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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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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妆,换几年或几月的太平。
刘邦这人实在,曾打算把亲生的鲁元公主送给冒顿单于。威名赫赫的高后吕雉奋起反抗,据说在汉宫里追着高祖怒骂喊打,才保住女儿的性命和幸福。自此,汉皇们绝不以亲生女和番——‘遵守成例’是华夏又一项古老传统,名、正、言、顺!
亲生女儿不嫁,皇帝就只有打同姓侄女的主意了。宗室女不是自己的骨血,赐个‘公主’荣衔,同时加恩加恩亲属,天子就觉得很对得起这些女孩了。至于这些和亲公主到匈奴之后的命运如何,是为妻是为妾,是平安是横死,就不是皇室会考虑的了——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啦!
有汉五十余年,‘和亲’已成惯例!!无论汉朝和匈奴之间的战争——没正式宣战,或者该叫‘局部摩擦’?——是输是赢,最后是总以‘和亲’收场,倒霉的也总是诸侯王家的女儿。
也由此,当去年匈奴入侵的消息一传入后方内地,家有适龄女儿的王室都惊骇不安。有先见之明的亲王们,全在急死忙活地嫁女儿。这时候还管什么年貌相当,问什么门当户对?封国臣子、境内大户、游侠、士人,直接拉郎配了——反正实在不好,事过境迁后‘合离’便是:)。
毕竟残酷的事实明摆在那里:娇生惯养的汉家王女们出塞后,能熬过最前三年的是一半都没有!基本十年内死透透!
虽然帝室给的恩泽够高够厚,但只有那些最没人性的父亲,才会在利益面前丝毫不顾及女儿的生死。
人心到底是肉长的!皇帝爱自己的女儿,难道诸王就不疼爱自己的骨肉了?‘王主’虽然名义上比‘公主’低一级,但在自己父王的邦国同样是一呼百诺的尊贵身份;婚后也是夫家不敢轻慢、丈夫不能亏待的贵妇人。
不过,当皇帝‘王主暂停婚嫁’的制令下达,总有些手脚不够快的倒霉蛋给逮到!按年龄次序,第一批三位王主由特使引领着,陆续进京。这些女孩将接受皇室的选拔,看谁最终能‘有幸’被升为公主,代表汉国出嫁匈奴。

204 ‘和亲行’之 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

月黑风高夜,万籁俱寂谋划时……
……长安燕王官邸,寝室……
从燕国来的刘姜是今日最早到达的诸侯王女。
刘姜是燕王的庶女,生母出身低微不得宠爱,也没有同母手足。平时在燕国,姜翁主就受惯了冷落。今日进京,长安的燕王官邸也不大照应她,只分给一间耳室和一份淡食,十分轻慢。
时近午夜,室内唯留着一个从小伺候的仆妇为翁主梳头,妇人边梳边劝:“君主无忧。三位王主中吾君主最幼,量不当选!”
刘姜是个安静的女孩,安静到几乎木讷。现下身处异地,更是寡言少语;只凝视铜镜里自己的面庞,紧抿了薄唇一言不发。
……长安吴王官邸,侧室暗阁……
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正在努力地安慰小妹妹。
吴王主刘息今年才十三岁,是吴王庶出的女儿。她的生母在其幼年就早逝了,不过幸好,她还有一个同母兄长在。
在人丁兴旺的吴国王宫,刘息基本是由同母兄刘南照顾大的。对她来说,刘南是远比父王重要的亲人,也是她真正的靠山。
“呜呜,大兄,息不去匈奴,呃……”可怜的吴王主,在哥哥怀里哭到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刘南有节奏地轻拍胞妹的后背,唯恐她哭急喘到。吴王子向幼妹来来回回保证:“阿息,阿兄设法!毋忧,毋忧!”
“呜……然,万一中选……”花骨朵般的息翁主越想越害怕,浑身发颤,显得尤其楚楚可怜。
刘南急忙拍胸脯:“为兄寻得长公主疏通,此事定成!”
