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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时代-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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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时以后,任青于出了一件哄动全校,更令分配农村的同学后来纷纷仿而效之的开一代风气之先的壮举:他和他的姐姐姐夫用一块旧木板抬着他那中风瘫痪卧床不起的者母亲,径自直闯学校“毕业分配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进行说理斗争。相映成趣的是,任青姐姐家两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也紧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一路小跑……
  一场“世界大战”就此揭幕。
  马凉丝毫不为所动,既不惊讶,也不震惊。他太了解任青这位光屁股时代的伙伴了,平常风平浪静的时候不显山露水,但每逢大事降临之际却必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新招绝招。“样板戏事件”便是典型的一例。
  然而,马凉没有料到,任青这一回却输了,输得几乎连招架之功都来能拿出手。
  学校将任青分配去农村的主要理由有两条:一是任青的姐姐已经在省城工矿工作了,虽然是在里弄生产组,但是按毕业分配的有关政策,“二子留一”,故任青只能面向农村;第二个理由更硬朗,任青曾因“破坏革命样板戏”而被专政机关拘押过,那么就更有必要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至于任青的母亲卧床不起,留在本地的任青姐姐姐夫完全可以照顾,没有住在一起可以搬到一起住嘛,这些都不能成为任青不服从分配的理由……
  这一次马凉无法不为所动,他大大地被震动了——因为这不仅仅牵涉到他马凉一个人,而且还将直接影响到任青今后一生的命运!
  马凉陷入了沉思,陷入了一种与自己灵魂对话的深层境界。三天后,他找到了班主任姚老师,坦率地将自己和任青的种种故事全都倾倒了出去,包括“破坏革命样板戏”事件。最后他向姚老师提出了一个请求,请求姚老师去和“华工组”商量,将他马凉和任青的分配位置换个个儿,他愿意替代任青上山下乡奔赴边疆!
  姚老师大为吃惊,先是劝他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接着十分坦率地告诉他,任青分配农村的主要因素是“二子留一”的政策,而绝非第二条理由“破坏革命样板戏”事件,那只不过是一颗“按需分配”的政治砝码而已。
  无奈马凉已然铁了心,而铁了心去办的事情是很少办不到的。姚老师既为自己培养出了这么一位具有重义轻利高尚革命品质的学生而骄傲,又为马凉和任青的革命友谊牢不可破而高兴。在马凉的软缠硬磨下,她终于十分感动地去“毕工组”游说,最后,为马凉争得了一个十分光荣十分辉煌的去向——反修戍边最前线的黑龙江军垦农场!在当时,这绝对是一种顶级的待遇呵。姚老师原以为马凉会感激涕零地向她道谢的,不料马凉却得寸进尺地向她提出了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请求,请求她和“毕工组”的老师千万别向任青露底,就让他永坠云里雾里罢了……
  姚老师大惑不解:“这是为什么?”
  马凉一笑:“他若是知道了,还肯让我替代调包吗?”
  姚老师愣了半晌,不觉一声长叹:“虽管鲍之交,也不过尔尔!”
  马凉心头一热,他竟听出了话外之音,原来老师们也并不曾将“封资修”的文化有丝毫的忘怀呵……
  半个月后,任青忽然莫名其妙地收到了省城一家国营工厂的录取通知书,正当他十分老实地赶到校“毕工组”询问有没有张冠李戴搞错了的时候,却听到了原本分配在本地工矿的马凉即将奔赴黑龙江军垦农场干革命的消息。虽然他这些日子因一直在市、区上山下乡办公室之间上蹿下跳地窥视方向而很少去找马凉,但他那颗绝非等闲之辈的大脑袋挺好使,稍一开动便觉得其中大有蹊跷,为什么恰恰是自己和马凉的分配去向调了个头?当他终于将一切全部查询清楚的时候,马凉和他的军垦农场的战友们已在前往火车站的途中了。
  任青疯了似的冲进了火车站。
  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口号声以及《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声中,他沿着车厢一节节地奔跑着,狂呼大喊着马凉的名字。
  在火车车厢抽风似的晃动了一下之后,他终于看见了马凉的脸正固定在一方墨绿色的车窗方框里。
  他立即高声大叫起来:“阿凉!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呵……你不能去,你快下车!我不需要你顶替我!你听见了吗……”
  他的眼泪和着话语一同向着马凉迸溅!
