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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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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平是第三罐下井的。他走进那个黑色的钢铁罐笼,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新奇感。他将要
经历一个全新的世界。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随着井口旁一声清脆的电铃声,铁罐笼滑下了井口。阳光消失了……

罐笼黑暗中坠向地层深处。所有的人都紧紧抓着铁栏杆。

谁都不再说话,听见的只是紧张的喘气声和凹凸不平的井壁上哗哗的淌水声。恐惧使得
一颗颗年轻的心都提到了嗓门眼上。

一分多钟,罐笼才慢慢地落在了井底。

难以想象的景象立刻展现在他们眼前:灯火、铁轨、矿车、管道、线路、材料、房
屋……各种声响和回音纷乱地混搅在一起……一个令人眼花缭乱不可思议的世界!

所有来到井下的新工人一个个都静无声息。每个人的心情都是复杂的。他们知道,这就
是他们将要长年累月工作的地方。一旦身临其境,他们才知道,一切都不是幻想中的。真正
严峻的还在后面。

他们即刻被带进大巷道,沿着铁轨向没有尽头的远处走去。地上尽是污水泥浆,不时有
人马趴惯倒。什么地方传来一股屎尿的臭味。

走出长长的一段路后,巷道里已经没有了灯光。

安检员从岸壁上用肩膀接连扛开了两扇沉重的风门,把他们带进了一个拐巷。

一片寂静。一片黑暗。只有各自头上矿灯的一星豆光勉强照出脚下的路。这完全象远离
人世间的另一个世界。当阿姆斯特朗第一脚踏上月球的时候,他感受也许莫过于此。

接连跋涉一百米左右的四道很陡的绞车坡,然后再拐进一个更小的坑道。这时,人已经
不能直立了。各种钢梁铁柱横七竖八支撑着煤壁顶棚。不时有沙沙岩土煤渣从头顶上漏下
来。整个大地似乎都摇摇欲坠。

这时候,所有行进中的新工人都不由惊恐地互相拉起了手,或者一个牵着一个的衣角。
严酷的环境一刹那间便粉碎了那些优越者的清高和孤傲。

他们明白,在这里,没有人和人之间的互相帮助,是无法生存的。而煤矿工人伟大的友
爱精神也正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现在,他们终于到了掌子面上。

这里刚放完头茬炮,硝烟还没有散尽。煤溜子隆隆地转动着。斧子工正在挂梁,攉煤工
紧张地抱着一百多斤钢梁铁柱,抱着荆笆和搪采棍,几乎挣命般地操作。顶梁上,破碎的矸
石哗哗往下掉。钢梁铁柱被大地压得吱吱嚓嚓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天啊!这是什么地
方!这是什么工作!危险,紧张,让人连气也透不过来。光看一看这场面,就使人不寒而
粟!

他们一个个狼狈不堪,四肢着地爬过柱林横立的掌子面。许多人丢盔撂甲,矿帽不时碰
落在煤堆中,慌乱得半天摸不着……

熬到上井以后,大部分人都绷着脸,情绪颓败地通过暗道,在矿灯房交了灯具,去浴池
洗澡、换衣服。那身刚才还干干净净的工作衣,现在却象从垃圾堆里捡出来似的。白净的脸
庞都变成了古戏里的包公。

尽管这次参观弄得众人心绪纷乱,但这对他们是必要的。他们应该尽早知道,这就是煤
矿。这里需要的是吃苦、耐劳、勇敢和无畏的牺牲精神。这不是弱者的职业,要的是吃钢咬
铁的男子汉!

回到宿舍以后,少平看见,那些一直咋咋唬唬的干部子弟们,此刻都变得随和起来。有
人开始给他递上了纸烟。两个钟头的井下生活,就击碎了横在贫富者之间的那堵大墙。大部
分人直至现在还都脸色苍白。有个可怜的家伙已经趴在缎被子上哭开了。

少平的心情是平静的,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把一切想的很好。说实话,在他看来井下的生
活也是严酷的。

和别人不同的是,他已经有过一些吃苦受罪的经历,因此对这一点在精神上还是能够承
受的。是啊,他脊背上被石块压烂的伤疤,现在还隐隐作疼!他更多的是看到这里好的一
面:不愁吃,不愁穿,工资高,而且是正式工人!第二天,新工人都参加了考试。

试题很简单,比如什么叫柱子,瓦斯高了征兆有哪些,瓦斯对矿井的危害是什么等等。
还有一道发挥题,让自己谈谈如何为煤矿做出贡献,所有这些考题学习时都反复讲过。

有些准备离矿不干的人以为等上了好机会,故意胡答一通,心想考试过不了关正好有借
口逃出这该死的地方。这样回去也能给父母亲大人和朋友们有个交待,总比偷跑回去强。是
呀,父母扯旗放炮走后门把他们送来,家乡年轻的朋友们又热烈祝贺他们正式被招了工,怎
好意思偷跑回家呢?好,考试得个零蛋最好!什么叫柱子?柱子就是拐杖!

