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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时代-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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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仁皱着眉道:“采风吗?”
  老四海只得说:“对啊,我要创作呀,没有生活怎么写得出来?所以必须得出去走一走,不能总在北京呆着。”
  菜仁一口干掉了一杯白酒,叹息着说:“方竹今天还跟我说呢,她要找你谈谈学校的事。这孩子是把你当了亲叔叔了,可你却要走。”
  “这是我的生活。”老四海故意做出个深邃的表情。
  “我以前也折腾过,白折腾。可我认命了,我是没指望了,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还行。”菜仁大大地叹息了一口。“不过你的生活态度有点儿偏激,做人应该平和一点,古人说:中庸!我觉得这两字是太英明了。”
  老四海喝了杯酒,笑道:“大哥,人和人的想法不一样。我倒认为什么中庸啊什么平和呀是中国人的精神鸦片,是咱们不思进取的借口。中庸就是没有原则,墙头草嘛。平和就是麻木不仁,有人掉河里去,大家看热闹,喊好,那些人最平和了。您说,是不是?”
  菜仁勉强咽了口唾沫:“我说不过你,可我也知道你说的是歪理。”
  二人哈哈大笑,你来我往地喝了起来,转眼一瓶白酒就看见底儿了。菜仁起身又拿了一瓶。
  此时老四海已经有三分醉意了,思绪里很自然地出现了龌龊情节。他微笑着调侃菜仁道:“菜大哥,今天就咱们俩,咱们说点平时不说的。我知道我不是好东西。你呢,你怎么样?”
  菜仁老实地说:“我小时候也干过坏事,后来就不干了。”
  老四海哈哈笑起来:“你瞎说,谁没干过坏事?你当年在海南是做生意的,难道女人们就没往你身上撞吗?”
  菜仁小心地左右地看了两眼,似乎要确定方惠和方竹是否真不在家。“撞啦是撞啦。我在海南的确是赔钱了,可女人们不知道啊,她们以为做生意的都是大款呢,还真有不少往我身上撞的。”
  老四海继续着怂恿的微笑:“说,你是不是从了?”
  菜仁嘬着牙花子,抱紧双拳,面目沉痛地说:“没做,思想斗争倒是斗争了几回,可真没做。”
  “你没把我当朋友。”老四海扭过脸去不理他。
  菜仁惶恐地说:“真没做,做了,我这人就有污点了。”
  “你呀,污点往往是人生最光彩的地方,可以染上污点却没染上,那是最后悔的。”老四海觉得你即使身体上没做,精神上也做过了。
  “你的想法都特别怪。是,我明白,男人干这种事不新鲜,可我就是没做。有时候我觉着我没准比雷锋还高尚呢,就是因为我没做。”
  老四海已经笑得不能自制了。“我从来没听你吹过牛,老实人要是吹起牛来,绝对是顶级水平。”
  菜仁有点急了:“我没吹牛,我吹牛干什么?你想啊,雷锋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他连营长都没见过,他懂什么呀?金钱,女人,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他是一样都没见识过。我爸爸以前就说过,金子是要经过锻炼的,人品是要经受过诱惑的。所以没见过诱惑的人,很难说是好人。雷锋是死了,他要是没死,嘿嘿,就难说了。哥哥我经历过诱惑,雷锋,没有。”
  老四海张着嘴,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菜仁本来是个木讷的家伙,今天居然像个哲学家。
  这时门响了,菜仁做了个到此为止的手势,然后把电视打开了,电视里正演广告呢。方竹进来了,她噘着小嘴,满脸不高兴。菜仁叫道:“这么晚才回来?申办答辩都完事了?”
