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平凡的世界(三)-第3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治疗?

现在,他紧紧握着秀的手不愿放开。在这样的时刻,他承认自己的精神是脆弱的。他感
谢命运把秀及时地安排在他身旁,使他有个依托。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问秀。

“天已经明了。”

“太阳出来了吗?”

金秀抬起头,透过落地式大玻璃窗户,看见远方亮起大片的玫瑰红。

她对他说:“快了!”

“太阳……”他叹息了一声。“以后还能看见太阳吗?”“怎么不能?哥哥!一切都会
象过去一样。等你好了,咱们一块到郊外的山上去看太阳!”

“不过,秀,还是咱们双水村的太阳好。早晚又圆又红,中午象金子一般黄亮。城里的
太阳有时候象蒙了灰尘,模模糊糊。秀,你不知道,矿山的阳光也好,只是我们一年四季很
少能看见……”

“哥,等你好了,咱们一块回双水村。要不,我跟你去矿山……”

“噢……你应该很快给兰香打个电话,让她来顶你。你一个晚上没睡了!”

“兰香不是到四川西昌实习去了吗?你不知道?”“噢!我忘了……她是半月前走
的。”

“要不要我给她发一封电报?”金秀问。

他没有回答。显然有点犹豫——他不愿耽误妹妹的实习。“不要给她发吧!”金秀自己
先开口说。她愿意此间由自己一个人陪伴他。

“嗯。”少平肯定了她的意见。

“也不要让双水村家里的人知道。他们来也不顶事,只会着急。”秀又补充说。

少平用劲握了握她的手,说:“那这就要麻烦你了……”

“这就是我的专业!哥哥,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哩!”

“秀……”他叫着她的奶名,但不知该说什么。

他感到,又有两滴烫热的泪珠洒在了他的手背上。一层热浪漫过了他的心间。他还能对
生活有什么抱怨呢?生活是这样地厚爱他,使他在任何时候都有温暖的感情包裹自己的身
心。

孙少平!就因为如此,你也应该重新走向生活!二十七年来你付出的太少,不值得接受
生活如此的馈赠。你应该在以后短暂的岁月里,真正活得不负众爱……他在内心向自己发出
忠告。

不知为什么,他猛然间想起了叶赛宁的几句诗:不婉惜,不呼唤,我也不啼哭……金黄
的落叶堆满我心间,我已经再不是青春少年……

在以后紧接的日子里,本院享有国际声望的一位眼科教授为他的右眼做了手术。

手术十分成功。据专家称,以后也不会影响视力。

在他整个卧床期间,金秀既是护理,又是亲属,日日夜夜守在他身边。他眼上缠着绷
带,看不见他的“守护神”。他只能呼叫她的奶名,传达他内心那种亲兄妹般的感情。他已
不记得金波曾提起的那桩事。他还和过去一样,把金秀和兰香一同看作是自己的亲妹妹。

在这些漫长的没有白天的日子里,由于有金秀在身边,他并没有感到过寂寞。他和秀用
外人所难以体会的美妙的原西土话拉家常;有时候,秀还给他读小说,读诗;或者两个人一
块听音乐……

在他重见天日的那天,妹妹兰香也赶来了。当然,和妹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男朋友吴仲
平。

绷带和纱布一层层揭开……当他时隔多日,再一次真实地看见立在他面前的亲人时,忍
不住眼里含满了泪水。他有一种重新回到人间的感觉。

他泪花闪闪的目光依次在秀、兰香和仲平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扭过
头,透过玻璃窗户,久久地望着室外灿烂的太阳。太阳,太阳,在任何地方都美好地照耀着
我们!

因为脑震荡还没有痊愈,他要继续住院治疗。

这下子,陪伴他的是三个人了!秀因为还在医院实习,经常在他身边;兰香和仲平隔一
天就来医院看望他一回,吃的东西堆得满房子都是。

这期间,少平接到惠英嫂的一封焦急万分的信,说她等轮休假一到,就带着明明来看
他。他赶忙给她回了一封信,说自己一切都平安无事,不久就能出院,让她千万不要来,免
得折腾不算,还要耽误明明的学习……几天以后,吴仲平和兰香与他单独谈了一件重大的事
情。仲平提出,等少平出院后,由他给父亲做工作,把他从大牙湾煤矿调到省城来工作。

