楛璃,小声道:“你这一喊,他们定然分神。”

    张立春会意,忙带我退回六角亭中。我点了点金创药在先前的伤口。玉娘在衣角撕了块布,然而伤口很深,皮肉翻卷,情急之下只能勉强止血。

    玉娘皱了皱眉,又脱下身上的红袄子给我披上:“这伤口七天内沾不得水,你要忍着。”

    我感念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玉娘笑道:“你是主人的干女儿,我保护你是应该的。”说着她挑眉一笑:“霍小茴,人虽机灵漂亮,就是缺根筋,又笨又傻蠢极了。”

    “干爹的原话?”

    玉娘笑着点头。

    张立春击掌道:“很犀利。”

    李辰檐退到庭前,回头笑问一句:“我这边出生入死,小怪还有空与人说笑?果然蠢极了。”

    我朝亭外开去,见姬圆憨等三人面有倦色,已然落了下风。另一边,众打手见主子不济,也与李逸然和楛璃对峙而立。

    我忙为自己辩护:“我不蠢!”

    李辰檐又笑道:“你自然不蠢,风前辈所谓的蠢,是说你单纯。”

    姬扬持剑一挥,震怒道:“李辰檐!你这样可对得起菱儿?!”

    李辰檐神情大怔,蓦然朝我望来。目光如刃,我身子不明所以颤了颤,只怔怔地看着他。

    姬扬凌空挽了个剑花向前刺来,这一刺全凭着满腔热血,漏洞百出。李辰檐折扇上挑,轻巧打落他的剑,从他旁边侧身而过,谁知姬扬脚步一转,右手凝气结掌,竟向我袭来。

    掌风凌厉,还未触到我的左肩,便觉身下一阵刺骨钝痛,想必是先前的伤口震裂了。

    “姬扬!”李辰檐大喝一声,飞身上前。然而为时已晚,姬扬临时收掌,朝我身后一掠,并指钳住我的脖子,冷笑道:“李少将军恐怕不知道吧?今日菱儿也在姬州。”

    李辰檐眉头深蹙,凛然道:“你若伤小茴半分,我今日就让你陪葬!”

    “让我陪葬?”姬扬忽地冷笑起来,我此时方才闻到他身上的浓重的酒气。

    “你可知菱儿为何而来?”姬扬沉声道,“因为她得知你要来。”

    我心中忽然落了空,直愣愣地看向李辰檐,脖间微紧的窒息也比不上心头的压抑。

    “少废话!”李辰檐轻喝一声,挥扇点地,转瞬便将扇端利刃架到姬扬颈边,“放了她。”

    姬扬毫不在意地笑了两声,漫不经心道:“你可以杀了我,但李辰檐我只问你,你为霍小茴做这许多,就不怕菱儿知道了,会难过?”

    李辰檐眼神凝滞,半晌低声道:“她一直明白,不会难过的。”

    姬扬笑了:“霍小姐,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好像与当年的少将军相知相惜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心间蓦地生起一股寒意,在萧条的冬日被酿成灰烬。我想我一直在乎一些东西,比如相伴相随,相惜相知。只是后来我知道,也许他笃信的那个人不是我。我没有失望,不过是记住了初夏李府的璀璨日晖,记住了林间重逢的清毓容颜,记住沄州山间突如其来的吻,记住了别后相遇覆水难收的情愫。然后一一悉数珍藏,在聊赖时铭刻于心间。知道他在对我好,我便不去问因由。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冷静过,我说:“姬二少爷,你醉了,所以才说胡话。”

    “你若喜欢暖菱姑娘,可以大大方方与她示好,何必在我等眼前演一出苦情戏,还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拖下水?”

    不相干三个字说的极轻极缓,李辰檐神色更沉,但是他不看我。

    “你——”姬扬的语气略微迟疑。

    “我?”我笑了起来,“我是相府的三小姐,皇亲贵胄,只要我愿意,多少世家公子踏破我家门槛,我可从不曾如你这般儿女情长。”

    姬扬也讽刺地笑了几声:“殊不知一向不拘世礼的霍家小姐也会把身份抬出来压人,真是稀奇了。”

    我道:“姬二少爷若无心伤我,就放了我吧。”此言一出,姬扬钳在我脖间的手指一滞,竟松了些许。李辰檐眼神深不见底,手中力道却加大了几分,将扇子往姬扬脖间抵紧。

    “住手!”院外忽然传来一声清灵若黄莺出谷。李辰檐神色大怔,蓦然朝院外望去。 


第六章北青萝(二)
 

    3

    门帘掀开,走出一个身着月白纱衣的女子,她身披缃色斗篷,头挽着垂寰髻,脸若白雪,唇若红梅,即便远望过去,也能见得一对眼眸若星辰般烁烁夺目。

    众人一时愣住,只楛璃反应过来,唤了声:“暖菱姑娘?”

    暖菱随声望来,露出欣喜的笑容:“苦离?未想在这里遇见你,还好么?”

    楛璃勉强点点头,转而又十分担忧的望着我。

    暖菱沉吟了半晌,面色逐渐冷淡下来,望着姬扬道:“你家闲事我不欲多管,但若得罪了相府三小姐,可是单凭你姬家之力就能担待得起的?”

