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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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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女们粉状靓饰,折转圆旋中,纤纤细腰几乎折断;长袖摇曳,不知抖落了多少发针和花钿。
·
大眼对小眼,人眼对兔眼!
胖胖兔被人抓着两只耳朵悬在半空,愣愣地和刘非对视,乌溜溜的瞳仁哀哀戚戚,好不可怜。
‘哪来的活兔子?’刘非讶然。国宴上的兔子,难道不该是烤好装盘,或炖熟了端上来?
随手放到案上,胖胖兔四肢一摊,仰躺——不设防,不设防,随便了,你们爱干嘛干嘛吧!
自幼好武的刘非酷爱狩猎,箭矢例不虚发,射杀的野兔不下千数。今晚倒是第一次和猎物有如此近距离的亲密接触。打量这只严重违反常识,不惊不躁、视死如归的长耳动物,好奇心油然萌生。
“皇兄,此应为长乐宫兔。”不远处的刘发说了一句,起身。刘彭祖也暂停喋喋不休,施施然跟了过来。
刘非一滞:“长乐宫?!”可,这里是未央宫啊!
鲁王凑近前,两根长指戳戳大胖兔雪白茸茸的肚皮,笑意难掩:“呵,肥!”
“长乐宫中,从女弟陈娇之爱兔!名‘胡亥’!”长沙王的手掌抚过圆圆的兔脑袋,柔和笑语。胖胖兔很享受地眯缝起兔眼,面颊贴着长沙王掌心摸索;刘发不禁笑出声——好爱撒娇的兔子。
“胡亥?!奇也!”
“胡亥?!怪哉!”
“胡亥?!为何……”
……三位亲王面面相觑,惊异不已:怎么起这名字?
刘发倒是惯了,坦然补充:“父皇,祖母皆允!”
答非所问啊答非所问;没有解释,这是说明。兄弟几个交换一下眼色,自动跳过此话题。
远远,内史公主提着裙子小跑奔来,一路低呼:“兔!兔兔!兔……”
·
一绺碎发顽皮地逃脱发冠的束缚,偷偷摸摸垂下陈娇的后背。
天子凝神看了一会儿,发现是龙凤冠有些松了;微微一笑,刘启陛下举手往小侄女的发间一阵摸索。
陈娇很奇怪,想回头:“阿大?”
皇帝安抚地摸摸侄女的头,手里并不停。
‘嗯,找到了!就记得搭扣是在龙头后的嘛!这龙凤冠是当初少府良匠巅峰之做,工艺奇巧,还能调节大小。’修长的手指按住,轻轻一提……发冠松。
解开金链,卸下两只凤凰和几枚红宝石垂饰放到案上——发冠上的龙不可动,但凤和垂饰却是可脱卸替换的。将滑下的头发塞回盘发,绞丝金龙的龙尾稍加扭转,暗扣轻轻按上……‘啪嗒’一声,发冠再度收紧。
往阿娇前额看看,天子将两只凤凰插入暗眼,用金丝绕住固定好。含着珍珠的凤头一只向东一只向西,与冠上原有的六只凤凰形成错落呼应。
用手指耸耸,发冠没有移位。皇帝笑了:仅凭少年时的记忆,倒是分毫不差。
最后,把水滴形的红宝石垂饰重新挂上蜿蜒的龙身。盘龙九条都是金丝堆制,彼此交缠成这顶龙凤冠的主体,几十颗垂饰围着阿娇的头整整一圈。
大功告成!天子看看眼前的成果,愉悦舒心;浑不觉边上伺候的内管宫娥,俱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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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此内史之兔!”内史跑到,一头细汗。
刚才还瘫在案上的胖胖兔猛然惊起,‘跐溜’一下蹦进刘非怀里,四只爪子巴紧王袍,兔眼一闭,装死!