  接着,他看见了一个后来一直在他梦中出现的定格镜头:一顶黄军帽,用力地向他一挥!
  火车,启动了。
  任青喊着追着追着喊着,一直追出了月台尽头,直到掉进了枕木下的铺路碎石堆里!
  但他竭力支撑起身躯站了起来,向着渐去渐远的列车倏地重重跪下了,撕心裂肺地狂喊道:“兄弟……”
  4
  十五年以后。
  一个晴朗的日子,深秋的傍晚。
  马凉站在路边的车站牌下在等着公交车。车又晚点了,车站上的人越聚越多,并且牢骚四起。这是下班时分最常见的街景之一。
  前方的十字路口亮起了红灯,于是一辆辆疾驶而来的车辆在马路上排起长队,一直排到了马凉站立的车站前。
  一辆成色已经不甚新的上海牌轿车沿着马路缓缓驶来,排在了车队的末尾。后排的车窗徐徐摇了下来,坐在车内的人将一截烟蒂随手抛了出来,同时不经意地向车站上滞留的人群瞥了一眼。谁料就是这随意的一瞥,竟使他脸上的表情随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鼻翼陡张,两眼放光,连嘴唇也讶然形成一个很好看的O型。
  没错,是他,是马凉!
  他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顿时一声惊呼冲出了口。
  就在这时,绿灯亮了,车辆开始鱼贯而行。
  不知为什么,上海牌轿车原地未动,车后催促的喇叭声立即响成了一片。终于,上海牌轿车右边的尾灯连续闪烁了起来,并且缓缓地向路边滑去。
  车还没停稳,他已一步蹿出了车厢:“马——凉——”
  这一回,马凉听见了,并且回过身来,目光中出现了瞬间的迷茫,但随即便伸出手去:“阿——任……青!”
  任青朗声大笑:“怎么,好像有些不认识老朋友了?”
  马凉点点头。是的,是有些不认识了。这一身制作考究的服装,这一头明亮可鉴的发式,这一脸保养极佳的肤色,再加上一辆靠边停下随时等候召唤的小轿车,教人如何敢轻易相认!
  任青可不管这一些,一把逮住马凉便往小车里塞。三十分钟之后,两人已坐在了一家星级大酒家的单间包房里。
  桌上的菜肴很丰盛,他们谈话的内容更丰富:从样板戏聊到黑龙江,从《上海的少女》聊到坐在教室里听拉线广播中那毕业分配的宣判,从任青一进单位便被借上去搞“大批判”一步步爬到今天某行政公司的领导职位,聊到马凉也曾经有过进入农场领导层的辉煌但返城以后只能在春风机械厂成为普通一兵战斗在浓烟热浪迎面翻扑的炉子间,从最初分别时每周三二封鱼雁往来,聊到后来一年半载也懒得通一回信的彼此“忘恩负义”。他们聊起了任青的母亲,母亲早已去世;他们聊起了大自鸣钟那一带的弄堂故居,任青早已举家迁人了新崛起的居民小区。
  十五年的蹉跎岁月,十五年的聚散心情,该化成多少滚烫的话语汩汩流进他们今日浅斟低酌的手中酒杯呵!然而,不知怎么一回事,也许是平生头一遭光临这般规格的大酒店,也许是自己身上有着太多的“平民情结”,马凉即便是在谈兴最健的时刻,心头也会时不时地掠过一丝不甚适应不甚舒坦的感觉。他总觉得自己和眼前的这一切有着太多的格格不入:那拉门推门曲背躬身迎宾送客的BOY身影,那垂手侍立你身后一见你取烟便燃亮打火机迎送上前的服务小姐,那楼上楼下大堂包厢随意铺就的红地毯,那犹如硬性涂抹在大堂小姐脸上的点点微笑……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打从一踏进这大酒店便有了一种晕眩感。而任青不仅不见丝毫不适,反而如鱼得水,挥洒自如,一会儿提醒服务小姐该撤换桌上吐满鱼刺的碟盘,一会儿又让小姐再去拿一盒中华烟……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也不知消耗了多少中华烟、杯中物,马凉的晕眩感陡然更为强烈了——那是他很偶然地问任青那位上海牌小轿车的司机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任青一笑,说给了那司机二三十块钱让他自己去找个地方填充肚子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很随便很坦然,随便坦然得就像往自己面前的碟盘中吐鱼刺一样。就从这一刻起,马凉晕眩的程度加剧了。
  他终于不得不借故离席了。
  任青用他的小车将马凉送回了家。
  马凉静静地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开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发现:他和任青已经被现实毫不留情地割裂到两个世界中去了!