但是,两天后矿部大门前张榜公布,所有的人都被“录取”了,而且成绩竟然都在七十
分以上!

孙少平却以一百分的满分名列榜首——他也许是唯一认真对待这场考试的。

在正式下井之前,全矿招收的新工人中跑了二十多人。少平宿舍里也跑了一个。

但大部分人没有跑。到了这个年龄,人就有了自尊心;再艰难,也得强打起精神,准备
承受人生最初的考验。

下井干活这一天,在区队例行的班前会上,少平意外地和那晚给他半瓶醋的王师傅坐在
了一条板凳上。现在他知道师傅叫王世才,是全区出名的斧子工,采煤一班班长。更巧的
是,他就分在了一班,而且就给王师傅当徒弟。能作为班长的徒弟,多半是因为他考试考了
第一名。

这使少平异常高兴——他不仅和王师已经熟识,同时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一个新工人
初到井下干活,遇个好师傅多么重要啊!

可是,跟王师傅的另一个徒弟却是一个粗鲁不堪的家伙。他叫安锁子,是前几年招收的
工人,因此在少平面前也是老资格了。

在掌子面上,每班都有七八个煤荐。斧子工就是茬长,一股两个攉煤工跟一个斧子工。
每当一茬炮放完,就要赶紧挂荐支棚。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动作要闪电般快,否则引起冒
顶,后果就会不堪设想!这时通常都是班长一声呼喊,人们就从回风巷冲进了掌子面。头上
矸石岩土哗哗跌落着,斧子工抱起沉重的钢梁,迅速挂在旧茬上;同时,攉煤工象手术室给
主刀大夫递器械的护士,紧张而飞快地把绷顶的荆笆和搪采棍递给师傅,还要腾出手见缝插
针刨开煤堆,寻找底板,栽起钢柱,升起柱蕊,扣住梁茬,以便让师傅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柱
子“叭”一斧头锁住……所有这一切都在紧张而无声地进行,气氛的确象抢救垂危病人的手
术室——不同的只是他们手中的器械都在一百斤以上!更困难的是,在这密匝匝乱糟糟的梁
柱煤堆下面,危险的、暗藏杀机的煤溜子还在疯狂地转动着。在紧张、快速、沉重的劳动
中,人们在低矮的巷道里连腰也直不起来,东躲西避倒腾一百多斤重的钢铁家伙,大都在身
体失去平衡的状态下进行;而且稍有不慎,踩在残暴无情的溜子上,瞬息间就会被拉扯成一
堆肉泥!

只有将破碎的空棚架好,安全才有了保障。这时候,班长们一般都蹲下休息了,攉煤工
这才操起大铁锨,把炸下来的煤往溜子上攉……一班三茬炮,每茬炮过后,都要进行这样一
番拼命,一天的时间就在这样紧张而繁重的劳动中缓慢地流过。一般情况下,八小时很难结
束工作,常常得干十来个小时才能上井。

每当一茬炮过后,支架完顶棚,茬长们躺在黑暗中休息的时候,王世才不休息,总是操
起铁掀,帮助少平和安锁子攉煤。在井下,王世才很少说话。作为班长,他只是发出一些简
短的指令;那声音是低沉的,也是不容违抗的。

安锁子是个又高又粗的壮汉。劲很大,但不很灵巧。作为老资格,虽说也是攉煤工,但
完全可以对少平指手划脚,而且不时恶作剧似地捉弄少平。比如,他在什么地方拉了一泡
屎,便哄着让少平去那地方找啥东西,结果让少平抓两把屎。

安锁子乐得露出两排白牙大笑。众人也跟着大笑。

在井下,让你抓两把屎实在算不了什么事!假如安锁子捉弄的是王世才,他会笑着把两
手屎都抹在安锁子的脸上!少平只能默默地在煤墙上抹掉手上的屎……不知不觉,一个月过
去了。

十一月初,铜城地区落了第一场雪。

这天上午十点钟左右,少平上井后欣喜地看见,外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雪花仍然在纷
纷扬扬飘飞着,大地上流布着微微暖意。昨夜十二点下井时,天空还是星疏月朗,一片乌
蓝,想不到现在竟成了这样一个晶莹洁白的世界。他心情愉快地沉浸在这一片美丽之中。

今天,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他要第一次领工资了。

在浴池洗完澡后,他便直奔旁边二楼的区队办公室。他已经在心里算好自己的工资。只
有他和另外两个农村来的新工人在一月中上了满班。他们是四级工,加上入坑费,月工资以
能领一百三十元。好大一笔钱啊!

