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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001-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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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极了!这才干净。”周祖培大为称赏,但又不免疑惑,“恭王如果另有所见,那……?”
那就要碰钉子了!以周祖培的身分,不能不慎重,文祥懂得他的意思,立即拍胸担保:“中堂一言九鼎,六王爷不能不尊重!我包中堂不会丢面子。”
“好,好!明天我就说。”
“这可真是德政了!”赵光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轻松地说:“言归正传,请议陈孚恩一案。”
“该你先说话。”周祖培反问一句:“依律当如何?”
“既是‘暗昧不明’的话,则可轻可重。不过再轻也逃不掉充军的罪名。”
“除此以外,还有议郊祀配位,所言不实一案。”绵森提醒大家。
“照这样说,罪名还真轻不了!”周祖培沉吟了一会,转脸看着文祥问道,“博川,你的看法呢?”
“死罪总不致于。活罪嘛……,”文祥慢吞吞地说,“充得远些也好。”
大家都觉得这话意味深长。以陈孚恩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手段,如在近处,说不定又替谁做“谋主”,搞些花样出来。
“‘敬鬼神而远之’。发往新疆效力赎罪吧!”
刑部两堂官,军机一大臣都无异词,凭周祖培一句话,此案就算定谳了。可是消息一透露出去,招致了许多闲言闲语,是会议的那四个人所意料不到的,也因此,成议暂时须搁置,先得设法平息那些浮议流言。
平息流言浮议的办法也很简单,只是加派两位尚书,会同原派人员,一起拟定陈孚恩的罪名。这是恭王可以作主的事,但既应降旨,便须上奏,为了有许多话不便让另一位军机大臣沈兆霖听到,所以他在每日照例的全班进见以后,又递牌子请求单独召对。
再次见了面,恭王首先陈请添派沈兆霖和新任兵部尚书万青藜,拟议陈孚恩的罪名。慈禧太后心知有异,象这样的事,何须单独密奏?于是问道:“怎么?陈孚恩的罪定不下来吗?”
“定倒定了。原议‘发往新疆效力赎罪’。”
这就更可怪了:“既然已经定了罪,何必还要再派人?”
“因为外面有许多闲言闲语。这一会儿求人心安定最要紧,所以添派这两个人,两个都是汉人,万青藜还是陈孚恩的江西同乡,这是朝廷示天下以大公无私,请两位太后准奏。”
“准是当然要准的。”慈禧太后答说,“不过,我倒要听听,外面是些什么闲言闲语?”
这话让恭王有不知从何答起之苦。踌躇了一会,觉得让两宫太后明了外面的情形,才知调停不易,办事甚难,也未始不可。这一转念,便决定把满汉之间的成见隔膜,和盘托出。
“外面有些人不明了内情,认为是旗人有意跟汉人为难。”
“那有这话?”慈安太后骇然失声,“满汉分什么彼此?我就从来没有想到过,汉人跟旗人该有点儿什么不同?”
“太后圣明。无奈有些人无事生风,偏要挑拨。不过话也说回来,这一趟派的人,也真不大合适,看起来象是有意要治陈孚恩似的。”
“怎么呢?”慈禧太后问道:“就为派的旗人多了?周祖培和赵光,不是汉人吗?”
“周祖培和赵光,是大家都知道的,素来反对肃顺,现在议肃党的罪名,就算公平,在别人看,还是有成见的。”
“怎么,非要说陈孚恩无罪,才算是没有成见吗?”“陈孚恩怎么能没有罪?”恭王极有把握地说,“只把那些信给万青藜一看,他也一定无话可说。”
“那好吧!写旨上来。”
“是!”恭王退了出来,随即派军机章京写了上谕,由内奏事处送了上去,当时就盖了印发了下来。
果然,恭王的预料一丝不差,万青藜接到通知赴内阁会议,原准备了有一番话说,这是他受了江西同乡以及与陈孚恩有交情的那些人的压力,非力争不可的。周祖培和文祥他们四个人也知道,会议要应付的只有万青藜一个人,所以早就商量过了,决定照恭王的指示,先把陈孚恩的信给他看,看他说些什么,再作道理。
万青藜字藕舲,所以文祥管他叫:“藕翁,这些书札你先看一看,就知道陈孚恩罪有应得。”
万青藜肩上的压力极重,为了对同乡以及所有督促他据理力争的人有所交代,把那些信看得极仔细,一面看,一面暗暗心惊,那些“暗昧不明”的话,如果要陈孚恩“明白回奏”,他是百口难以自辩的。“发往新疆效力赎罪”的罪名,看似太重,其实还算是便宜,倘或在雍正、乾隆年间,根究到底,陈孚恩本人首领不保,固在意中,只怕家属也还要受到严重的连累。
当他聚精会神在看信时,其余五双眼睛都盯在他脸上,看他紧闭着嘴,不断皱眉的表情,大家心里都觉得轻松了。于是相互目视示意,取得了一致的默契,坚持原来议定的结果。这也是恭王事先指示过的,到万不得已时,不妨略减陈孚恩的罪名,照这时看来,已无此必要。
“果然,陈孚恩罪有应得。”万青藜把手里的信放下,用块手绢擦着他的大墨镜,口里向镜面呵着气,望空的双眼,不住闪眨,显然的,他还在踌躇着有话要说。
周祖培见此光景,便不肯让他说出为陈孚恩求情的话来,特意先发制人,“藕舲,”他说,“这样子的人物,也算是‘清正良臣’吗?”
