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曹文轩天瓢-第2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第四部分丸雨/鸟雨(4)

    演出越来越精彩,但天却是越来越黑,只是因为夜晚,又因为舞台灯光的虚幻,这场地上的人木然不觉罢了。若是在白天,就可看到这天色的可怕:乌云翻滚不息,天好像得了肠绞痛一般,在翻江倒海地扭动着,挣扎着,一副要大吐大泻的样子。    
    空气都已潮乎乎的了,场地上的人依然在聚精会神地看演出。    
    还是那个老者,伸出手去在空气中抚摸了几下,又仰脸看了看天空,叹息道:“真的看不到底哩。”    
    艾绒出场了。    
    大幕拉开时,只见艾绒早已安坐在那把长背的硬木椅子上。照着她的灯光渐亮,人们大有恍若仙境之感,天上人间一时不辨了。    
    杜元潮的心怦然一动,但依旧不露神色地坐着。艾绒不敢往台下看,偶然一瞥,便见到了杜元潮,随即将脸一大半藏到了琵琶的背后。在弹奏前的片刻,她的眼前挥之不去的竟是那偶然一瞥而见到的杜元潮的形象:他的头发似乎特意梳理过,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显得无比的素净……    
    演奏终于开始,她也渐渐归于平静,渐渐进入佳境。    
    天下乐器,大概惟琵琶一件最值得人回味了。且不说那曲调由它而发后所产生的奇特魅力,单那不同凡响的优雅之形状,就已经是一件难以言表的艺术品了。更有弹奏它的姿态,那时,人与琵琶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天作之合”一说用在此时此景最为恰当。弹奏者的姿态由琴而生,但这“生”分明是一番造化,仿佛是天地间早就有的一番永恒之姿。而当琵琶与一个气质不凡的女人相配时,那则更是韵味悠长了。一张俏丽的脸,或是一张温柔的脸、一张娴淑的脸、一张富有童贞气息的脸,半藏半露,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有了含蓄,就有了羞羞答答,就有了迷惑,就有了使人不能自已的召唤与诱惑。这姿态,天地间也就只有这一幅。后来人将“犹抱琵琶半遮面”一句引申为掩藏,引申为不光明磊落,实在是后来人的庸俗与去不净的恶气所致。将这一圣洁的人间绝句化为那样一个隐喻,实在是该杀头的。    
    艾绒是深知这一姿态的底蕴的。琵琶在她怀中,那张白净的、被灯光照得更加柔和的脸,恰到好处地半隐半显着,那番羞涩,那番气韵,让油麻地的男女老少气都有点儿不敢喘了。    
    琵琶声先是在低音区时断时续地鸣响着,其声犹如顽童不时地向深夜池塘中丢一粒光滑的石子。接着,便一路攀登上来。攀登时,那左手的几根手指,犹如一棵大树的翠枝间有几只身体秀气的小兽物在攀援高枝。声音渐脆渐响,直至到了绝顶,没有了去处。那声音变得极远,犹如来自渺渺的天庭。手指全都停歇,犹如夜空下的枝头宿鸟。人屏住呼吸,一副谛听状。不久,琵琶声又再度响起,越响越亮,越响越急,鼎盛时,仿佛千柄万柄的雨后荷叶,忽然被横来的大风所吹,那亮晶晶的水珠,随着荷叶的翻卷与倾斜,此起彼伏,纷纷跌入清澈而凉匝匝的水中,叮咚作响,无数的水花在绿阴之下,绚烂盛开。一阵繁华,一阵大喜欢之后,又向“静寂”二字流淌而去。弦一拨一放,指一揉一起,声音悠闲而长远。上一个音符,直到余音袅袅时,下一个音符才会响起。如此节奏,持续了一会儿,声音又再度攀登上去……后来,弦上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乱叶飞舞,水波大兴,将人心闹得慌慌直跳,眼睛瞪得如一盏盏的灯。就在人的心弦绷得紧紧时,琵琶声又适时地开始转入舒缓与轻松。听者,长舒一口气,似乎一路狂奔之后,停歇于山间小亭,那里有山风徐徐,还有冷泉浮动,偶尔还有三声两声鸟鸣从山涧竹篁深处传出。曲虽有骤然山崩地裂,但基本上是一番小桥流水、春风杨柳。    
    有时,听者并不去在意曲子,而去在意那弹拨的双手。    
    莫说曲高和寡,莫说油麻地人不配享受此种声音,这天下,若真有天籁之音,则是与人的灵魂息息相通的,而这个人可以是学富五车,也可以是目不识丁。看看这一场地的人,虽然一个个灰头土脸、目光呆滞,更有人眼屎糊在眼角、鼻涕不断,但,艾绒一样用她的琵琶,将他们引向山清水秀之处,引向大放光明之处,引向春风沉醉之处。    
    那些粗鲁的、愚钝的、无知的油麻地人,就在这黑云压城的天气里,坦荡荡,乐滋滋地去了一回天堂。    
    曲毕,艾绒站起,怀抱琵琶,往台下微弯细腰,随即掌声四起。    
    艾绒低头时,又看了一眼杜元潮,见他一脸兴奋,便头也不抬地转身走向台后。    
    接下来的一个节目,刚演一半,天便哗变。霎时,风如野马越过田野、芦荡与河流,直扑这块场地,声隆隆如闻巨瀑。    
    那个老者在一片叫喊声中自言自语:“我说过,今天是看不到底的。”    
    在人群溃败一般往四下奔跑时,杜元潮还是安坐在椅子上。他抬头朝后台口看了一眼,见摇晃不定的灯光下,艾绒抱着一根柱子,正慌张地向这边看着。    
    远处有人叫:“不好了,下冰雹了!”    
