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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香锦蔷薇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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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里,她成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柔婉女子。害怕人情迎拒,而离怀别苦最是虐心。她不能确定此时的他是否一如当年那个信誓旦旦的男子。她不能确定他选择独自赴任,是否已经携带了某一些情似枯萎的隐示。有多少话要向他倾诉,可是正欲吐露却又不忍开口。她的挂虑和忧愁非是三言两语即可道尽。
新近。她渐渐消瘦。不是因为饮酒,不是因为秋深,不是因为一切外力的催化干扰。只是她的内心被他于不经意间注射了腐蚀单纯腐蚀明光的毒。她知道她的深情始终抵不过他的转身。
算了罢,算了罢。他是必定要走的。唱尽万遍《阳关》离别曲,也不能将他挽留。她知道,这是她无能为力的事情。每每想到他已远去,剩下自己寡居空楼,她内心的执念总会反复涌动,对她的心思作出怂恿。如今唯有门前流水顾念她凝目却也望不断的旧忧,以及日后,那日日盼归的新愁。
在这首词里,李清照引了两个典故。一是“武陵人”,一是“秦楼”。后人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的武陵桃源的传说与刘晨、阮肇遇仙的故事相结合衍生出了此处所引的新的典故。《续齐谐记》里记道:后汉人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迷路,后遇见二仙女心生爱慕,结为夫妻之后却又思家求归心切。李清照的“武陵人”说的正是她的丈夫赵明诚。
至于“秦楼”。汉人刘向的《列仙传·卷上·萧史》里记到:“萧史善吹箫,作凤鸣。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作凤楼,教弄玉吹箫,感凤来集,弄玉乘凤、萧史乘龙,夫妇同仙去。”李清照化此典,既浅写雾霭对夫妻居所的隔断,也深寓内心对爱人秋水望穿的念意。
李清照的这首《凤凰台上忆吹箫》作于李清照偕赵明诚“屏居乡里十年”生活结束,赵明诚重返仕途的时候。较之别的词作情意更显浓郁,色彩饱满艳丽,像一副油画。爱情跟生命有太多相辅佐相契合的道理。感情总是在危险迫在眉睫的时候才能将爱本质里的汹涌蛮横甚至暴烈的欲望显现出来。惧别离,正是关于欲望的某一种昭示。
即将的离别,快要的失去,或者覆水难收的绝灭,都能激荡起人心底最原始的占有欲。渴念得到伸张,被渲染。然后喷薄而出,于是促就了这一阕《凤凰台上忆吹箫》。
清人陈廷焯在《云韶集》里盛赞此词道:“此种笔墨,不减耆卿(柳永)、叔原(晏幾道),而清俊疏朗过之。‘新来瘦’三语,婉转曲折,煞是妙绝。笔韵绝佳,余韵犹胜。”
李清照织进这首词里的情意非是诘屈聱牙的依傍和难舍,她只是借这个并不够好的情感现状来描述并且强调自己的爱情理想。事与愿违的际遇并不能催损她,催损她的是赵明诚在这一时表现出的力不从心和有始无终的趋向。这才是让她不能接受的。
爱别离,年华损,是波折,是劫难,亦是考量,却非是沟壑不能逾越。只要彼此心中根深蒂固一种爱之眷恋,那么彼此仍旧将涉过幽深水流,踏去岸上,满修行得正果。
【词话四】花光月影宜相照
闲滋味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
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
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
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
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李清照《念奴娇》