这“清正良臣”四字是有出典的。自从道光年间,王鼎痛劾穆彰阿误国,继以死谏,由陈孚恩设法隐匿其事,救了穆彰阿一场大祸以后,就此在仕途中扶摇直上,很快地外放为山东巡抚,在任时据说颇为廉洁,加以穆相的揄扬,宣宗御笔颁赐一块匾额,所题的就是这“清正良臣”四字。
这块匾在抄家的时候,就已附带追缴了,宣宗所许“清正良臣”的美名,扫地无余,万青藜只好这样答道:“他早年曾蒙天语褒奖,有此一节,是不是可以格外矜全?请公议。”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更坏。”周祖培立即反驳,“陈孚恩曾蒙宣宗特达之知,于今所作所为,有伤宣宗知人之明,不更见得辜恩溺职,应该重处吗?”
“是啊!”赵光搭腔,他的科名甚早,当了多年尚书,不曾入阁拜相,所以话中不免有牢骚:“陈孚恩一个拔贡出身,居然在‘军机大臣上行走’,照现在这样子,我不知他如何对得起宣宗的在天之灵?”
“那是出于穆相的提拔。”绵森下了个评语,“此人才具是有的,就是太热中。”
“不是太热中,又何致于这么巴结载垣和肃顺?”赵光发完了自己的牢骚,又替他的同年许乃普发牢骚:“他为了想得‘协办’,硬把许滇生的吏部尚书给挤掉。向来吏部非科甲不能当;肃顺居然敢于悍然不顾,在先帝面前保他,真是死有余辜!”
这一下把话题扯开了,谈起陈孚恩和载垣、肃顺等人的恩怨,以及他假借他们的势力,排挤同官的许多往事。万青藜只能默默听着,一句话也说不进去。
“天色不早了!”文祥好不容易打断了他们的谈兴,“请定议吧!”
“依照原议。”周祖培看着万青藜说。
万青藜觉得非常为难,照自己的立场来说,还要力争一番,但话说得轻了,于事无补,说得重了,于自己的前程有碍,而况看样子以一对五,就是不顾一切力争,也未见得有用。
正这样煞费踌躇时,文祥再次催促:“藕翁如果别无意见,那就这样定议吧!”
“我倒没有别的意见。”万青藜很吃力地答说,“新帝登极,两宫垂帘,重重喜事,怜念陈孚恩白发远戍,只恐此生已无还乡之望,何妨特赐一个恩典。”
这算是无可措词中想出来的一番很宛转的话,无奈在座的人,对陈孚恩都无好感,所以“白发远戍”的哀词,并不能打动他们的心。而万青藜的话,又在理路上犯了个语非其人的毛病,因而很轻易地为周祖培搪塞过去。
“恩出自上。”他把视线扫过座间,落在万青藜脸上,“上头对陈孚恩有没有恩典,要看他自己的造化。我们此刻也无从谈起。”
万青藜被堵得哑口无言。反正应该说的话已经说到,算是有了交代,于是继续沉默。陈孚恩的罪名,就此算是议定了。
等奏折上去,自然照准。充军的罪名,照例即时执行,由刑部咨会兵部,派员押解,但法外施恩,另有通融的惯例。只要押出国门,到了九城以外,就不妨暂作逗留,所以陈孚恩是在彰仪门外的三藐庵暂住,就近好料理在京的一切私务,同时与亲友话别。去看他的人也还不少,都说新疆正在用兵,是个效力赎罪的好机会,有的拿林则徐作比,说当年也是遣戍新疆,没有多少时候,复起大用。