    转瞬间,雨就开始降落在这块场地上。随即,众人纷纷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并听到了雨中发出的玻璃一般的脆响。    
    舞台上的人都逃进了台后的大仓房,但舞台上的那些灯依然在大风中摇曳着,发着明亮的亮光。    
    杜元潮站起来,向空中望去时,只见雨中纷纷坠落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玻璃丸子,像是天堂的珠宝盆打翻了,直落下无数晶莹剔透的水晶与淡蓝的宝石。他依然没有立即去躲避,反而有点兴奋地看着这多年不遇的雨中奇观。    
    风不一会儿就停了,就只有雨与这玻璃丸子。    
    这丸子落在场地边的水里,落在大仓房房顶的瓦片上,发出叮叮咚咚、的的笃笃的声音,像火中豆荚的爆裂。不一会儿,地上的玻璃丸子就有了一层,再有玻璃丸子落下时,就产生碰撞,所发之声,脆亮亮的。    
    这真是一个华贵的夜晚。    
    有人喊:“杜书记,快进屋子!”    
    眼见着丸子越下越大,杜元潮这才走向大仓房。    
    在走向大仓房的这段距离里,杜元潮尽管被玻璃丸子砸得头皮发麻,尽管衣服几乎湿透,但始终未跑,只是大步走着。    
    他看到了仓房的大门,又掉头看了一眼天空,只见灯光下的夜空,已是珠光闪闪。    
    未等他走进仓房,台上的灯忽然熄灭了,天地顿时一片黑暗,就只听见空中地上,都是丸雨之声。    
    他摸黑,匆匆走进大仓房,一路上与好几个人相碰。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后不久,一声巨雷在田野上空炸响了,仓房内发出惊愕的哭叫。    
    天无一丝亮光,极黑。    
    杜元潮站在仓房里的黑暗之中,心里想着一个人:此时此刻,她在何处?当风从仓房门口吹进时,他闻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化妆品的香气。他仔细闻着,觉得这香气几乎就在他鼻子底下,心有点儿乱了起来。他悄悄地嗅着,在这番香气之中,还闻出了淡淡的人体香味,那香味显然是一个女孩儿的,是干净的女孩儿的,是从那种清洁而健康的肉体发出的。    
    大仓房里躲避着许多人,但大仓房里十分安静,所有的人,都在静听外面的丸雨之声。    
    又是一声响雷,有一个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直退到了杜元潮的怀里。他在那雷声中,不仅感受到那个身体的柔软与温馨,还感受到了那个身体的紧张与不安———虽然那个身体在意识到碰到了别人后随即就离开了。    
    又是一道闪电。    
    那个人似乎要借着这闪电之光看一看刚才究竟碰到了谁,将头歪了过来,就在这短暂的回首中,她看到了杜元潮,杜元潮也看到了她———艾绒。    
    天归于更沉重的黑暗。    
    丸雨依旧,声音璀璨。    
    杜元潮于似乎停顿了的时间中,心跳在怦怦加快。那不绝如缕的气息,使他有了一种迷乱的感觉,他的脚步在一寸一寸地向前挪移着。当他似乎听到一种微微的娇喘声时,停住了试探的脚步。他感觉到,如果,他的身体稍微向前倾斜一点儿,他的下巴就会碰到她的秀发,因为,他已经清晰地闻到了她头发的气味。    
    艾绒的心跳也许比杜元潮还要激烈,但那是一个女孩儿的心跳,再激烈,也是细弱的。    
    她的后背,已感觉到了杜元潮的躯体透过潮湿的衣服散发出来的气息。那气息被雨水所湿润,竟是那么的浓烈。她有点儿害怕,然而她没有向别处移动。她的心里,似乎有某种渴望。    
    当又一个巨雷炸响时,他们紧紧挨到一起。    
    她听到了他鼓点般的咚咚咚的心跳,而他听到了她檐口雨滴急速滴落在芭蕉叶上一般的心跳。    