“长公主?可信?”息妹妹很怀疑。
“阿息,陛下不会插手遴选。内眷事当太后皇后主持,”当哥哥的解释着:“太后爱女,皇后无宠。长公主若应允,此事定成!”
“然父王与今上不和,长公主乃陛下同母姊,如何会相助我等?”翁主年纪虽小,想得倒深。
“未必!事在人为。”刘南嘴角微翘,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为兄已备下重礼,皆珍奇贵重之物。长公主毕竟女子,当不能拒!”
……长安齐王官邸,内室……
“从母!”雅丽的少女躬身为礼。对面,是一位高髻丽服的美妇。
说话的是齐王翁主刘若。她是齐王后亲生的嫡女,今年满十四,以温婉美貌闻名大汉上层。
齐王后膝下只此一女;此次被召,惊恐万状的王后早早派亲信向长安的胞妹求援,只求为女儿斡旋脱灾。王后同母妹,是萧系的夫人——武陵侯萧系,大汉开国丞相萧何之孙;天子对其青眼有加,今春刚被册封为‘武陵侯’。
侯夫人拉着外甥女的手,还没说话就先红了眼圈:“吾儿受惊!”
看着姨母与自己母亲相似的面容,齐翁主就象又回到了生母身边。再矜持自重到底年幼,刘若直直扑入侯夫人的怀抱,哭了出来:“从母,若好怕……若不去和番,死也不去。从母,从母,救若!”
“乖阿若,莫忧。从母自当设法!”侯夫人抚着侄女的乌发,连连安慰:“汝母与我一母同胞,阿姊只若一女,安能流落胡虏蛮荒之地,为匈奴贱奴糟蹋?”
“阿若!” 过了好一会儿,侯夫人扳过外甥女的身子,紧盯刘若的双眼沉声说:“从母已尽力周旋。今有二策可选:一为听命出塞,另一为嫁章武侯次子为继室。去?留?汝自取舍!”
刘若美目低垂,回想起曾在王宫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窦少君,不由蹙眉:章武侯的这位次子,明被称为‘少君’,实际已三十五岁,绝对是可以当她父亲的年龄。另外,这位少君并无出色之处;尤其是,他早已娶妻,前面的亡妻留给他两子一女!
侯夫人看出刘若心思,一把揽过甥女,痛心到流泪:“委屈阿若,委屈阿若!窦少君配不起阿若!然今日不比以往:少君乃窦家人,可保汝不出塞!”
“从母,”刘若从姨妈怀里抬头,盈盈泪光之中下了决心:“若嫁窦氏!如此,若可留大汉,于阿母从母之旁尽孝!”
侯夫人含泪点头:“唯!阿若放心,从母定安排妥当。”
…… …… …… …… …… ……
大长公主邸的礼宾雅室建在一小湖边。今天是大长公主长孙的百日,因国母大礼结束未久,就只请了一些近亲稍聚庆贺。
馆陶长公主本是不想来的,但窦太后觉得女儿这段时间又是国典又是母亲又是子女的太操劳,紧着劝她乘机出门散心。于是,刘嫖长公主带上儿女,到姑妈家来走亲戚。
‘申屠嘉骤薨,是被晁错气死的?’六月的暖风熏人欲醉,刘嫖捧着金樽,闲闲想:‘这个晁错!自己拆了太上庙墙,却先一步到大弟面前造谣。可怜申老丞相反碰一鼻子灰,怒火引发旧疾,就此没了命!’
