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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时代-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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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也都清醒地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这毕竟是上一个时代的遗址了……”
  老领导没有说出什么高论,更没有将圆明园遗址与他和马凉的故事搀和起来,但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任青又岂会不明白?他忽然感到一阵悲哀。
  老领导淡淡地笑了:“关于你和马凉的故事我这个局外人不便说什么……我想我应该提醒你的是,你要么下岗转岗没有岗,要么就得面对现实——在生存危机面前,任何人别无选择!”
  任青浑身一颤,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老领导不再说话了,只是以一个颇为缓慢的动作将杯盖轻轻盖上了茶杯。
  任青明白,这是老领导准备送客的一种习惯性暗示。他该走了。一切该说的和不该说的,一切该做的和不该做的,已经全都在咬啮着那一层薄薄的蚕茧了,只期冀着一记轰雷的炸响便可去破茧化蝶了……
  他从沙发上徐徐站起身子,若有所思地向着心目中的这位大人物投去了颇为感激的一瞥。
  是的,他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该去怎么做了,虽然在感情上还一时无法转过弯子来。
  没有人会知道,那又该是一种怎样沉重的弯子呵,也许,这一生一世永远也转不过来了……
  6
  夜色迷蒙的新村小区。
  屋角高挑着的路灯燃亮了一团光晕。
  任青摸黑走上了楼梯。
  楼梯上没有电灯。现在的居民楼都是这副模样,据说是没人再愿意为公用电灯掏钱付电费。这是一道令人遗憾的风景,好在居民们也都习以为常了。
  任青摸着黑上到了四楼,又继续摸着黑来到了自家的防盗门前,接着在黑暗中摸索着取下腰带上的钥匙串。
  他还没来得及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房门里忽然有了动静,随之悬在铁门上方的一盏电灯亮了,紧接着房门也打开了,露出了一张中年妇女端庄的脸:“老任,我估摸着是你回来了!”
  任青朝着妻子姒斯会意地笑了:“你呀,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我一走到铁门前,灯就亮了,门也开了,真让人怀疑你是不是有第七感觉……”
  姒斯打开铁门,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你这个人说话也真是的,自家男人的脚步声还能听不出来!晚饭吃过了没有?”
  任青进了屋,在桌前的藤椅上坐了下来:“吃过了,今晚有个饭局,只是好像胃有点不舒服……”
  “你呀,总是这样。”姒斯摇了摇头,将公文包放在一边,转身去了灶间,片刻就端了一杯茶出来,“喝点茶,消消食吧。”
  任青呷了一口茶,朝里屋看了看:“女儿呢?”
  姒斯叹了一口气,“你们父女俩都是夜猫子,老像在互相比赛谁回来得更晚似的——她又去英语老师那儿上‘家教’了,别忘了她明年高中毕业……”
  任青往藤椅上一靠,不知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才问:“姒斯,你们那个妇女劳动服务培训中心最近情况如何?忙不忙?”
  姒斯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忙!忙得一塌糊涂!什么会计班哪美容班哪烹调班哪,还有缝纫班计算机班,反正十七八种培训班都围着那些下岗女工们转个不停……比起我原先在局教育中心单一地上上技术课是忙多了也复杂多了,首先要让下岗女工树立起自尊自强自立和重新面对社会再创业的信心,然后……对了,你怎么对我的工作感起兴趣来了?”
  一缕苦笑掠过了任青的嘴角:“不感兴趣不行呵,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会到你们那个培训中心上上课,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好好树立一下重新面对社会去第二次创业的信心……”
  姒斯摇起了头:“你又在说笑话了,我那儿的服务对象是下岗女工,可你,一个局里的处级干部……”
  任青放下茶杯,脸色有点凝重起来:“处级干部又怎样呢?过不了多久,我也许便成了下岗干部,即使不下岗也得转岗,你们搞的不就是转岗培训工作吗?”
  姒斯不敢相信地直愣愣看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任青徐徐叹了一口气:“我几时对你说过‘不真’的?形势变化得很快呵,局里新的改革方案出台,我们这个处要和另外两个处室合并,而且要精简人员……我分析了一下,新的处长人选我没有优势,既然这样,我很可能在局里要留不住……”
  姒斯很快从最初的打击中复苏过来:“那你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去拜访了一个人……”任青接着低低地说出了那位老领导的姓名。
  姒斯的眼睛中一下子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怎么说?”