陈孚恩是个极知机的人,知道这时候空发怨言,徒增不利,所以保持了极好的风度,一面道谢,一面不住口地称颂圣明,自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除了陈孚恩、黄宗汉这些人,以及宫内几名与肃顺有往来的太监,算是大倒其霉,此外倒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恭王的做法,算是相当开明的,保留了肃顺掌权时的许多好处,首先对湘军的重用,比先帝在日,有过之无不及。两江总督曾国藩,正式奉旨,统辖江苏、安徽、江西、浙江四省军务,所有四省的巡抚提镇以下,悉归节制。东南半壁,倚若长城,这等于是开国之初“大将军”的职责,除了吴三桂以外,汉人从未掌过这么大的兵权。不同的是吴三桂是自己扩充的势力,而曾国藩是朝廷的付托。
至于肃顺所结的怨,可恰好为恭王开了笼络人心的路,一批为肃顺所排挤的老臣,重新起用。翁同龢也在全力奔走,趁此机会要为他父亲翁心存消除革职的处分。他是在户部五宇字官钱号的案子上栽了筋斗的,这个案子被认为办得太严厉,现在也正根据少詹事许彭寿请“清理庶狱”的奏折,准备平反。消息从军机处传了出来,民间赞扬恭王的人,便越发多了。
这蒸蒸日上的声名,在恭王心中,多少可以弥补因曲徇慈禧太后的意旨,违反祖制,促成垂帘而起的内疚和抑郁,也因为如此,议定垂帘章程的奏折,也不愿领衔,由会中公推礼亲王世铎主稿具奏。
这个奏折,早在十月十六就已拟好,但一直到十天以后,国丧百日已满,方始呈进。章程一共十一条,除去规定须皇帝亲临的各项大典,或者派亲王、郡王恭代,或者等成年亲政之后,再恢复举行以外,最要紧的只有三条,一条是两宫太后召见“内外臣工”的礼节,一条是“京外官员引见”的礼节:“请两宫太后、皇上同御养心殿明殿,议政王御前大臣,带领御前、乾清门侍卫等,照例排班站立,皇太后前垂帘设案,进各员名单一份,并将应拟谕旨注明。皇上前设案,带领之堂官照进绿头签,议政王御前大臣,捧进案上,引见如常仪。其如何简用?皇太后于单内钦定,钤用御印,交议政王军机大臣传旨发下,该堂官照例述旨。”这个规定,与另一条“除授大员,简放各项差使”,事先开单,钦定钤印的规定合在一起,使得两宫太后在实际上做了皇帝,扼有完全的用人大权。同时也跟皇帝一样,可以召见京内京外的任何官员,亲自听取政务报告,而在此以前,太后只能跟顾命大臣或军机大臣打交道,是无法召见其他臣工的。
慈禧太后对于奏进的垂帘章程,相当满意,当即召见议政王及军机大臣。百日已满,从皇帝到庶民,都剃了头,同时不必再穿缟素,脱去那件黯旧的白布孝袍,换上青色袍褂,依然翎顶辉煌,看在慈禧太后眼里,眼睛一亮,心里越发高兴了。
“六爷!”她喜孜孜地把礼亲王的奏折递了出来:“依议行吧!”
“是!”恭王接了折子又说:“臣等拟议,垂帘是非常之时的非常之举,应该有一道上谕,诏告天下,申明两宫太后俯允垂帘的本意。”
“对啊!”慈安太后接着他的话说,“这原是万不得已的举动。只等皇帝成了年,自然要归政的。”
慈禧十分机警,赶紧也说:“我也是这个意思。皇帝年纪太小,我们姊妹俩不能不问事,但也亏得内外臣工,同心协力,才有今天这么个平静的局面。如今只巴望皇帝好好念书,过个七八年,能够担当得起大事,我们姊妹俩才算是对列祖列宗、天下臣民有了个交代。那时我们姊妹俩可要过几天清闲日子了。你们就照这番意思,写旨来看!”
