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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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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得多了少了,秤高了低了,天布再切些牛肝牛心牛肚添上去或减下来。本来家人口多,切了一块牛肉,又搭了一堆牛百叶,本来说:咋给我这么多牛百叶?天布说:正肉和下水搭配着。本来说:半香咋没搭下水?半香立即说:你眼睛呢,我搭了个骨头你看见没?天布说:胡咬啥呀!本来说:我胡咬?不公平还不能说啦?天布就燥了,啪地放下刀,说:你公平你来分,你来!众人说:天布分,天布分。天布说:大家都拿眼看着的,我有啥不公平?!牛路就把本来推走了。院子里又热闹开了,有人说一人三两肉这咋做呀,做好了塞牙缝!有人就说:你牙不好,你不要吃了。那人说:一个牛才杀了这点肉,是那个大黑犍牛就好了。磨子听到,说:你放屁哩,你盼生产队的牛都死了,你犁地呀!众人说:打嘴打嘴!那人就自己打自己嘴,大家就又笑了。马勺也来了,他走路一跛一跛的,立即几个人都在说:马勺,听说被蜂蜇了?马勺看见了牛路,就骂:牛路你得给我赔!牛路说:赔毬呀?!旁边人就起哄,说:这得问问马勺的老婆愿意不愿意?回春,回春!马勺的老婆叫回春,大家喊回春,来回说:回春没来。秃子金说:回春没来,你说让牛路代替马勺行不行?老顺拉了一把来回,说:听这瞎(骨泉)胡说哩,甭招理他。但分给老顺的肉时长宽把秤压低了,老顺说:这是咋啦,秤杆子上了年纪,往下滴溜呀?大家又笑,说:秤杆子学你哩。老顺只在对天布说:再加些,加上舌头。长宽说:不能加舌头,你家的狗叼了牛鞭,一个牛鞭要多重的,你还不知足!老顺还要说什么,后边人把老顺拨开,但来回却扑过来说:长宽,狗吃了那是我们吃了?长宽说:你说那狗是不是你家狗?来回说:我们家还有老鼠哩,老鼠吃了地里的庄稼,你也少给我们分粮?你算个干啥的,让你掌个秤,你就拿捉人了?!长宽说:我不算个啥,你算个啥,不就是从河里爬出来的么!来回就又往前扑,说:你揭我的短?!要抓长宽脸,长宽一闪身,秤杆子撞着了汽灯,汽灯摇晃着,顿时四面墙上人影乱动。有人喊:来回有羊癫疯,羊癫疯要犯呀!磨子吼了一声:嚷啥哩?!人群当下静了,磨子将牛舌头用刀切成三截,一截放在秤盘上,说:好啦,拿走吧,拿走吧。
轮到牛铃,牛铃是分到了一个牛鼻子,牛铃说:这不是肉么。天布说:这不是肉是啥?磨子说:娃一个人,多给些。天布把牛舌头取过来又切了三分之一,也不过秤,放在了牛铃的盆子里,磨子高声说:咱明事明干,谁只要是孤寡老人,是孤儿,咱都多照顾一点。狗尿苔就挤上来说:这好!他的话好像谁也没听懂,筐子里的正肉已经不多了,天布拨拉过来拨拉过去,最后抓起来的是些牛百叶。狗尿苔说:就这些?!他身后站着水皮,水皮说:后边没分的还都是贫下中农哩。天布说:牛百叶好吃哩。狗尿苔说:我要吃那一块肉。排在水皮后边的是守灯,守灯说:给狗尿苔切块好肉,我要牛百叶。磨子说:你先不要分。守灯说:我不是社员?磨子说:让你最后了再说,你还犟嘴呀?狗尿苔看了看守灯,他也不再说什么,天布就把牛百叶放在了秤盘上。称过了,狗尿苔不走。长宽说:你咋还不走?狗尿苔说:我婆是孤寡老人。长宽瞅磨子,磨子没吭气。狗尿苔说:我也是孤儿。磨子还是没哼气。水皮说:你想让照顾呀,你家明明是婆孙两个,咋能分开说。狗尿苔说:我婆没儿没女,我没妈没大。水皮说:照顾四类分子呀?把狗尿苔拨到了旁边。
狗尿苔那个气呀,抿着嘴咬牙子。他突然想到了霸槽,霸槽再不是人,霸槽还能护他,如果霸槽还在,水皮也不至于这么嚣张,嚣张了也不至于没有一个人不给他帮腔!狗尿苔这么作想,竟脱口一句:霸槽让我代他领他那一份肉。还加了一句:霸槽是贫农!
