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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时代-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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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国忠被他这一声大吼竟吼得软了腿脚,站在那儿看着他直发愣。王铁汉一把揪住了他的臂膊,跌跌撞撞地拖着便跑!
那顶大草帽从范国忠的头上飞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很好看的弧线,飘飘悠悠地落到了马凉的脚边。
就在这时,马凉看到逃跑中的范国忠回过头来向他瞥了一眼,满眼是无可名状的悲凉。
马凉抬起头,发现马路对面的那几个春风厂的职工早已无影无踪。目光所及,到处都是惊慌的叫喊,飞跑的人影,就像挨了一颗重磅炸弹似的,无证摊贩们在举行着悲壮的“胜利大逃亡”。
两辆面包车不知什么时候已停在路边,一个又一个“大盖帽”正跳下来,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开始追逐、堵截。一辆黄鱼车被捕获了,车上的水果依然在闪着诱人的光泽;几筐蔬菜被拦下了,“鹅黄嫩绿”被押向了面包车……
马凉默默地捡起了那顶大草帽,无言地看着。陡然之间,马凉只觉得满嘴苦涩。
这时候,夕阳在西边的天上涂抹出了最后的色彩……
2
夜深沉。
春风机械厂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之中,没有轰鸣的机器声,没有三班倒的工人的人影,惟有几盏昏暗的照明灯在闪烁着鬼火般的光晕。
厂长办公室的日光灯却噬噬作响地大放光明,在墙上勾勒出了两条人影:马凉和老厂长。
他们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在办公桌的两边对坐着,一个是满脸凄凉,一个是凄凉满脸,活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孪生胎儿。
马凉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厂长将他紧急召来的目的居然是想撂挑子不干了。现在,老厂长写给局里的辞职书就堂而皇之地放在他的面前。他看了,仔仔细细地看了,不能不承认老厂长有足够的理由写这一份辞职书。
“黄山订货会”以后,全厂群情振奋,人人都觉得春风厂又有希望了,大批订货单不啻是旱天里的一场及时雨。可谁料到,才从黄山下来三天,原材料价格突然猛涨!咬咬牙屏一口气,你涨价我就不买,也许过几天价格就会回落。不曾想这价格就像吃错了药似的疯涨,你越祈祷它往下落,它还偏就卖乖般的朝上蹿,这两天,已到了谁也看不懂的天价了!这一问棍砸下来,春风厂的天就要塌了,地也要陷了——硬撑起全身筋骨去买进原材料吧,原先好不容易筹集起来的资金大大短缺,简直对现行价格望尘莫及。向银行贷款吧,人家压根不会理你,你还拖欠了一屁股的债务没还呢!如果来个“立正向后转”将那些订货单全部打回票退回去的话,那就更惨,你得按合同赔偿订货单位一大笔违约金,别说这一招堵死了春风厂今后的活路,光那违约金,也就能逼得你满世界去找一根上吊的麻绳!
难怪老厂长刚才在他的面前落泪了。共事这么多年来,马凉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打了一辈子工业仗的硬汉落下了泪珠。他坚信,老厂长的泪珠也是像铁一般的硬,落地便能裂砖!可是,他毕竟还是落泪了呵……他说,当年一个中央首长来厂视察的时候,曾经握着他这个当时生产一线的工人的手,勉励大家要有一个雄心大志,将春风厂的产品“打出国门,打向世界”!后来,春风厂果然将品牌打进了国际市场……可现在,这一切全都成了明日黄花。眼前面临着资金短缺、信贷无门、产品市场萎缩、负债累累、下岗剧增的窘境,他又有何面目去见全厂的父老乡亲!他不能面对这个有着光荣历史辉煌业绩的老厂毁在自己的手里,不能接受这个灾难性的打击,更不能像一部外国电影里所描述的那样——船沉了,船长抱着桅杆一同坦然地沉向海底……不不,他在感情上无法接受!他流着泪请求马凉原谅他,继续在春风厂的厂长职位上干下去,他的精神会崩溃的,会受不了的……无数次,他甚至想到过以一死谢天下的结局……
马凉明白老厂长决不是危言耸听,他懂那一份心情。一瞬间,他想起了三间大夫屈原,在楚国行将灭亡的时候,不忍心见到那般悲惨的结局,毅然投向了泪罗江……尽管这是一个不伦不类的联想,但他委实理解老厂长几十年来与春风厂相德以沫的生死情愫。不过,春风厂果真就没救了吗?他不相信!