恭王身上原揣着一通旨稿,预备即时上呈,此刻听慈禧这一说,自然不便再拿出来。请安退出,回到军机处,把原稿拿出来,加上慈禧太后的意思,重新删改定稿,斟酌尽善,才由内奏事处送了上去。
这道上谕是用皇帝的语气,实际上是两宫太后申明垂帘“本非意所乐为”而不得不为的苦衷,措词极其婉转,字里行间,颇有求恕于天下臣民的意味。
慈禧太后虽然精明,但肚子里的墨水,到底有限,经验也还差得远,所以看不懂这道谕旨中的抑扬吞吐的语气,欣然盖上了“同道堂”的印。这是她获得这颗印以来,第一次使用红印泥,朱色粲然,赏心悦目,格外感到得意。
到了十一月初一,是个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人逢喜事精神爽,个个精神抖擞,浴着朝阳,由东华门进宫。一班年龄较长的大臣,预先都受赐了“紫禁城骑马”的恩典,一直可以到隆宗门附近下轿、下车,王公亲贵、六部九卿,各在本衙门的朝房休息。走来走去,只见头上不是宝石顶子,便是珊瑚顶子,前胸后背,不是仙鹤补子,便是麒麟补子。最得意的是在南书房和上书房当差的那班名翰林,品级虽低,照样也可以挂朝珠,穿貂褂,昂然直入内廷。
听政的地点,依然是在养心殿,日常召见军机及京内官员,在东暖阁,遇有典礼则临御养心殿明殿。此时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摆设得整整齐齐,正中设一张丈余长的红木御案,系上明黄缎子,“六同合春”暗花的桌围。御案后面,一东一西两个御座,御案前面悬一幅方眼黄纱,作为垂帘的意思。帘前正中是小皇帝的御榻,铺着簇新的黄缎皮褥子。
等钟打九点,文武百官,纷纷进殿,礼部和鸿胪寺的执事官员,照料着排好了班。已初三刻——十点之前的一刻钟,太监递相传报,说皇帝已奉两宫銮舆,自宫内起驾,于是净鞭一响,肃静无声,只听远远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由隐而显,终于看到了醇王的影子,他兼领着“前引大臣”的差使,所以走在前头,接着是景寿、伯讷那谟诂,以及由王公充任的那班御前大臣,分成两列,引着小皇帝的明黄软轿,进了养心殿。
站好班的官员,一齐跪倒接驾。皇帝之后,是并列的两宫太后的软轿,再以后是“后扈大臣”和随侍的太监,最令人注目的是安德海,脑后拖着一根闪闪发光的簇新的蓝翎,捧着一把纯金水烟袋,紧跟着西面软轿走,把那张小旦似的脸,扬得老高,那份得意,就象他做了皇帝似地。
等两宫太后和皇帝升上宝座,鸿胪寺的赞礼官,朗声唱礼,自殿内到丹墀,大小官员,三跪九叩,起身分班退出。准备了多日的大典,就这一下,便算完成。但也就是这一刻,慈禧太后正式取得了政权,灰尘落地,浮言尽息,热中的固然攀龙附凤,早有打算,就是那些心持正论,不以垂帘为然的,此时眼见大局已定,政柄有归,顾念着自己的功名富贵,不但不敢再在背后有所私议,而且都一改观望保留的态度,纷纷去打点黄面红里的上两宫太后的贺表了。
两宫太后接受了朝贺,照样处理政务,改在东暖阁召见议政王及军机大臣。布置已有更改,御案坐东朝西摆设,两宫太后,慈安在南,慈禧在北,案前置八扇可以折叠的明黄纱屏,小皇帝仍旧坐在前面。
恭王和军机大臣行过了礼,再一次趋跄跪拜,为两宫太后申贺。
慈禧太后最重恩怨,想到今日的一番风水,自然是恭王的旋乾转坤之功,其次是曹毓瑛的从中斡旋策划,所以把他们两人大大地赞扬了一番,同时也提到在热河所受的委屈,抚今追昔,虽有感慨,却也掩不住踌躇满志的心境。
然后,慈安太后也说了几句,看来是门面话,其实倒是要言不烦,她嘱咐恭王要以国事为重,不要怕招怨,不要在小节上避嫌疑。这话是有所指的,载垣、端华、肃顺和杜翰他们,过去为了要隔离恭王与两宫太后,曾一再扬言,说年轻叔嫂,嫌疑不能不避,于今恭王单独进见的机会甚多,慈安太后怕又会有人说闲话,特意作此叮嘱。恭王自然连声称是,看看两宫太后话已说完,便接着陈奏,说两宫垂帘,政令维新,对于惩办肃党一案,请求从宽办理。
慈禧太后正是心情最好的时候,很慷慨地答道:“是啊!”
但也不免奇怪,“还有什么人应办而未办的?”
“臣的意思是,载垣他们当差多年,肃顺兼的差使更多,京里京外,大小官员,跟他们自然有书信往来,信上也不免有附和他们的地方。”恭王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把他的办法说了出来,“这些信,最好一把火烧掉,反而可以永绝后患,就请今天明降谕旨,不咎既往,以示宽厚。”
“这也算是垂帘的一道恩诏。”慈禧太后侧脸征询:“姐姐,我看就这么办吧!”
