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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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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女的脸,顿时臊红了——比吴女先出来,却落在吴女官的后面,可见她开头逛得多厉害。
吴女官上下打量鲁女一眼,一言不发地示意后者跟上。期期艾艾地插队进列,鲁女紧跟在吴女官后面。
下了山坡,再走过一片松林。鲁女见无人注意,便悄悄将一块金子塞进吴女手里。
吴女垂眸一看,挑眉问:“此……何意?”
鲁女甜笑,窃窃私语:“阿姊,小女初来,年少无知,求阿姊照拂一二……”
吴女闻之,淡淡一笑:“汝……路遇贵人耶?”
“极是。”鲁女喜色难掩,甜丝丝耳语:“贾夫人,石美人,郑良人。”
‘真是,我还以为什么。几块金子,就能乐成这样……’吴女悠悠然提点:“伺奉翁主,出入宫闱,赏赐将不绝也……”
‘啊?!不绝?有这样的好事?’鲁女眼睛里光华激盛,简直快乐疯了:哈,自己运气真好!被长公主挑上,做到这份又轻松又尊贵的肥差。以后的日子,黄金源源不断地来……衣服、首饰、房子、田庄……
撇了眼鲁女那放在面上的狂喜状,吴女步幅不变,稳稳继续往前走。

离宣室殿不远了。
前面,一队宫人疾步而过。其步速之快,在这深宫重地显得颇为惹眼。
吴女一眼认出了领队的女官,唤道:“宁,宁!”
宁女官脚下一滞,转身见是吴女,就过来行礼。
“宁,何事匆忙至此?”见中宫殿第一女官面带异色,吴女官不由诧异惊惧:能让皇后的亲信兼椒房殿女总管如此失态的,绝不会是小事!
宁女紧锁双眉,环顾四周见并无其他宫殿的人,才压低了声音冲吴女耳语:“适才有司报,临江王,病危!”
吴女:“呀?!”

1906 遗谏

“殿下,殿下……小心呀!”
衣襟歪斜的刘荣充耳不闻,外袍都来不及穿好就疾步往外走。唬得里外一干得太子宫从属,也跟着纷纷乱。
“殿下,殿下……”柔媚的呼唤,拖住大汉年轻太子得脚步。
刘荣急急转身,一把扶抱住心爱之人:“梅宝!”
“殿下,”周朵良娣伏在丈夫的胸口,娇喘吁吁:“殿下,请殿下允妾身同往。”
“梅宝,”太子刘荣低头看看周良娣隆起的腹部,温言阻止:“梅宝,汝重身,只须于殿内好生将息即可……”
“殿下,临江王乃殿下幼弟,亦为妾之弟君。”周朵翁主拉紧丈夫的衣襟不松手,坚持己见:“今弟君病重,为人嫂者,岂有不亲往探视之理?朵恳请殿下,容妾身同往!”
“梅宝?”刘荣眼中水光一闪,深吸两口气重重颔首:“从卿之言。”

长安城中的临江王官邸,陷入阵发性的混乱之中。
先是临江王后哭晕过去,被安排回自己寝室休息,栗良娣和一位太医留下照看。临江王后栗氏是栗夫人娘家兄弟的女儿,和太子宫中的栗良娣是嫡亲堂姐妹。
然后,从宫中赶来的栗夫人也昏厥了,人事不知。内史公主只会抱着母亲哭喊:“阿母,阿母……”河间王刘德见状,只能再从太医中分出几人,去照顾栗夫人。
到皇太子刘荣扶着周良娣踏进临江王官邸,入眼就是副‘太医纷乱、仆役乱窜、属官迷茫’的散乱场面。甚至连空气中,似乎都含着股‘大树将倾’的惶惶意味。
皇太子眉峰一蹙,正想出声喝斥临江王内史,忽觉手上一紧。刘荣垂目,正撞上周良娣温柔怜惜的目光——那双美目在说话,在规劝,在劝阻……
暗暗一叹,将已到嘴边的话语吞回去,刘荣搀扶着周朵翁主往弟弟的寝房走去。