寒食节至,浮游于她的心上的是尚未淡去的念想。他此时留给她的是虚妄,是记忆之上笔墨之下的虚渺音信。
重重庭院,深深幽幽,冷冷寂寂。斜风起,细雨过,层层院门紧闭。纵使柳绿花红艳媚跳脱也难耐这风雨交加的恼人天气。她心里是隐有妒春之意的,而此时此刻她所能做的事情更是寥寥。险韵诗做了,扶头酒也喝了,心中却依然滋味闲愁。小窗微启,见征鸿过尽,深闺独处情难寄。她必须承认,一些时刻,她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对男人是有依赖的。比如清明这一日。
连日来的春寒染透了闺楼。她起身将帘幕垂下,想起自己已许久未曾凭倚那雕花栏杆赏花望月。征鸿过尽,音信无凭,纵使阑干倚遍,亦复何用。房内熏香已熄,锦被亦是愈发清冷,她在那蚀骨的春寒里兀自醒来。辗转反侧再难入眠,愁念尚存又不愿草草而起。
正当时,画面止住,又切换。一桢撤下,一桢换上。她仿佛茅塞顿开一般地于明光暗灭间抓住了光一点,明白了一些什么。清露坠在叶肉上淌动,梧桐树也开出了新花。她忽然之间就想奔出门外踏青游春。这样想是最好的,对自己多一些爱总是好事。日头已高,晨霭渐敛,待望清明天气晴好。
李清照的这首《念奴娇》从“清露晨流”一句开始,意境陡然一折。从清苦的词调变得清空疏朗,低徊蕴藉。
清人毛先舒在《诗辨坻》里说到李清照这首《念奴娇·春情》时精准扼要。他总结到:“李易安《春情》,‘清露晨流,新桐初引’,用《世说》全句,浑妙。尝论词贵开拓,不欲沾滞,忽悲忽喜,乍近乍远,所为妙耳。如游乐词,须微著愁思,方不痴肥。李《春情》词本闺怨,结云‘多少游春意’,‘更看今日晴未’,忽而开拓,不但不为题束,并不为本意所苦。直如行云,舒卷自如,人不觉耳。”
确实如此,末句更是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气场,读来内心忽觉十分敞亮。毋庸置疑,李清照的内核是强大的,她总能于忧郁的时日里让自己的心升上天空。
想起来袁枚那一首同样是作于清明节前后的《春日杂诗》。因为袁枚的诗素来向重“性灵”,融主观意念于客观物事当中,浑然妙绝各有褶皱,所以他的诗与李清照的词透露出来的气质如同两股彼此分明却又深蚀的水流。因此,拿这首《春日杂诗》对照着李清照的《念奴娇》来读是十分有趣的。一个暖一个凉。这一头勃勃生机,另一边花事荼。
清明连日雨潇潇,看送春痕上柳条。
明月有情还约我,夜来相见杏花梢。
清明时节雨纷纷,赠与我连日的潇潇阴沉。见那柳染新绿意蕴正芳,生机看进了心里去。明洁的月如少女一般款款深情,仿佛她是来专门向我吐诉衷情,待夜深人静于杏花树梢约见。他用清新曼妙的笔墨将这一些温暖心事窃窃地说予你听。
袁枚是清代诗人。字子才,号简斋,晚年自号仓山居士。随园主人,随园老人。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乾隆时期,他曾与赵翼、蒋士铨合称为“乾隆三大家”。性情随静,有大隐士的风范,曾居江宁隋氏废园,即“随园”近五十年。
他倡导“性灵说”,认为写作应当写出个人的“性情遭际”。不避讳不虚荣不妄构。要真实诚坦直抒胸臆,要将“性灵”和“学识”结合起来。他说:“诗文之作意用笔,如美人之发肤巧笑,先天也;诗文之征文用典,如美人之衣裳首饰,后天也。”他的诗多如这首《春日杂诗》一样,清新隽永,流转自如。可以看得出,他作文做人的态度与李清照都是有相通之处的。
除却袁枚的这首《春日杂诗》,还有一首与清明有关的诗也很有记下的必要。因为这一首诗无论从遣词还是从意境上都与李清照的这一首《念奴娇》有异曲同工之妙,是绝佳的上品。诚心而论,袁枚的《春日杂诗》是比不上它的。这一首诗出自北宋理学大家程颢笔下,叫《郊行即事》。
芳原绿野恣行时,春入遥山碧四围。
兴逐乱红穿柳巷,困临流水坐苔矶。
莫辞盏酒十分劝,只恐风花一片飞。
况是清明好天气,不妨游衍莫忘归。
春意正浓,山水绿深。他踏草赏玩,尽情肆意。或脚踩落红穿柳巷,或临水偎坐枯苔矶。他知道这春光的矜贵,所以他写不辞酒意不负良时。他说,今日又清明,若得晴好天气,游乐远行最相宜。唯求去去不忘归。不忘归,因他不是李清照,他还是有家要回的。只有此刻深闺独居的李清照,方才乐意妄为远行不复归,沉堕苍山碧水。
谁与共
暖日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