内史公主就着跑势,上去就抓灰兔,打算来个故伎重演——先下手为强。
刘非眉头凝起,不动声色地挡开——‘戒备’是武人的基本要素,小丫头若这么轻易得手,他可以直接去自刎了。
“阿兄,阿兄……”平度公主也赶到了。和异母姐姐不同,平度是被她小哥抱过来的。刘胜才不舍得妹妹跑到满头大汗,形象败坏。
把妹妹放下,中山王对内史鄙夷地撇嘴:衣裙松垮发式凌乱的,成什么样子?真是丢皇家的脸!
“细君,何事如此?”广川王见妹妹泪痕未干,大吃一惊,急问。
“内史,内史阿姊,呜,强抢胡亥……”平度这才发现自家大哥也在,好容易收回去的眼泪马上泛滥,拉着大哥哥的袍角,指向内史控诉:“呜,明明阿娇借平度……呜呜……大兄,大兄啦!”
被刘彭祖犀利的目光盯得发怵,内史公主决定绕开麻烦,直取目标:“非皇兄,阿娇许我此兔,请给我。”平度、刘胜和刘彭祖三个是贾夫人生的,和程夫人的皇子们谈不上多要好。
“内史,不可言谎!”长沙王刘发饱含深意地望望内史腰间那枚‘金碧兔佩’,淡淡道:“从女弟许诺一事,断无可能。不信?尽可问之。”
刘发的目光,暗示性地投向御座——小妮子撒谎也不看看地方,陈娇就在那里坐着呢。
封王席距天子宝座真的不远,几兄弟随着往上看,反映都有些呆滞:他们伟大的父皇,似乎正在给阿娇表妹……梳头??
亲王们彼此相觑,有志一同地瞟瞟内史腰带上系着的金地碧玉兔形佩,大家齐齐冷笑,摆明了不信——谁会把心爱的宠物托付给对头?
“皇兄,胡亥乃阿娇所托。请阿兄还我。”平度公主挨在刘非膝头,娇娇弱弱地恳求:“皇兄,还我……”
楚楚可怜的平度,明显比咄咄逼人的内史更得哥哥们的眼缘。刘非抱起胖胖兔放进平度怀里。胖兔子很配合地松口松爪,黏向平度怀中去——平度公主破涕为笑,搂着大胖兔又是亲又是摸。
内史公主勃然大怒,想都没想扑上去就夺;被刘非和刘彭祖一边一个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刘胜护送妹妹宠物兔往窦太后那边去了。
“呜,皆欺我,欺我太甚!呜呜,大兄,阿兄,呜……”形势斗转,这回换成是内史公主掩面哭泣而去~(≧▽≦)/~
众位亲王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聊天的聊天,看歌舞的看歌舞,全当做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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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央,一曲完毕。舞姬们敛衽为礼,列队退出殿外。
新上场的是一群短打扮的红衣少年,英姿飒爽、虎虎生气。观众们知道,‘武舞’开始了!
“咚!咚咚!咚……咚咚……”领队的舞者面貌俊逸,腰间绑一大一小两面圆鼓,以击鼓声引领整队起舞。
到此时,前殿内的气氛更加宽松。贵人们呼朋引伴,你来我往,精力旺盛地实践此类大型宴会的附带社交目的——各种明面上和暗箱里的商讨和交易。真看演出的,倒还真没几个。
在不知第几次打发了前来求情的贵妇后,馆陶长公主烦了。
大汉又要往匈奴送翁主了,这是匈奴对赵国见死不救的‘报酬’。那些草原上贪婪狠毒的胡虏,在这次汉家内斗中左右逢源,两边捞尽好处;末了末了,出卖一方后,还赚进一笔红利——匈奴人才不在乎新娘是圆是扁,他们真正在乎的是那份丰厚的嫁妆。
前年的事态再度上演,而长公主却没有了插手的理由和兴致。刘嫖殿下扶一扶鬓边珠钗,慢悠悠走向母亲,意气阑珊:和番翁主?横竖不会是我的阿娇去!至于其她人,与我何干?才懒得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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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内史拖着一头雾水的临江王过来,半道迎面碰上的,竟是……陈硕。
陈二公子一双和天子酷似的长目里精光四射,笑容简直比黄鼠狼看到肥鸡更甜蜜个十分!刘阏于头皮发炸,暗暗着恼:躲来躲去,怎么还是给堵上了?!!