他进入本区队办公室后,看见房子里已经涌满了人。人不要排队,由自己的私章在办事
员的桌子上排队。少平把自己的章子放在桌上的那一条长蛇阵后面,然后看着办事员不断用
剪子剪开一捆捆新票子的封条。

前面有两个新工人,一个领了十八元,一个领了二十元。蹲在旁边的雷区长对他们说:
“你们这月吃球呀?不好好下井,裤衩都要卖得吃了!甭看矿井是黑口口,很公正!钻得多
了钱就多,在地面上瞎逛球毛都没一根!不上工,就是你爸当矿长,也是这两个钱!”

那两个新工人垂着脑袋悄悄退出了人群。

这时,办事员拿起少平的章子在工资表上压了一下,便给他扔过来一摞子钱。

少平连点也没点,揣在怀里就走出了区队办公室,穿过楼道,来到外面。

飘飘洒洒的雪花象无数只白蝴蝶在天地间飞舞。矿区的黑色无踪无影,和周围山野连成
一片银白。

往日喧嚣的大牙湾宁静下来,充满了某种肃穆的气氛。孙少平踏着松软的荒雪,穿过马
路,径直走向那个他早已打算过的地方。他来到邮政所,他是来寄钱的。除留够本月伙食和
买一床铺盖的钱外,他还剩五十元。他要把这钱寄给父亲。

这是一个庄严的时刻。是的,这是他正式参加工作后第一个月的工资。他能想象来,这
张汇款单出现在双水村将意味着什么。他似乎看见,父亲是怎样捏着那张纸片走进了石圪节
邮政所墨绿色的大门。

孙少平用一分钱买了一张汇款单,然后伏在柜台上开始填写。圆珠笔在他手里微微地抖
着。当他在收款人栏里一笔一划写上“刘玉厚”三个字的时候,止不住的泪水已经模糊了他
的双眼……


第五章

经过漫长的冬天和短暂的春天,荒凉的黄土高原又渐渐进入了它一年中最为美好的季
节。

五月初,立夏前后,山野里的草木大部分都发芽出叶,连绵的山峦染上了一片片鲜绿嫩
青。太阳开始有了热力,暖洋洋地照耀着广袤的大地。河流水泊清澈碧澄,映照出初夏的蓝
天和蓝天上悠悠的白云彩。

一九八二年,整个黄土高原全部实行了生产责任制。这块饱经沧桑的古老土地进入了它
新的历史时期。各种政权机构也由多年来一元化的革命委员会演变成了党政分家的局面。县
以上重建了人大,和党委、政府一起被俗称为“三套班子”。举世闻名的人民公社先后被乡
政府所取代。“革命”留下的许多遗产正逐渐在生活中销声匿迹。

双水村在外观上看不出有多大变化。山还是原来的山,人还是原来的人,东拉河依旧唱
着它不倦的歌谣淌过这个平凡的村庄。

但是,双水村的确不是原来的双水村了,它的变化有的能感觉到,也有感觉不到的。一
个最显著的变化是,大部分人再不为吃饭而熬煎了。仅此一点,就不能不使人百感交集地喊
道:天啊……

如今,对大部分人家来说,玉米面馍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有些门道的人家,不仅白面,
就是大米也不再是什么稀罕之物。个别农户的存粮,据本村一些观察家估计,远远超过了旧
社会老地主金光亮他爸。金家湾前二队长金俊武就是其中之一。

需要提醒诸位的是,这一切变化都是在短短一两年中发生的;要知道,我们曾几十年鸣
雷击鼓搞农业,也没有能解决农民的吃饭问题……可是,随之也出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情
况。最突出的问题是大部分人缺钱花。

说实话,眼下人们对新政策是否久长,心中还存在着疑问。那么,趁现在手脚放活之
时,赶快狠收几年粮食!为了多打粮,大部分农民都对土地实行了掠夺式耕种。谁也不再给
土地施有机肥料。过去,为了抢担公社机关和县城的公共厕所里的茅粪,常常酿成各地农民
的武斗。现在,城里大小厕所的粪便都无人问津,公家不得不掏钱雇人清理。粮食要高产,
当然上化肥最足劲!