    他感觉到,她在他的怀中颤抖着。    
    而她也感觉到,他在像秋风中的芦苇哆嗦着。    
    不知什么时候,他将双手慢慢向前搜索而去,然后分别捉住了她的双手。那是一双柔若无骨的手。    
    她晕眩一般地任由他潮湿的双手紧紧地将她的双手抓握着。    
    那时,外面的地上,已堆起几寸厚的冰块。它们沉浸在雨的甜酒中,正慢慢地融化……


第四部分丸雨/鸟雨(5)

    艾绒在一点一点地认识这块土地。    
    这是一本大书。    
    也许有一天,这本大书有她读倦了的时候,但现在,她却非常喜欢这本大书。之所以如此喜欢,与这块土地上生长着杜元潮有密切的关系。她用纤细的心灵一一地读着这本大书,光草木就记下一串:垂丝海棠、仙鹤草、蛇莓、虎耳草、绣球花、溲疏、四照花、十姊妹、枫香、雀舌黄杨、瓜子黄杨、金边黄杨、蜀葵、木芙蓉、扶芳藤、秧秧、鸡眼草、白花曼陀罗、鹤虱、小蓟、七角菜、夏枯草、雪见草、黑麦草、狗牙根、紫羊茅、疏花雀木、鬼蜡烛、小米、狼尾草、水毛花、三毛草、飘拂草、碎米莎草、雨久花、雪柳、白榆树、天门冬、凤眼莲……她非常喜欢这些名字,将它们一一地记在心中,在不同的季节里,与它们相遇,或是在早晨,或是在黄昏,或是在雨里,或是在雪中。它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草,也都使她感到亲切。相遇时,她与它们默然无语。她觉得它们都认识她。当因为季节之故,它们或于一夜之间凋谢了,或是在一个早晨衰败为枯枝败草,她就会有一种伤感。    
    油麻地的人在看到艾绒面对几朵无名小花出神并作出一副交谈的样子时,会觉得这个苏州女孩儿有点儿可笑,但又无一不从心底里涌起一股悲悯。    
    秋天说到就到了。    
    池塘里,稠密的水红花开放着细小而安静的紫花;苞茅虽然看上去一片苍绿,但却有了黄叶;河边、坟场,东一棵西一棵的枸杞,形状如山羊乳头一般的果实已经变红,打了蜡一般亮,阳光下呈半透明状,像女人们挂在耳朵上的红玉耳坠;水沟中,水菖蒲的叶间,举着一支支金黄的蜡烛,仿佛在准备秋天里盛大的宴席……    
    艾绒更喜欢芦花。    
    走出镇子不远,上了高堤,就会见到一望无际的芦花。说是秋天,却让人觉得雪野千里,天下是圣洁的冬季。天上白云如羊群涌动时,这地上便雪浪起伏,天地一色了。    
    这秋景会使艾绒感动。    
    她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何处有这样的景致?    
    这些天,她几乎天天来到大堤,然后坐在一棵老柳树下眺望着这片芦花。    
    痴迷的观望中,她会突然想起父母。他们是在她头里离开苏州城的,下放到洪泽湖边的一个偏僻小村。她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境况究竟如何,她想念他们。望着遍地芦花,她会无声地哭泣起来,将亮晶晶的泪珠悬挂在长而细的睫毛上。那泪珠渐渐饱满,睫毛终于承受不住时,就滚落下来,沿着她优美的鼻梁,悠悠地滚向嘴角。    
    她沉浸在对芦花的观望与对亲人的思念之中,四周是秋天特有的宁静。    
    这天黄昏,她依然坐在老柳树下。她发现,芦花已在秋风中飞扬了,仿佛空中在飘雪花。看那雪花飘飘,她既有点儿兴奋,又有点儿伤感。    
    在她背后,不知什么时候,远远地无声地站了一个人。    
    她忽然感觉到了这个人,掉过头来望着。    
    这个人笑着走上前来,说:“你是艾绒。”    
    艾绒仰望着这个人,笑着:“你叫采芹。”    
    两人好像一点儿也不感到陌生。    
    采芹走到她跟前,也坐下了:“你在看芦花。”    
    艾绒点了点头。    
    “好看吗?”    