  其实,他的这个发现已不新鲜,早在他看到任青从轿车边向自己奔来的时候,便有了影影绰绰的预感了……
  5
  自那以后,任青还盛情宴请过马凉好几回,去的都是上档次的新锦江、华亭、国际、希尔顿。马凉每去一回,浑身就不自在一回。因为那时候的马凉还在春风厂的最底层当一个小小的班组长。马凉完全能够明白任青为什么要这般盛情地宴请自己,说白了,不就是那十年的北大荒故事嘛!不知是出于“感恩不思图报”的心态,还是自惭形秽的自卑心理,甚或两者兼而有之,总之马凉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任青的这一番盛情了。而任青也忙,忙于公司里自己的那一摊子的业务,忙于省里省外的出差。这样一来,两人自是离多聚少难得见面了。更何况,即便两人见面,也是除了回忆往事还是回忆往事,几无其他的共同语言。如此这般时日一久,虽然说不上形同陌路,却也生分了不少。
  后来,在好多年过去了的后来,那是马凉担任了春风厂的副厂长之后,才总算也找了个适合自己口味的地盘回请任青,这就是“小酒店”。
  现在,他们又在“小酒店”聚首了。
  当第一口酒滋润了喉咙的时候,任青不无调侃地笑了:“阿凉,每回一到这儿来,我就把自己想像成了一个农民,可以放肆地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不像那些高档酒家,上来的菜肴都是小碟子里鸟大一点儿……”
  马凉也笑:“饮食方面过于精细了,对健康并没有好处……”
  任青颔首:“你说得有道理,我也懂……可是这么多年来在机关里应酬,我都已经成习惯了,改不过来了——请客,必须去大酒家;送礼,必须是高档精品。不这样,你就无法在那个环境里生存下去……”
  马凉呷了一口酒:“是呀,《红楼梦》里有一句话说得太一针见血了:‘大有大的难处’呵!”
  任青沉吟了一会:“有些话,也只能在你这儿说说,在工业局这个衙门里,干得再苦再累也出不了成绩,成绩都是上面主管领导的,你就是那么个干活的料,干好了,他年底一个总结全都成了他自己贴在脸上的金!干坏了,你就等着哪天一个批示将你发配充军到永无出头之日的角落里去!所以有时候想想,还真羡慕你在基层厂子里工作,你干的就是你的,什么产量呵质量呵,谁都抹杀不了……”
  马凉摇头:“你说错了,谁都会有你这么个过程的。我刚进厂的时候,干出来了成绩是班组长工段长的,后来自己成了工段长,干出来的成绩又是车间主任的,等到干上了车间主任,这成绩又是厂长大人的了……”
  任青苦笑:“可你现在毕竟成了春风厂的副厂长!看看我吧,进了局机关本想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谁料到局里的传统是‘排排坐吃果果’,资深的革命老同志有的是,论资排辈你这位小阿弟先坐坐冷板凳吧。一坐就是十年八年过去了,豪情壮志被坐掉了,朝气锐气也被磨掉了!表面上说是要提携年轻干部走上领导岗位,可是在年初竞争副局长的职位时,忽然又给我找了一条莫须有的理由,说我的实践成果并不显著,真是天晓得!唉,我也看穿了,在机关里就只能这么熬年熬月地加深你的资历,按部就班地等着领导同志的阳光普照吧!”
  他一仰脖,一口饮干了杯中酒。
  马凉抓过酒瓶给他杯中重又斟满:“其实呢,只要活着,谁都会有难处,就拿我们春风厂来说吧,早些年头真是八面风光,上交利润一直在省里名列前茅,为国民经济的发展作出了重大的贡献,连中央领导也打老远地从北京来到春风厂勉励工人们把产品‘推向世界’!可是现在呢,十八路诸侯烽烟四起,大家抢饭吃,弄得个春风厂到处求爹爹告奶奶地找米下锅……”
  任青呷了一口酒:“你们最近不是在黄山订货会上接了不少加工订单吗?我在局里都听说了……”
  马凉叹了一口气:“这只不过可以让我们眼下稍稍喘一口气,后面的日子还不知怎么一回事呢……所以,你刚才说羡慕我,其实我还羡慕你呢,局引进项目处的处座大人,国内国外飞来飞去,西装革履地坐在高楼里办公,够潇洒够自在的!”