马凉不知不觉地便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老厂长只能苦笑:“我想,只能这样说,在我手里肯定只有这么一个结果……我已经老了,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已经无法适应市场经济这个怪圈了……”
他沉吟了一下,又说:“你说你不相信春风厂没救,这个想法和我在《辞职书》里提到的建议不谋而合,你也看到了,我已正式向局里提出由你来担任春风厂的厂长,你一直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又是从工人班组长工段长提升到车间主任副厂长的,能力也强,而且有不少中层干部都愿意听你的……这两年来,在不少问题上,你和我都是磕磕碰碰走过来的,有时候我想,也许听你的,春风厂不一定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唉,我真的感到自己老了,跟不上趟了……不过,你也不要认为我是将这副烂摊子硬要朝你肩上搁,如果你也不想干的话,我可以将辞职书里的建议删掉……话又得说回来,如果你肯干,并且不嫌弃的话,那么我就给你当当参谋、顾问什么的,都行……”
马凉思索良久,决定再作最后一次努力:“我说呢,老厂长,你也别太有负罪感,其实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并不是哪一个人的个人因素在起作用……”
老厂长一惊,愣愣地看着他。
马凉笑笑:“这个话可能不中听。春风厂,以及许许多多类似春风厂的国营大中型企业,今天怎么会如此一蹶不振陷入困境的?依我看,就是那个计划经济体制造成的!你想想,春风厂以前上交利润是局里省里数一数二的,去年不超额前年的不行,今年不超额去年的更不行,就这样越交越多……可是,你要更新设备呢?没钱,全上交了,打报告申请专款吧,上头不批……老厂长,我们谁都明白,春风厂的设备是什么年头的?全部是三十年代外国老板从他们国内运来的!到了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甚至九十年代,我们还在靠这些老掉牙的三十年代的设备!不错,也有的设备的确不完全是三十年代的陈货旧货了,可那是什么?全是小改小革土法上马的产物,依然脱离不了那一股子陈货旧货的霉味!好,那就只挤奶不吃草地出大力流大汗吧,全国的绝大多数国营企业不全都在这样干吗?可是,就是这么个模样,突然把你扔进了市场经济,既不管你的产品出路也不管你的设备更新,全面断奶了,让你去适应市场吧……你说,这还能活吗!”
老厂长在默默地点头。他不能不承认马凉说得太在理了,尽管锋芒露了一些。只是,他忽然有了一些疑惑:“你说得很透彻,不过,这和我刚才说的那些建议有什么关系?”
马凉徐徐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在残酷的市场竞争面前,今天的义和拳再用那土得掉渣的大刀片儿是玩不赢那些武装到牙齿的现代设备现代科技现代电脑的……所以,我想请你收回你的辞职书,哪怕春风厂立时三刻就土崩瓦解了,这种局面也不是你个人的因素造成的!”
老厂长摇了摇头:“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在春风厂厂长的职位上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请求局里批准你担任春风厂的厂长……”
马凉定定地看住了老厂长:“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老厂长闭了一下眼睛:“是这样。”
一阵可怕的沉寂。
良久,马凉才开口了:“如果一定要这样做的话,那么我也对你有个特别的请求。”
老厂长似乎愣了一下:“你说。”
马凉在斟词酌句:“我想,这份辞职书你最好再晚几天交上去,明天……你最好住进医院里去,你本来不就是有好几种慢性病需要治疗吗?”
老厂长大出意外:“住院?为什么?”
马凉的语调显得有些沉重:“全厂职工的心理上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突如其来的冲击了……你先住院,然后再以身体状况欠佳提出辞职,这样的和平过渡可能会顺理成章一些,也缓和一些……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你看能行吗?”
老厂长有些不解:“你怎么会想到职工的心理承受力?”
马凉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办公桌下面取出一顶大草帽。
那是范国忠的大草帽。
3
三四个小时以前。
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当范国忠解下围裙走出灶间时,正趴在写字台前做回家作业的女儿闻声回过头来:“爸,我的肚子饿了!”