可买化肥需要钱——一年两料庄稼,得要多少化肥呀!当然,除过买化肥,还有许多用
钱之处。一家一户耕作,坏了农具要自己添置。牲畜不蹬劲需要换个好使役的,也需二三百
元。另外,市场一开放,洪水一样泛滥的各种东西也若人眼谗。旁的不说,石圪节街上一排
排花花绿绿的时髦衣裳,儿女媳妇们赶集上会想买一身,你不给钱行吗?钱啊!成了庄稼人
经常挂在嘴上的一个字眼。为了买化肥,为了买牲畜农具,为了给儿女们买一两身时新衣
裳,为了象邻居一样添置一件新时代的小玩艺,庄稼人不得不又把囤里积攒下的粮食,扛到
石圪节的自由市场上去卖掉……俗话说,这山望见那山高。的确,在农村,人们在刚吃饱饭
之后,就又有点不满足了。老百姓纷纷寻思,怎样才能把日子过得红火一些?这心理极其正
常——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人的本性。

对大部分农民来说,只要土地由自己耕种,多收获一些粮食是不成问题的;这是祖传的
专业和本领,他们信心十足。但要在土地之外再打点别的主意,那就不是什么容易事了。

但无论如何,只靠在石圪节上去卖一点粮食、土豆、旱烟叶,或靠一年出售一头老婆喂
养的肥猪,就想把光景日月过好,那实在是妄想!这一点收入,通常连化肥都买不回来!

芝麻盐,黑豆酱,张三李四不一样。农村也有个把踢飞脚的家伙,早已不靠土地吃饭
了。他们做生意,跑买卖,搞副业,人民币在手里哗哗响,爱得众人眼睛都红了!

这双水村出现的第一个能人就是孙少安。他已经用机器办起了砖瓦窑,并且第一家在村
里修整了一院新地方。紧接着,书记田福堂不甘人后跑到原西城里当起包工头——只是因为
儿女的急躁事加重了他的肺气肿,最近才不得不咳嗽气喘地回来了。副书记金俊山——他现
在还兼任了村长——买了十几只好山羊,和教书的儿子金成合伙喂养,去年秋天就去石圪节
的机关卖上了羊奶,据说收入很可观。唉,说来说去,有能耐的人什么时候也有能耐!

瞧,现在双水村又一个有能耐的人,竟然要挖塘养鱼了!这人是大队支委田海民。

三十五岁的田海民,在庄稼行里属平庸之辈。多年来,他一直是大队会计,很少出山劳
动,靠拨拉算盘珠子,月月下来都是满工,加之他岳父在米家镇公私合营门市部卖货,家底
厚实,三五十块钱的常支援地,媳妇银花又出身于经营者家庭,很会计算,因此小两口的光
景一直在村里拔尖。

土地分开以后,虽说海民种庄稼不行,家道也没有衰败下来。但也没什么发展。

孙少安等人的发迹其他人看见眼红,海民两口子也不例外。这对精明夫妇日夜思量,看
能不能在土地之外另寻一条出路。他们有一千多块存款——在农村是个了不起的数字!这些
钱搞大事业不行,但弄个小打小闹的资金还是足够的。

当海民不知从什么地方搞回一本养鱼的小册子后,夫妻俩在灯下头挨着头直看了一夜。
他们立刻兴奋地决定:得,干脆,挖个池塘养鱼!

黄土高原山乡圪崂的农民,从来没有吃鱼的习惯——别说吃了,许多人连这玩艺儿见也
没见过。听说海民两口子要养鱼,双水村的人大为震惊。

哈呀,这小子看别人发了财,急得胡跳弹哩!鱼?谁吃那东西!

其实,这初中毕业的夫妻俩是有远见的。正因为这里的人不爱吃鱼,因此本地很少有人
养鱼。但不是没有吃鱼的。逢年过节时,海民曾目睹过原西城的干部市民怎样排着长队,在
副食门市上争买外地进回来的那点冻鱼。是的,他们将不指望在农村销售他们的产品,而是
准备卖给城里的人的。现在这社会,四面八方门户大开,原西城里天南海北的人都来,吃鱼
的人有的是!海民已经在城里打探过,好几个饭馆都提出,只要他有鱼,有多少尽管往那儿
拿!