天布立即说:你说啥?牛才死了,霸槽啥时给你说的代领牛肉?
狗尿苔脸一下子烧了,说:他走时说村里分什么东西了,让我代他领的。
天布说:他走时你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狗屁苔越解释越不清了,支支吾吾起来,说:这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我天打雷轰。
磨子说:他把古炉村祸害成啥样了,他还想分肉呢,分屎去!下一个,下一个!
狗尿苔不敢再说话了,端着牛百叶盆子站在了一边,但他没有走。他看着一个人一个人都分过牛肉了,牛圈棚里那些牛都没有睡,也看着分牛肉的人群,那张牛皮,摊开很大,就钉在了墙上,而被煮过的牛头成了一个骷髅,就在灯下的桌子上放着。终于分完了,院子里还剩下守灯和牛铃,磨子在拍打着放肉的筐子,捏着几粒碎骨屑吃了。守灯说:肉没了。磨子说:没了。守灯说:那就没有我的肉啦?磨子说:那些骨头我特意留给你的,骨头砸了,骨髓多得很,可以熬一锅油萝卜。就对牛铃说:你咋还不走,牛铃说:我等狗尿苔,去他家拿萝卜。磨子就对狗尿苔说:你这碎髁,我本来要长宽给你再切一点牛舌头的,你说那些话干啥呀?狗尿苔说:你说过要照顾的。磨子说:好,好。把骷髅头提起来放到了狗尿苔的盆里,说:上边没肉了,看着心里就算吃了肉了。
38
这是个不眠之夜,古炉村被香气浸泡着,被欢声笑语浸泡着,所有的人家都在生火炒肉,所有的狗、猫、鸡都没有进圈进窝,趴在厨房门口,而孩子们则在巷道里骑着竹棍儿或扫帚跑马,尽情地蹦呀闹呀,要把肚子腾得空空的,准备着一顿吃喝。狗尿苔端了盆回家,他给婆诉说着没有分到正经牛肉,婆没有说话,只将骷髅牛头取出来放在了柜盖上,然后在灯下默默看着。狗尿苔也就记起磨子的话,想象了煮熟了的牛头上的肉,比如那脸、鼻子、耳朵和舌头,嘴里也真是汪出了涎水。婆却说:肉都分完啦?狗尿苔说:分完啦。婆又说:骨头呢?狗尿苔说:也分了。婆说:牛皮钉在墙上啦?狗尿苔说:在老公房的墙上。婆说:哦,只剩下这个头骨了。狗尿苔说:就这个头骨。婆说:好,这是好事,你去院墙角挖个坑,咱把牛头骨埋了。狗尿苔就去院墙角挖坑,可不明白婆为什么要把牛头骨埋在自家的院子里,又怎么说这是好事呢?坑挖好了,婆把牛头骨放进去。狗尿苔说:婆,他们欺负咱,给咱个骷髅头就是让咱埋吗?婆说:这牛就和咱在一起了么。
埋完了骷髅牛头,婆开始切牛百叶,婆的刀功很好,平时从不用礤子礤土豆丝,而是刀切,切出来的土豆丝又细又长。牛百叶切完了,放在盆子里,狗尿苔看见了屋梁上有老鼠在往下看,老鼠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绿光。他并不去吆赶,把盆子就放在屋梁下的地上,假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一只老鼠顺着挂在屋梁下的笼子的绳儿往下溜,而另一只老鼠则从屋梁上直接往下跳,它的目标就是掉到盆子里,但就在老鼠快要掉到盆子里了,狗尿苔用脚把盆子一挪,老鼠叭地掉在地上。婆在案上又切萝卜丝儿,说:你干啥哩你?狗尿苔并没有去打老鼠,摔昏的老鼠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出了厨房门。狗尿苔说:婆,咱一顿吃了呢还是分几顿吃呀?婆说:你说呢?狗尿苔说:咱一顿吃美!婆说:好,吃伤你!锅里倒了一摊油,油烧焦了放进牛百叶,嗞啦一声,雾气腾上来,搅动着牛百叶,再添了些水,加入了三个萝卜切成的丝儿,然后放盐,放辣子,放茴香。婆说:有大葵就好了。狗尿苔说:要花椒不?我去长宽家要几颗花椒籽。婆说:三更半夜的到人家要花椒?狗尿苔说:那有啥呀,放进花椒好吃么。婆说:那你快去,把咱的萝卜给他家拿两个。