范国忠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再坚持一下吧,啊?等你妈妈回来,我们就一起吃饭……”
女儿不满地掀起了小嘴:“还要等呵?我饿得胃都痛了……还没有放学的时候,我就饿了,班里好多同学都带了饼干呀鸡蛋呀和别的点心,那些没带点心的同学就去学校小卖部花钱买了,没人能熬得住下午连上四节课而肚子不饿的,可是,你们既没有点心也没有钱给我……”
范国忠不语,良久才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灶间,不一会,他便将一碗饭和一碗汤放上了桌子:“来,你先吃饭吧。”
女儿扔下笔便奔向了桌前,刚抓起筷子,眉头就皱了起来:“又是菜饭,又是虾皮酱油汤,爸,我都吃腻了!”
范国忠苦笑着摇摇头:“你呀也别要求太高,爸小的时候连这也吃不上呢……”
女儿撒了一下嘴:“知道,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早听你说过几百遍了……”
“好,没忘记爸说的话,这才是爸的好孩子。为了这,爸决定今儿晚上临时再给你加一只菜,你说好吗?”范国忠半真半假地在试探着女儿。
女儿虽然才上初中一年级,可也是个小机灵鬼儿,她眨巴着眼睛,好久才轻声问:“爸,你没骗我?”
范国忠的心头一酸:“爸怎么会骗女儿呢?你告诉爸,你现在最想吃什么?”
女儿连想也没想,冲口而出:“吃肉!那种大块大块的红烧肉,好久都没吃了……或者吃鱼,妈最喜欢吃鱼了,可家里一直没有钱买……”
范国忠强颜欢笑地道:“今天咱们不吃鱼也不吃肉,吃一种希罕的,只有大饭店里才有的……”
女儿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真的?那是什么呀?”
范国忠起身去灶间端了一碗菜出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女儿看了一会,辨认不出来,便夹了一筷子送进了嘴里,刚嚼了两下便欣喜地叫了起来:“爸,味道真好,这是什么呀?”
范国忠的心头又是一酸。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居然不识青蛙肉!他只能将一口凉气叹在了心底,对女儿笑笑:“这是常来咱家的那位铁汉叔叔送的,他说……不是飞禽就是走兽,挺好吃的……”
他不敢说出“青蛙”二字,一怕女儿不敢吃或者不喜欢吃,二怕女儿说青蛙是庄稼的保护神,不愿意吃。上回她就回家来说:老师让她们回来向家长宣传“保护青蛙”。结果让她妈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想吃,也买不起!”而范国忠却在想,初一的学生还在惟老师之命是从,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此刻,默默地坐在桌旁看着女儿吃饭的范国忠,脸上蓦地闪过了一丝舒心的微笑。女儿吃得很欢,只一会,便一连夹了好几筷子送入了嘴中。
不知为什么,女儿忽然抬起头来问:“爸,这菜还有吗?”
范国忠一时没有能醒悟过来,随口便道:“没有了,就这一碗,喜欢吃的话,爸下回……”
女儿已经轻轻地将菜碗挪过一边去:“爸,我不吃了……你和妈要去厂里上班,比我辛苦……”
范国忠心口一热:“你吃吧,爸爸妈妈不喜欢吃这个菜……”
女儿犹豫了一下,“爸,我也有点开始不喜欢吃了,不好吃,有一股子味,怪怪的……”
范国忠的脸慢慢地虎了起来:“你正在长身体,你不能不吃,即便有什么怪怪的味,也必须吃下去!”
女儿看了看他,一把拿起了调羹,开始拼命喝汤:“这酱油汤真好喝,爸,我最喜欢喝酱油冲的汤了……”
范国忠的眼里在不争气地缓缓涨潮。刚才还在担心女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其实女儿早已懂事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呵……
房门一阵乱响,范国忠的妻子秦凝霜一脸倦色地走了进来,什么话也没说,便一屁股连人带拎包地坐进了屋角的沙发中,神情微微有些发呆。
女儿乖巧,见状只叫了一声“妈”,就径自只顾埋头吃自己的酱油汤加菜饭去了。
范国忠走了过去,默默地取过了拎包,转身给挂好了以后,才慢慢地开口问道:“今天回来得好像比平常晚了一些,厂里有事吧?”