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翦灯花弄。
——李清照《蝶恋花》
他来了又走,时岁暮了又新春。这时令,和风细雨,暖煦怡人。嫩柳初长,如媚眼微开。艳梅盛开,似红透香腮。她的心思就在举目眺望的风起叶落之间被溶软下来,开始沉坠,沉坠到过往时间当中的某一些画面当中。她投身自己所造的梦里。回忆也是一件艺术。
一日。她用酒解意,作诗抒情,可惜无人与共。独唱独坐独饮还独卧。她终于没有忍得住,淌出泪来。她觉得自己是这样的羞耻,她为自己的孤独感到羞耻。这不是她此刻应该担当的事情。她对生命的执著里缱绻起对爱情的困惑。人总是要经历这样的时期,对爱情的困惑期。李清照也是。香粉溶蚀,花钿坠落。她知道自己这时候是有一些凄凉哀苦的。
又一日。天晴暖,她着春装,却只是斜欹山枕上。出行对她来说猛然间就变得无足轻重。女人总是在独自的时候将内心苦闷放大,李清照也做了这件事,生生地看着那一只钗被枕损。这一些都非难事,最大的窘迫怕是在于求梦不得也无寐。竟只能于夜阑之时,剪弄灯花以排愁怀。俗传灯心结花,喜事临门。她这么做不是莫名的。
试夹衫,欹山枕,抱浓愁,剪灯花。周而复始,如此度日。
再一日。她起身临窗,日光凶猛地涌入,恍然间她被一束炽烈的暖光辐照。她就是在那一刻,再一次清楚地看见自己心底所蕴藏的能量。万事皆未休。她被他留下,有他不知道的寓意藏匿在她的身体中,藏匿在时光里。并且,它将是美好的。
李清照最擅长的便是于细微之处落笔,腾挪辗转。她始终具备那样的素质,书一点滴成一汪洋,将微小的事情写得荡气回肠。这首《蝶恋花》被明人徐士俊在《古今词统》里记到:“(眉批)此媛手不愁无香韵。近言远,小言至。”
这首词大约作于赵明诚重返仕途之后于当年岁末回想探母之后。他来了又走,全然不顾李清照的殷殷挽留。他显露出来少有的寡情,这是比刻意为之的冷漠更残酷的面对。自然之处流露的疏淡,那是带着厌倦之心的。李清照这样的聪敏女子不会不知道这一些的,但是她依然知道沉着。一如常往地嘱咐叮咛,再别送。纵然如此,她势必依旧是难过的。叹一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那一日的李清照大约是要爱李商隐的这首诗的。聚首不易,离别亦是难舍难分。暮春时与君作别,恰似东风力尽,百花凋残。春蚕至死,丝方吐尽。红烛焚尽,蜡油方涸。清晨对镜晓妆,唯恐云鬓色改。夜阑对月自吟,亦绝孤冷凄寒。蓬莱不远,青鸟信使把路探。
只是,李清照这一回面对的别离是与别人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她面对的是更残酷更直接彻底的,她需要操持的是清醒再清醒的心思。如若有一丝不妥,那么她付出的代价是覆水难收的决裂。而那一些曾经的誓言,正如人说,它只是开在舌上的莲花。它只能给予你领悟爱之轮回,并不是牢不可破的生之法则。它并非对所有人都具备约束力。世人皆不应该指望它带给你归宿,那只是自欺欺人的把戏。
李清照懂得这个道理。否则,她不会在他远离的这一日就下定决心要重新拾得他的青眼有加的情意,并且已经小心翼翼郑重坦诚地开始做。这就是她的义无反顾的单纯明确的爱。
方寸乱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
人道山长山又断,潇潇微雨闻孤馆。
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
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李清照《蝶恋花·昌乐馆寄姐妹》
八月。她终于决定远行,去寻他。她内心经历的长久的波折足以褶皱她的年轻与丰盛,她知道自己终将要慢慢老去。姐妹们告诉她,再不能迟疑。唯有你的良意才能匹配他的深情,是不应该给予别的女人任何一丝的机会。这一回,你必须放下内心的桀骜,将自己放置到朴素寻常的段位上去看待他的离。爱也是一场博弈,不能轻易认输。
她被感动。娘家姐妹们的那一些真挚良言、肺腑之意如同璀璨的珠玉一颗一颗坠落心坎里。她觉得这一刻自己被温情得汪盈丰满,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纯洁无暇的暖。因这一些割舍不断的情意,她终于泪湿罗衣,颤颤地站在关口对着如花的姐妹们唱诉着离伤。千遍《阳关曲》成为催生伤感的符咒,越唱愈悲,难能自抑。