  任青忍俊不禁地笑了:“我们都是在看别人挑担——不吃力!不过说到底,你那春风厂还有个黄山订货会给暂时垫一下底缓一口气,而我这个‘引进项目处’可能就要成为没底儿的棺材喽……”
  马凉一愣,连举到嘴边的酒杯也一下子顿住了:“什么?怎么回事?”
  任青的语调变得有些低沉了:“现在最时髦的话题就是政府的各级职能部门都要分流、裁员了……据说,局里最近将有新举措出台,可能是局机关处室又要精简,合并的合并,撤掉的撤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弄得不好,我也有可能成为一个没有岗的干部了……”
  马凉手中的酒杯已放回桌上:“这么严重?这消息可靠吗?”
  “不知道……算了,只能是摸着石子过河,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不是上这儿来,我这一肚子的话还不知到哪儿去找宣泄口呢。”任青讪讪地笑着,端起了酒杯。
  “怪不得你刚才牢骚满腹,原来是听到了这么糟糕的一个马路新闻。”马凉故作轻松地举起了酒杯,“来,让我们为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不值一个子儿来干上一杯!”
  两只酒杯碰在了一起,酒液四溅。
  任青放下了酒杯:“现在有很多事情往往说不清楚,你说它是小道消息吧,可保不准它明天便会成为一个红头文件正式下达了……当然,这样说话未免太没有党性原则了,也只能在你面前放肆地说上一回,要是在机关里,嘿,可得步步为营喽!”
  马凉笑了起来:“你说的是真心话,可我说的也全是老实话呵,咱俩一样,都没有心机没有城府……”
  任青承认:“对,是这样,那我们还得再干上一杯!为我们的友谊,也为我们的光屁股时代!”
  他边说,边给两只空酒杯斟满。
  马凉接过酒杯,却没有马上举起来:“在干杯之前,我有一个很重要的请求……”
  任青朗声一笑:“说吧,只要我办得到。”
  马凉凝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我们厂调整产品结构的重头戏——D设备的全套引进项目,就多多拜托了!”
  任青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件事,你放心好了,项目和外商已经谈判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要进入实质性的启动阶段,我近期再去国外一趟肯定可以搞定。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怕我这个处一合并,你的引进项目就找不着婆家了吧?你这小子,可真他妈的鬼呵!”
  马凉不答,只是一举酒杯:“干!”
  任青也举起了酒杯:“我一定为我们的马大厂长站好最后一班岗!”
  大笑声中,两只酒杯在空中撞击了……
  第二章 走近危难
  1
  时近黄昏。
  每逢这个时候,这一带便显得格外热闹,无数摊贩像从地下突然冒出来似的沿着马路两侧一字排开,隔不了三五步便是一个摊位。摊主经营的花色品种也是色彩缤纷撩人眼目:几筐鹅黄嫩绿的蔬菜、一堆绎紫火红的龙虾、几盆黛青油黑的河鲫鱼、一黄鱼车的时鲜水果,甚至连卖外烟卖晚报的主儿也来此轧上一脚,凑个热闹。
  马路的两旁是居民小区,拐弯角上又是两个公共汽车和一个无轨电车的终点站。此刻正是下班时分,但见人潮涌动,络绎不绝。于是,这一带的这个时辰自然就成了大受小摊小贩们欢迎的风水宝地加黄金时段了。同样,他们也受到了上班族家庭主妇主男们的青睐,小菜场摆在了家门口,岂不乐哉悠哉!一时间,这一带买卖兴隆,银货两讫,各得其乐。
  一条大汉正站在路口高声吆喝着自己的货色:“喂,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冬天吃了大补,夏天吃了清火,上通下达浑身劲道粗!十六元一斤只卖十四元……”
  他的脚下,是一网兜活蹦乱跳的大青蛙。
  一个人走了过来,在他的身旁站下了。
  这大汉只朝那人看了一眼,忽然停住了吆喝,“嘿嘿,是马厂长呵……要不要来个两斤?优惠价,给你十二元一斤,谁让你是我们的最高司令长官呢……”
  马凉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你好像是动力车间的吧?叫……”
  大汉呵呵一笑:“我叫王铁汉,是干力气活的,六级钳工……”
  马凉蹲下身去看了看青蛙:“郊区田里捉来的?”