    姬扬先前就有些迟疑,听了暖菱的话,便放开了我。脖间稍释,我吸了口气便猛咳起来,李辰檐伸手将我扶住。指尖的热力,却如极寒的芒刺。

    “菱儿。”姬扬唤了一声,黯淡道,“别看了,回去吧。”

    李辰檐手中力道猛然变轻,转头隐忍地看着暖菱。暖菱回望一眼,淡淡笑了笑说:“辰檐,我明白的。”

    刹那间,仿佛有缭乱的蔓草在体内破骨而出。在我心底那幢坚实有力的江山城阙,一颗又一颗肆虐生长,根底在五脏六腑中蔓延,吸取汩汩流淌的血液。昔日完好的城池此刻旧了。眼前模糊的,是砖瓦风蚀时呛人的烟灰吧。

    身子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小茴……”李辰檐的声音太辽远,听起来像梦一般。

    我咬紧牙关忍住眼泪,抬头笑道:“姬二少爷,此番闹腾收场吧,大家还各有各的事。”

    姬扬望着我,神情停滞一瞬,面上的怒气竟隐隐化作诧然,伸手挥了挥,冲一行姬家人道:“我们走。”

    客栈外,玉娘带着张洛两兄弟先行离去。我们整好马车,刚欲走,却见一清秀可人的丫鬟走了过来,向李辰檐行了个常礼:“姑娘约公子今夜酉时在积雪亭见。”

    彼时我刚进马车,脚下不小心一个趔趄,听见李辰檐低声道:“我知道了。”

    桦辛镇去津月城不远,驰驱两个时辰便到。马车上少有人言语,我数次掀开车帘,正午如同碎金的阳光遍洒在脸上,融融暖意让人太过贪恋。

    青凉观在桦辛镇镇北的街边,门前一扇单调的旧木大门,周围的墙漆成土黄色,若不是一副脱了漆的黑匾额上写着“青凉观”三个大字,这道观实则与市井茶楼无甚区别。众人见了,皆为之语塞。

    自从五月末道观遭劫后,观中就不再接纳访客。推门而入是一个牌楼,主殿门庭冷清,绕过主殿便是前院。四方院落七间房屋,庭院几处花树早已枯萎,极是萧条。我们喊了几声,却不见念真老道踪影。

    既然此人形式不拘一格,我们也就自便了。

    北面一间房是通铺,从前小道士的起居场所。两侧各三间。我等五人各住一间,剩下一间上了锁,应当是念真老道的卧房。

    强撑了一路,肩膀的疼痛锥心刺骨,早已抽去我浑身力气。等众人安顿好,我急急忙忙将张立春与楛璃拉进我的房间。

    “小茴。”李辰檐的声音有些发沉。

    我没有回头,只是望了望天,淡淡道:“你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小茴姐……”李逸然叫住我,我转头朝他笑笑,“逸然,等两天混熟了,我们便到处逛逛去。”说罢,即刻进屋把门关上。

    楛璃莫名其妙地望着我,张立春反应倒快,立即从行囊里翻找出金创药和纱布。楛璃愣了愣,道:“你要躲李辰檐,那些药来做什么?”说着诡异笑了笑,“苦肉计应该拿刀子。”

    “我哪有空躲他。”我忍痛回道:“劳你把随身短刀借我一用。”

    楛璃愣住,脸色沉下来:“你何必想不开。”

    张立春哭笑不得地看着楛璃:“璃妹,,劳你把刀子借我一用,我需要帮茴妹割开肩上的衣物。”

    楛璃脸色大怔,欣喜道:“你还挺有胆色,苦肉计完了又拉张立春演戏激将,李辰檐这次插翅难飞。”

    我被她噎得头昏脑胀,伤上加伤,摇头定了定神才道:“立春兄心比金坚,我哪抢得走。”

    张立春讪笑说:“茴妹受伤了,此刻我也顾不上男女之别。”

    “你受伤了?”楛璃脸色大变,“早干嘛去了?快让我看看!”说着就伸手探来,我急忙挡住,“肩上的伤,本来止了血,被姬扬掌风一震,伤口又裂开了。恐怕此刻伤上的血肉已经和衣物凝在一处。”

    张立春也蹙眉道:“若不快些上药,伤口恶化会感染体内活血,即使今日天冷,也恐有性命之危。”

    楛璃听了狠狠咬了咬下唇,皱起眉头终究什么也未说,掏出腰间的刀放在桌上,道:“我去打盆水来。”

    刚推开门,却见李逸然站在门口:“小茴姐受伤了?”他朝屋内望了望,瞥见沾血的衣衫,脸上掠过丝惶然:“大哥他……我去找他!”

    “不用了。”我道,然后笑着说,“现在你小茴姐治伤保命要紧。”

    楛璃勾起手指扣扣他的额头,“你去后院找些干柴,再找一个火盆,哦对了,还要一盏油灯。”

    东西备齐。张立春小心翼翼地割开肩上衣物,不出所料,里衣一层薄纱全部粘在发黑凝固的血液中,光是剪去外衣的碎布,我就疼得锥心刺骨。嘴里的手帕几乎要咬断,额头汗液如雨而下。

    张立春看了看深嵌在血肉中的衣纱,迟疑了许久,不肯下刀。他拿下我咬在嘴里的手绢,我猛喘着气,疼得双眼发黑。

    “茴妹,这里血肉已死,上面有粘了衣衫,我现下恐惧感怕要将刀子烧烫了,把它们一一剜去,以后,也许会留疤。”张立春迟疑了一下,又道:“会很疼。”

    我强撑着摆摆手,问:“你有麻药吗?”

    “伤成这样,恐怕用不得麻药。”

    我犹豫了一下,又问:“你们怕吵吗?”

    众人一愣,一齐摇了摇头。

    “那就好。”我说,“你剐吧,容我叫几声就成。”

    4

    张立春剜去一小块凝固的伤疤,只听“咔嚓”几声,纱薄衣衫在伤口中被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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