临别之际,姐妹们曾嘱咐她照顾自己。因此行路遥遥,山长水远,险阻难料。而今,她已行至“山断”之处,独处孤馆,又逢上这绵绵潇潇的夜雨,百般纠结在心头。
每一个人都在兜兜转转的爱或分离当中过活,带着无法预计的眷恋不舍与孤苦。离乱又离乱,因离心自乱。孤馆潇雨堪凄情,杯盏尤物实难遣。此刻她端坐于驿馆,竟不能记起那一日自己在饯别宴席上饮了多少离别酒。而那些悲伤,亦仿佛融进了酒盏,被一同吞咽掉,再无从计量起多少。
不重要。这一些都不够重要。因她知道莱州不是蓬莱,并非千里之遥难以托寄。她对姐妹们说,有鸿雁传信,自可音讯常通。任是时空有阻隔,天涯亲情咫尺远。情意之浓深绝非百里距离就可决断。姐妹花盛,馨香长连。
关于李清照的这首《蝶恋花·昌乐馆寄姐妹》,学者黄墨谷先生曾在《重辑李清照集·李清照评论》里评说了一段话:“《蝶恋花》(泪湿罗衣脂粉满)是一首开阖纵横的小令,王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到了她的笔下变成‘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的激情,极夸张,却极亲切真挚。通首写惜别心情是一层比一层深,但煞拍‘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出人意外地而作宽解语,能放能淡。所谓善言情者不尽情。令词能够运用这种变幻莫测的笔法是很不容易的。”
李清照的这首词相比寻常的离别词,细腻柔婉之余亦有恣放健拔的骨感。柔软当中有绳索串联,不散不漫,有牵有引。如同是一次家常对谈,深情又朴素。它是李清照于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八月由青州至莱州去寻赵明诚的路途上,经过山东昌乐县时在驿馆中寄语娘家姐妹所作。
人说,兄弟躺在臂弯里,姐妹住在灵魂里。诚然,此处的臂弯和灵魂是不应该有区别的。男人多是行为主义者,女子则更善于心对心的沟通表达。兄弟和姐妹只有这一些区别。但,女人永远比男人懂得恩慈,懂得馈赠,懂得软语。这首《蝶恋花》既是李清照对姐妹们的软语,也有她对赵明诚深切的期许。
从宋徽宗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赵明诚重返汴京广事交游到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被诏为莱州太守。这一段时间里,李清照担当了沉重苍白无以复加的心力折伤。到赵明诚出仕一年之后,也就是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的八月十日,李清照终于做出决定,只身亲赴莱州。
赵明诚并不知道李清照的这一举动,因此,当于中秋夜忽见李清照出现在府邸之时,他的内心不会没有惊讶与震撼,并且我相信他亦是有喜悦的。那一种喜悦是经过时间沉淀之后蓄压在他身体里的最隐晦最深刻之处的类似于流体的某一种东西。会流遍他的全身,指引他对自己对李清照对彼此之间的爱做出一些端然的审视。
只是此时赵明诚早已纳妾,身边有第二夫人以及别的年轻美貌女子相伴。他不是李清照,他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寻常朴素的一些尘世的浊气。他并不能立即清醒以至甄辨出爱之真伪,但是李清照知道,哪一种爱是他的一生羁绊。她有这个信心,所以她来了。跋涉千里,来到这一座陌生的城池,这一个并不属于她心之眷恋的府邸。这是蓄谋的冲动,她有自己的道理。
这一个八月,这一个中秋,对李清照来说是她的第一次争取。为爱,她必须放下内心的虚荣和芥蒂,来寻他。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她是理智通透的女子,她绝不会故作骄矜,更不会以死相协,那一些都是段位极低的事情,百无一益。她亦不会故作高洁就此告别,她绝不会用爱情来换虚妄的声名。她知道,若是彼此还有爱,那么她就应当从闺阁里出来,到他的这一处来。这是绝对不会错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李清照是多么了不起。
花莫笑