  任青将自己和老领导会面的过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甚至连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也没忘了用一种充满体会的语言尽力描绘出来,姒斯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她才肯定地点了一下头:“老领导的话是对的,你不应该为了上一个时代的即使是十分伟大的遗迹,而放弃再创业的机会……”
  任青沉吟不语。
  姒斯站了起来,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肩:“我知道,你在感情上无法面对马凉,是吗?”任青承认。这是事实,一种无奈的事实。
  姒斯喟叹道,“其实,马凉也会无法面对你的,当年你为他承担的那个罪名并不轻松,弄得不好,也许便是个杀头的弥天大罪……”
  任青淡淡地苦笑了,“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吗?”
  姒斯轻轻摇头,“你呀,看来你把什么都给忘记了,后来不是就有人因这种罪名被押赴刑场了吗?”
  任青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是不能这么说的……毕竟在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他付出的是整整十年光景呵……”
  姒斯沉默了一会儿,进屋去了。等她重又出现在任青面前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册黑色封皮的硬面抄:“刚才你不是说想到我们那个培训中心来上课吗,我现在同意对你施行‘家教’,因为我已经不把你的这个请求当做笑话看了……”
  任青略略有些惊诧地看着她。
  姒斯打开了硬面抄:“这是我的备课笔记,所有来我们培训中心的学员都得由我上第一课。这一课其实很简单,我反复阐述的是两位伟人的一节语录——你可别笑,伟人的语录永远是不朽的。一位是大名鼎鼎的达尔文,他说:同种生物由于要求相同的生活条件,所以竞争最激烈,自然选择的结果是‘适者生存’。老任,你觉得有点味道吗?”
  任青无语。
  姒斯苦笑了一声:“还有一节是法国的拉马克的,他是这样说的:环境变化是物种变化的原因,环境变化了,使得生活在这个环境的生物,有的器官由于经常使用而发达,有的器官由于不用则退化,这叫做‘用进废退’。”
  任青依然无语。
  姒斯的眼神却在逼视着他:“我想,我不用给你详细地加以阐述了,你是处级干部,一听便能领会。达尔文、拉马克的进化理论完全可以引用到我们今天的形势上来,让我们的下岗人员或者准下岗人员明白‘适者生存’与‘用进废退’是怎么一个理儿……”
  任青脸上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他终于向姒斯伸出手去:“让我看看……”
  姒斯将硬面抄递到他的手里:“我知道,有些地方你也和我差不多,以前念中学的时候,肯定没有把‘生物学’这门课程弄通……”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时门铃响了。她连忙奔出去开门,是女儿回来了。
  任青捧着那本硬面抄,独自一个人在屋里默默地坐了很久很久。
  那夜,很晚的时候,任青终于在台灯底下铺开了双线报告纸,在第一行慢慢地写下了四个大字:请调报告!
  一旦落笔写了,并且写开了头,那么后面的便顺理成章了。他写得很快,也很流畅,整个报告一气呵成。“万事开头难”这句话还是很有哲理的。
  明天一早,这份“请调报告”便会出现在柳局长的办公桌上。是呵,与其等待上面让你离岗、转岗,还不如干脆自己觑准了方向及早开调头车。
  任青采取的是“先发制人”的着数。
  这当然是高招。
  只是,有两个字渐渐升上了他的胸腹之间,泛滥着横阻着,并且越来越沉重,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
  这两个字便是:兄弟!
