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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背后的天堂-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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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翻我抽屉了?”安承凯平静的脸上乍现阴沉,他的房间是他的隐私,任何人没得到他的允许都不能随便进入,这是他在这个家里惟一还能保留自我的地方,他一直以为妈妈是应该明白的。
“你不要给我扯开话题,我问你为什么不申请费城Curtis音乐学院?你知不知道朗朗、孔祥东都是这所世界顶级的音乐学院培养出来的,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这所学院却不得其门而入? 我托了多少关系、找了多少名师为你推荐,好不容易人家表示愿意录取你了,你为什么把这些申请资料都藏起来啊?如果不是今天我打电话问张教授,你还想瞒我多久?”
“我不觉得自己现在去费城是成熟的决定,”安承凯冷静地说道,“我有自己的想法。”
“你真是长大了。”安妈妈微笑着,用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神情,“你以为我不清楚你真正的想法?”
安妈妈转身朝自己房里走去,挺直的背脊,高昂的头颅,那不可一世的神态仿佛要把一切踩在脚下。
一张照片被扔到桌上。
“我看她才是真正的问题!”安妈妈冷笑道。
安承凯有些诧异地看向桌面,一开始尚未明白妈妈的意思,直到他看清楚照片,一股热气迅速从脚底涌到脑门。
“你凭什么开我的抽屉?! ”安承凯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怒火还是不可遏制地燃烧起来。
“这是我的家,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打开的,”安妈妈一脸的理所当然,“她是谁?你的小女朋友?你是为了她才不愿意去美国的吧?”
安承凯固执地沉默着,只是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母亲。他已经失去了作为孩子的大部分乐趣,无休止的练习、责骂、不断地比赛、演出,还要满足妈妈在众人面前夸耀的虚荣心。他的世界只保留了这么一小块地方,只在那里才有真正的安承凯,但妈妈却依然不懂得尊重。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把她查出来,没有任何人能够阻碍你的前程,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小妖精有什么三头六臂可以把你拴住。”安妈妈用手指狠狠戳着照片,今日之一切、儿子莫名其妙的反叛统统被归罪于照片上的这个女孩。
一声巨响中断了安妈妈气势凌人的责难。
安妈妈难以置信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碎片,木屑还在空中飘扬,耳旁还有音韵的共鸣,但是紧绷的弦已经残断,仿佛失去生命力的蛇。
“你把琴砸了?你把自己的琴砸了?!”安妈妈颤抖着嗓音指控,仿佛声音一大,这把昂贵的琴,从安承凯第一天学琴就跟着他的大提琴,会化成灰尘消失。
室内的空气充满紧绷的张力,沉默,窒息,只有墙上的钟摆发出惟一规律的轻响。
“出了什么事?”小米怯怯地推开房门,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尽管她穿的是软底拖鞋,尽管她已经尽量避免发出声音,但此刻她的脚踩在地板上的轻微声音却显得这样巨大而清晰。
小米的视线落在了放在桌上的那张照片上,她突然变得口干舌燥。那是一个穿着欧洲中世纪紫色礼服的少女,虽然只是背影,虽然摄影者的焦点其实是对着那棵道具树,但小米还是能够一眼认出那半隐在树后的身影就是话剧《大鼻子情圣》的女主角,那是,那是——
小米无声地转头看向安承凯,却发现安承凯也正转头闷闷地看着她,那眼神是如此复杂,愤怒、悲伤、自责、放弃、无奈……
视线对接三秒,突然,安承凯转身朝大门走去,开门,关门。
室内又恢复死寂,所有的一切都像录像机按住了定格画面。
门背后的天堂 正文 第八章
章节字数:14830 更新时间:070831 13:26
“这是怎么搞的?小米,快,快去把凯凯追回来。”安爸爸终于开始着急。
“不许去!”安妈妈沉声喝住小米,视线始终停留在破碎的提琴上,“他不是我儿子!”
