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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爸爸-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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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而不精,多而不精……”
“老马,这可不是我批评你啦,你也太精心大意了。这些书怎么能让小孩子随便看到?看这些这种书很容易学坏的……”
“那是那是……”
“咱们想让孩子长成为什么人,一定要心里有数儿。从小就要让他们向方面靠拢,一个是高尚的人一个是有道德的人还有一个是脱离了低级趣味毫不利专门利人的人。”
“从现在做起从现在做起。马林生连声应诺,”从我做起。“
刘老师手托腮愁了一会儿,旋又眉开眼笑,“没关系,书是你的,但铁军要是不向马锐要求他怎么会借给他?他为什么单借这本书?这算不算一种暗示?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为什么不制止你看这种书反向你借?”
“没准正是铁军想看这本书才促使诱使——唆使马锐去偷的!”
马林生豁然开朗,他和刘桂珍相视微笑,二人摩拳察掌,分头昂首而去。
马林生和刘桂珍在校门互致同志般的紧紧握手,刘桂珍还亲热地对马林生附耳,引起马林生会意娇嗔的微笑——这一切都被趴在教室窗户的马锐、铁军和夏青看在眼里。
“你爸爸怎么跟她搞到一起去了?”夏青不解地说。
上课铃响了,孩子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马锐脸上有一种不可遏制的狂怒,他的嘴都因之歪斜了。
同座的夏青不断偷眼瞅他,望而生畏。
马林生穿着带披肩腰间扣带的风衣和雪亮的尖鞋,像个蓦然闯进门来的不速之客一步跨进屋里。
他的眼睛习惯屋内的昏暗光线后,看到坐成一排的孩子们像一群在窜里被狼崽子,个个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你们都出去。”他威严地对铁军、夏青等人命令。
孩子们动也没动,他们似乎决心抱在一团。
。“请你们都离开!”马林生尖叫。
夏青勇敢地回答:“我们是来找马锐的。”
“找谁也不行,我要你们走,你们就必须走,这是我的家!”
“夏青,夏青,快出来。”夏太太在外喊,“你回家。”
马锐站起来,对朋友们说:“你们走吧,我没事,他不能把我怎么样。走吧,都走。”
他再三劝朋友们。
孩子们一个个低着头往外走,经过马林生身边时不看他一眼。
“都走,都走,再也不许来了!”马林生挥舞着胳膊嚷,“都不许来了!”
孩子们陆续走了出去。夏太太在外边埋怨夏青,你怎么那么傻,人家爸爸教育孩子你挡什么横儿?“
“我管不着!夏青厉害地冲她母亲嚷,”都是你们这帮大人调竣的!“
“快回家——你也反了!”夏经平出来嚷。
夏青委屈地哭泣,“告刁状,马锐有什么错儿?”
马林生把屋门哐地关上,大步走进里屋,指着上锁的抽屉伸出手对马锐说:“把钥匙给我!”
马锐不吭声。
他立刻毫不迟疑地拿出早已预备好的钳子、改锥连撬带揪把小锁连同锁鼻儿一起扯下来,抽屉的木框都给撬劈了,裂出白花花的木茬儿。
他哗地一把拉开抽屉,由于用力过猛,抽屉一下脱离了屉轨,他索性拎阒抽屉往地一扣,然后把空抽屉扔到一边。
抽屉里净是些日记本、转学到外地的同学的来信和孩子们出外游玩时的合影以及两本精美的集邮册还有一包开封的香烟和—只打火机。
“香烟没收了,打火机没收了。”马林生边说边把香烟和打火机揣进自己兜里。
然后逐张察看孩子们拍的照片,挑出几张他认为姿势下流荒唐的撕得粉碎,“这些照片也不要了,活像小流氓。”
他把孩子们之间的通信都拆开一封封仔细看,有些他认为流露了不健康情调的样一撕两半或揉成一团扔到一旁。“
接着他开始看那些日记本、他读了几而出现这些日记都是儿子刚上学时记的,字写得歪歪扭扭,都是些日常生活的汉水帐和看了电影逛了公园后的充满幼稚的感受。那时他还没有离婚,孩子的日记中经常写到妈妈,既没有赞扬也很少批评,只是很客观地表述妈妈出现在某一生话场景中:“妈妈在厨房做饭。”“妈妈对我说天令多穿件衣服。”妈妈和爸爸说话,他们都笑了。“日记中记录了一些他和妻子的简单的对话,记录了一些当时他们一家三口的包含起居以及出外游玩的情晾。句子相当简单、平淡甚至不乏语病和表达障碍,读上去干巴巴的,但字里行间透出一种平和、无忧无虑的温馨气氛。
他们当用显然有一段时间过得相当美满,幸福犹如阳光的味道在翻抖开来景晒的被子上烈地散发……这一切他都忘记了,似乎上面记述的是不相干的另一家人的生活,读来恍若隔世。
马锐在父亲的整个抄检过程中始终一言不发,很冷漠地双手插在裤兜里向床的另一边观看,只在父亲撕他那些照片时眉间才轻微搐动了几下,似乎那些光滑相纸上分布着他的神经。
父亲检查他的集邮册时,也从上面撕下了一些有女人妖艳形象的邮票。他不禁温和地指出,这些邮票都是父亲收集并传给他的并非出于他的欣赏。“
“近来的呢?这几年你写的日记呢?”父亲手拿着最后一本在数年前便戛戛然而止的日记抬头问他。
“没写。”儿子回答,“我早就不记日记了。”
“为什么,记日记是个好习惯干吗不坚持?”