“阿硕,喜宴良辰,不可造次。”表哥大义凛然地劝解姑妈家的二表弟。
陈小侯泰然自若,笑怡然:“从兄惧乎?”
“何惧之有?”临江王挺起胸膛。论武技,众兄弟中恐怕他只比刘非差那么一点点;不过,刘非和陈硕打过,结果是……
“如此,请……”陈硕伸右臂相让,笑得格外别有用心。
临江王有些发怔。难道就在这里开打?天子太后在上,大臣权贵在座……众目睽睽之下?
谜题很快解开。陈小侯三步两跨到排磬边,夺了乐师木槌转脸冲表哥一乐。临江王眼角轻抽,默默把小妹送给大哥照顾,回身抱来‘瑟’。
大殿中,舞曲正酣。红衣少年和着优雅的乐律翩翩起舞,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女舞的挺拔内敛之美。
“叮……”清越悠扬的磬声如一道风剑,划破和谐的乐韵斜插入旋舞的红叶……一片纷乱。旁敲,侧击,单磬双磬,音阶高低参差,交响不绝:“叮叮……叮……噌噌……”
领队锁眉,止不住地激灵:磬声打破了鼓点的节奏,让红衣少年乱了阵形,手足无措。
“嘭!”临江王瑟上轻拍,闻之让人一颤。左手按弦,右手撩拨,婉转明媚的旋律倾泻而出,企图掩盖住磬的骚扰。
舞者踩着瑟曲的节奏,渐渐回到正轨。
“铛……”排排悬挂的磬中有厚重的,发声几近黄钟,浑厚悠远慑人心扉。陈硕小槌明快,衣带当风,轻起点落间一轮击响,活泼跳跃。
踏步再次紊乱,舞列在两方强音中摇摆不定,左右为难。
临江王刘阏于目色微沉,指尖推、弹、捻、跳技巧纯熟,瑟音缭绕如渭水清清,不急不躁流淌不息;优雅婉约处,别有情致,动人魂魄。
……
表兄弟俩各踞一角,敲磬鼓瑟,相斥相携,无尽地缠斗。只苦了舞者和礼官:前者无所适从;后者摇摇欲坠,几乎惊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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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娇发现了二哥,乐滋滋回头指给皇帝舅舅看:“阿兄!”
“嗯!”天子笑眯眯答了,对侄子和儿子之间的较劲,安之如素——‘武斗’都不在乎了,何况是‘文斗’呢?
娇翁主才不管乐理是否和顺,只觉小哥和表哥的参加平添了热闹,实在好玩。边上看看不过瘾,陈娇从天子舅舅膝上爬下来,一个猛子扎进去,跟着跳。
这下非但音乐,连舞场也更乱了( ⊙ o ⊙)啊!
馆陶翁主压根没学过跳舞——废话,练舞技很苦的,谁舍得?——毫无章法可循的踏步,欢蹦乱跳纯闹着玩,典型捣乱分子一个。
好在小女娃一身银白曲裾锦绣斑斓,头上龙凤冠璀璨耀目,腰下珍珠兔囊珠光流彩,肤光如雪乌发流云的俏摸样,加上生气勃勃的精神头,倒也令人……赏心悦目。
权贵和宝眷们也有意思,好好的舞蹈不爱看,出岔子的表演倒起了兴趣,注意力全过来了。只可怜场中那群红衣美少年,不敢停又不能赶,晕头转向之际濒临崩溃;领舞的那个快哭出来了,而礼官大人——正式发病,打摆子打个不停。
窦太后安居高座,起初和武陵侯夫人叙闲话;等听边上贵妇报告了孙女的动向,只仲怔片刻直接高喝:“彩!”