临江王的正寝内,弥漫着一股药味。
油盏烛灯的光亮从半垂的纱幔后透过来,更显昏黄。
临江王刘阏于仰面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俊美红润的面庞如今青白消瘦,憔悴如斯。他的身旁,河间王刘德默默陪护着,时不时举手为弟弟理理鬓发、擦拭额角。
“大兄,”见兄长进来,刘德作势要起身行礼。
刘荣只一看到小弟,就红了眼眶。无声地向二弟挥挥手,让刘德别动,自己则紧挨着刘阏于跪坐,轻轻执起幼弟的手,低低唤:“阏于,细弟,细弟。”
河间王也过来,摩挲着弟弟的胳膊,帮着叫:“细弟,细弟。”
眼皮微微动了动;目光,从最开始的迷离终于得以焦距。临江王对着长兄扯动嘴角,干涩的声音一如来自虚空:“大兄……”
泪光,时隐时现。刘荣拉着弟弟的手,勉强摆出笑脸:“哦,大兄在,大兄在此。阏于无忧,阏于无忧呵……”才几天不见?病情怎么会恶化成这样?
“大,大兄……汝”临江王听长兄这么说,不由笑出来。当年他们三兄弟一起玩,他不小心碰坏了父皇赐给母亲的珍贵漆器。那时候大哥表态愿意代幼弟受罚,也是这样的表情。就连说辞,都一模一样。他善良的兄长啊!
‘笑’的动作牵扯到肺部,就笑不下去了。临江王抱紧胸口,在被褥中蜷成一团,剧烈地咳起来:“咳,咳咳……咳……”
“阏于!”“细弟!”两个做哥哥的一惊,这个忙帮着拍背,那一个找容器接痰,手忙脚乱好一通才将刘阏于重新安顿下来。
等临江王重归平静,周良娣上前见礼:“大王!”
刘荣也在一旁帮腔:“阏于,梅宝闻细弟抱病,甚为悬念,特来探望。”
临江王肯定听到了,却装成没听到。病中年轻亲王的目光从长兄身上转移,从周良娣头顶上方三尺的高度滑过,最后落到二哥河间王刘德的身上:“次兄,阿母何如?”
周良娣行礼的身姿,原地定格!在四周宫人诧异的窥视中,在官邸属官阉侍古怪的表情中,周良娣妩媚的脸庞一阵红一阵白,脖颈上都是汗粒。
“阏于?!”皇太子刘荣惊叫。他知道小弟弟刘阏于一直对周朵有看法,但弟弟是个知礼的人。再有看法,也不曾露出来;相见彼此客客气气,大面上总过得去。今天是怎么了?当面给人难堪?
临江王不动,摆明了不想见周良娣。
刘荣看看重病的弟弟,又看看怀孕的爱妾,两头为难。
周朵翁主强自镇定,颤巍巍站直身子,向室内的三兄弟依次说道:“殿下,汝兄弟详谈,妾身退避……大王,请善养尊体,多多保重。”

周良娣退出去,临江王阏于才回过脸,向两个哥哥伸出手:“大兄,次兄……”
刘荣刘德连忙更挨近些。
一手拉住长兄,一手拉住二哥,刘阏于黯然长叹:“世事……难料,二位兄长,不想小弟欲先行一步矣。”
“细弟!”两个做兄长的失声惊叫,急急劝阻——如此时候,病中的弟弟出口这样的话,太不吉利了!
“阏于,休胡言。汝青春正盛,此偶染小疾,安心调养之下,痊愈指日可待矣!”刘荣的话咬得又快又急。字字强调的语气,不知是为了安慰弟弟,还是为了加强自己的信心。
刘阏于温柔地看着刘荣,自己善良的大哥,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
一道镂空的落地木雕隔断,两层丝纱的帘帐,并不能挡住什么。
侍女阉侍早已识趣地退下。周良娣举杯立于窗前,默默轻抚腹部:她不明白,临江王为什么如此待她。她从未冒犯刘阏于,不是吗?