端详面前的华服青年,长公主表面不露,心里却不禁为其手段叫好:能知道她何时中途离席,能打听到她暂息的雅室,能走进这警卫森严的礼宾小筑,能坐到她面前——啧啧。刘南虽说是吴王子,但这里是京城不是吴地!能做成这些,还是非常不易的。
一心三用的刘公主神色不动,口中首先问候一下吴王刘濞的健康,然后又询问了吴宫后妾的淑宁,再往后子、女、亲、眷……仔仔细细一路问过去,活像她刘嫖对这位远方堂叔有多亲近挂念似的:)。而事实上,天子刘启一系从来盼望老刘濞——早死早安生O(∩_∩)O~
相对而坐的刘南有问必有答,恰如其分的一番客套说得长公主暗暗点头:此族兄了得,外松内紧滴水不漏。
再接下来,问候‘吴太子和太子妻小’。期间刘南几次想把话题转到‘和亲’一事上,但都被长公主半路截住绕出去了。刘南骇然:馆陶长公主,好难缠的人物!
最后还是刘南先撑不住破功了,拿出几个金匣放在案几上——直指中心!
匣子打开,一时宝光四射,室内的近侍和使女都倒吸一口冷气。刘南微露得色,温文尔雅地说道:“区区不成敬意。望长公主照拂女弟刘息一二……”
扫一眼盒子里的珠宝,刘嫖莞尔:早听说刘濞这个庶子擅钻营,不顾宗室身份为商贾之事,看来传言着实不虚。这些珠宝美玉都是一等一品相,即使宫里都很罕见。看样子手足情深,为妹妹真是好大方!
在刘南自信的目光中,长公主一番婉拒,说得入情入理:“但凡国事,无能为力!”
刘南以为长公主是虚推,再接再厉;言辞之恳切,感人肺腑!可惜,无论如何说法,长公主虚心聆听之后,却依然不改初衷——刘南王子身上直裾的后背,渐渐湿透。
谈话在继续,刘公主的心思却飞向未央宫:祖母去世后,大弟下令‘天下男子年二十始傅’,是大举措。现在丞相没了,又是一件必须处理的大朝政;申氏是勋臣中最小的,他一走,‘开国功勋为丞相’的惯例就无以为续了……
刘南眼见对方心不在焉,预感到成事渺茫,心里顿时急得火烧火燎;可又不敢发作,唯有软语哀求长公主垂怜刘息之年幼体弱,实不堪北地的寒冷艰苦。
可惜,刘嫖毫无通融之意!那些珠宝也被推回到刘南跟前——刘南的眼神趋于绝望,他失策了:馆陶长公主不为财货所动!!!
就在馆陶要给犹不死心的吴王子下‘逐客令’时,一个清脆的童音□来:‘阿母,阿母……”
只见陈须抱着小小的阿娇,一路跌跌撞撞晃进来;身旁一大群侍从个个苦着脸,摆出随时出手抢救的架势,紧紧尾随其后。
“阿须!”长公主被这景象吓一激灵,惊呼着跳起,急忙忙从大儿子手里把女儿救下。一番检查,确认阿娇无事了才稍稍放心。
陈娇安坐在母亲怀里,被面前金匣里某些红色物件深深吸引了——小孩子都喜欢红色,那些红宝石个大色红,煞是诱人。
小阿娇扑上去,把宝石抓进手里,嘴里‘咯咯’笑着玩起来!
“阿娇!”刘嫖惊讶不已,出声打算阻止;但看到女儿甜甜的笑颜,又犹豫了:阿娇经上次生死大劫后身子就不好,饮食不消化,老吃药总没精神。今天难得见她如此开心,自己又怎忍心扰了爱女的好兴致?
边上的吴王子一直默默旁观。到此时,原本苍白黯然的面庞又燃起了希望!
刘南极有眼色的凑上前照应着阿娇,同时把自己脖子上挂的锦囊掏出来,从中倒出两块足有鸽蛋大的深红宝石和一块绿宝,乐呵呵塞进小女孩手里,忙不迭声明:“娇翁主,红宝美哉!皆归汝……”
小阿娇显然对红石头十分中意,抓了就不肯放,小脸笑得更欢实了。
馆陶长公主无奈地看看女儿,扶住额头慢慢叹息;随后对着刘南伸出右手,食指向上勾勾:“既如此!吴王子,附耳过来……”

205 ‘和亲行’之 搏

刘姜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只是梦!!一旦醒来,她就会发现自己仍然是燕国一个平凡的翁主,在王宫的寂寞一角打发着几被遗忘的日子。
她怎么会当选呢?她凭什么能当选?