“我已经从侧面打听清楚了,我父亲和你们铜城矿务局局长是老相识。我让父亲给你们
局长写封信,你带回去直接找他也行,或者我跟你去一趟也行。估计问题不大。”仲平热心
地对他的“妻哥”说。

少平也知道“问题不大”。省委常务副书记通过局长调个煤矿工人,那的确易如反掌。

但他没有马上对这件事表态。他不愿用一些堂皇的高调拒绝仲平的好意,以此证明自己
的“思想境界”不凡。但说实话,他至少在目前对来大城市生活产生不了热情。不是他对大
城市有什么偏见。不,大城市的生活如此丰富多彩,对任何人都是有魅力的。

最主要的是,他对煤矿有了一种不能割舍的感情。感情啊,常常会令人难以置信地决定
一个人的行为!正如男女结合,决定的因素往往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漂亮,而正是那种说不清
道不明的刻骨铭心的感情。是啊,大牙湾是他生活的恋人。他深深地爱着这个“黑皮肤的姑
娘”;他不能在感情上和它断然割舍。他在那里流过汗,淌过血,他怎么会轻易地离开那地
方呢?一些人因为苦而竭力想逃脱受苦的地方;而一些人恰恰因为苦才留恋受过苦的地方!

在我们的生活中,总会有一些人的认识超出一般的水平线。这种认识当然出自这些人非
同一般的生活经历,而不在于读了多少伟人们的“生活指南”书。当然,这不是说,一定要
在某些不协调甚至对立的认识中分出是非来。比如,孙少平自己不愿来大城市生活,并不意
味着他对大城市和生活在其间的人们有丝毫鄙视的情绪。不,恰恰相反!这个人常常用羡慕
和祝福的眼光看待大街上红光满面的男女老少。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只不过,
对孙少平来说,他感到他目前的生活只能在大牙湾煤矿——那里有一缕深深的情愫在缠绕着
他的心灵啊……兰香帮仲平劝他:“二哥,我知道你的性格哩。但你现在受了伤,继续在井
下劳动身体怕吃不消了。你到这里来,找个稍微轻松一点的工作,有个什么,我们也能照顾
你……”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开玩笑对妹妹说:“我这副尊容,生活在这里,实在对不起这
么漂亮的城市!漂亮的地方应该让漂亮的人们生活!”

三个人都笑了。笑中都深藏着酸楚。

仲平和妹妹走后,少平脸上的笑容即刻消失。是的,他说了一句玩笑话,但确实反映了
他的真实心境。他知道,他的容貌被毁了。他脸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永远不能消失的疤痕。对
于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来说,这道疤痕是太可怕了。疤痕永远地留在了脸上,痛苦永远地留
在了心上。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勇气去照镜子——他怕看见生活赠给他的这枚“纪念
章”……

在这里,春天的讯息比北方的山区早来近两个节气。寒冷不知不觉消退了,户外的阳光
有了一种暖烘烘的感觉。风带着潮湿的柔情,开始亲吻这座城市。杨树和柳树的枝条已经泛
出了鲜活,绿色的生命浆汁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涌动。

谁都能感觉到,春天迈着轻盈柔曼的脚步走来了。

那是一个无风的阳光金黄的中午,孙少平无意间向窗外瞥了一眼,突然看见外面院墙下
爆开了一丛金灿灿的迎春花。

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起身走出病室,来到这丛迎春花前。他久久地凝视着那丛黄亮
耀眼的花朵,由衷地喜悦使他不由自主满脸堆起了笑容。

这就是生命!没有什么力量能扼杀生命。生命是这样顽强,它对抗的是整整一个严寒的
冬天。冬天退却了,生命之花却蓬勃地怒放。你,为了这瞬间的辉煌,忍耐了多少暗淡无光
的日月?你会死亡,但你也会证明生命有多么强大。死亡的只是躯壳,生命将涅磐,生生不
息,并会以另一种形式永存。只要春天不死,就会有迎春的花朵年年岁岁开放。哦,迎春
花……他在那片黄花中依稀看见了一头白发满脸皱纹的母亲。为什么此刻想起了母亲?母
亲……他抬起头,一群白鸽掠过蔚蓝色的天空,羽翼发出了嗡嗡的震荡声……他听见远方传
来海的呼啸;他看见,晓霞偏歪着脑袋,微笑着,赤脚踩踏光滑如缎的浪脊在遥远的地平线
上跳跃着奔来,鬓角上插一朵金灿灿的迎春花闪射着耀眼的光芒……

“哥……”