“大兄,”临江王望着大哥刘荣,目光专注:“小弟有一言,万望大兄应允。”
皇太子刘荣:“阏于,何?”
临江王刘阏于,一字、一顿:“大兄,请迎立皇太子妃——陈娇!”
安静!一时间,内室中一片静寂。
回头!周朵猛然回头。瞪视着通往内室的垂帘,周良娣颤抖的手指几乎拿不住手中的玉杯。

“细弟,何……出此言?”皇太子刘荣惊愕到无以复加:弟弟怎么会挑在这个时候,提起这桩事?
“大兄,为弟亦如是想。”河间王刘德发言,明显站在小弟这一边。
“二弟……”刘荣一愣,呆呆看着两个弟弟,面露难色。
“大兄忆否?昔选妃之时,吾兄弟之彻夜恳谈?”临江王一急,咳嗽又翻上来:“咳,咳咳……”
“细弟!”哥哥们都慌了手脚。河间王刘德拉过弟弟,抚胸捶背,忙个不停。
周良娣听到了里面的忙乱。尹长公主的女儿,如一尊玉雕般站在那里,凝固不动。

好一阵子,临江王刘阏于才平静下来。一番折腾,少年的面色——更差了。
“细弟,何苦?汝……何苦?”见小弟这个模样,刘荣心痛不已。
“大兄,”刘阏于背后靠二哥刘德撑着,喘吁吁地说:“大兄宜从速迎娶馆陶翁主,否则……否则,大兄之储位……危矣!”
“细弟……慎言!”闻听此言,皇太子刘荣不禁一皱眉;但望一眼小弟惨白的脸色,叹了口气还是好言安抚——重病的人难免胡思乱想,不能计较。至于皇太子之位嘛,他刘荣行事端正,又得朝廷重臣辅佐,哪有什么危机?
刘阏于象能看透大哥的意思,长长吐口气,费劲地调整呼吸:“魏其侯?太尉?大兄……汝以为倚仗者,皆‘冰山’尔!”
周良娣一双柳叶眉挑起,眼睛紧紧盯视内室的方向,眨都不眨。

“冰山?”这回,换成河间王刘德震惊了。刘德虽然一直赞成弟弟对皇太子妃人选的观点,但也从没认为窦婴和周亚夫是两座靠不住的冰山——冰山,看似坚固;可等太阳一出来,就化了!
“然!冰山也!!”临江王暂停,缓口气才慢慢说道:“魏其侯者,大母从兄子也!论其亲厚,远不如南皮章武二门。窦王孙得侯后,皇太后常有压制之心!”
‘分支’怎能压过主干?窦太后对窦婴的支持,随时可能被收回。一旦发生这种情况,作为一个有教养有廉耻的贵族,窦婴无论多不愿意,都必须自动离开朝堂——就像上次一样。
“阏于,汝抱病,不宜操劳……”皇太子刘荣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和小时候一样,做哥哥的试图哄弟弟住嘴。
临江王不上套。漠视长兄的打岔,刘阏于继续说:“然相较于魏其侯,周太尉境况之危,犹累卵也!”
周良娣拿杯子的手,一下子扣紧。心脏在胸膛中扑通扑通乱跳:叔父?当今太尉,大汉的彻侯周亚夫?叔父周亚夫,是她周朵如今最大的靠山。