儿子冷笑。
马林生也觉出自己问得愚蠢,他摔掉日记本站想来,开始到儿子的枕头下和褥子下面层层掀翻。他怀疑儿子已预先清旦过,转移了最重要的又引起麻烦的东西。
他从枕下褥中又搜出几本小说,都是描写成年人隐秘生活和内心的小说明显儿童不宜。这些书他在家也是秘密新闻记者,不知如何时落入儿子手中。
“你怎么能看这些书?”他拍打着缴获的图书大声呵斥儿子,“这些书你还看不懂完全不该看,看了只能受坏影响,可你还居然拿到学校课堂上去自互相传看难怪你现在这么不服管——你都给谁看过看过后你们都议论了什么?”
马锐看着父亲,就像看着一个外国人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跟谁说。
“瞧瞧,瞧瞧,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除了武侠就是言情。”
马林生眼见继续搜查也无收获,便开始长篇训话,读这些书对你有什么好处?谈恋爱嘛,你还早生到年龄了再学习也不迟,还有那些武侠,净宣誓什么可们儿义气为父报仇,一点小事就舞刀杖,有问题为什么不找组织?公安人员都干吗去了?你们都缘了一身本事,自己的事自己解决,那还要父母、老师干什么?看多了你还会把谁放在眼里?天山七侠昆台友雄中你最佩服谁?“
马林生见儿子总不答谢,自己也觉得侃不开,有问有答你来我往才易于进入最佳状态,便问。
儿子泥胎木塑一般,仍不开口,连听的到问话的表示都没有。
他只得自己继续往下说:“没一个共青团员嘛,都是地主恶霸。应该多看一些描写英雄事迹的书,学学人家怎么做人的。哪一个不是生下来就志向远大?哪个不爱祖国爱人民怜贫惜老勤劳酚循规蹈矩遵纪守法——舍生忘死前都是老好人儿。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他们那样?我们也努力了呀,为什么总是赶不上人家前进的步伐?总是比人有家英雄的境界差那么一截儿?雷锋王杰刚出来那会儿我就觉得已经到头了,谁想后面还有更好。不能不佩服人家那爹妈会养孩子。我们这些孩子怎么一不留神就俗了,一为留神就堕落了,一不留神就成王八羔子——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马林生说着说着就陷入了自言自语,自嗟自叹,自怨自艾。他猛地醒过来,看了一眼儿子不觉来气:这小子怎么就那么不争气!恨恨地指着骂:
“就你给群众这印象,赶明儿就是抱着炸药包把哪儿炸了,也没人为你闻讯痛哭,十里二十里山路起来祭奠——什么东西!