狗尿苔去长宽家要了十颗花椒籽,往回跑,路过牛铃家,忍不住要看看牛铃是咋样做牛鼻子的,在门口喊:牛铃牛铃,要花椒籽呀不要?牛铃出来,嘴里噙着水,没有说话,咕咕嘟嘟响着,把水咽了,说:险些让我把水吐了,正涮牙上肉末哩。狗尿苔说:我这里有花椒。牛铃说:我都吃了。狗尿苔说:你都吃了?牛铃说:我没上锅,拿回来就先尝一口就礤萝卜,尝一口止不住又尝,后来干脆全拧着吃完了。狗尿苔不愿意说他还没吃的,他怕牛铃跟了他来,就说:噢。脚步不停走了。
牛肉和萝卜丝炒在一起,讲究的是要炒干,狗尿苔先吃了半碗,这半碗狼吞虎咽的,觉得肚子里有一只手,这手已经从喉咙里伸出来,牛肉和萝卜丝一到口就被抓住了。婆是看着狗尿苔吃,说:香不?狗尿苔说:香。狗尿苔把半碗吃净了,才意识到婆还没有吃,就给婆盛了一碗,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锅里也仅仅只有了这两碗。婆要给狗尿苔再拨些,狗尿苔坚决不要,婆孙俩就面对面坐了吃,狗尿苔这才分清了哪一条是牛百叶丝,哪一条是萝卜丝,他说:牛百叶嚼不烂。婆说:牛百叶是顽,慢慢嚼,越嚼才出味。这一碗他们吃了很长时间,每一口都是成几十次地咬嚼,直咬嚼得不知不觉溜进喉咙了,再来另一筷子嚼起来。后来婆站了起来,去锅里添水烧汤。等狗尿苔去锅里盛汤要喝时,发现了锅项里婆的碗里还剩了少半碗牛百叶和萝卜丝。狗尿苔说:婆,你咋没吃完?婆说:我饱得吃不动了,明日你吃吧。狗尿苔立在灶边,叫了一声:婆!婆拿过瓦盆把那只碗扣了,又在盆子上压了另一个盆子,便到院子里吆喝鸡,说:鸡咋还不进棚?!
院门外有一阵零乱的脚步声,谁在叫天布。狗尿苔听了听,是灶火。灶火说:天布,肉吃了没?天布说:吃啦。灶火说:全都吃啦?天布说:就那一疙瘩肉还不全吃啦?!灶火说:没吃够了,喝酒呀来我家喝。天布说:你还有酒,咋舍得的?灶火说:我大腿疼泡的药酒,他一高兴把酒罐子开了,吃肉哩能不喝酒?来么,来么。狗尿苔突然哎哟一下,问婆:我那褂子呢?婆说:我咋知道你那褂子?狗尿苔就说:我到河滩地去。婆说:浇地呀?!出来却见狗尿苔的褂子就搭在院子里的扫帚上,而狗尿苔已经没了人影。
狗尿苔是猛地想起他是把渠水放进那块大畦中回来的,畦里肯定灌满了。急到田里,马勺也没有在那里,大畦里的水溢了出来,打豁了畦堰往下边的一片沙石滩流去,而畦边的几行秧也被水冲走了。狗尿苔吓得就去铲泥堵堰,堵不住,又跑到上渠的进水口把水堵了,马勺这时才来,一看就说:你放了水你就跑啦?狗尿苔说:我忘啦。马勺说:吃肉你咋没忘?狗尿苔说:你没忘你咋才来?马勺说:你还犟嘴?我告诉你,我忘了也就是个忘了,你忘了那就是成心破坏!两人好不容易补好了堰,但那些冲走的秧苗没了,而且这是在畦边的,有没有秧苗过路人一眼就看得到的,狗尿苔不知道该怎么办,马勺却又坐下来吃烟了,说:来给我点烟!