最年长的不是她,最美丽的不是她,与皇帝血缘最近的也不是她!怎么可能是她被选去‘和亲’?但不可能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三位王女中,美貌年长的刘若还没来得及踏进东殿,就被太后宫的女官早一步带走了。所以真正进入遴选的,只有刘息和刘姜两个王主。
大殿里,居中高坐的是当今天子的原配——皇后薄氏。薄皇后温柔姣美、雍容宁馨,言谈举止间充分表现出一个大国国母的风范。殿内还有陪客,分散着坐在各处席上,都是些衣饰华贵、仪态万方的贵妇。
剩下的两位王女中,吴王主刘息天生丽质,容色骄人。这位吴国美人的五官极其出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少有的美人胚子,日后还不知道会出落成何等的花容月貌。与之相比,燕国来的王主刘姜是‘萤火之对月光’,非但没有北国女子惯有的浓艳,身姿也单薄得可以,即使做刘息的陪衬都嫌太黯然无色了点。
但吴翁主刘息也有缺点,那就是‘面色灰黄,一副病态’。为此,薄皇后反反复复打量吴翁主刘息许久,犹疑不定——没听说吴王这个女儿是病秧子啊?
皇后让女官把吴王女叫上前,似乎想就近细细查看。这时,右侧一个贵气逼人的美人款款起身,径直走到皇后身边,对着后者的耳朵低语了几句什么。薄皇后对这位贵女显然十分尊敬,带着几近讨好的笑容和她对话,随即就沉吟着点了头。
就这样,‘和亲’人选定了!吴王刘濞之女刘息翁主以‘多病’为由落选;而年幼平淡的燕王女刘姜则别无选择地高升为‘和亲公主’!
当陶青大人对她宣读了‘天子册封公主’的诏书后,刘姜就进入到梦游般的状态:所有眼前身边的人和事,似乎都只是光怪陆离的镜像,虚实不辨,如坠迷雾。
公主专用纹饰的宫装送来了,帝女品级的首饰到了,伺候新公主的侍女宦官满编了,教习礼仪的女官上任了!
没有人在乎刘姜的想法或意愿,她只需要照着吩咐做:每个日子都塞得满满,要修习礼仪,要参拜皇后和皇太后,要向资深后宫问安,要由重臣来教导匈奴之事,要……
“公主美甚……”宫女们夸着,
——美?明明刘若刘息才美,齐王主是著名美人,吴王女后起之秀。我美哪里?
“恭喜翁主高升……”后宫的嫔御们当面赞美,
——真这么想的吗?言不由衷的人们啊,你们的眼中明明盛满了嘲笑和讥讽!
“公主有幸……”出入宫禁的官眷命妇对她说,
——是幸运?这份幸运让给你们的女儿,你们肯不肯,你们愿不愿?
“公主深明大义……”这是大臣们的歌颂,
——什么是‘大义’?怎么算‘深明’?没有选择,不能说‘不’,就是‘深明大义’?
“朝廷委以和亲重任,重视之情……”刘姓宗室的长辈们感慨,
——重视?从小被轻视被忽视,为什么今天又要来‘重视’?能不能请你们一直漠视?不要改变?
汉宫之盛,重楼林立,高台巍峨。一条条‘云道’和‘复道’穿梭其间,百转千回彼此衔接。刘姜象一个木偶、一个牵线的木偶,被人牵着引着在其中进进出出、来去回旋。
所有人都看出她有状况,但好在她没有太激烈举动,所以众人就当没事一样装不知道。至于时常呆滞,词不达意,看在她很可能活不过三五年的份上,后妾和重臣们都很宽仁很大度地不予计较了——华夏传统:对‘将死之人’要宽容,要宽容!!