    “好看。”    
    “只有我们这儿,才有这么好看的芦花。”    
    艾绒点点头,仿佛她也知道这一点似的。    
    接下来,她们就坐在那儿,望着黄昏时分的花地。    
    霞光弥漫下来时,芦花成了玫瑰红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采芹不再看芦花,而将脸转过来看着艾绒。那张柔和的脸庞,那双充满温情与幻想的眼睛,还有那迷人的鼻梁、嘴巴与下巴,所有一切,都让采芹喜欢与着迷。    
    艾绒忽然意识到了采芹在看她,羞色轻轻笼上脸庞。    
    采芹笑了,是一种姐姐式的笑、姐姐打量妹妹之后的笑。    
    艾绒更显得不好意思起来:“你笑什么?”    
    “笑你好看。”    
    “我不好看。”    
    “你好看。”    
    “你才好看。”艾绒说。    
    采芹笑着,有点儿诡秘地说:“今天,我是替一个人看你的。”    
    “谁呀?”    
    采芹笑而不答,从艾绒的头发上轻轻拿掉一片芦花。    
    “谁?”    
    “你说是谁?”    
    “我不知道是谁。”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还能有谁?”    
    “谁?”    
    采芹没有告诉艾绒。昨天,杜元潮特地去了枫桥,将盘桓在心中许久已使他心神不宁的心思告诉了她。不知为什么,当杜元潮自己再也无法在心中承受这一切而决定向人说出时,他想到的惟一一个人就是采芹。这些天,他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要将这一切告诉采芹。    
    他要对采芹说,他恋爱了,他要让采芹帮他拿主意。他的终身选择,应当由采芹来帮他确定。她是他惟一的依靠,惟一的知己。他并且知道,采芹会很乐意地帮助他的。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件使她心里感到十分温暖的事情。当采芹听完杜元潮的诉说,见他用眼睛孩子一般望着她时,她心野上泛起一片潮湿。她的鼻子微微酸了一下,眼睛里有了薄薄的泪水,她笑着:“你也该成家了。”    
    这之后,采芹就非常迫切地想见到艾绒。    
    现在,采芹要好好看看她。采芹毫无顾忌的、聚精会神的注视,使艾绒感到害羞,头垂得越来越低。采芹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艾绒扯了一下采芹的衣角,扭了扭身子。    
    “你是个怕羞的女孩儿。”    
    “不要这样看人家嘛。”    
    采芹觉得这女孩儿真是可爱———可爱得让人心疼。她有一个欲望:伸手轻轻拍打几下艾绒那显然在发烫的面颊。    
    这两个从前很少见面、见了面也只是很少说话的女人,此时此刻,都觉得她们的命运被一件共同的东西连接着,仿佛在许多年前,她们是一道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很长时间里形影不离,后来分开了,分开了很久,但现在又相聚在了一起。


第四部分丸雨/鸟雨(6)

    “你常回来吗?”艾绒问。    
    “不常回来。”    
    “这回回来住多久?”    
    “完成了一个人的嘱托,就回去。”    
    “谁的嘱托?”    
    “猜猜。”    
    艾绒摇了摇头:“我不猜。”    
    “你想知道。”    
    “我才不想知道。”    
    “心里想知道。那我说啦?”    
    “随便你。”    
    采芹看着艾绒的脸,小声说:“杜———元———潮!”    