1907 临江哀王

“阏于,”皇太子刘荣沉着脸,言语中满是不信:“父皇于周太尉,倚重良多。弟君……何出此言耶?”
在朝野看来,当今皇帝对条侯周亚夫的信重是毋庸置疑的。因此,也不怪刘荣怀疑弟弟的想法。
“大兄所言,是极。细弟……多虑矣!”河间王刘德同样对条侯周亚夫很看好:如果父皇不信任条侯,怎么会将汉军的最高管理权交给周亚夫?
军权!军权在握啊!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军权’更可靠的吗?
“咳咳,非……也!”临江王咳两声,挣扎着摇头,继而冷笑:“以愚弟计,周亚夫……终不免横死之祸!”
“阏于?!”皇太子河间王一起大叫。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临江王对两位兄长的惊讶和质疑视而不见,冰冷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如一枚枚锥进盾牌的箭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刘荣和刘德,霎时沉默。这是他们一直回避的——事实,前例昭昭的事实!
周亚夫平乱有功,可谓‘功高盖世’。但‘功高盖世’的另一面就是:功——高——震——主!一个功高震主的臣子通常是没有好下场的,比如伍子胥,比如韩信,比如……
外面的周良娣听到这里,手一抖。浅红的液体从倾斜的杯口流淌出来,洒在美人胸口洁白的丝绸上——如血,如泪。

皇太子刘荣,河间王刘德,乃至现今缠绵病榻的临江王刘阏于是皇家的儿孙,三个人都十分熟悉自己家族的历史。
大汉刘姓皇族从立国那天开始,对功臣——尤其是大功臣——实行的传统策略就是:卸磨杀驴!
“嗯……嗯嗯,父皇、父皇仁厚……”皇太子刘荣还在挣扎,他想说皇帝父亲对条侯周亚夫一直看重,一直恩宠有加,一直……依此判断,应该不会出现韩信那种不幸状况吧!
河间王刘德烦恼地看看长兄再瞧瞧弟弟,喃喃自语:“父皇仁厚,内……修亲亲,外……礼大臣……”
“咳,咳咳……咳……咳咳咳……”刘阏于又咳起来。
“细弟!”刘德紧着给弟弟拍背,刘荣飞快地冲去条案给弟弟倒水。
“唔……”好容易缓过来,刘阏于的一张脸煞白煞白。
“父皇固仁厚,然周太尉何?!”不顾两位兄长的制止,临江王坚定地继续周亚夫话题:“周亚夫其人刚愎自用,强硬倨傲,以致内外树敌……”
刘阏于:“以梁王叔为诱饵,引吴楚叛军于睢阳城下。阿兄试想,若当日城破,王叔有失,当何如?”
刘荣刘德同时皱眉。
这是个大症结!周亚夫当时的做法,就军事策略方面而言没有错。这的确是早日结束战争,获得胜利的有效方法。错就错在,他不该用皇太后的心头肉——梁王刘武——来做诱饵!
任何母亲,都不会容忍有人置爱子于险境,尤其这还是蓄意行为。任何人,都不会原谅别人用自己当饵料,尤其是尊贵刚烈的梁王。周亚夫这一做法,是将梁王和窦太后往死里得罪了!
“周太尉用兵神奇,剑锋指处诸国覆灭,王族倾覆。”临江王的议论,还没完:“然诸王有罪,其内眷幼子何辜?周亚夫一介臣子,竟纵兵为祸,抄掠、屠戮无所不为!”
皇太子与河间王彼此相视,眉峰锁得更紧:‘吴楚之乱’时候,平叛军队在各封国地盘上的所作所为——的确过分。
造反的各国封王固然有大罪。但各王室的年幼子弟和后宫女眷都是刘姓皇族中人。周亚夫身为人臣,总该先问问皇帝的意思再行处置吧?
可看看后来都发生了什么?财宝之外,好几个王室被‘一锅端’!除个别碰巧不在王宫的,没一个能活着逃出来的——这不是一句‘对手下兵将约束不利’就能敷衍过去的!
天下的刘姓是一家,天下的宗室是一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消息由各种途径传入京城和各地,让所有宗室中人产生了‘物伤其类’的悲戚感受。现如今在大汉诸王和宗室的眼中,周亚夫就是不打折扣的屠夫加混蛋。
“……海内宗室,无不切齿呀!”临江王嘴角是冰冷的讽刺:“梁王叔,皇太后大母,刘姓宗室……”
河间王刘德头皮发炸。现在,连他都对周亚夫的前途担心了。忧心地望一眼长兄,就见皇太子刘荣的嘴抿得一如闭紧的蚌壳。
“先绛武侯亦时有倨傲之状……”刘德提起了周亚夫的父亲周勃,已故的开国彻侯。刘荣的面色,更难看了。
周氏家族的问题似乎是遗传性的。父亲是这样,儿子也是这样——善于治军,却不善于‘谋身’。
周亚夫的父亲周勃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倔老头。周勃自持对孝文皇帝有‘拥立’大功,言行举止多不自律。被人提醒后积习难改,还时有倨傲之处。后来,周勃被文皇帝明褒暗贬一系列运作下来,折腾得丢盔卸甲夜不能寐,最后是生生被吓死的!
‘难道,往事会再一次重演?难道,父皇对周亚夫的宽容只是欲擒故纵?’刘荣与刘德彼此交换眼色:会吗?会是这样吗?
“况……”临江王似乎嫌哥哥们被吓得不够,深吸一口气又道:“即便周太尉中规中矩,然周氏子弟不肖,多越轨之行,素为汉室公卿君子所诟病!”
河间王刘德:“周安世!”
皇太子刘荣:“周安世!”
‘周安世……’默念这个名字,外间的周良娣一脸不悦。