·
这天,又到了去给皇太后请安的日子。新公主刘姜在宫女的引导下,一步步走上台阶。
皇太后现在居住的宫室坐落在一座高台上,过了这个阶梯就到了;这段云道很长,中间有几个岔口,走起来有些陡。
“南宫,南宫,慢些!”“南宫公主,小心!”一阵嘈杂声从上方传下。刘姜在离顶端还有几步的地方停来,仰头向上张望:宫闱重地,谁那么大胆喧哗?
‘蹬、蹬、蹬!’前面奔下一个女童,气鼓鼓地闷头跑,差点撞到刘姜怀里。女娃没想到有人挡路,抬头就问:“大胆!汝何人?”
刘姜生性内向,本就少言寡语;入选和亲后,更是惜字如金。她更擅长观察:对方穿和自己款式纹彩相同的服饰,加上这神态语气,应该‘也’是位公主。当今天子有十多个女儿,这位是‘南宫公主’对吗?
南宫人小脾气大,见刘姜不答,直指刘姜的鼻子大喝:“放肆!见大汉公主为何不拜?”
刘姜抿紧嘴唇,不满:你我都是公主,凭什么要我拜你?
南宫看对方仍不回应,立刻感到公主尊严遭到冒犯,一蹦多高:“混账,来人……”
“南宫,莫失礼。”又一个女孩赶来,同样服饰,年纪稍长。又一位公主?
“阿姊,此女何人?”小的那个回头问。
“刘姜公主,父皇新封”少女掩唇轻笑,漫不经心指着刘姜:“去,给新阿姊行礼!”
“不要!”正恼火的小鬼很叛逆:“假姊!假公主!”
“南宫!!”做姐姐的知道二妹在太后宫刚受过气,正在发作,但也没料到妹妹会脱口而出这类当面揭短的话,当下愣住。
南宫理直气壮,刚才在祖母处受的委屈似乎找到了出口:“公主乃天生,岂有封得?假!不配!”
南宫公主的话有如一柄利剑,狠狠劈开最后一点装饰性的迷彩!
众目睽睽之下,刘姜清秀的脸一下子赤红,迅即又转向惨白;藏在长袖里的纤手握紧了拳头,心里五味杂陈:气什么?南宫公主说的都对啊……她们才是公主,真正的公主,天家的贵胄,皇帝的骨肉。
真正的公主是怎么过日子的?
小时候,深宫里娇生惯养;长大了,侯门中金尊玉贵!
不会离开故乡,出生、成长、终老于长安。不会远离亲人,自由出入宫禁,随时看望母亲、手足、宗亲和亲戚。
不用融进夫家,婚后住公主府。不用侍奉翁姑,公婆反要向儿媳行礼问安。
不必应酬姑子,小姑只会巴结皇家嫂嫂。不必对付妯娌,没人蠢到找公主的不自在。
有儿子,男孩无论多无能,都能稳袭爵位。生女,早早就有人打听着求亲翁主。
这才是大汉公主,没有做女人的烦恼,只有人生的快乐,一生平安富贵。而自己呢,一个替身而已!!
一个‘假’公主虚衔,就必须离开故乡,永别亲人,出塞和番,忍辱受苦;嫁到一个语言不通,贫瘠酷寒的蛮荒世界,去伺候一个生食饮血、浑身腥膻的异族番胡!
夏风吹拂,刘姜笔直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有少女发上颤动不已的步摇透露出主人激烈起伏的情绪。直视面前的真公主姐妹,刘姜的目光不知不觉间越来越锐利,热得……能把人灼伤:‘为什么,为什么好处都你们得了?又凭什么,凭什么所有坏处都要我担着?’
‘何错?何辜?要我接受这样悲惨的命运?’是挑衅吗——不!是不甘!是诘问!!
被那目光刺痛了什么,南宫甩开长姐,冲上去就推了一把:“可恶!滚……”
刘姜睁大双眼,定定看着南宫伸过来的手——有些疑惑,更多可笑:原来,‘真公主’也动粗?