  7
  小个子车间主任和他的那帮铁哥们来到T省S厂追讨四十万元的债务已经两天了,别说四十万,他们压根连一分人民币都没见到。
  还是在出发之前,小个子一听老厂长介绍这S厂的厂长有个雅号唤做“老油子”,当即便明白这是块扎手的料,心下顿时平添了几分警惕。
  果不其然,一照面便来了个下马威。
  小个子他们一出飞机场,就打的直奔S厂。来之前没有和对方打招呼,要的就是这份偷袭的效果。谁知他们在厂门口一下车,顿时傻了眼,但见厂门前矗着一块大黑报,上面贴着一纸《告全厂职工书》:
  鉴于产品积压,暂无销路,造成资金无法回笼,本厂所有员工——
  上自厂长党委书记,下至车间工人勤杂人员,本月工资一律延期至下个
  月酌情发放;上月拖欠职工之工资,经多方努力,现决定按S市最低基本
  生活费标准发放,务乞全厂职工谅解。
  这当头一棍,直教小个子眼前直冒金星。他到传达室和门卫聊了聊,方知S厂的一线工人已由三班倒改为两班倒,又由两班倒改为常日班,现在则由常日班改为“胜利大逃亡”的放班了!为什么?仓库里积压的产品堆放得溢了出来,还干什么活,还上什么班!
  如此一来,大家都明白没戏了,灰心丧气得连厂长室也没进,转身在S厂附近随便找了家旅社先行住下,连稍稍像样一些的宾馆也不敢去找。小个子在这方面一点也不嫩,讨债队讨债队就是要讨债,讨到了债,海吃海喝海住一概有人兜着;若是讨不到债的话,还是节约闹革命的好,否则就会成了狗咬尾巴自吃自,没人为你公费报销。
  小个子心烦意乱地往小旅社的那张木板床上一躺,刚挨着身子,脊背一下子给硌得生疼,他慌忙又跳了起来。恰在这时,脑海里一道电光石火掠过,顿时让他觉得眼前亮堂起来:老子凭什么要来这等不入流的小旅社遭受此等活罪?因为讨债无望。那么又是谁告诉你讨债无望?是厂门口的那一纸破告示,再加上一个说话老是眨巴着眼睛的厂门卫。等一等,等一等,问题出来了,你怎么知道那狗屁告示不是一道“兵不厌诈”的挡箭牌?你又怎么知道那老鼠眼的门卫说的不是上峰规定的“统一口径”?别忘了,“老油子”这三个字可不是出个千儿八百元的便能轻易买到手扛回家去的烂木料招牌!
  这么一觉悟,小个子忽然感到自己稚嫩得像还没出道的雏儿。那么好吧,就让新鲜活嫩的雏儿与“老油子”斗斗法吧。
  他当即将铁哥们招来,决定兵分两路:他带一路公开去向“老油子”当面叫阵讨债;另一路则去银行了解S厂的账号,看看户头上还有多少人民的那个币!
  “老油子”果然狡猾狡猾的,一听是来追讨十年前一笔货款的,立即一推三不知,当小个子拿出老厂长给他的那张欠款认可单以后,才勉为其难装模作样地去销售部门查了查账,而后义正辞严地告诉小个子,当年向春风厂订购的那批机器运抵S厂后,因质量不合格没法使用,后来当做废铜烂铁处理了,所以S厂才没付货款,从今往后也不准备付,因为责任并不在S厂。
  小个子听了连声冷笑:“你说质量问题,有什么证据吗?即便真的不合格,S厂也应该把货退回春风厂去——你没退货,那么就该付款!”
  “老油子”一时语塞,只得干笑一声:“你说得再有理,我们也没钱还债,你没看到厂门口的那张《告全厂职工书》吗,我们连职工的工资也付不出来了!”
  小个子的脸上蓦然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神情:“我在S厂听到了一桩近似于天方夜谭的故事,但愿这是天方夜谭——据说厂门口大黑板上的那张安民告示,每一个星期都要重新写一遍重新贴一份……虽然它经不起一个星期的风吹雨打,但却能非常有效地拦截讨债人的脚步……”
  “老油子”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还真他妈的看不出来是个鬼精灵呵……”
  小个子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笑意,“不过,我倒建议你表彰一下传达室的那位一说话眼睛就不停地眨巴的门卫先生,他告诉我,厂里工人没活干,全放班了,可是我们刚才在厂里各处转了一下,发现各主要生产车间依然在大干快上……”
  一老油子“已经笑不出来了,沉默有顷,突然大声地道:”不管你怎么说吧,S厂目前还不出这一笔货款,实在要逼债的话,就去车间里搬我们的生产设备好了……“
  小个子终于笑了:“我好像听到了一句十分熟悉十分遥远的台词——‘要钱没有,要粮没有,要命有一条!’你,能提醒我这是哪一部样板戏中的词吗?”