“周安世!”两兄弟异口同声!
周安世,是条侯周亚夫的同母弟,也是城阳庶王主的‘前’夫!此人算起来才能平庸,除了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同胞哥哥周亚夫外,可谓‘一无所长’,本是京城世家子中默默无闻的一个。之所以现在连皇太子和河间王都知道了他的‘大’名,实在是拜前段时间那桩沸沸扬扬的‘休妻案’所致。
大汉的法律允许‘休妻’。但在贵族在世家在官宦门第,‘休妻’却不被接受的。也就是说,华夏的上层主流社会在习俗上不允许休妻。
这种禁忌,源自华夏族千年来对‘婚姻’的价值观和极端重视。缔结婚姻的目的,是为了结两姓之好,使家族和家族之间形成良好的互动关系。如果双方实在过不下去,完全可以采取另一种和谐友好的分手方式——和离。‘和离’的好处在于:无干对错,不伤和气。
而一旦休妻,就必须说明罪行和错处,是对女方名誉的极大损害。女方娘家即使出于面子考虑,也不会接受对自家女儿的责难,必定付诸官府打官司讨个公道。如此,两家就从亲家直接变成了仇家——这就与‘婚姻结两姓之好’的初衷彻底背离了。
也因此,周亚夫这个弟弟坚持‘休妻’的做法,引起了整个京都上层——尤其是长安贵妇贵女圈——普遍反感。甚至连太子宫的良娣孺人、河间王官邸中的王后美人等宫廷贵妇,也对自己的丈夫多有怨言——周安世所谓的休妻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嘛!
一番话,似乎抽空了刘阏于最后的力气。临江王目不转睛地盯着哥哥,殷殷追问:“大兄,汝将迎娶阿娇为妃耶?”他前前后后说了那么多,大哥该听进去了吧?

“大兄,汝将迎娶阿娇为妃耶?”
“大兄,汝将迎娶阿娇为妃耶?”
“大兄,汝将迎娶阿娇为妃耶?”
……短短一句话,每个字如龙泉剑之剑锋,撕开扎进周朵的耳膜,将她震撼到麻痹。
阿娇?
阿……娇?
陈……阿娇?
原来,这才是他们兄弟属意的长嫂;原来,这才是帝室预定的‘皇太子妃’!
长乐宫中,陈娇在梅林中穿梭奔跑的顽皮身影;国宴上,阿娇昵在天子皇太后怀中肆意撒娇的欢乐笑颜;未央宫宫道上,后宫贵妇们争先恐后的追捧和讨好……一桩桩一件件,尽数浮现在眼前。
是不是只有她才那么傻,以为只要相夫只要得子,只要恭顺婆婆只要谦让小叔,终有一天会被接受会被认可,会成为妻子,会成为太子宫的女主人?
可怜的自己,妄自多情……
其实这都是她的妄想,对不对?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尽心,她都不可能成功!因为位置的主人已经定好了,定好了。
这是……多么的不公!
腹中的胎儿似乎感应到母亲的痛苦,艰难地扭动起来。
“啪!”玉杯落地,碎裂。
周良娣站不住,倚着长窗缓缓倒下:“呀……”