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呼唤。

他转过身,眼睛被阳光晃得一阵发黑。

一个黑色的瞬间之后,他才辨认出站在他面前的是金秀。秀的脸就是一朵花。到现在他
才惊讶地发现,秀竟然不再是个小孩子了,而是这样一个漂亮妩媚的大姑娘了。

他看见他面前的秀有点局促。为什么?她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感到不自然。为什么……他
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脸——那块该死的疤痕。一定是这道可怕的疤痕使秀感到难堪。一种无名
的痛苦即刻涌满他的心间。你这副该死的、丑陋的面孔,怎么配立在这里象一个江南白面书
生优雅地观赏美丽的花朵?你怎么又可以面对这花朵一样美丽的秀呢?你应该立刻滚回大牙
湾,滚到井下,滚到黑煤堆里!你只有和那个环境才是协调的!

“哥……”

秀又叫一声,抬起头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她又在同情他,为他的不幸而难过。瞧,孩
子的眼里都旋转着泪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他只是这样问了一句。他渴望立刻离
开这地方,离开省城!

“还得一段时间……你别着急。”秀说着,从自己的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封信。

她把这信递到他面前,说:“这是……给你的信。”信?谁给他来的信?家里?惠英
嫂?

他刚把信接过来,金秀就背转身走了。

信皮上无一字。封口也没封。

孙少平立刻抽出信纸。他只看见“哥,我爱你……”几个字,就闭住眼发出一声呻吟般
的叹息……


第五十三章

一九八五年清明节前后,尽管山野仍然是一望无际的荒凉,但双水村却随处可见盎然的
春意了。东拉河和哭咽河两岸的柳树,绿色柔嫩的枝条已经在春风中摇曳摆动。无论是田家
圪崂,还是金家湾,一团雪白的杏花或一树火红的桃花,从这家那家的墙头伸出来,使得这
个主要以破窑烂院组成的村庄,平添了许多繁荣景象。

灿烂的阳光一扫冬日的阴霾,天空顿时湛蓝如洗。山川河流早已解冻,泥土中散发出草
芽萌发的新鲜气息。黄土高原两类主要的候鸟中,燕子已经先一步从南方赶来,正双双对对
在老地方筑新巢;而大雁的队列约摸在十天之后就掠过高原的上空,向鄂尔多斯边的北草地
飞去……农事繁忙起来了。神仙山,庙坪山和田家圪崂这面的山山洼洼上,不时传来庄稼人
唱歌一般的吆牛声。女人们头上罩起雪白的羊肚子毛巾,孩子们手里端着升子老碗,跟在犁
犋后面点籽撒粪。西葫芦、南瓜、黑豆、绿黑豆、小日月玉米、西红柿、夏洋芋、夏回子
白、西瓜、黄瓜,都到了播种的时节。麻子已经出苗;水葱,韭菜可以动镰割头茬。所有的
麦苗都已经返青,庄稼人正忙着锄草追化肥……但是,一九八五年的春天,双水村的庄稼人
不象往常那样特别留意大自然的变化。人们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情,集中关注着哭咽河那里正
在进行的事件。从去年秋末冬初开始,孙少安个人掏腰包出资一万五千元重建的双水村小
学,现在眼看就要最后峻工了。现在,田福堂当年拦河打坝震坏的校舍窑洞,已经被一排气
势宏伟的新窑洞所替代。当年的学校操场也扩大了一倍,栽起一副标准的篮球架,还有一些
其他庄稼人叫不出名堂的玩艺儿。操场四周砌起了围墙。铁栏式大门上面,拱形铁架上“双
水村小学”五个铁字,被红油刷得耀眼夺目。据说一两天内就要举行“落成典礼”,到时乡
上县上的领导都来参加;听说黄原还要来人拍电视哩。哈呀,孙少安小子虽然破了财,但这
下可光荣美了!