  “老油子”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老油子”拎起听筒听了一下,便向小个子递了过来:“是你的电话。”
  小个子刚“喂”了一声,听筒里立即传来了一个有意压得很低的嗓音:“兄弟,我们在银行查到了,账面上一共有二百来万元,我们说了欠款的情况,请求查封账号,但对方说这是省里拨给S厂的‘专用专款’,任何人不得挪作他用,还债更不行……你听懂了吗,地方保护色彩很浓呵,不想些办法的话,看来一分钱也到不了手……”
  小个子甩手挂上了电话,瞅着对面的“老油子”几乎想破口大骂:你兜里藏着掖着二百来万,还他妈的尽在那儿一个劲儿哭穷装孙子!我操!
  但是话到嘴边,却完全变了味跑了调:“我看这样吧,我们打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你总得还一些欠款也好让我们回去交交差。头儿说了,讨不回债的话,我们回去就得卷铺盖下岗……你呢,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给你两天时间去筹筹款什么的,第三天我们再来。不过,有一句丑话得先说在前头,谁要害我们下岗的话,我们就一准豁出命去留在S厂做厂长的贴身保镖了,无论你是吃喝拉撒睡,我们几个一定会形影不离你身边半步的!”
  面对小个子这副泼皮王二卖刀的架势,“老油子”只是淡然一笑:“好好,我尽量去办……对了,你们没来过我们这儿吧,明后天打算上哪些旅游景点玩一玩?不如这样吧,反正这儿离出境线不远,我给你们搞一份去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的旅游护照和来回程的飞机票,算是一点小小的见面礼,怎么样?难得有机会上我们这儿来,出境开开眼界嘛……你们,一共几位?”
  小个子一脸地感激:“太谢谢你了,不过,我想这一类的活动还是安排在我们完成讨债任务之后比较妥当,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全身心地去观赏海外风光了……没办法,饭碗永远比旅游重要,尽管这种想法很传统,也有些落伍了,可是……”
  “老油子”很体谅地连连点头:“我懂我懂……就按你的建议办,咱们后天见面……”
  小个子心底雪亮。他明白此刻两个人都在演戏。后天?谁知道后天是个什么样的形势?保不准“老油子”便出厂出省出国去了,让你动用海陆空交通工具去满世界追他寻他吧。至于自己把时间定在后天,这只是一种迷惑对方的烟幕弹而已——至迟,明天晚上就得收网。他不信找不到降服“老油子”的办法。毕竟,自己也是此道中人呵,而且还是其中高手!
  他们颇有风度地互相握手道别。
  一出S厂的大门,小个子的脸色就变了,他和他的铁哥们必须在这短短的二十几个小时内开足马力拼命工作,直到击垮“老油子”,或者被“老油子”所击垮。
  在这种时候,他忽然下意识地想起了千里之外的马凉。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马凉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俩在人生这盘棋上的开局并不十分美妙:先是《上海的少女》,后来是弃棋,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这盘棋的中局是在春风厂,小个子进厂时,马凉已是班组长。在马凉成了工段长之后,小个子忽然便顶了他班组长的职。而马凉当车间主任不久,便将小个子提升到了工段长。至于小个子变成了车间主任时,马凉则已上升到了副厂长的位置。小个子不明白马头何以如此赏识自己,终于有一天,在小个子的追问下,马凉道出了连小个子自己都没能认识清楚的一种秉性:侠义。马凉说,他观察小个子多年,发现他是一个将“义”字顶在头上生活的人,一如古之侠士荆轲高渐离,而这种人在现代物化的社会中已成国宝级的希罕物儿了。小个子后来时常回忆自己平昔的为人,最后不得不承认马凉说得没错,自己似乎确实就是这么个种这么个人。
  “士为知己者死”,小个子懂这个理。但他想得最多的是要为马凉两肋插刀。如今,面对“老油子”这般人物,他明白,该是往肋上插刀的时候了。