深夜,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小米在床上翻来覆去,安承凯还没有回来。
小米烦躁地坐起身,视线正巧落在桌上的手机上。突然就这么灵机一动,她想发个短信试试,也许会有用呢。
“你在哪里?我们很担心你。”她键入了这几个字。
他会看到吗?他会理睬她吗?小米光着脚心神不定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视线始终不离桌上的手机,惟恐一眨眼该收的短信就收不到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手机在桌面上烦躁不安地震动起来。
“我在学校后面的江边。”安承凯总算理她了。小米正打算回复这条短信,信箱里又收到第二条。
“你来。”
呼啸的冷风时不时从小树林中席卷而来,带着夜半精灵们的嘻笑和嚣叫。
偶尔一道黑影从小米头顶闪过,明明理智告诉她那不过是一只鸟,可大脑却禁不住要去想那些关于吸血鬼的传说。
嗷……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一种以前只在动物园和电视里才能听到的嚎叫。
月好圆啊,吃人的狼是不是都跑出来啦?小米一边急急行走,一边胡思乱想着。
咔哒、咔哒,一种脚踩在地上的枯枝发出的碎裂声,这种自然界最平常的声音在此刻小米的耳朵里却显得那样惊心动魄。咔哒、咔哒,声音越来越近了……
“我的妈呀!”小米惨呼一声,顾不得扯开被树枝挂住的棉外套,一路朝前狂奔。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小米口中念着,只觉得身后咔哒咔哒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跑多快,它也跑多快……终于,“狼嘴”一口咬住了她的衣角。
“救命,救命,救命啊!”小米闭着眼跺着脚,发出阵阵惨呼,老天爷,耶稣基督,如来佛祖,你们都在哪里?救命救命救命啊!
“笨蛋!”脑袋被重重敲了一个暴栗。
多熟悉的声音啊,多美好的词汇啊!小米睁开眼睛,看见安承凯活生生地站在她跟前。
哇!紧紧搂住安承凯的脖子,小米扯开嗓子号啕大哭!
“我怎么会蠢到让你来陪我?”
安承凯往江面上扔了颗小石子,只见它一路在江面上弹跳了很远才终于沉没。
“人家,呃,人家不过是,呃,害怕嘛,呃。”小米蜷着腿,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打嗝。刚才哭得太投入吸进了冷风,现在好了,哭是哭不出来了,可是嗝却止不住了。
安承凯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递给小米。
“手套呢?”安承凯冷声问道,不知道关心自己的家伙。
“掉,呃,掉了。”小米喃喃说道,羞愧地准备接受安承凯再一句“笨蛋”地称谓。
“笨蛋。”
果不其然,小米不甘愿地扁扁嘴,人家只是有些迷糊,智商又不低。
“放这里。”安承凯没理睬小米心底弯弯绕绕的心思,抓起她的双手,提供优厚福利——他的大衣口袋。
安承凯的大衣口袋好暖哦,小米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没有注意到这种姿势形同拥抱,安承凯被锁在她双臂之间,两人的距离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
“还冷吗?”安承凯轻声问着,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温柔。
小米摇摇头,风拂动她额头的长发,痒痒地骚动着她的鼻子。安承凯看着小米皱起鼻子左挪右挪就是不舍得把手从口袋里探出来的拙样,忍不住伸手帮她把发丝拨开。
“谢谢。”小米甜甜一笑,红通通的鼻子、核桃般肿胀的眼睛还留着刚才大哭的证据,可是在月光下看上去却是那么可爱、纯真。曾经总是隐藏在暗沉头发下的苍白的脸不知何时变得红润而有光彩;曾经总是退缩在哈利·波特式厚重眼镜片后的眼睛变得清亮有神;曾经呆瓜似的五四青年头终于留齐了一头披肩长发,使她平添了一种女孩的娇柔气韵。小米长大了,不再是人群中那抹灰色不起眼的阴影,她全身上下辐射出一种生命力,一种活力,一种让人想靠近、想触摸的温柔吸引力。
安承凯暗叹一声,蜷起手指想要从小米头上放下,可手指却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一般慢慢探进小米的发根深处,轻轻理顺略微凌乱的长发,指尖所触摸到的柔滑、细腻还有丝丝温热,仿佛正源源不断地通过他的手指慢慢流淌进心里。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这个城市、这个国度,会有人来替代他抚摸这头秀发,欣赏这抹笑颜吗?小米是否会记得某年某月某个夜晚,他们曾这样亲近过,那种心灵上的贴近?