马勺的烟袋杆子长,他吃烟是要先在烟袋锅里插个柴棍儿,把柴棍儿点着了,再去使劲吸烟袋杆的玉石嘴儿,昨天中午还给狗尿苔排夸这玉石嘴儿,水皮说是四旧,应该交上去,他就是没交,现在却叫狗尿苔给他点烟。
狗尿苔没有动,说:没了这十几窝秧,你说别人能发现吗?马勺说:除非别人都是瞎子。狗尿苔说:那队长要扣工分的?马勺说:当然扣工分!点烟呀,点了烟我给你主意。狗尿苔给他点烟,眼泪花花。马勺说:去,去谁家自留地拔些秧补在这儿。这倒是个办法,可到谁家自留地拔去?狗尿苔说:河滩里没有我家的自留地。马勺说:到守灯家的地里么,拔他家的没事!狗尿苔到守灯家的地里拔了十窝秧,问拔十窝够不够,马勺说十三窝,但狗尿苔又只多拔了一窝过来补了。马勺说:好了,我先回呀,好不容易吃了点肉,让你这一折腾肚子又饥了。你再往堰上铲些泥,今黑来就不再浇了。记住,这事给谁也不要说,守灯就是再骂都不要应声!
马勺又走了。狗尿苔在堰上加固了一阵泥土,突然秧田里哗啦一声,吓了他一跳,放眼看过去,月色下有秧苗的水田里一片碎玻璃光,什么鸟飞起来,又飞不高,几乎是两只脚还踩着水。狗尿苔不害怕任何鸟,却担心了如果河滩里要过狼了怎么办?他嚎嚎地叫起来,叫过了更显得空旷寂静,他不敢停了,就一声又一声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了多少声,后来越叫越急,越叫声越多。
其实狗尿苔已经不叫了,是秧田里的所有青蛙在叫,狗尿苔还以为是他在叫。在这热闹得像锣鼓喧天的鸣叫中,狗尿苔往回走的时候,想着心亏了守灯,守灯晚上没有分到肉,只能是回去砸了骨头熬萝卜吃,而自己还在人家自留地里拔了秧苗,他就又从生产队的秧田中间拔了八窝秧,重新给守灯家的地里补栽了。等走出堰,叫声仍在此起彼伏,才醒悟自己早不叫了是青蛙在叫,想起了他曾在雨夜里站在门口尿尿,尿完了还站在那里错把屋檐水以为是自己还在尿,狗尿苔在月亮地里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
路过灶火家,灶火家的院门掩着,上房屋里有着喝酒划拳声,他听见了有灶火声,也有秃子金那公鸡嗓子,还有磨子。酒肯定喝多了,他们的声都变了腔,笑起来像滚着一疙瘩一疙瘩雷。狗尿苔想进去也热闹,可推门时他又不想进去了。他们这几个人煮肉时都是偷偷多吃了的,现在又在一块喝酒,就恨起他们给守灯了些骨头,也只给了他一些牛百叶,如果他进去,酒肯定是不会让他喝的,而只会使唤他跑小脚路,谁要是喝醉了还不是让他扶着送回家呢?狗尿苔小声呸了一口,就走过了灶火家的院门口。
这条巷子在土塄畔上,别的巷子都是门对门或这一家前门对着那一家的后窗,只有这排人家沿塄畔盖了房,门口不远处的塄畔下便是泉。就在那棵皂角树往东三四米,塄坡有个之字形土路,土路口秃子金盖了个厕所。厕所里架着两页板,人蹲上去拉了粪,粪就掉进了塄坡上砌出的尿窖子。大家都指责过秃子金不该把厕所修在这里,因为人们去泉里挑水,上到之字形土路上常常就听见有人在厕所里将粪掉在尿窖子里的声响。狗尿苔往过走,小心翼翼,耽怕一步踏滑了掉到尿窖池子里去,却突然有人说:哎,哎。他回头看看,并没有人影。重新要走,又一声哎,厕所里冒出个头来,是守灯。狗尿苔说:你咋在这?守灯一把把他拉进去,低声说:甭吭声。