马锐绷不住,扑哧乐了。他忙又挂起脸,似乎很为自己缺乏毅力懊恼,生气地面朝墙。
马锐这一乐,马林生也有些得意,觉得自己挺有语言天才,本来是很容易讲干巴巴的道理以竟被自己意识地讲得那么生动、俏皮、引人入胜。他像听到观众掌声一样、愈发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了。
我说的是不是这么回事?很多人吃亏在时给群众印象不好。其实很清白,其实坏事倒比其他人干得少。历史上又有多少英雄豪杰,本来属于挺身而出甘岁天下之大不堤结果成了独夫民贼。关偷倒不在生死关头那一下,我不鼓励你见惊就拦见有人掉粪坑就“纵身而入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男的是一辈子做好事就关键在于时夹起尾巴做人。”
马锐对马林生吃之以鼻。
马林生对儿子的态度毫不介意,“想死很容易,要活好了可是难上加难。我说了这么半天,就是让你知难而进。小时候一定要不好,哪怕假点,违心点都没关系。长大了再学坏……不不不,再学得狠点也不晚——学坏还不快么?”
马林生说得十分动感情,他不禁伸手去摸儿子的头。马锐躲开他的手,依动无衷。
“该说我都对你说了。”马林生声色俱厉地对儿子说,“不该说我的我也说了,包括那些丧失原则的话。你不要再不进去了!不要再执闲不悟,一味顽固、糊涂下去了。你要不是我儿子,才不会跟你说这些,让行上那些自以为有个性的小子们去碰壁吧。”
马林生一本正经地坐到儿子面前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
“你听仔细,从今后,第一:不话你再看乱七八糟的课外书,想看什么书,必须经过我批准,只能看我推荐的书;第二:不许你再和铁军来往……”
“为什么?听到此事牵涉到看书朋友,马锐终于开口了,囚铁军怎么啦?”
“这个孩子不好,对你没有好影响。”
“他怎么不好了?谁说他不好了?”
“谁也没说,我这么认为的,据我平时观察得出的结论,他是个坏孩子。”
“你以为我就不是坏孩子了?”
“你怎么能这么自暴彼弃?”
“铁军要是坏孩子,那我就是坏孩子的头儿。我们无论干什么事都是出的资产,我想的点子……”
“你不要替你的坏朋友掩盖……”
“笑话,我掩盖什么?我才没有鬼鬼祟祟地跟踪嘞人,偷偷翻别人东西,去搞串连,搜集材料……”
“放肆……”
“我都不知你怎么想的?噢,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坏孩子,只能带坏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就都是好孩子?实话告诉你,要说谁对谁有坏影响,铁军他妈更有权利这么说我!”
“那们你就是坏到起去了,更应该把你们拆散!这件事的争论到此为止,按我说的做,今后不许你再去找铁军玩也不许他再来找你。
“我偏去!”
“那你就试试看,看我怎么惩罚你。下面接着说第三条:
今后不许你再管我叫名字和老马,改回来还是叫仅仅……我看你近来也是忘乎所以了,不但叫我的名字,还动不动就跟我顶嘴,很不像话……“
“那是你自找的。”
“我本来是想看你是否自觉,现在看来,你一点也不自觉,所以我不能再这么放纵你了,这样下去会害了你。”
“别说那么好听了,你是嫌我在别人面前丢你的面子挟私报复。什么话让你说了,好也是你,歹也是你,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不要讲了!这三条你听清楚没有?能不能做工?”
“没听清,也做不到。除了最后一条,前蚜两条我拒绝接受!”“你为什么非要挨一顿揍,皮肉受苦最后还得接受,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的——你怎么就这么贱?”
“我也有三条,请你听清,”马锐站过来,斜着身子手插兜对父亲说,“第一:退还无理没收我的东西;第二:承认未经许可翻看我的东西是错误的,并向我道歉;第三: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不再干涉我的一切正当交往……”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这是为你好!”马林生嚷。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根本不需要你为我好!”儿子也用同样的嗓门冲父亲喊。
第十四章
马林生吵累生了,也有些饿了。看到窗外天渐渐黯淡下来,才想起饭还没有吃。
“先吃饭,吃完再接着说。”他离开里屋,匆匆去厨房备饭。他觉得自己近来气血损耗,因而下完面条又为自己和儿子各煎了两个鸡蛋,又切了一盘西沛酒上白糖,连同热腾腾的面条端回屋。他很为自己的托骄傲,如此快又如此简单地为自己搞这么一顿看上去还过得去的晚饭,美中不足是缺少一点绿色,他不其烦地又折回厨房,拍了两根黄瓜拌上蒜泥和芝麻酱。“
他满意地搓着手去里屋喊儿子:“少爷,出来吃饭了。”
儿子坐在凌乱、狼藉的床上低着头一声不响,昏暗中他的身姿、面目都很模阁,似乎仍挂着一脸冷笑。“
“怎么,饭都不想吃了?都伺候上桌了,还让我喂你?”马林生提高嗓门,伸手一拉灯绳,把灯打开。
屋里的一切瞬间变得清晰,颜声纷呈同时又格外丑陋、刺眼犹如粉壁上的弹孔触目惊心——儿子眼泪汪汪地视着被践踏散浇一地的心爱物品。
“回头我帮你收拾——先吃饭。”马林生说。
“不,”儿子冷冷地扫他一眼,“你要饿你吃吧,我不吃了。”
“饭都不吃?都做好了……”
“说不吃就不吃——你别烦我了!”