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
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
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
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
——李清照《蝶恋花·上巳召亲族》
国难当头。这长夜漫漫,她欢意恹恹。此时,她和她的男人都已经离开缁州南渡,居于金陵城里。曾经的北方成为图腾,标识着鲜红的记忆和湮灭的历史。而如今,只有国破山河在的真实。她是有大胸怀的女子,她的思想当中从来都不只有儿女情长那么多。所以这一年的这一日,她回首望“长安”,悲楚难当。
前夜,她做了梦。梦里还是那大气繁华的汴京城。他依然携她的手走街穿巷,在热闹人情里给予她单纯的温情。那一些宽敞道路,逼仄小巷,以及那富庶的宫阙城池庄严的轮廓。被她辨识得清清楚楚,如若初见。
这年春色有温吞的美,就如早年北方的红绿新意里透露出的风致。俯首见花光,仰目对月影。在她心里头,它们本应是欣欣映照,来给这春增致增韵的。只可惜,今非昔比,此春非彼春。到底是都不一样了。国不是国,家亦不是家,哪还能有怡暖的春。
至这一年的上巳节。无热闹无曲水流觞,无喧嚣无杯盘狼藉,只用简单朴素的酒食填肚。但这没有不好,她反倒觉得是理所应当的,是与她内心所愿相吻合的。国殇之年岂能言笑晏晏、觥筹交错、把酒欢畅?她觉得这样不妥。又说,若是有幸得醉,切勿插花惹得心中怀念不绝。人是应当有羞耻之心和大爱之心的。有时富丽,有时清寒。有时繁嚣,有时静默。春将去,人会老。
李清照的这一首《蝶恋花》貌似率直,其实极婉转,极沉。李清照南渡之后的寓恨词作对辛弃疾、姜夔等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这首《蝶恋花》在《花草粹编》里题作《上巳召亲族》。作下这首词的时间大约是在宋高宗建炎元年(公元1127年)三月三日上巳节赵明诚担任江宁知府时在江宁宴会亲族时所作。
“上巳”,本指每月的第一个节日,后来渐定为农历的三月初三。因此,“上巳节”俗称“三月三”。据记载,“上巳”一词最早大约出现于汉初的文献当中,到春秋时流行。它是古代举行“祓除畔浴”活动中最重要的节日。关于上巳节的情形,《论语》里这样记载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上巳节,修禊事。那一日,人们要去水边祭祀,并用香熏的草药来沐浴,以去灾祈福。带着比较强烈的宗教意味。《周礼》郑玄注:“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衅浴,谓以香熏草药沐浴。”。《宋书礼志二》引用《韩诗》说:“郑国之俗,三月上巳,之溱、洧两水之上,招魂续魄,秉兰草,拂不祥。”
在神话里,相传因女娲分阴阳、定姻缘,所以是女娲制定的这个节日。于是,“上巳节”这一日除了起到一定的宗教效应外,在漫长的时光里也渐渐变成男女在祓除之时表达爱慕的好时节。杜甫的《丽人行》里写到的“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就隐含这个意思。所以,上巳节,也被称作“女儿节”。春秋《诗经》里的《郑风·溱洧》就是在写少男少女趁上巳祓除之时的相亲相爱之事。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
“且往观乎?洧之外,洵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
“且往观乎?洧之外,洵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芍药。
李清照这一首《蝶恋花》的末句所提及的“插花”原是北宋洛阳人的一种习惯。北宋灭亡,词人南渡之后,每每插花便会惹起一阵乡思。这插花与北方之间冥冥之中串联出一种羁绊,是那种带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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