秦凝霜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范国忠也不再问什么,一边向灶间走一边道:“吃饭吧,有什么话饭后再说吧……”
又是菜饭和酱油汤端上了桌子,秦凝霜依然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女儿终于开口了:“妈,吃饭了。”
范国忠在桌前坐下了:“凝霜……”
“国忠,有些事情……真让人烦心哪,”秦凝霜缓缓地抬起了头,“厂里,这两天在陆陆续续公布下岗人员的名单,和我一同进厂的阿娟阿珍她们今天接到了劳资科下岗通知,阿娟还想得开些,阿珍去和头头们吵了一架,哭得一塌糊涂……我,刚才一直把阿珍送回了家里……”
范国忠叹了一口气:“纺织行业不景气,你们织袜厂也在劫难逃……”
秦凝霜沉默了一会,“我好像有种预感,大概我也跑不了……我们班组的下岗名单这两天就要公布……”
范国忠一愣:“这,这……”
秦凝霜慢慢地站了起来,在桌前坐下,“吃饭吧,反正愁也没用,该你的你也跑不了……”
范国忠想了一回,“明天我去你们厂里找领导说说咱家的困难,春风厂效益也不好……”
秦凝霜缓缓摇摇头:“没用,人家夫妻双下岗不也照样在下,要说困难,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谁没有困难——开门七件事,哪样能少?孩子念书,三天两头要收这个费那个费的……”
范国忠沉重地叹了一声:“当年咱们响应老人家的号召去修地球,一天才挣几分钱的工分。好不容易熬到回城,进了国营企业捧上了铁饭碗,可现在——又轮上下岗,这,这可怎么办哪!”
秦凝霜忽然笑了:“看你,愁得连天都要塌下来了!怕什么怕,人家能活得好好的,咱们也能——真要轮到我下岗了,我也想过了,没办法的话就在家里买汰烧,把你们父女俩服侍得好好的,每天上午九十点钟去菜场买些落脚便宜菜,节省点钱。有办法的话就上十六铺城隍庙的批发市场去批些蔬菜小百货来摆摆地摊什么的……”
范国忠轻轻摇头:“你看你看,现在你倒劝起我来了……”
秦凝霜朝他翻了一下眼睛:“日子总归要过的,不想穿一点,我们小百姓还怎么活!”
女儿忽然插嘴道:“妈,你别去摆摊,让我的同学们看到了,多难为情……”
范国忠一脸地苦笑:“难为情算爸爸的……现在下岗摆地摊的不知有多少噢……”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瓜:“实不相瞒,我今天就去摆过葱姜摊,是和王铁汉一起去的……”
母女俩一起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仍在傻呵呵地笑着:“其实也没有啥,过几天,我保不准还会去凑凑热闹摆个剃头摊什么的,靠手艺靠劳动吃饭嘛,没什么难为情的……穷嘛,也只能这样了……”
女儿仰起了小脸蛋,只叫了一声“爸”,就什么也说不下去了,惟有她的鼻梁上,有些点点闪亮的东西在缓缓滚落。
秦凝霜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筷子:“吃饭吃饭,饭菜都快凉了……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吧。”
一家三口开始吃饭了。
这是气氛显得有点儿沉闷的晚餐,除了偶尔有筷子或者调羹轻微碰击碗盏的声响,没有其他的声音,没有话语,没有谈笑,更没有杯盏交错……
范国忠也许没有想到,春风厂的不少人家也都是在和他家差不多的氛围中用着晚餐的,并且和他一样地习以为常了……
4
马凉回家了。
这时候的马路上几乎已看不到行人,惟有街灯的光晕在摇曳着一团孤独的清辉。
他仰头望了望四楼最靠顶边的那几扇窗户,那是他的家。
窗里窗外全都被黑暗紧紧地包裹着。
他的嘴边掠过了一丝淡淡的苦笑。他知道,林凤凰肯定没有回来。如果回来的话,窗里一定亮着灯,哪怕天再晚夜再深,哪怕她已倚在床头悄然入睡。他记得她说过无数遍的话语:老公不在家,不敢关灯睡觉,一关灯就害怕。说不清为什么,反正不是怕鬼,而是怕那些“活鬼”。只有被老公抱在怀里搂在胸前,她才敢关灯安然入眠。为了这,马凉不止一次地嘲笑过她,说清平世界荡荡乾坤,哪来那么多上门抢劫的“活鬼”,即便有,一个“110”报警电话,管叫那些“活鬼”死无葬身之地!每当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林凤凰总会用她那十分悄丽的丹凤眼狠狠地瞪他一下,随即柔声地说:“你要寻自己老婆的开心呵?真要遇上那样的事,恐怕你刚拨完‘110’,我也早就血溅三尺了!”他哈哈大笑,她却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一对粉拳轻轻擂上了他的胸脯:“你坏,你真坏!”