按住狗尿苔的头,拿眼盯着秃子金家的院门。狗尿苔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守灯小声说那些狗日的给了他些骨头,他气得也没熬萝卜,拿了席在打麦场上睡了一觉,枕着的砖头垫得头疼,回家要取枕头,路过灶火家听人家喝酒哩,才从院门缝往里看,听见院里起了脚步声,他不愿让人看见就闪身到了厕所,他只说出来的是秃子金,秃子金一定是喝了酒要回去睡呀,可出来的却是天布。天布出来后掩了门往天上看,他也往天上看,天上是七斗星就在头顶上,天布又往左右看,他也往左右看,左右月光朦朦的没人,也没风,他只说天布要来上厕所尿呀或者呕吐呀,才要咳嗽一下提醒着厕所里有人哩,天布却到秃子金家门上,拾了个小石头扔给院里,一会儿院门开了一个缝儿,门缝里的人看不清脸,说话声是半香,天布说:你在门轴里浇了水了?就挤进去,门又关了。他就一直蹴在这厕所里看着。
狗尿苔说:天布也在灶火家喝酒?他去秃子金家干啥?
守灯说:能干啥,日×么!
狗尿苔说:不会吧,都在一块喝酒哩,天布是不是来借啥东西?
守灯说:借东西能借这长时间?半夜里借啥呀,鸟借窝呀?!
厕所里的蹲坑是搭着的两页木板,木板上还干净,不至于踩上屎,可木板下的尿窖子不停地咕嘟,散发着热腾腾的酸臭气。不卫生这都能忍受,可恨的是蚊子,蚊子很快就叮得两腿火辣辣地痒。他们一眼一眼看着那院门,院门关着。一只猫从院门下的水眼道钻出来,探头探脑,狗尿苔吹了一下口哨,猫朝这边看,狗尿苔再嘘嘘嘘吹,猫说:妙呜!却走了。远处灶火家的屋里依然还是划拳声,灶火在大声说:秃子金,你狗日的不喝不行!你狗日的砸我的房哩,是别人会和你结三世冤仇哩,我请你喝酒,你还不好好喝?!秃子金说:我喝,喝么,砸房那是黄生生和霸槽的主意,我只是跟着挣工分么,吱儿!灶火说:说话!说话!秃子金一定是把酒喝在嘴里不下咽,在灶火的逼迫下,终于把酒咽了,说:狗日的这辣!你以为我不行了吗,喝,往死里喝!灶火,你以后于啥,我也跟你干,你说支桌子,我支桌子,你说关后门,我关后门,你说×谁我就×谁!灶火说:我×你!秃子金说:嘿嘿,我不是女的么。磨子说:喝不了就不要糟踏酒,就这德性,甭说啦,甭说啦!吵闹声突然停下来。狗尿苔实在坚持不住了,说:咋还不出来呢,咱管他干啥呀?!守灯说:他们总是人模人样的欺负咱,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了,咱不管?你去叫秃子金去!狗尿苔说:咋去叫呀?守灯说:你去给秃子金说,他老婆叫他哩。狗尿苔说:我不去,我背着鼓寻槌呀?!守灯说:不叫也行,你给我点烟。他掏出烟卷儿,狗尿苔就掏出火柴划着了,要给他点时,守灯手一挥,火就被弹到了厕所的草棚子上,草就点着了。狗尿苔忙要扑灭,守灯却拉了他立即从之字形土路上往下走到泉边,顺路又从另一条路上走到了打麦场。
狗尿苔说:草棚子会着火吧?守灯说:就让它着哩,着了秃子金就出来了,这可是你点的火!狗尿苔惊得眼睛都大了,说:不是我!守灯说:不是你是谁?你的火柴,你动手划的。狗尿苔害怕了,急得要哭,守灯却说:点了就点了,厕所的草棚子算个啥?狗尿苔说:你不是个好人!守灯说:谁把我当过好人?我咋能当好人?守灯要狗尿苔晚上就和他一块睡打麦场,狗尿苔不睡,就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他听见了秃子金家那儿乱哄哄一片吵闹。