当然,新学校的庆祝典礼不仅是孙少安的大事,也是双水村所有人的大事。几天来,全
村人都有点激动不安地等待这一非凡的红火时刻。

需要告诉诸位的是,双水村的领导阶层已经在去年冬天进行了大换班。金俊武接替著名
的田福堂出任了村党支部书记;而孙少安接替金俊山出任了村民委员会主任。这个变化看来
有点突然,实际上也很自然,我们不会过分惊讶。这样,福堂同志和俊山同时就成了普通老
百姓。当然,如果农村也设顾问委员会的话,他们二位完全有资格当正副主任。另外,玉亭
同志不但没有退到“二线”,反而由支部委员升成了副支书。田海民的委员职务没变。新任
支部委员有原一队副队长田福高和金家湾入党不久的前地主的小儿子金光辉。光辉进入了双
水村的“政治局”,使他们一大家人十分荣耀,金光亮都有点巴结弟弟和弟媳妇马来花
了……在双水村新校舍正式举行仪式的前一天,大忙人孙玉亭跑前扑后指挥人做了最后的准
备,因为这个仪式是以村党支部和村民委员会的名义举行的,因此村里的人都有义务参与工
作。此外,大部分人家都有娃娃上学,村民们对这件事都自动表现出十分积极的热情。许多
人一大早就跑来,听候玉亭的吩咐。窑洞式的教室布置一新;操场打扫得干干净净。因为上
面的领导要来;还因为要破天荒地第一次在村里拍电视,情绪激动的田福高甚至领着人把哭
咽河所有的土路洒上水清扫了一遍。“文化人”金成和田海民按玉亭拟定的口号,正在红绿
纸上赶写标语——等明天一早,这些标语就将在学校的墙上和村中道路两旁的树干电线杆上
张贴起来。村民委员兼妇女主任贺凤英,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正领着一些妇女精心地布置
主席台和会场。

玉亭夫妇的忙碌,不能不使我们想起十年前在这同一地方召开的那次批判会。我们会想
起当年的二流子王满银,死去的老憨汉田二和下山村的那个“母老虎”……十年过去了,玉
亭夫妇和村民们又在这里忙着准备会场。不过,这里将要举行的不再是批判“资本主义”的
大会,而恰恰是为了表彰一个发家致富的人为公众做出的贡献。这完全可以看作是整个中国
大陆十年沧桑变迁的缩影。十年,中国的十年,叫世人瞠目结舌,也让他们自己眼花缭乱!

在金家湾小学院子里众人忙乱成一团的时候,田家圪崂这面原一队的禾场上,全体小学
生正排练欢迎乡县领导人的入场仪式。孩子们手里拿着彩色纸做的绢花,分成两行,跳跃欢
呼,向中间那些臆想中的领导人致敬。指导孩子们排练这场面的是两位女老师。一位我们已
经知道,是金光明的爱人姚淑芳。另一位却使我们大吃一惊:这不是郝红梅吗?这的确是郝
红梅。

红梅和润生在外县生下孩子后不久,田福堂终于彻底回心转意,承认了这桩姻缘,把儿
子儿媳妇和两个同母异父的孩子都接回了双水村。福堂象城里离退休的老干部一样。从领导
岗位上下来的时候,理直气壮地向组织提出:他可以退,但要安排他的儿媳妇在村中的小学
教书。没有人对他的要求提出异议。是呀,无论怎样,福堂在村里当了几十年领导,现在他
要下台,这点人情全村人都情愿送他。这样,红梅就当了双水村小学教师。这也给我们一个
情感上的满足——我们多么愿意不幸的红梅能有一个良好的生活开端。现在,丈夫田润生和
她热恋如初。福堂两口子也抛弃了世俗的偏见,开始喜爱她了。

田福堂拿出全部积蓄,向前和润叶又支援了一千元,给润生买了一辆四轮拖拉机,这小
伙子现在走州过县搞起长途贩运……

为准备明天的庆祝仪式,金家湾和田家圪崂两处的人马一直忙乱到天黑才停歇了下来。

在人们各回了各家,四处窑洞窗户上亮起灯火的时候,孙玉亭才一个人离开小学院子,
摸黑在哭咽河的那座小桥上走过来。他盘算他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得完美无缺了。现在,他要
赶到村南头侄儿家里,向他全面汇报明天学校“落成典礼”的准备情况;并捎带着在那里美
美地吃一顿可口饭。他估计金俊武也在少安家,这样就省得也再跑回金家湾来向新支书汇
报。

过了哭咽河的小桥,孙玉亭克服着破鞋的累赘,想尽量走快一些——因为肚子已经饿得
咕咕价直响。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似乎听见远处的破庙里有什么响动。他不顾饥饿,折转身警惕地
猫下腰向破庙那边走去,想发现谁又借黑夜偷偷摸摸敬神搞迷信活动哩。