“爱吃不吃,真他妈不识好歹。”马林生愤愤地甩手离开。
他自己坐到饭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大口吃。他小心地菜划出一半,自己靠着一边吃,边吃还不时朝里屋喊:
“再不吃面条可就坨了呵!再不吃我可就全吃了!”
他把自己的那一半又拨了点归给儿子那部分。
“真香呵,真好吃,真傻,生气不吃饭,这是跟谁过不去呀。”他有意把黄瓜嚼得咔咔脆响。
里屋传来纸张的声,儿子在整理被搞乱的本册信笺。
马林生越吃越生气,脸也不禁沉了下来,腮侧的咬朋清楚地凸现,一下一下有力的扯动。
他啪地一下摔下筷子,把饭碗一敦,他也吃不下了。“
“你到底吃不吃?”
里屋仍没人应声。
“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吃!”
“我就一辈子不吃,给你看看。”儿子手里握着一堆清理剩下的废纸团从里屋出来,扔到墙角簸箕里,经过饭桌旁一眼也没瞧桌上的饭菜。
“你这是跟谁示威呢?”
“跟我自己。你不是总嫌养我亏了,从今后不吃你的饭了。”
“那你吃谁的饭?谁给你饭吃?”
“没人给我就活活饿死,饿死不吃……嗟来之食。”
“喝,你还挺有骨气,吃了我十多年了,这会儿不吃嗟来之食了……”马林生从兜里摸烟,掏出刚才没收的儿子的那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咀上,另一只手摸出儿子的打火机点燃。
那烟显然放的时间长了,抽起来十分干呛。“你把吃我的都吐出来。”
“将来我会还你这笔债的,等我能挣钱了。”
“只怕你还不起。”
“只要你能计算出来,不管是美元还是人民币我就还得起——我做牛做马也还你!
“你到底要干什么!马林生一激动,被一口烟呛住,连声咳嗽。
“只要你不答应我向你提出的那三条,我就不吃饭!”马锐平静、坚决地说。
“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那你就等着瞧吧……哼哼。”
“水喝么?”
“你少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说到做到。”
“你威胁谁呢?你还少来这个——”马林生嚷。
马锐拔腿大摇大摆往里屋走。
马林生一跃而起,飞身一把揪住他以拖了回来,把他按坐以桌子旁,“今天你必须吃饭。”
“他使劲把儿子的头往饭碗捺下去,马锐双手撑着桌沿儿,用力挺颈,竖着嘴,虽然采都贴到了已经冰凉的面条但坚持一口不吃。
马林生一松手,他像根弹簧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脸湿漉漉的憋得通红,一溜烟跑到门后抄起一根长把要帚。
“你要干什么?”马林生喝道:“还想跟我动手吗?”
马锐竭力忍着泪水,小小的喉节呢噜着上下滚动。
马林生向儿子一步步走过来,“你想动手打你的父亲么?”
马锐把条帚撒手一扔,用腈一下蒙住眼,双肩一耸一耸地剧烈抽动。
马林生停在原地,他的眼圈儿也也红了。
“我希望你还是把饭吃了,有什么话吃完再说,不能不吃饭!”他声音嘶哑地说,走到桌前端起碗,“面条凉了,我去给你回一下锅。”
“不用。”马锐放下胳膊,眼睛红红带着浓重的鼻音说,“热了我也不吃。”
马林生哐的把碗往桌上猛地搁,大口吸烟,满脸怒气,“你不要我给你下……”
“你不用,你也别生这么大气。”马锐走过来对父亲说,“你有办法让我听你的话。你不是会打人么?你打我呀?一打在就解决了么?今天我让你打够、打饱、打好、我肯定不经你一打。”
马林生气得浑身哆嗦,手颤巍巍地扬过来,又软绵绵地垂落焉。
马锐器着把脸凑上去,“你打呀,你打呀,你把我往死里打呀。”
马林生眼泪也扑簌簌掉下来,“我才打过你几次,你就记了仇——我什么时候真打过你?”