    艾绒的脸一下子变成绯红,随即用两手轻轻将脸遮住。    
    采芹靠近艾绒,将一只胳膊轻轻搭在艾绒柔弱的肩上。她没有再说什么,眼睛一直看着那片在霞光中变成嫣红的花海。    
    一群苍鹭从水中的芦滩上飞起,在霞光中缓缓飞行,虽然划动着翅膀,却使人觉得它们几乎凝固在了低垂的天幕上。    
    这一夜,采芹是与艾绒一道在艾绒那间温馨而清洁的小屋里度过的。采芹为艾绒做了一顿地地道道的油麻地的晚餐。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她们就在灯下聊天。看看天色已不早了,采芹说:“洗洗睡吧。”    
    她们合睡在一张小小的但却很舒服的床上。    
    她们之间有一种不期而然的亲昵感。    
    艾绒在微侧身子换上一件宽大的睡衣时,露出了那两只小小的柔软的乳房,采芹笑了:“它们长得真好看。”    
    艾绒立即用双手将睡衣合上。    
    采芹笑了。    
    艾绒侧过头,一眼看到采芹也正在换上她为她从箱子里拿出的睡衣,她看到了采芹两只虽然也不很大但却丰满的乳房,小声说:“它们长得才好看。”    
    采芹拢了拢睡衣,又撩了撩头发:“都老啦。”    
    两人先是各睡一头的,但说着话,采芹让艾绒拿了枕头,与她睡到了一头。    
    灭了灯,她们面对面,紧紧地挨着。    
    她们在黑暗中,各自闻到了对方肉体的气息。采芹说:“你身上还一股奶香呢。”    
    艾绒说:“你身上有一股草香。”    
    “在地里干活落下的。”    
    “好闻着呢。”艾绒埋下身子,将鼻子轻轻贴在采芹的胸脯上。    
    秋天的夜晚,像熟睡的处女,静得让人感动。灰蓝的夜空下,大平原在由野菊花、石蒜、苦艾、香菖蒲以及成熟的稻子所融和在一起的迷人气息中,均匀地呼吸着。河水在轻轻拍击河岸,拍击码头与停泊的船。那船有节奏地摇摆着,像夜的摇篮。车水的风车,在夜空下犹如长了翅膀的巨人,在缓慢的节奏下,将水车到已经收割了庄稼的地里。蛙鸣止了,蝉鸣息了,布谷鸟也飞了,只有水边草丛中与家前屋后的瓦砾中,不知名的秋虫在鸣叫。这是它们的季节,声音清纯而忧伤。    
    采芹在说,艾绒在听。说的是遥远的往事———从杜元潮父子在洪水之中漂泊到油麻地,散散漫漫、断断续续、星星点点地说下来。    
    艾绒在静静地听。像所有女人喜欢知道一个男人的少年时一样,她渴望知道小时候的杜元潮。    
    木船、风车、田螺、泥鳅、鱼钓、果树、田野、群架、攀援、跳水、捕鸟、偷摘……还有那雨,一场一场的雨,不时地一阵一阵地洒落在她们的说话里。    
    艾绒喜欢采芹所讲的有关杜元潮的每一个细节,这每一个细节,都会像石子投进潭中,振荡出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采芹讲到了杜元潮的结巴,并学着他说话的样子:“你……你……你……”    
    艾绒咯咯地笑了。    
    采芹描述着:“他结巴时,脸憋得通红,红得发紫,脖子上青筋暴突,眼珠子要跳出来了。结巴了半天,也没有将要说出的话说出来,很不好意思,就把头低下了,一直低到了裤裆里……”    
    采芹既像是在讲给艾绒听,又像是在为自己独自回忆。那时,杜元潮一副大眼明亮的形象就在她眼前,在田埂上,在小溪里,在风车下,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    
    往事成诗,在这秋风吹得芦花飘满云空的夜晚,被一颗热血汩汩的心吟诵着。    
    采芹一边说,一边用手梳理着艾绒的头发。    
    有一阵,采芹哑默了许久。她飘飘忽忽地看到了那口荷叶田田的池塘,看到了赤身裸体的自己与赤身裸体的杜元潮……    
    黑暗里,她的双眼潮湿了。    
    “你怎么啦?”艾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轻推了推她问道。    
    采芹用手拍打着艾绒的脑袋:“没有什么。”    
    采芹又接着往下讲,踩着杜元潮在苍茫的时空里留在大地上的脚印,流水一般往下讲。    
    许久许久,她没有回忆杜元潮了,杜元潮已被尘封在她的心底。今宵回忆起来时,心微微作痛,时不时会有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那时,她会情不自禁地将艾绒搂在怀里。她觉得,那一刻的艾绒是幸福的,她也是幸福的。    
    采芹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艾绒靠在采芹的身旁,在秋虫凄凄哀哀的清唱声中进入了梦乡。    
    采芹睡不着,用手抚摸着艾绒一条露出被外的不安分的大腿。她没有用粗糙的手掌去摸,而是用手背轻轻地摩挲着。她觉得艾绒的皮肤十分的光滑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