慈安太后自然同意。于是立即写了明发上谕,钤印发下。恭王本来还想对皇帝上书房的事,有所陈述,但看到小皇帝一个人坐在纱屏前的御榻上,把个头扭来扭去,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怕第一天垂帘听政,就搞出什么失仪的笑话来,所以暂且不言,跪安退出。
两宫太后和皇帝,就在养心殿西暖阁传膳。摆膳桌的时候,安德海慢条斯理地捧了一个黄匣进来,那是内奏事处放奏折的匣子,慈禧太后只当又有紧急军报,便即招手说道:“是什么?快拿来看!”
安德海笑嘻嘻地把黄匣放在炕几上,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通黄面红里,恭贺两宫听政的折子。
“‘那面’也有吗?”
“全有。母后皇太后一份、皇上一份。”安德海答道:“主子的这一份,在内奏事处让我瞧见了,我给先拿了来,跟主子叩喜讨赏。”
“赏!”慈禧太后笑着骂道:“这一阵子还赏得你少了?”
“不求主子赏别的。”安德海把双膝一跪,“打今天起,主子在养心殿的时候多,奴才求主子把奴才调到养心殿来,好伺候主子。”
“这……,”慈禧看着安德海,沉吟了半天,断然决然地说:“不行!你不是伺候养心殿的材料。起来!”
“是!”安德海磕了个头,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
“倒是我另外有个差使派你。”
一听这话,不知是什么好差使?安德海赶紧大声应道:“喳!”
“你到六爷府里去一趟。”慈禧太后悠闲自在地吩咐,“说我怪想念大格格的,想瞧瞧她,让她那儿的嬷嬷,马上陪着到宫里来。”
原来是这么一桩临时的差使,安德海不免失望。但转念一想,到了恭王府里,正好显一显自己是掌权的慈禧太后面前的红人,那份赏赐也决不会少。而且抽空还可以回家看一看,这趟差使真不坏。
于是他欣欣然领了懿旨,到敬事房说明缘由,取了准许出宫的牌票,经神武门的护军骙放出宫,找了辆骡车,先回家打个转,匆匆喝了杯茶,原车径趋恭王府来传旨。
恭王府的气派原来就大,新近加了议政王的衔头,又是“赏食双俸”,所以王府的官员、护卫、太监,气焰越盛。虽知道安德海是慈禧太后面前得宠的人,却也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等他一爬进高门槛,立刻就让挺胸凸肚的“门上”拦住了。
“安二爷!”称呼很客气,那神态却是拒人于千里以外的样子,“门上”眼朝上望着,冷冷地说,“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好了。”
看着那高一头、大一号的身胚,安德海有些气馁,便把慈禧太后要接大格格的话,照样说了一遍。
“好,我替你进去回。”那门上指着门洞里两丈多长,用铁链子拴着的黑漆条凳说道:“你那儿等着吧!”
安德海脸色煞白,气得要骂人,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他知道他这时惹不起恭王,委委屈屈地坐在长凳上,生了半天闷气,猛然省悟,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狠狠地骂了句:“该死!这当的什么差?”
这当的是什么差?应该告诉门上:“传旨!”说到这两个字,自己便是个钦差,应该进中门,在大厅上朝南一站,让恭王来听旨意,恭王如不在府,便让恭王福晋出来听宣。好好一桩差使,让自己搞得如此窝囊,安德海心里难过极了。
他一个人在外面受冷落,里面上房却正又忙又乱,热闹非凡。恭王不在府里,恭王福晋听得门上传来的话,不免困惑,慈禧太后宣召大格格进宫,这事来得不算突兀,因为她曾听恭王说过不止一次,慈禧太后常常提到大格格,但何以不召她们母女一起进宫,只命嬷嬷陪着,不会是门上把话听错了吧?
“没有错,”门上在廊下隔着窗子回答:“宫里派来的人,是这么说的。”
“宫里派来的是谁呀?”
“安德海。”
是他,恭王福晋便懒得传他进来问话了。考虑了半天,总觉得叫嬷嬷们送大格格进宫,令人不能放心,于是一面传话赶紧去通知王爷,一面吩咐伺候梳妆,决定亲自携着女儿去见慈禧太后。
贵妇梳妆,一丝不苟,更以进宫朝觐,越发着意修饰,这一耽搁,把个坐在冷板凳上的安德海,搞得进退维谷,恨得牙痒痒地不知如何是好。如是等了有半个多时辰,只听马蹄历落,夹杂着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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