“对,哪回都是我把您逼急了——哪次都是我不对,我找打?”
“我不跟你说了,你走吧。”马林生踉呛地扶着桌子往一边挪,“我不是你亲爸爸,是你的冤家仇人,是成心想方设法要置你于死地,你快逃了我这儿吧。”
“我也没那么说呀。”儿子泪流满面。
“你就是这意思!”
马林生独自坐在深夜顾客寥寥的小酒饭里喝酒,门外马路不时驶过载重货车,车轮颠簸的隆响和马达轰鸣震动着摆在柳木桌上的玻璃酒杯和一盘花生豆。通过敞开的门,可以看到近处和远处更高耸的楼厦黑色的身影,一些霓虹灯在大厦的顶部孤零零地闪烁,字迹模糊。门外停着一辆平板车、两辆摩托和几辆自行车,车轮的镀铬瓦圈在酒馆橱窗泄出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马林生端起拇指大的酒杯又将大半杯清亮得如同银子的烧酒一饮而尽。
这酒已不像刚入口时那么灼烫、辛辣了,变得绵软、光滑,香气馥郁。酒流下肠壁犹如雨渗旱地,所之处滋润有声,青苗芳草舒茎张叶如梦方醒充满生机嘴里兀自可以品咂草苗穗饱满多浆的无穷甘乱和腥。马林生愈喝愈觉得神清目朗,愈喝愈觉得通体剔透,愈喝愈清澈,愈喝愈晶莹,有如月光照空潭渐至忘情渐至于我……
时光在他的脑海中徐徐倒流,一个个久湮灭的往日情景,如同死气枕藉的战场上的幸存者,在寥廊苍凉的天地间默默地爬起来神情黯淡地站立在他们倒下的地方……“
那时他还很健壮,妻子也风韵犹存,他们还在一起生活。
那时他们的矛盾已经白热化,每天不是互不理睬就是互相辱骂,除非互不理睬否则便是吵骂。他们甚至不能互相辱骂,他们甚至不互相对视一眼,一旦目光相遇脸上表情便迅速变化,由反感至轻蔑至恼恨至深深的憎恶最后终于睚眦欲裂。妻子给他留下的,永远是一副生气的模样。她最后的一点光鲜之色在都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迅速凋谢殆尽。由于总是处于激愤和不屑中,她鼻翼两侧深深刻下了两道永久情的虎须般的皱纹,这使她的脸衰老又残忍,甚至连笑都带着刻毒——他大概也是段时间步入中年的。他想不起那时马锐的神态,不管如何努力回想,那充满恶气氛的场景中似乎永远没有儿子的身影,只有他和妻子两个疯狂的人在互相啮咬。儿子一定是躲在了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诸如门后屋外,他会因无法忍受又不得不忍受而饮泣么?由于儿子的不在场他无从揣摩的感受。他会记住当时他所听到的一切么?也许他在他们视野之外的某个隐蔽的角度自始至终都在目睹……
那时他堪称风华正茂,自我感觉想当好,妻子也正是成熟动人、注重修饰的年龄,他们俩常常被邻居街坊称赞为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那时他们还算和睦,虽有小龃龉但都适可而止,尤其是当着外人,他们都小心翼翼地注意给对方留面子。那时他们偶有争吵也都是彬彬有礼地讲理并非指责,即使一方过于唠叨或小题大作,另一方也能毫不别扭地容忍、接受。那时马锐还很小,刚刚带上红领巾、母亲在修饰自己的同时也总把他打扮得干干净净。那时他们三个人是一个整体,同行同止,无论吃饭、聊天、看电视,总是聚集在同一个场景,即使某人临时出画,声音也总是传过来,继续参与着在场的其余二人的共同话题。妻子的神态相当平和,就是在抱怨某事也纹丝不改如她光滑无皱的脸,而且她愈是对某事格外满神精语调愈是委婉甚而至于在平和之上更加入一点体贴,一丝微笑,一种颇含鼓励的敦促。马林生清晰地记得儿子每当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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