可惜,这一幅家庭风俗图已是明日黄花了。走在楼梯过道上的马凉回忆起这一切的时候,不禁神色黯然地长喟一声。是呵,自从林凤凰前些年辞职加盟服装行业之后,这样开着灯等候丈夫归来的故事便日渐稀少了。现在,她成了颇具规模的东海服装社的总经理,煞是了得,别说整天忙得顾不了家,一日三餐都吃在外面,有时候甚至常常几天几夜都回不了家!说实在的,马凉时时有一种“让颠倒了的世界重新颠倒过来”的突兀想法——是的,他和从前的林凤凰已倒了个个儿,常常是他先回家亮着灯儿守着空床待“兔”!他亮着灯,倒不是自己害怕,而是为了让林凤凰不害怕。有一天夜里,他回了家,也许是太累了,没顾上开灯便倒头就睡。下半夜,林凤凰回来了,见屋内漆黑一片,吓得她又是按门铃又是打他的BP机,偏偏他睡得像死过去一样,什么都没听见。而林凤凰却听到了屋内似乎有什么动静——其实那是他过度疲乏后打响的鼾声!最后的结果真实得近乎荒诞,林凤凰用她的手机拨打了“110”,十分钟后,几名一身警服的特警队员从床上“请”起了马凉,而马凉一脸讶然地以为自己正在梦中出演一部惊险万分的警匪电视片……自那以后,马凉就一直为他们的儿子暗自庆幸,大概儿子的生肖是属“申花牌洗衣机”的,领先一步考上了市重点中学去住读去逍遥自在了,要不然,保不准哪一天一家三口就会上演京剧全武行《三岔口》了……
马凉打开了房门。就在这时,他感到肚子饿了。不是一点点饿,而是饿得胃里像抽筋。这是一个很不好的症状,也不知是有病灶,还是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反正每次回到家里一打开房门就这副模样。无论你是为了应酬刚在外面的饭店里用过鸡鸭鱼肉山珍海味,还是为了工作刚在厂里公司里局里吃过经济实惠的工作餐,哪怕你吃得饱嗝连天,哪怕你喝得翻江倒海,可是一掏钥匙房门一响,准饿!一钱就饿得你贴心凉!那时候,林凤凰根本不用招呼,一转身便端来了马凉最爱吃的萝卜干加泡饭——早先,林凤凰给他准备的夜宵尽是“水波蛋”加西式糕点,可他说饭桌上已经营养过剩,现在需要的是洗涤油水的粗茶淡饭。这一番高论引得林凤凰哈哈大笑,说他在外面是上大场面的人物,可一回家便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土老冒”。马凉笑着承认,自己绝对是个土得掉渣的“老土”,根本无缘消受太太全盘西化的招待。就这样,“萝卜干加泡饭”终于成了马凉夜半归来的专利品。只是现在,当林凤凰为了“东海服装社”这个大家而忘却了自己的小家时,马凉连这个“老土”的待遇也自动走向消亡。在有过几回夜半回家挨饿的不幸遭遇之后,马凉也学乖了,他扛了两箱方便面放进了灶间“备战备荒”,一饿即泡,一泡即吃,一吃即饱,真个达到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境界。没有这种经历的人,还真体会不到对方便面的那一份感觉。方便面的最大优势就是给人方便。想到这里,马凉不觉笑了,这句话怎么有点儿像是推销商的广告词似的。
调料的香味满屋子弥漫,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咖喱香气。马凉先是挑了一筷子小心地放进嘴里,不烫,不成也不淡,于是便放肆地狼吞虎咽起来。
就在这当儿,里间的电话铃响了,在这静夜里,响得清脆,响得令人猝不及防。
马凉摇了摇头,无奈地放下了筷子,起身走向里间,拧亮了灯。这间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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