  方竹径直走到老四海面前:“老叔叔,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菜仁“哼”了一声,目光里全是无奈。“四海,看见没有,叔叔比爸爸亲。”
  方竹烦躁地跺脚:“有些事您不懂。”
  “我不懂,我再不懂我也比你多吃了二十几年的咸盐。”菜仁不服气。
  “你们那时候的咸盐是不加碘的,所以让你们去农村你们就高高兴兴地去了。”方竹斜望着屋顶,目光里充满怨恨。
  “什么意思?”菜仁不明白盐里是否加碘与上山下乡有什么关系。
  老四海差点笑出来,他明白,缺碘的人大多脑子不好使。但他不愿意把这事点明,只好向菜仁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到方竹身边,温和地说:“行,有事跟老叔叔说也行。走,咱们外面说去。”
  七月号称是流火的季节,当然了火是流不出来的,否则大家就都成红孩儿了,但浑身流盐汤却是一定的,即使是晚上。
  二人出了住宅楼,只见一群光着膀子的老老头、小老头正在路灯下大呼小叫地看电视呢,路灯下一片肉色,很是壮观。
  方竹鄙夷地扭过脸去:“老叔叔,咱们找个干净的地方。”
  老四海说:“行,咱们去天安门广场吧。那儿的地方大,说什么别人也听不见,而且我有好久没去过那地方了。”实际上老四海只是上学时去过广场,那是学校组织的活动,清洗纪念碑。可这次再回北京时,纪念碑已经被铁栏杆围起来了,只能远远地瞄上几眼。
  方竹点点头。
  二人穿越人肉组成的玉米地,出了楼群,径直向广场走去。
  金鱼池离天安门不过是两三公里的样子,过了珠市口就差不多了。路上方竹咬着嘴唇,一直不说话。老四海知道她必定开口,索性东一句西一句地胡扯。过了珠市口的基督堂,方竹终于忍不住了,她揪着老四海道:“老叔叔,帮我找几个人来,我要打胡东一顿,狠狠地揍他一顿但千万别打伤了。”
  “胡东是谁?你为什么要打人家?”老四海几乎就要笑出来了,方竹居然在冒充黑社会了,这不是逗你玩儿吗?
  “胡东最不是东西了,他假戏真唱,他弄假成真,他——他和邢娜好上了。”方竹气急败坏,一边说一边踢马路牙子,挺干净的一双白色运动鞋,没几下就成黑的了。
  老四海连眼珠都没转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什么假戏真唱啊?明明是你方竹弄巧成拙了。他假装严肃地说:“胡东是你同学还是朋友?”
  方竹恶狠狠地说:“是我高中同学,就是那个会算星相的,我们俩关系一直挺好的。”
  老四海推测道:“你让他去勾引邢娜,以此证明邢娜对你是否真心,对不对?”
  方竹歪着眼睛说:“就算是吧,可胡东太不仗义。我是让他给我帮帮忙,可他们俩倒成一对儿了,而且还背地里笑话我。”
  “邢娜也不理你了?”老四海是专门照方竹的痛处戳。
  果然,方竹的鼻涕、眼泪都喷出来了,她强作凶恶地说:“所以我要打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你快去帮我找人吧。”
  老四海依旧不紧不慢:“打他们一顿,邢娜就能回心转意啦?”
  方竹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止住悲声:“那,那你说怎么办?”
  老四海从口袋里摸出张信用卡,塞到方竹手里。“感情这东西是不能强求的,无论是男女之间还是女女之间。你不是要放暑假了吗?回家,要你爸爸陪着你去外地玩儿上几天。卡上有五千块钱,够你们爷俩去趟苏杭的。”
  “那以后呢?”方竹有点糊涂。
  “以后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就当邢娜和胡东都让狼吃了。然后你再找个漂亮的、温柔的、关心你的女孩,培养一段时间,感情就培养出来了。”
  方竹悲伤地摇着头:“我已经失望了,女人之间也是虚伪。”
  “实在不行,就找个男生,让他当牛做马。”老四海轻松地照自己身上拍了几把,似乎完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方竹看着手里的信用卡,正要说什么。路边的胡同里却突然冲出十几个彪形大汉,这些人呼叫着向他们扑了过来。两人同时一呆,老四海心道:坏了,这帮人是冲着信用卡来的。
  他一把将信用卡抢过来,然后将方竹推到自己身后,小声道:“密码是594188,他们要是问就直接告诉他们,别舍不得。”
  此时大汉们已经扑到近前了,其中一个挥着大手喊道:“兄弟!别傻站了啦,走啊!”