由于海民是村里的支委,因此很顺利地征得田福堂和金俊山的同意,以每年交三十六块
钱的微不足道的代价,在村子北头东拉河岸边搞到了三亩六分荒草地,就准备在这里挖养鱼
池了。

这一天下午,以每小时十二元租来的石圪节农机站的推土机,就喧吼着开到这片荒草地
上,开始了引人注目的挖掘工作。推土机巨大的轰鸣声再一次震撼了这个古老的村庄。

许多干毕活的庄稼人和放了学的孩子们,都前呼后拥赶到这地方来看热闹。

顺便提一提,这里正是那年双水村偷水拦坝的地方。相信诸位对六年前的那场悲喜剧依
然记忆犹新的。唉,时光流逝得多快。当年在这里命丧黄泉的金俊斌,坟头早已被青草覆
盖,而人间的生活却照样的在这里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双水村立刻被搅动得纷纷乱乱。现
在,村子南头,孙少安的制砖机隆隆价响动,烧砖窑上空黑烟大冒;村子北头,这田海民租
来的推土机,又在喧天吼地,搅得满天黄尘飞扬……双水村啊,你是一个永远不肯安静的世
界。往日、是田福堂和孙玉亭这些人在此翻云覆雨,而现在又是孙少安和田海民这些人在大
显身手罗!

双水村的那些手头紧巴的庄稼人,无限感慨地立在推土机周围,观看这钢铁动物怎样在
荒地上拱出一个大坑来。他们羡慕和眼红有能力折腾的人——听一些见多识广的人议论,这
土坑里捞出来的将是一把又一把的人民币啊!他们自己只有眼红的份。他们折腾不起。一来
手头没有本钱,二来也没魄力到公家门上去贷款。

再说,就是有钱有魄力,大字不识一个,哪来的技能?弄不好还得倒赔钱。看来他们只
能在土地上戳牛屁股罗!可是,他们委实穷得心慌啊……在观看田海民非凡壮举的人堆里,
还有他爸田万有和他四爸田万江。

田四田五老兄弟俩蹲在一起,在人堆里只抽旱烟不说话。如果这是另外的人家,村中首
席艺术家田五马上会给众人编出一段逗笑的“链子嘴”来。现在,他蹲在这里却是一副平时
少有的沉思面孔。

田五有他的愁肠。他明年就满六十岁了,家里还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儿。他这把年纪
一个人有山里挣命,勉强能糊住四张嘴,手头紧巴得连化肥也买不回来。两个女娃娃都大
了,穿不起一件象样的衣服,经常破衣连身。别看他常在人面前是一个热闹人,其实一个人
在山里唱完一段子信天游,便由不得抱头痛哭一场。海民不管他。不是儿子不想管,是儿媳
妇不让儿子管。

蹲在旁边的他哥田万江,日子过得比他还牺惶。田四的三个儿子都另过了光景,一个个
老实巴脚,都拉着一窝儿女,根本不可能照顾他们。

老两口穷得连口锅也买不起,一直用一只漏水的破锅做饭。

老弟兄俩听说海民要挖池养鱼,就凑到一块拉谈过,看能不能在海民这里入个“股”。
他们一没资金,二没技术,但粗笨活可以全包在他们身上。他们估计,尽管儿媳妇银花看不
见他们的死活,但他们干重活,拿个小头,也许她能同意。

现在,他们还没有向海民提这事。不过,他们此刻热心地蹲在这里,心里上倒觉得,这
事好象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听着推土机的吼叫声,心里怪激动!

两天以后,鱼池已经挖好了。海民两口子正紧张地做放水前的工作。据那本小册子介
绍,放鱼苗前,要用白灰对鱼池消毒。一亩放六百斤生石灰,再泼一层大粪,用犁耕一遍—
—这样既能消毒,又能生微生物。

这天上午,田五田四乘银花不在工地,两兄弟就结伴来找海民,向他提出了他们的“建
议”。

海民当时没有拒绝。只是为难地对两位父老说,这要征得他媳妇的同意。海民的家事由
银花掌管,他只能把这一点不害臊地向两位老人当面表明。两位老人也知道这是事实,只好
等待海民去请示他媳妇。

当天晚上,海民就到父亲家来了。他告诉等待消息的父亲和四爸:银花不同意他们来干
活!

田四田五一时瞪住眼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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