  王铁汉摇头:“郊区?郊区的青蛙早就死光光了!这是我去托朋友批发来的,八元钱一斤……马厂长,实话实说吧,你要是真的想来一碗清炖或者红烧的呢,我就十元钱放给你,只赚点工夫铜钿……”
  马凉站了起来,不无调侃地笑了:“你真是连鸟飞过也要拔根毛呵,在我这个厂长的头上还要赚两元钱……”
  王铁汉却毫无羞愧退缩之色:“没办法,就是我的亲娘亲老子来,这两块钱肯定还是要赚的——谁让咱们厂里已经三个月没发奖金了呢,连那个效益工资岗位工资也跌到了最低水平线,你让我这个穷工人拿什么去开销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人的生活费用呵!”
  马凉哑然。
  王铁汉呵呵地又笑了起来:“假如我口袋里不是穷到布贴布的话,马厂长,这一网兜青蛙你即使全都拎走,我连一个子儿都不会收,这点派头还是有的!怎么样,称一斤吧,让你的餐桌上多添一道美味,而我拎回家去的小菜篮里的颜色也好看一点……对了,葱姜倒是现成的。”他扭头朝边上一个戴着不合时宜的大草帽并且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歪过头去的汉子喊道:“范国忠,给马厂长来两把葱姜,钱算我的!”
  “范国忠?”马凉一愣,旋即注意到了范国忠的脚边是一堆葱姜,“好像也是你们车间的吧,他怎么在这儿卖葱姜?”
  王铁汉叹了一口气:“他是开车床的,比我还穷,拿不出本钱做生意,只能小打小闹玩玩葱姜了……”
  马凉看了看那依然没有回过头来的范国忠,不觉苦笑了一声:“看起来,你们两位还是蛮有经济头脑的……”
  王铁汉朝他不满地翻了一下眼睛:“马厂长,你这句话就太抬举我们了……喏,你看,”他将手朝马路对面一指,“你看到那个在叫卖外烟的吗?对,还有他边上那位在卖龙虾的,再过去一点,还有两个,马厂长,那可全是我们厂里的阶级弟兄呵!上班八小时拼命干革命,下班后你不得不为一家人的吃饭问题搞活经济了……”
  马凉朝马路对面望去,一瞬间竟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王铁汉忽然转身向一个路人大声地推销起青蛙,那人摇摇头径自离去了,他这才又回过头来对马凉说:“你呢,也别误以为我们是财迷心窍,个个在做发财梦,其实鬼才愿意到这里来活现丑,现了丑也发不了财……不过,也有人钱来得比我们快比我们便当的,你看那边,对,是文化宫的歌舞厅,拉了一条大字横幅的,上面的字你能看得清吗?”
  马凉凝神注视了一会,慢慢地念出了声:“特邀青春派红歌星董一岚小姐每天夜场出演……董一岚?是不是厂部的检验员?”
  王铁汉咧开大嘴乐了:“对,就是那个才进厂没几个月的女大学生。怎么样?马厂长!在你的麾下可是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俱全呵,她的出场费虽然比不上毛阿敏韦唯这些大牌们有八万十万,但去掉几个零,百八十元的还是小菜一碟,一碟小菜……”
  王铁汉正说得起劲,突然之间只听得一声尖利的唿哨划过马路的上空,他顿时面色大变:“对不起,马厂长,失陪了……”
  话音未落,他已一把抓起了地上的大网兜,拔腿便如他推销的青蛙一般蹦了出去!
  马凉整一个地愣在那里。
  范国忠呢,则在手忙脚乱地满地抓香葱生姜,越急越是抓了葱便丢了姜。
  王铁汉已到了他的身边,蓦地一声大吼:“你他妈的还不快跑!逮住了起码得三五十块钱!”
  范国忠被他这一声大吼竟吼得软了腿脚,站在那儿看着他直发愣。王铁汉一把揪住了他的臂膊,跌跌撞撞地拖着便跑!
  那顶大草帽从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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