  关键是什么呢?关键是这把刀不应插在自己身上,而是要捅到对方的要害上去!那么,“老油子”的要害部位又在哪里呢?小个子暂时还不知道。但他认准了一个死理: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他的弱点,弱点不需要多,一个便足以使他致命。
  从走出S厂大门的第一秒钟起,小个子和他的哥们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做一件事:拎上从自己家乡带来的礼物,一家家拜访老厂长在S厂的那些业务上的老朋友。他们不是为了追讨春风厂的债务而上门求教的,他们捎上的除了问候,还是问候。这样,彼此之间就消除了警惕戒备的成分,洋溢着一种春暖花开的温馨的气氛。其中有些人已离退休,不在其位便不谋其政,闲聊神侃的尺度范围更可以海阔天空了。一起回忆回忆春风厂和S厂曾经共同拥有过的美好时光,一起扯扯两个兄弟省市之间大相径庭的风土人情,偶尔也聊到了S厂的现状和“老油子”,但小个子似乎对S厂的现状和“老油子”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只是友谊,于是友谊的芬芳便在主人献上的一杯又一杯的香茶上获得了源远流长。
  当拜访结束以后,小个子等已心满意足地达到了既定目标。谁都不会想到,他们那些普普通通的问话背后居然深藏着一片杀机;谁都不会怀疑,他们那些随随便便说出的话语居然早已是处心积虑。
  这是他们在春风厂时就制订下的一号作战方案。现在,他们如愿以偿。
  获取的关于“老油子”的全部情报统统加在一起,一共只有两个字:好色。
  是的,“老油子”别无所爱,推一的嗜好便是这两个字。然而,一种嗜好,就是一个挂在脖子上的讨债鬼。于是,在第二天半夜时分,便发生了一幕颇带点刺激味儿的好戏。
  在好戏登场之前,有一个插曲不可不提。小个子和他的哥们再一次光临了S厂厂长室。这中间隐伏着小个子“先礼后兵”的菩萨心肠。说实在的,他也不愿将棋局搞得太难堪。“士相卒”齐全的“逼宫将”其实是一种很体面的败局,若是一味厮杀死不认输拼到残局的话,赢方迫不得已只能将你“老帅”的“士相卒”之类的护卫收拾干净,看你孤家寡人的再往哪儿逃!
  可惜,“老油子”不在。
  他不仅不在,而且还传下话来,说他到上海参加部里的一个紧急会议去了,起码得出差十天半个月,没准儿。
  真是见他妈的大头鬼了。小个子愤愤地想道。我们千里迢迢来讨债,你小子却去上海一边凉快去了,好,是个会白相的玩家!那么,也就休怪我们对你出“杀着”了!
  小个子心里亮堂得很,“老油子”根本没有去上海。不但没有去上海,而且连本地都没离开。据他们掌握的线索,“老油子”此时此刻正在一处不甚见得到阳光的温柔乡里销魂呢……
  夜色温柔。
  天上无星也无月。
  红楼宾馆的十二楼。
  一间豪华客房的门被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三五条人影一下子闯了进去!
  正在席梦思床上搂抱在一起的一对男女霎时被惊呆了!
  就在这时,屋子里划过了照相机闪光灯短促而炫目的光亮。
  “咯嚓喀嚓咯嚓”,一亮一亮又一亮。
  床上的男女如大梦初醒,慌忙分开了身子,接着,便听到那男子大吼起来:“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有人在嘿嘿冷笑:“干什么?看好戏!看一场游龙戏凤、鸳鸯野合的好戏!‘老油子’,你果然身手不凡雄心犹健,床上功夫丝毫不让二三十岁的毛头小伙子呵!”
  说话人赫然便是小个子。
  “老油子”顿时恍然:“原来是你!明白了,我全明白了……为了那笔欠款,你竟然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
  小个子叹了一口气:“我也是被逼上梁山,不得已而为之呵——我稍稍对你摸了摸底,对你还真佩服得五体投地。自从你执政以来,S厂就没还过任何单位一分钱的债,尽管债台高垒,债主如潮……所以,对你这样老资格的‘运动员’,我也就只能、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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