小米昏昏沉沉地感受着从安承凯身上源源不断辐射而来的热能,好温暖,像个大暖炉,好想靠上去把脸也暖和暖和,好想,好想……
小米环住安承凯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枕着他有些不规律的心跳,发出均匀的鼻息声。
她竟然睡着了。
安承凯哑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睡得和帕斯卡一般无异的小迷糊蛋。在这样荒山野岭、漆黑半夜的江边,她,莫小米,竟然能够毫无心防地枕在一个男生的胸前呼呼大睡。
烦闷了一整晚的心情竟然突然之间云淡风轻,安承凯仰望星空。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
“不要,不要碰我!”小米一个惊跳,从床上坐起来,视线所及是自己家熟悉的玫瑰花纹壁纸。还好,还好,刚才她做噩梦竟然梦见在医院打针,还把一个医生差点弄残废了,幸好只是一个梦。
“你醒了?”低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一双冰冷的手探向她的额头。
“安承凯——”小米迷迷糊糊地看着在眼前瞬时放大的英俊脸庞,“我怎么回家啦?”
“你说呢?”安承凯把敷在小米头上的冰袋拿开,对小米的蠢问题不予回答。难道要他清晨六点背着小米回自己家,触怒老妈本来已经够紧绷的神经?让他们两个接下来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颤颤悠悠的小手从被窝里探出,毫不犹豫地捏住眼前人俊挺的鼻子。
“你干吗?”安承凯恼怒地挥开小米的手。
“你真的是安承凯吗?还是我现在在做梦?”小米又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头。
“你安分点!”安承凯把小米的手塞回被窝,难道感冒的人真的比较白痴?
“人家只是觉得你从来没有这么好声好气地跟我说过话啊!”小米质疑地看着他,仿佛还在猜测他脸上的这张人皮是否是贴上去的。
“我以前对你很坏吗?”安承凯双手环胸,一脸不爽地看着她。
“你以前老是欺负我!”小米残酷地道出事实,这么久了,老天终于给了她一个发出正义之声的机会。
在小米滔滔不绝的冤屈控诉中,记忆中的一些片断终于在安承凯脑海里倒带重播。小米原指望他至少应该面露羞愧之色对她致以二十万分的歉意,没想到他只是露出饶有兴味的微笑,沉浸在甜美的回忆中,最后揉了揉她的脑袋吐出四个字——
“小肚鸡肠。”
“你!你!”小米伸手抗议,手还没举多高,就再次被他塞进被窝里。
“为我弹一首歌好吗?”小米突然要求。
房间里那架崭新的钢琴是安以然送给小米的礼物,在她看来它似乎永远只是摆设,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安承凯会为她演奏。
但是为什么不呢?
安承凯转身看着她,眼神奇异地亮着,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琴边坐下,掀起琴盖。
小米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看着安承凯弹奏钢琴的背影。阳光绵绵密密地从薄纱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跳跃的光斑投射在安承凯身上,忽明忽暗的感觉仿佛像画中人一般不真实。
钢琴的弦音叮叮咚咚地在室内清响,那是一首妈妈最喜爱的老歌,TheWayYouLookTonight,《你今夜的容颜”》。无数个只有她们母女俩的夜晚,在昏黄的灯光下,妈妈会抱着还不能走路的小米,和着这温柔而略带忧伤的曲调在房间里舞蹈。小米记得妈妈总是微笑着,哼唱着,流着泪,在昏黄的灯光下旋转,旋转,旋转……那旋转的记忆,昏黄灯光的记忆,FrankSinatra磁性嗓音的记忆,深深烙进她的童年。
“Someday,whenI‘mawfullylow,Whentheworldiscold,Iwillfeelaglowjustthinkingofyou。Andthewayyoulooktonight。……”她在心底默默哼唱着歌词,她以为自己还不够了解那曲境中的忧伤和怀念,她以为那不该是属于她这个年龄的人所能体会的感伤。
然而此时此刻,在当这个晴暖的冬日,当阳光洒遍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当安承凯琴声的每一个音符密密匝匝地敲击到她心上,她突然完全体会到了那种带着深深忧愁的怀恋。
她想念他的容颜,因为已经深深刻在心里。
怎么办,小米看着安承凯沉浸在音乐中的背影,静静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轻轻的啜泣声破坏这绝美的时刻。
她没办法不喜欢他,似乎已经没有能力把这种喜欢只是深深埋藏在心底。她想待在他身边,看着他微笑,看他眼中的光芒为她闪耀。
可是她不能,她不可以,安承凯是晗雪的。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她?