这后半夜里,狗尿苔没有睡着,他害怕着村里这些人,更害怕着守灯,倒是越发怀念了霸槽,觉得霸槽才是厉害,他砸四旧时水皮是跟着的,秃子金迷糊是跟着的,磨子天布灶火虽然不满,不满又怎么着,人家不在了才背后里骂他咒他,而守灯见了霸槽更是眼睛都不敢抬。唉,霸槽走了就不回来!天明,狗尿苔反倒睡着了,一直睡到婆做好了饭才把他叫起来。马勺就来了,训斥着他为什么还不去稻田看水?狗尿苔哄着说他吃了牛肉喝了冷水后跑了,他已经会说谎了么,不说谎学着就会了么。狗尿苔到了河滩地,他什么也不打问,直到马勺告诉他,昨晚上天布和秃子金磨子等人在灶火家喝酒,喝到一半,天布去了秃子金家和半香私通哩,秃子金连知道都不知道,也是天意,一颗流星从天空落下来,偏不偏落在秃子金家的厕所草棚上,草棚就着火,秃子金来救火时看见天布从他家出来,就和天布吵起来,天布说他喝多了,走错了门,坚决否认和半香干了什么事。秃子金不行,把支书叫来,还是支书把火山压倒了。
马勺说:这事你不知道?
狗尿苔说:不知道。
马勺说:村里啥事你能不知道?
狗尿苔说:不知道。
马勺说:哦,霸槽一走,你这蝌蚪没鱼跟着浪了?却拧着狗尿苔的耳朵,说:以后就跟着我!说,跟着我!
狗尿苔说:我不跟你。
马勺说:你这碎髋,啥人寻啥人,跟守灯呀!
狗尿苔说:我才不跟守灯!
马勺又拧了一下狗尿苔的耳朵,狗尿苔挣脱开来,说:你拧了我两下,你记着!
马勺说:记着哩,你打我呀?
狗尿苔说:我打不过你,有人能打过你。
马勺说:谁?
狗尿苔说:霸槽!
马勺哈哈大笑了,说:麻子黑回不来了,霸槽也回不来了!
39
马勺说支书把秃子金和天布的火山压住了,其实并没有压住。支书是半夜里被叫去后,秃子金和天布吵得不可开交,天布说他没干,秃子金说你肯定干了,你那号人能不干?天布说你可以验你老婆么。秃子金说那是萝卜地,拔了萝卜留坑儿?天布说你没证据就少栽赃!秃子金说那你敢不敢喝老浆水?古炉村人一直传说,干了那事不能喝老浆水,口再焦,焦得起火,也不能喝老浆水,否则就得痨病。秃子金从瓮里舀了一大碗老浆水,天布不喝,秃子金说你不敢喝,你心虚不敢喝,啊,你真的干了,就嚎着嗓子哭。支书端了灯,把天布叫到了秃子金家的柴草房里,让天布把裤子脱了,天布一脱,那东西昂着,支书用柴棍儿在那口日上一粘,拉出了一条丝来,支书变了脸,拿脚蹬了天布的屁股,然后端灯出了柴草房。在柴草房外,支书把秃子金叫过来,又叫水皮,让水皮把口袋里的钢笔给他。水皮说:你要审问了?我记录。支书却拿过钢笔,把笔身子给了秃子金,自己拿了笔帽,让秃子金把笔身子往笔帽里塞。秃子金不明白,这是干啥,去塞,笔帽一晃,再塞,笔帽又一晃,就是塞不进去。支书说:塞不进去吧?男女关系就那么容易呀?!秃子金说:那笔帽子要不动,笔身子就塞进去了!支书说:那你还寻天布啥事?!便大声对围观的说:啥事都没有,有啥事哩?!古炉村真是撞邪了,闹腾着不嫌丢人吗,还嫌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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