“好!好!”皇帝笑着扬声应和母亲。只要不涉及军国类原则问题,天子永远和皇太后保持一致。
擅体上意的贵人们立即跟进。于是前殿之内,赞誉纷至,彩声此起而彼伏。
陈娇兴头上自己高兴了还不够,很有姐妹爱地找人分享,冲席间的平度和窦唯连连招手。两个女孩有些迟疑,被长公主一人背后推一把,强制性入场。
‘独领风骚嘛……还是算了。’馆陶长公主搂过胖胖兔,背上徐徐拍;扭头唤过两个女官,低低吩咐。眼波流转,向殿内众少年贵女一一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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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殿四壁,都悬挂有绣制精美的壁衣,展示朝廷的荣华和尊贵。
殿宇偏远处的一些角落,则安设放置了帷幕和屏风,起阻隔视线的作用。光线暗淡的帷幕一隅,只是因为前面音乐太吵,舞场又奇峰叠起,才没人注意到三个男孩衣裂佩断,扭成一团。
刘彘和刘寄年小力弱,但二个对一个还是居了上风。胶西王刘端训练有素,勉励招架。两方势均力敌,成胶着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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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硕和刘阏于先后都发现了小阿娇的‘横插一杠’。表兄弟互相望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抗’于是转向了‘合作’!整个乐部的演奏慢慢趋于统一,表兄弟两留意着妹妹的手势和脚步,调整节奏和音高让旋律节点迎合阿娇的动作。
越来越多的年轻贵女在劝诱下加入起舞的行列。到后来,红衣少年反成了中间一群闺秀的陪舞。乐音正常化,汉乐府的歌舞好歹恢复了应有的水准,连礼官也面色红润了起来。
刘荣推了推内史,示意她也参加进去。内史狠狠摇头,眼光直勾勾对着‘落单’的胖胖兔,蠢蠢欲动。
刘德很不赞成地敲了敲妹妹后脑勺:难道她还敢招惹上馆陶姑妈?在窦太后面前惹是生非?
内史咬咬嘴唇,叹口气低头——皇长子刘荣和河间王刘德虽都疼她,但不比小哥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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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送菜的小黄门高举托盘,踮着脚尖企图绕过某些打架斗殴不挑地方的高贵小人。可惜最终还是被飞来的拳脚挂到,盘上鹿肉……飞溅四散。
帷幕边,几个负责记录的史官正奋笔疾书。扑面而来的汤汁和肉块让年轻的书吏张嘴想惊叫,被长官冷冷的眼神生生逼回。
史官之首司马谈大人处变不惊,左手优雅地将飞贴颊上的一块鹿肉取下,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右手则毫不停歇地书写,生花妙笔于宫廷文档中记载下优美的辞藻,描述这是一场多么繁华,多么快乐,多么兴盛,多么成功,多么和谐的国宴大会啊( ⊙ o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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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世上没有尽善尽美的事,更不会所有人都满意。比如某些在战场上没捞到战功的世家子,就很是不快;尤其当他们回到长安,发现竟然连馆陶翁主都不再挑食鸿鹄时,简直就是怨声载道——这摆明又少条仕途捷径,莫大损失啊!
一直到这场庆功宴之后很久,还时不时有世家子弟在长乐宫外探头探脑,向出入宫禁的黄门和宦官打听长公主女儿的食性——请问:翁主娇能不能从善如流,重新挑食偏食啊?

1101 内战囧账

簇新的华幔和壁衣,尚带有新年欢腾的余韵,而未央宫前殿的东厢内,气氛渐渐趋于紧张。
天子心不在焉地移动深藏袖中的五指,微微凉意自掌心传入——那是一种柔入肺腑的微沁,如夏日灿烂阳光照耀下欢快流淌的清泉般令人心生愉悦。
掌中,三块宝石由一根极细的金链系住。六柱形的那块最大,另两枚小些。和平常只简单打磨抛光不同,这三枚用不知什么方法搞出很多个切面,折射出浓艳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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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设置的御座和长条案,成功阻止了臣子对君王的偷窥;反之,帝王居高临下,对殿内诸人则是一目而了然。
大臣们次第有序地出列,彬彬有礼地陈词,文雅的谈吐中锋芒暗藏。
“陛下,先帝……”
“主君,先皇……”
“陛下,文皇帝……”类似的开头和强调反复出现,在东厢殿宇里萦绕不绝。
十二道旒珠在微微颤动,天子坦然倾听——这都是预料中应有的反应。文皇帝于十二年三月取消出入关用‘传’,一直被视为先帝的重大德政。如今要改变,阻力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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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目光透过珠帘,从大臣身上一一扫过,至曲周侯郦寄停驻,良久不去。
‘伟岸,俊硕,好男儿。’天子在感叹:只可惜,表里不如一!