……
“怎么了?”安承凯中断了演奏,愕然地转过头。
他只是她舅舅!小米幽怨地望着他——
抱着枕头哇哇大哭。
安承凯走到床边,半曲着腿和小米平视着。
“我们约会吧。”沉默半晌,他突然说道。然后看到小米惊愕地止住哭声,脸慢慢涨得通红,最后——
昏过去。
“笨蛋。”安承凯遗憾地摇摇头,“也不用高兴成这样。”
没有阳光的清晨,一切都笼罩在厚厚的阴霾中。
小米默默地站在走道边,机场的水泥广场在这样凄冷的早晨显得异常空旷苍凉。远处两部救护车呼啸着驶来,刺目的蓝色灯光刺穿薄雾,像横冲直撞的怪兽,急促的呼啸声让人不由得心慌。但小米明白那只是虚张声势,因为车里并没有急救病人。
雾开始慢慢散尽,远处的地平线上方,太阳在云层里努力闪耀着光芒,可是那一抹浅浅的黄色是那样无力,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飘走。
小米紧紧攥住围在脖子上的羊毛围巾,那是爸爸有一次去英国出差带回来的。这条围巾原本并不属于她,只是因为她喜欢这浅浅的烟灰色,这触摸在掌间软绵厚实的感觉,这围绕在脖颈间的极淡极淡的烟草味。小米忆起她是如何眷恋地拿着围巾贴在脸上轻轻摩擦,觉得好柔软好温暖,于是爸爸说“拿去吧,给你了”。这是爸爸送给她的惟一礼物,惟一因为她喜欢而给她的礼物,这原本属于爸爸的围巾。
眼眶突然有些湿润,持续了一个早上的呆滞仿佛被刺了一个小洞的水袋,某种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缓缓却势不可挡地弥散开来。
“他们遇到了雪崩。”
“伤势很严重。”
“当地的医疗设备太落后,必须送回来治疗。”
“你一定要坚强。”
……
赶赴机场的路上,安妈妈说了很多,太多了,小米无法消化全部的话语。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梦,因为只有梦里的情景才是一个片断一个片断的,只有梦里才会发生这样荒诞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的爸爸和安以然是快快乐乐去度蜜月的,他们怎么可能会遇上雪崩?怎么会这样鲜血淋漓的被送回来?
小米慢慢蹲下身子,如果把自己蜷成一团,如果变得很渺小,是不是就不必理会这一切。她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面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浑身发冷,头一阵阵地胀痛,该哭泣还是该晕倒,或者遗忘这一切,也许就可以不用面对。她不知道,她只是想蜷缩着,如果可以越变越小……
“小米?”
手臂突然被人紧紧扣住,那样紧,仿佛怕她消失似的,也紧紧箍住了她的理智,不让她从这个现实世界逃遁。
“你还好吗?”
我不好,我不好!小米想哭喊出来,可是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卡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苍白着脸呆呆地看着安承凯关切的脸庞,好冷,好冷,她冷得浑身颤抖。
她很害怕,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不喜欢爸爸,因为他不是个好父亲,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她,因为他们总是那么疏远,因为他的背叛使她和妈妈分离。但他毕竟是她爸爸,看似冷淡的关系下面有着永远不可分割的联系,血缘真是奇怪而无奈的牵连。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担心爸爸的伤情,她无法想像爸爸淌着鲜血躯体残缺的样子。“死亡”这两个字眼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摆在她面前,她还这么年轻,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承受这一切。
“你不会一无所有,不会的,你还有我,有我们。”安承凯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拥着她。她是那样小,那样脆弱和苍白,在这猛烈的风里,仿佛一片没有重量的芦苇,风轻轻一吹就会飘走。这场意想不到的事故刺痛了他们每一个人,然而他还有父母可以一同分担,小米却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个偌大的城市里能够让她依靠的亲人竟然一个都没有。
“我才刚刚觉得幸福,才刚刚觉得有些快乐,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把它拿走?为什么?”小米深深困惑着,老天爷为什么总喜欢开这样的玩笑,在她刚刚融入这个重新组合的家庭,在她终于和爸爸开始亲近,在她终于觉得世界原来可以这样的美好的时候,完美的画面却顷刻变得支离破碎。“难道是因为我不配,所以才会——”
“笨蛋!”安承凯紧紧攫住她的下巴,阻止她继续说出自怨自艾的话,“这只是一个意外,和任何人没有关系,你懂吗?!”