刘阏于等待着,焦急地等待着,等待长兄的承诺。
然而,他失望了!
皇太子刘荣目光闪烁,他在回避,回避弟弟的眼睛,回避弟弟的期待,回避……
‘这事现在如何能提?梅宝正有身孕呢!哎呀,梅宝现在外间,会不会听到我们的谈话?’刘荣一心两用地嚅嗫:“阏于,汝抱病在身,忧思伤神,细弟实不宜多虑。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细细的惊呼。
刘荣一下听出是周良娣的声音,整个人立刻跳起来,边叫二弟刘德照看刘阏于,边急慌慌赶了出去。

内室之中只剩下河间王刘德,和病床上的临江王刘阏于。
刘德捡了几件近日京中的趣闻,细细说给弟弟解闷。刘阏于似乎在听,又似乎不在听;少年亲王的目光在房梁和幔帐之间游移,一言不发。
“阏于,饥乎?”河间王很希望弟弟能吃些东西。进食了,才有力气撑过疾病的折磨。
“次兄,”临江王将视线从屋脊收回,转到床榻旁的二哥身上:“若大兄被废,望次兄迁阿母及女弟之河间国。”
“阏,阏于?!”刘德怎么也没料到弟弟会说这些,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彼时……帝乡长安,无其立足之地矣!”对二哥表现出来的惊恐视而不见,临江王刘阏于镇定地继续:“愚弟大归,废太子朝不保夕,奉养阿母照拂女弟之责,唯次兄尔!”
刘德:“细弟?”
临江王不理睬打断,只顾往下说:“次兄素性谨慎,父皇在日,自无大忧。”
“然,待新太子登大宝之后,为之奈何?”话到此处,刘阏于看向兄长的目光满是悲哀和无奈:“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子……将奈何?”
如果说河间王前面还没想到;到此时,也明白了。顾不得心如刀绞,刘德拉过弟弟的手牢牢握住:“阏于,但有不测,为兄即便粉身碎骨,当护阿母女弟之周全。”
刘阏于没有血色的面庞上浮出一抹浅笑:他的二哥虽然儒书读过头,人有些迂腐,但却是言出必践的君子。
“阿兄,”过了片刻,刘阏于沉吟着轻唤:“阿兄,小弟有妾郑氏,有妊。”
“呀?!”河间王惊喜莫名,一把抓住弟弟的袖子:“细弟,此事当真?”他前面一直担心这个,极为担心。
临江王刘阏于新婚不久,膝下空空;一旦撒手人寰,因为没有继承人,临江国势必撤销。其实就河间王刘德看来,‘临江王位的存留与否’远不及弟弟的身后问题重要。
‘无嗣而亡’意味着刘阏于这一房绝了香火。而断子绝孙的魂魄,在地府黄泉是享受不到祭祀血食的——若真发生如此情况,让他这为人兄长的情何以堪?
“当真!太医确诊矣。”刘阏于向二哥点头,露出今天以来唯一一次温暖的笑容:“王后栗氏,从女弟也……嗯,郑姬,望阿兄关照一二。”
河间王只一眨眼就搞清楚了弟弟的意思,忙不迭答应:“诺,诺!”
“郑姬,弄璋……弄瓦?”刘阏于浮想联翩,喃喃。然而语到一半,却凝噎了。少年专注地望向兄长:“阿兄……”
“阏于,为兄在此立誓,”刘德肃了神情,举起一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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