这位正值盛年的郦大将军,平日在长安庙堂上总一派思维敏捷、挥斥方遒、必胜在握的模样。没想到真派去战场,竟比那赵括好不了多少——真枉费了当初对他的信赖和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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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位文官发言后,窦婴终于出面了:“陛下,先帝于十二年废过关用传,此举恩泽天下,迄今已愈二十载。”
魏其侯侃侃而言:“陛下身为人子,若复行先帝已废之法。于公于私,臣恐有污天子圣德!”
大臣们交头接耳,殿宇内应和声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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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武臣行列中的郦寄似乎感应到皇帝的注视,于不引人注意处悄悄往后退了半步,企图泯然于众武官中。
‘啧,心虚了!’刘启陛下嘴角上勾,浮上一丝淡淡的嘲意:手里的珠宝就是郦寄呈献的,说是赵王宫缴获中的一部分——极小极小的一部分!
清绿透彻!似带黄、又似带蓝。色如嫩枝之绿芽、又如孔雀之翎羽,晶莹中满是柔和而浓艳的光华。
不是碧玉,是汉国不出产的深绿色宝石;附以巧夺天工的切割工艺,应是来自极西国度的奇珍——罕见,宝贵,美得让人无法抗拒。
这,才配被称为‘大汉王族之宝’。而之前,那些由前线将领派人十几车十几车送来的所谓吴国、胶西国、淄川国之‘王宫宝物’,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只能敷衍敷衍那些见不多识不广的庶族黎民吧!!
‘不知比不比得上小弟献给母后的珍宝?’皇帝捏了捏宝石,有些不是滋味——梁王今年不入朝,窦太后整个年节都没精打采。不过刘武人未到,送给母亲的贺年礼却到了!
天子记得手下禀报过,此次梁王所奉宝物之丰厚珍贵,连长乐宫积年的老内官们都啧啧称奇!
‘立皇太子一事,不能再耽搁了!’天子的眉心隐隐叠起:还好,阿姊一直站在自己这边力劝……
·
紧接着窦婴,条侯周亚夫也出列,声如洪钟:“陛下,初先帝废过关用传,自此货值通顺,边用充足,军民获益良多。主君实不宜违先帝之圣训。”
自吴楚平定,大汉朝堂上为首的就是窦婴和周亚夫两人。如今,两大重臣都表示反对,这项建言的讨论结论……基本定了。
·
静谧,殿宇里一片沉默……
天子似泰山崖峰般巍然不动。
帝王,诸臣,侍者,武士……数十人充斥的东厢一时凝住,鸦雀无声。只有沙漏里缓缓流过的细沙,才让人相信这不是一副壁画。
层层的广袖褶皱遮掩,金链拖着宝石缠上帝王修长的食指,一圈又一圈。天子巡视着殿内诸人,若有所思。
如果不是怕被追究‘用兵无能’之罪,曲周侯会老老实实将战利品送来未央宫吗?!
赵国苦寒偏远,论富庶远不及中部和南方诸国。赵王族更不是汉帝国立国最长久的王族。可就这么个以前毫不起眼的赵国,竟一下子收缴到几十车的奇珍异宝。以此类推,吴国、济南国、胶东国等的王宫府库,还有那些附逆罪官的家产,实际该有多少??!
那些庞大的财富,如今去了哪里??
周亚夫?
刘武?