  老四海苦着脸道:“完了事就行了,人就算了。”
  大汉并没注意到他的苦相,叫道:“操的事了,去广场,咱游行去,多少年没折腾过啦,咱也折腾一回。”说完,大汉扭着屁股就跑了。
  老四海真是晕了,这些家伙疯了吗?方竹年轻,脑子比较快,大叫道:“保证是申奥成功了,他们要去天安门祝贺啦。”
  老四海正要点头,又一群疯子冲了过来,其中几个还挥舞着国旗。老四海也不知道自己犯什么病了,抓住方竹便一头扎进人群。方竹已经把邢娜的事忘了,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跑。路上的车全停了,大灯噼里啪啦地乱照,喇叭声此起彼伏,有的司机甚至站在车顶上跳起了迪斯科。半路上,不知是谁塞给老四海一面国旗,他便举着国旗跑在队伍的最前列,不一会儿就跑过了前门。
  我的天,广场上全是人了,人头如浪,涌来涌去的,搞不清方向。人虽然多,但举着国旗疯跑的只有老四海一个。他拉着方竹在人丛中乱蹿,没过几分钟国旗便从四面八方飘了过来,因为老四海挥舞的国旗最大,他俨然成了万千人群的一个小旋涡。方竹在老四海耳边喊:“真好玩儿啊!”老四海一使劲将国旗扔上了半空,于是无数只手伸出去,都想举着它跑到金水河去。老四海不明所以地陷入一场狂欢中,不明所以地装疯卖傻,不明所以地兴奋莫名。他高高兴兴地拉着方竹往前跑,方竹早把自己的不幸扔到九霄云外了。跑到长安街上,老四海是惊恐万分,整条长安街都给堵死了,每辆汽车成了一个小型舞台,人们纷纷在车顶上打滚、撒疯,就差随地大小便了。
  老四海无意中向城楼上看了一眼,怪的是城楼的照明灯居然亮了,有几条人影正在垛口边,向广场上指指点点呢。老四海虽然看不清人物的面目,但他知道那一定是首脑人物。于是振臂高呼道:“首长来啦,首长来啦。”他只喊了两声,剩下的事就交给周围的人了。
  果然,有好几百人跟着老四海喊起来,众人喊着,叫着,相互簇拥着,争先恐后地冲向玉带桥。老四海则将方竹带到一棵旗杆边,托着方竹的脚,让她爬上了一人多高的底座。方竹叫道:“我看见了。”老四海问:“是他吗?”方竹道:“就是他。”老四海问:“他干什么呢?”
  方竹道:“他挥手呢。”说着,方竹竟学着领导的样子,也当空挥了挥胳膊。
  结果大家马上又被传染了,无数条胳膊伸向空中,似乎天上的馅饼已经落下来了。
  第十四章:野渡无人
  老四海和方竹在广场上耍到了一点多,这才想到该回家了。
  后半夜街面上依然人潮如海,老四海担心流氓们顺水摸人,决定亲自将方竹送回家去。在金鱼池小区外,他担心菜仁动了别的心思,特地给他打了个电话,将自己和方竹被游行队伍卷到天安门的事说了。
  菜仁在电话里笑道:“我在电视里看见你们爷俩了,你正举着国旗跑呢。”
  老四海惊道:“电视转播啦,我怎么没注意到啊!”
  菜仁哈哈哈地说:“看得可清楚啦!方竹那丫头站在旗杆底座上,对不对?嘿嘿,真有你的,三十多岁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老四海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和方竹被电视台抓了个现形,竟有些心惊肉跳了。这节目是全国转播的,万一事主们在电视里看见自己,岂不是仇上加仇吗?
  这时菜仁叮嘱他道:“赶紧把方竹那疯丫头送回来吧,明天早上她还要去学校呢。我过两个钟头就要去拒马河了,现在得养养神。”
  老四海说:“你先睡吧,我们已经到家了。”
  老四海让方竹直接回家,自己则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回住所了。
  行骗设局是一项秘密工作,出头露脸是从业人员的大忌。今天老四海一不留神竟在电视上出了风头,这不是砸自己的饭碗吗?临睡前,老四海下定决心,明天就去买机票,尽快离开北京,去哪儿都行。
  早晨五点半的时候,老四海被手机的叫闹声吵醒了,他刚要骂人却发现号码是方惠的。方惠说自己在医院呢,她几近惊恐地告诉老四海:“四海呀,你菜大哥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我接了可电话里又没声,我把电话挂了又打回去,结果就占线了。可挂掉电话,我的手机又开始响了,还是菜仁的。接了,还是那样。这事有点儿不对劲啊,跟你上回犯病的情形一样。”
  老四海揉着眼睛问:“他不是去拒马河了吗?”