忽然,灵光乍现,心思陡转……南宫的手刚碰到外袍,刘姜暗咬牙,顺势就势向后倒去,沿高高的台阶滚落直下!
云髻散了,长发飘曳……
华美宽大的曲裾纱袍舒展,铺陈着、旋转着……刘姜如同一朵落花,翻卷着扑向地面!!
所有人被这一幕怔住,惊呼四起,乱成一团。南宫公主木木然站在台阶边缘,手臂依旧是推人的姿势,都不知道放下——女娃嘴张着,眼里盛满的是不信、是迷惘、是惊惧!
而刘姜,已顾不上这些了!温热的湿意在腰腿间蔓延,剧痛袭来,意识沉入黑暗。
迷蒙中,刘姜似乎又看到了燕地连绵的草原与林海、母亲温柔慈爱的目光、王宫自己小院那满墙的蔷薇,还有、还有——侍卫大哥哥爽朗的笑容!
宽大的广袖飘起,又落下,盖住刘姜的脸庞;没有人看到她嘴边隐隐的笑意,更没有人听到她压抑的呼唤:阿——母——

206 ‘和亲行’之干君底事

天阶凉如水……
“快、快、传御医!”命令急切,有如风火。
宫门‘嘎吱’一声打开条缝,一个内官踩上木屐奔下殿阶。脚下一个踉跄,宦者险险站稳,伸手平摊开手掌:“雨?!”
摇摇头,宦人继续往前跑。
·
大珠小珠落玉台……
天色晦明!宫室里,一盏盏灯火相继点燃,不多时光明一片。门扉、帘幕开启间,细碎的呻吟不断传出,夹带隐隐的哭音,呜呜咽咽。
宫人内侍进出奔忙,有职位的女尚内官则不停地呼喝训斥,但都压制着不敢高声——不安在蔓延。
·
细雨如织……
两个御医急急赶来,被小黄门们前拽后推地扯进宫门。又是一片忙乱;不一会,空气中开始飘散出熬药的味道。
·
雨幕如雾……
几拨人来自不同的方向。他们都身着高级内职的服色,身边带着小跟班;一路上遇到的小宦官和小宫女们,个个低头行礼——皇帝和皇后以及重要女御的亲信们,是后宫这个独立社会的实力派人物。
来人先后叩开宫门,与来应门的此间同僚询问交谈着什么;旋即又匆匆离去。
·
倾盆大雨……
呢喃声哀哀戚戚,听得人心都碎了。
又两个御医到达。负责外围的侍卫们彼此交还了一下眼色:连在宣室殿当值的御医也到了!
·
风雷动……
痛楚的低吟依然继续。
斥责声交替拔高,不时有宫女宦官被侍卫们拖出去。没有人敢讨饶或求情——都知道,这时候高声只会讨得更严重的惩罚。
·
雨滂沱,雷声从天际轰传……
纷乱的脚步声渐近。一个中年御医几乎是被两个壮宦官驾着拖进了宫室。随行的老内官早成了落汤鸡,抱着医药箱紧赶慢赶跟随其后。
擅行针的秦御医出自医药世家,虽一身狼狈,仍坚持礼数周到地行礼:“微臣参拜皇太后,长公主……”
秦御医并不在太后宫当值,他被调去照料重伤的刘姜了。皇太后这边的内侍叫过他,但他拖延着没去:入夏以来,馆陶翁主陈娇病痛频发,动则呕吐腹泻;但孩子发病虽急,相比之下刘姜却是伤情致命!
秦医生琢磨着,翁主娇跟前不缺医生,论针灸其他同仁的技术和他相比差不太多!很明显,他这次判断失误——大汉第一公主整个人都在喷火!
盛夏的室内,却生着两个火盆!榻上,雪肤乌发的小女娃面色苍白有气无力,整个人楚楚可怜。长公主坐在一旁,边呵哄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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