以巫神刘玉升和金光亮为首的“庙会”,在中途就塌垮了。“庙会”的塌垮很大的程度
上要归功于玉亭。在刘玉升等人刚把庙里的主神塑造完毕,庙窑翻修了一半的时候,共产党
员孙玉亭激愤地自己掏钱买车票跑到县上把这些“牛鬼蛇神”告了一状。在乡县有关人员的
干涉下,刘玉升等人的建庙活动被制止了。虽然如此,村里照样有人来到这个破庙,向那个
新塑起的偶像顶礼膜拜,以求消灾灭病。庙内不时有香火缭绕。墙壁挂上了“答报神恩”、
“我神保佑”等红布匾。村中其他领导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玉亭明察暗访,一旦发
现谁敬了神鬼,重则批评,轻则讲一通当年“政治夜校”学下的“唯物论”观点……现在,
玉亭猫着腰,蹑手蹑脚来到破庙前,身子码在烂石片墙上,支楞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听了
半天,玉亭不由颓丧地悄悄叹了一口气。原来庙里竟是他哥玉厚!他听见他哥正在向神褥
告,让他们母亲的身体快一点康复。玉亭知道,母亲这几天病很重。但哥哥却偷着求神为老
人家治病!这不是……唉,他哥是为了他妈;他总不能跑进去给他去宣传“无神论”!

孙玉亭于是又折转身,过了庙坪枣林间的小路,走过东拉河的列石,上了公路,然后调
头朝南,匆忙地向少安家走去。

第二天早晨,庙坪山那面初升的太阳光芒四射的时候,整个双水村便纷乱地骚动起来。
人们一吃完早饭,就心急火燎走出走家门;婆姨娃娃甚至像过喜事一样穿戴起簇新的见人衣
裳。村子四处都在为双水村小学的“落成典礼”作最后的忙碌。哈呀,除过正月里闹秧歌,
双水村什么时候在农事大忙中这样全体一块儿热闹过?

瞧,在学校那边,姚淑芳和郝红梅给娃娃们都抹了红脸蛋,把他们摆布在校门外的道路
两旁。孩子们手里拿着纸做的假花;没有假花的分别在自家的院子里折了一把桃花或杏花。
一旦领导人们走过哭咽河的小桥,他们就准备连喊带跳摇动花束表示欢迎。学校大院里已经
有了不少没“任务”的村民。大家纷纷转悠着看这摸那,议论的中心话题当然是孙少安干下
的这不同凡响的“伟业”。

贺凤英正领着几个妇女,拿一块红绸子被面,往校舍中间大墙上的一块黑色碑石上蒙
盖。这块碑石记述了孙少安新建本学校的经过和情况。因为这是全县第一个由农民个人出资
办教育事业,所以县宣传部和教育局都很重视,请文言文功底很深的县文化馆长亲自撰写了
碑文;并由石圪节著名的匠人雕刻在碑石上。这可以看作是孙少安夫妇的一块人生纪念碑。

今天在碑石上蒙红绸子的主意也出自玉亭。他说到时作为“压轴戏”由县领导和少安夫
妇亲自揭碑。只是当下急忙找不到单纯的红绸布。玉亭曾建议用当年农业学大寨时的上级奖
给双水村的锦旗——把有字的一面压在里面,反蒙到碑石上。结果遭到秀莲的反对,生病的
秀莲特别看重今天这个显示他们活人价值的仪式,不让二爸用不三不四的东西蒙盖那个神圣
的东西。她咳嗽气喘翻了半天箱柜,拿出了这块红绸被面。她或许已经忘记了,这块被面还
是当年她和少安结婚时,润叶送给他们的。

现在,这块结婚礼品被贺凤英等人庄严地蒙在了碑石上。

在金家湾这面诸事齐备的时候,田家圪崂那面的公路上传来了热闹的锣鼓声。孙玉亭为
了烘托气氛,即兴决定把正月里的秧歌队拉起来了。等乡县领导人一到,就由秧歌队在前领
头,从公路上一直迎过庙坪;而在金家湾学校那边,又有学生娃们欢迎队伍——那阵势就很
有些蔚为壮观了。

这阵儿,田五已经腰扭得象摆杨柳,手中伞头转得团团飞旋。几十个男女青年紧跟其
后,披红挂绿,甩胳膊扬腿,在公路上预演开了。前一队饲养员,田五他哥田四也捺不住性
子,耳朵上拴了两个棉花蛋,装扮成“蛮婆”跟在秧歌队尾拧晃起来,其丢丑神韵足可以和
罐子村的王满银相比。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已故田二的憨小子田牛也手舞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