窦婴?
某些副将,部将?
……
还不知足吗……还要反对恢复用‘传’?
不用‘传’,的确省事而方便——省了向官府缴纳商税;方便了地方官和守将勾结,利用军需品来谋利!
哼!!
·
“治粟内史,治粟内史何在?”天子忽然转换了话题,高声叫出国库主官:“治粟内史,府库尚存几何?”
深深吸了口气,治粟内史拖沓着走到前面,停了好一会才回话:“臣恐不足用。”
条侯周亚夫拿眼睛瞪他:府库里有多少库存,一五一十实说就好。他这法非所问的,算哪门子回答?
“不足?”魏其侯窦婴代表大臣们追问。大家都知道打仗要花钱;不过文皇帝留下满仓漫谷的钱粮,这场战争持续时间不到一年,就能让国库不够用了?
“耗用糜多,府库不足!”治粟内史淡淡地加以一一陈述。
“平七国之乱,重将士论功行赏,晋位加爵,理所当然……”自古军功为重,对得胜将士的犒赏是一笔巨大支出。
“王师斩首十万余级。”这位大臣前半句平铺直叙,似乎不带任何感□彩:“然,十万余丁口尽去,赋税安出??”
殿里群臣一时无语……大汉的赋税,是以人口为基数征收的;少一个人,就意味着少一份皇粮财税的收入。
“况,太尉奇谋,之前因军粮被焚而饿毙者……”国库主官望望条侯,神色悲悯,欲言……又止。
大臣们不由都皱起了眉头:那十万余以外,周亚夫主导的吴楚战场还饿死几万呢!!这……
·
向侧斜跨小半步,治粟内史不露痕迹地避开条侯汹汹的目光。周勃的这个儿子带兵久了,动不动就一副‘你是贼寇我是官军,灭你很应当’的可怕表情,实在是让人……无福消受。
“条侯击吴楚。曲周侯为大将军,击赵。窦婴为大将军,屯荥阳。栾布为将军,击齐。”越往后,财政大臣的声音越发悲苦:“多国战乱,兵锋所指,百姓……苦甚啊!!”
魏其侯窦婴动了动嘴唇,想辩解,但终于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出来。
太尉周亚夫耷拉下眼脸,绷紧了下颚。
中尉卫绾垂首,无语。
栾布扭扭脖子,有些窘地低下头。
只有曲周侯郦寄毫不动容——当没听见。
过兵,如过火;而水火……最无情!战火波及之处,劫财劫色算是轻的,‘杀良冒功’才是从战国时代延续几百年的军中顽疾!!
汉承秦制,军功按‘人头数量’计算。人活着,能分辨一下此人是敌是友;一旦身首异处,谁知道这死人头是从对方战士脖子上割下来的,还是摘自某个倒霉路过的农民或行商?!
仗一旦打起来,再自律刚正的将领也很难完全控制住场面——杀红了眼的官军或叛兵,有时还真不知道谁更扰民些。
·
“陛下,诸公!人死万事休,身后孤寡老弱,焉能任其饥寒交迫、流离失所?”治粟内史身体前倾,对天子和公卿们投以饱含深情的申诉。
跟着各反王作乱的那群人,死了的身后留下近二十万‘户’孤儿寡妇和老父老母。天子已宣布‘大赦’,那些人仍旧是汉国子民。朝廷官府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活活冻饿而死?而接济,又是一份大大的开销。
汉室众臣相顾失色,直觉这段时间经常引为炫耀的‘斩首十万余级’战果,是越琢磨越没意思。
这就是内战的尴尬!!
一大堆人头有什么用?首级留在肩膀上,种地、做工、行商养小家,税收年年不断地进国库。脑袋搬了家,非但税赋没着落,还要出钱照顾其老幼——这一正一负间,收益成了损耗——亏大了!
更要命的是,人口损失和自然灾害不同,周期长太多了。一年收成不好,还能指望下一年风调雨顺;而人从出生到能纳税服役,得十七年——哦不,现在是二十年!!刘启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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