  方惠急道:“是啊,为他们单位买鱼去了,不会是跟鱼贩子打起来了吧?他这人认真,老想替公家省钱,鱼贩子可不管这个。”
  老四海向窗外一看,天还没完全亮呢。他嘟囔着说:“应该不会,这么早鱼贩子还没回来呢。”他知道方惠是个心里放不住事的人,索性让她在医院门口等自己。然后他飞快地穿好衣服,跑到街上去叫了出租车。
  五点半的北京城是冷清而清冷,刚跑到街上老四海就起了身鸡皮疙瘩。路面上到处是炮仗碎屑和五颜六色的碎纸,都是昨夜的遗留物。似乎所有北京人昨晚上举行了一次盛大的集体婚礼,老四海忽然哈哈笑起来,要是这一千多万人集体做爱,声势该是多么浩大呀!还好,他还没来得及想出别的,出租车便来了。
  老四海说了声医院,然后便一头扎进车里,车里面暖和多了。司机边开车边打量着老四海的模样,忽然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四海正心烦呢,立刻立着眼睛道:“你笑什么?”
  司机道:“你那拉锁是不是坏啦?”
  老四海低头一看,也笑了。由于出来得太仓促,没拉拉锁,裤裆几乎全部暴露在外面了,似乎那玩意儿想出来透透风。他赶紧将拉锁整理好,沉着气问:“你知道拒马河吗?”
  司机点着头道:“知道,不就是十渡吗?”
  老四海说:“咱们在医院再拉上一个人,然后马上去拒马河,越快越好。”
  司机仔细看了老四海几眼,满脸防备地说:“您带上的同伙是男是女呀?”
  老四海觉得这话太别扭了,什么叫同伙啊?犯罪分子才能叫同伙呢。他瞪了司机一眼,不满地说:“女的。”
  司机的表情立刻松弛了,嘿嘿笑道:“是女的我就去,男的我就不去了。您看看,现在刚五点半。这么早拉着两个大男人进山,我可没那么大胆子。”
  老四海撇着嘴说:“你们开出租的手里能有几个钱,抢劫的也不至于向你们下手啊。”
  司机冷笑道:“嘿嘿,不开眼的强盗满街都是。您是不知道,前天我们有个同行在大兴让人家扎死了,身上就带了三百多块钱。”
  老四海没心思与他探讨司机的生死问题,不耐烦地说:“你放心吧,我身上的钱比你多,我比你胆子小。快,赶紧去医院。”
  方惠在医院门口急匆匆地走来走去,老远看去,她似乎在满街追老鼠。老四海招呼她上车,车门一关,方惠就心急火燎地问:“四海,你说说你菜大哥不会是半路犯了病吧?”说着她拿出手机让老四海看,“你看,四点半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只有喘气的声音,再打过去就占线了。”
  老四海说:“他有病根吗?”
  方惠咬着嘴唇,仔细想了想:“我自己倒是觉得不大舒服,可你菜大哥没事啊。他当过兵,身体一直挺壮实的。”说着,方惠骤然间便紧张了,“坏了,怕就怕身体好的人突然犯毛病,一旦有了病连自己都预料不到,说趴下就趴下呀。”
  老四海无奈地拍了几下巴掌:“我的嫂子,你就别胡思乱想啦,芝麻大的事能让你想成一个大面包。没准我菜大哥就是无意中碰到手机键盘了,要是真那样,咱俩就是白跑一趟了。对了,干脆我请您去十渡蹦极吧,五六十米高铁架子,直接跳下去,脑袋能撞到水面上。”其实老四海知道,碰键盘的事是不可能的,即使菜仁真碰到了键盘,但方惠一旦挂掉电话,菜仁的手机也就自动恢复了,不可能总是占线。
  方惠使劲点头:“蹦极那玩意儿,想起来我就害怕。要是真碰上键盘的话,我们全家请你去吃全聚德。”
  老四海呵呵笑了几声。看来方惠不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人,虽然平时舍不得,但为了菜仁终于敢吃顿全聚德了。
  北京出租司机的舌头永远是常人的两倍,开车不说话那就说明这车出毛病了,另一种可能是这司机八成是个结巴。方惠上车的十分钟里,司机的耳朵也好奇地直立了六百秒。此时他终于听出些端倪,毫不客气地问道:“大晚上的,一个人开车跑山里去啦?”