小米终于轻声地哭了,震惊、害怕、惶恐汇聚成咸咸的液体喷涌而出。安承凯轻拍着她的背,用手指抹去她脸上汹涌的泪,用唇轻轻按在她的发上。
如果痛苦是成长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幸好她不是一个人面对。
风肆虐地呼啸着,拂动小米凌乱的头发,舞动地面上的废纸灰尘,一切似乎都在风中摇曳,除了紧紧拥在一起的这两个年轻的身影。
安妈妈停止了与医生的交流,张大嘴巴直愣愣地看着风中互相支撑着的两个身影。
她想她终于找到了原因。
“很遗憾。你的血型不匹配。”
当小米从医院化验室里拿到化验报告时,只觉得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医生向小米解释了一些医学常识,太多的医学术语她无法理解,但是她至少明白一件事:父亲的血型非常稀少,医院血库里根本没有储备,可是明天的手术必须找到适合的献血者,必须!
夜晚,加护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维持病人生命的医疗设备发出冰冷的机械声。
小米静静地坐在门边的沙发里,她保持这样的坐姿已经几个小时了。
远处的天空突然一片火红,隆隆的爆炸声隐隐传来,惊醒了几乎已经进入老僧入定状态的小米。
是焰火。华美,绚烂,短暂。
小米这才想起今天竟然是小年夜,马上就要到除夕了。原本以为这个所谓举家团圆的日子今年是不会和家人一起过了,却没料到竟然以这种方式把所有人凑在了一起。
小米慢慢啃着指甲,思绪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过往的世界里游荡。童年时的爸爸,偶尔的一个微笑,难得的一件礼物,原来以为早已模糊的记忆竟然如此清晰,桩桩件件,在这寂寞无助的惶恐时分,清晰地回放着。
原来她是那样在乎爸爸,因为太在乎,因为得不到,才强迫自己不喜欢,强迫自己变得漠然。此时,此刻,当爸爸正在生命的边缘徘徊,当小米意识到也许只要一瞬间爸爸便会永远从她身边离去,她终于学会了面对自己。
“小米。”
门轻轻推开,一个白色的身影悄悄闪进门内。
有一瞬间,泪眼朦胧的小米以为是天使造访,那空灵婉转的声音,那纤细飘逸的身影——
“晗雪!”小米颤抖着声音轻喊,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她的好朋友出现在她的身边。
“我刚回到家,安承凯就打电话过来说你家出事了。”晗雪坐在小米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如果小米细心些,她会发现晗雪红肿的眼睛和疲惫的神情,会诧异为何她家的不幸遭遇竟然让晗雪也如此忧伤。
但是小米彻底被悲伤击倒了,同时也为晗雪对她的关心而深深感动。她一遍遍向晗雪叙述着内心的恐惧,祈求着晗雪的软语安慰,仿佛晗雪那清冷优雅的声音具有某种定气凝神的功效。小米偎在她怀里,像曾经在妈妈怀里撒娇一般觉得温暖,晗雪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甚至一直飘进了她的梦里……
小米被一阵喧哗吵醒,随后强烈的白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安爸爸匆匆推开门,带着激动的神情。
“早上有人来献血了,完全匹配,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
病房里响起一阵欢呼,对于大夫来说,这样的欢呼决不应该出现在危重病房,然而所有人此刻的喜悦又怎能抑制得住?
那一天,莫文涛的手术出奇的成功。
那一天,一直昏迷不醒的安以然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一天,小米在医院花园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寒冬里一朵绽放的艳红玫瑰。
小米开始相信,这世界原来是有奇迹的;小米开始相信,也许真的有天使在注视人间。
那一天,恰恰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夜。
这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夜晚,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天空中绚烂绽放的礼花,走在街头相识或不相识的行人之间相互的祝贺,让这个除夕夜几乎沸腾。
小米突然想到了晗雪,那个像亲人一样关心着她的好朋友。在所有人举家团圆的时刻,只有她和外婆在孤清的小屋里两两相对,窗外的鞭炮声、欢呼声也赶不走屋里沉沉的寂寞。为什么她不能和大家一起迎接新的一年呢?为什么在自己觉得幸福的时候她没有一起分享呢?小米突然发现,从来只有晗雪出现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刻,而晗雪何时觉得孤独何时需要帮助,她却从来不知道。
“晗雪!”当午夜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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