  方惠说:“他们领导要吃拒马河的鱼。”
  “舌头真够刁的。我跟你们说,这事还真有点儿悬!”司机在铁笼子里摇头晃脑,如一只被囚禁的大乌龟(北京的出租车装有铁制的防护栏)。“拒马河在十渡风景区里面,再走两步就到河北了。别看那地方白天是游人挺多的,可一到晚上狼就出来了,当地人比狼还野呢。头年我们公司有辆车在十渡让人家抢了,乖乖地把钱和车都给人家了,好歹是留了一条命。”
  方惠的手禁不住地哆嗦,她颤巍巍地说:“我们家那位倒是不敢跟人家动手,应该没事的。”
  “那可难说,世道变啦。想当初啊,早年间的强盗是劫财不害命,最后还得给人家留下一点儿路费,做事不能干绝喽。现在的强盗可没那么好心啦,一般是斩草除根,杀人灭口……”
  “你开你的车,少说两句行不行?”老四海急了,照铁架子上就拍了一掌。这个多嘴多舌的丧门星,什么丧气说什么,什么不好听说什么,还想不想挣钱了?
  司机的确是不敢再说话了。方惠却已被吓得进入半昏迷状态了,她的眼珠子就像电脑死机的光标一样,虽然能活动却毫无作用。老四海不断地闲扯些轻松的话题,方惠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似乎玻璃背后全是恶鬼。
  出租车从阎村出了京石高速路,途经周口店,然后一路西下。太早了,行人、车辆都在睡着,六点半的时候他们就蹿进茫茫群山了。北京的西部和北部都是连绵的大山,有些山峰已经超过了两千米。北方的山大多峻拔、雄伟,由于面积广阔,开发程度都比较低。出租车快到石景山的时候,老四海发现路面异常潮湿,凹下去的地方全是积水。
  司机说:“看样子,昨天晚上山里下过雨。”
  老四海清楚山里下雨是常事,也没在意。
  正是夏天,路边全是草丛,草不高但颜色很深,叶子如在香油中浸泡过,看着就想啃上几口。这时老四海忽然看见,一群不知名的小鸟从一座山峰飞到另一座山峰,眨眼间又飞了回来,它们秩序井然,好像特意编排的。老四海摇了摇头,脑子里竟不合时宜地涌现出几句古诗:“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想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错了,现在是夏天,只能说夏潮。仅仅停顿了一下,老四海就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后面那句了。
  出租车开到了六渡,一条宽阔而浅薄的白水在路边出现了。司机说:“那就是拒马河了。”老四海问他知道不知道码头的位置,司机想了一会儿说:“九渡好像有个码头,就是个停靠平底渔船的地方,早晨有不少鱼贩子。”
  老四海命令他立刻赶往九渡。
  此时方惠终于从司机编织的恐怖氛围中解脱出来,她揪着老四海的袖子问:“你菜大哥是不是真碰到手机的键盘了?”
  老四海说:“保证是,他那人太糊涂。等咱们和他见了面,您也别客气,骂他个半死。这人真是,四十多岁了还让人不省心。”
  方惠愣愣地说:“张扬公司里有个大师,说是在五台山修炼过。他给你菜大哥看过相,他说你菜大哥是天生的福相,后半辈子贵不可言。”
  老四海只好随口应承着:“当然了,还用他说?连我都看得出来。等咱家方竹一毕业,拿到了学位,再找个体面工作,每个月挣他个万八千的,你们就不操心了。我估计到了那一天,你们俩也该退休了,孩子省心,老两口拿着两千多块的退休费。可不是贵不可言吗?”
  多嘴的司机又憋不住了,这回他事先拿捏了分寸,总算没敢胡说:“这兄弟说得简直太对了。现在呀就是退休的幸福,坐吃等死,吃饱了混天黑,什么事都不想,神仙也就这样啦
  。我就盼着那一天呢。“
  两人这么一混搅,方惠的眉心总算舒展了一公分。
  这时出租车已经开到八渡了,九渡就在眼前了。
  十渡位于房山区,是北京西部的著名风景点,毗邻河北,号称是北方的小桂林,以山水辉映、景色秀丽而著称。所谓的“十渡”也就是拒马河上的十个渡口,十个渡口之间山川交差,悬崖错落,以第十个渡口最为险峻奇丽。经过过渡者数百年的演绎和传诵,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旅游区,是北京人周末的好去处。按说在周边山区中,可圈可点的风景着实不少,再往西走上二三十里则是野三坡的百里峡了。平心而论,百里峡的景色更为卓绝。但由于它地处河北省,北京的游客少了,名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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