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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001-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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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太后要给大公主指婚?”
“你怎么知道?听谁说的?”慈禧太后很有兴味地问。
“外面都传遍了。”醇王福晋又说:“七爷有几句话,让我当面说给太后听。”
“怎么着?他想做这个媒?”
“是!”醇王福晋笑着回答,然后把托云保父子形容了一番,自然是怎么动听怎么说。
“托云保这个人我倒知道。不过…。”
“太后是嫌他家世平常?”
“可不是吗?”慈禧太后说:“那么多王公大臣的子弟,怎么轮得到他家。那阿克丹现在干着什么?”
“是个三等‘虾’。”
“可又来,连个蓝翎侍卫都没有巴结上!且不说委屈了孩子,叫我跟老六夫妇怎么交代?”
“上头的恩典,六爷、六嫂子也不能说什么!”醇王福晋思索了一会说,“当年雍正爷还把包衣家的女儿,指给了那一位‘铁帽子王’做嫡福晋呢!”
“雍正爷怎么会做这种事?”慈禧太后近来常看历朝实录和起居注,笑着纠正了她的错误,“那是康熙爷,把织造曹寅的女儿,指了给平郡王做嫡福晋。这种事儿少见,当不得例!”
这一句话把她的嘴封住了,她还有些话在肚里,但对不上榫,便接不下去,只站着发愣。
慈禧太后又看出来了,为她开路:“七爷还说些什么?”
“七爷是为太后打算。”醇王福晋赶紧答道:“他说:太后给人的恩典不少,可是得了恩典的人,也不怎么感激,就象是分内应该似的。这都因为那些人本来就挺好的了,把上头的恩典,看得不过如此。若是托云保那种人,能够高攀上了,那份儿感恩图报之心,格外不同。”
慈禧太后默不作声。遇到她这样的神态,不是大不以为然,便是深以为然。姊妹相处这么多年,醇王福晋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偷眼看了一下,知道回家向丈夫交得了差了。
“搁着再说吧!”慈禧太后对笼中那头善于学舌的白鹦鹉,望了一会,终于作了这样的表示。
醇王福晋知道她姐姐的性格,对自己娘家的人,总是说得少,给得多。所以能有这样的表示,已经很不错了,欣然辞别,回家告诉她丈夫:“八成儿是行了!”
这个看法没有错,慈禧太后心里确已有了八分允意。过了几天,找个空跟慈安太后又提到了这件事。
“托云保,噢,我知道这个人。”慈安太后娘家与托云保同旗,所以她知道,“他家上代,是从吉林‘挑好汉’挑来的。”
“那好啊。”
才说了这一句,慈安太后就拦她的高兴:“不!我看,要慎重。又不是功臣之后,又不是人才出众,也许大妞不愿意,还是先问问她自己的好。还有六爷、六奶奶!”
这话让慈禧太后听不入耳,不过商量家事不能硬不讲理,说指婚原是太后的特权,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
看看她不作声,慈安太后知道她心里不舒服,怕自己的话说得过分了,倒觉得老大过意不去,于是笑了笑自己转圜。
“我看先把那个孩子找来看一看再说吧!”
“是的。”慈禧太后在语气中也作了让步,“先找来看一看再说。”
不过,就这一句话,也不容易实现。阿克丹是个三等侍卫,不在乾清宫当差,就在乾宁宫当差,品级甚低,轻易到不了御前,如今忽然说要召见,会引起许多无谓的猜测。果真人才出众,一见就能中选,倒也罢了,事或不成,留下个给人在背后取笑的话柄,对谁来说,都是件很不合适的事。
这一下,慈禧太后的一团高兴,大打折扣,搁下此事,好久不见提起。托云保“伫候好音”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等了半个月不见动静,又来见醇王府探问消息。
他倒也懂窍,轻易不肯开口。只是醇王年轻好面子,也沉不住气,知道他的来意,心里拴了个疙瘩,反倒自己先表示,就在这一两天替他再去进言。
醇王福晋再度进宫回来,才知道了慈禧太后的想法。醇王踱来踱去思索了好一会,突然喜逐颜开地说道:“有了,有了!咱们请太后来玩儿一天,把阿克丹找来,就在这儿见太后,不就行了吗?”
这一策很不坏!慈禧太后欣然接纳,并且很坦率地指明,临幸的那一天要听戏,得把卢胜奎和刘赶三传来伺候。
于是醇王府里大大地忙了起来,一面裱糊房子,传戏班,备筵席;一面定了日子,具折奏请,并且亲自通知近支王公和内务府,准备接驾扈从。
到了这一天清早,内务府、顺天府、步军统领衙门,纷纷派出官兵差役,在宣武门内清扫跸道,驱遣闲人,展开警备,静待两宫太后和皇帝驾到。
这一天慈禧太后遣安德海到弘德殿传懿旨,皇帝的功课减半,到了九点钟左右,便已回到宫内。两宫太后一早召见军机,也只把特别紧要的政务问了问,匆匆退朝,重新更衣梳妆,准备妥当,等皇帝一到,立即吩咐起驾。
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銮仪卫和内务府的官员,一大清早就在伺候了。即使事先有旨,仪从特简,依旧摆了一条长街,一共三乘明黄大轿,慈安太后带着公主坐第一乘,慈禧太后带着大公主坐第二乘,皇帝坐最后一乘。由西华门出宫,沿长安街迤逦而西,直到正在内城西南角上的太平湖。
前引大臣和侍卫,一拨一拨来到醇王府前下马,等大轿刚入街口,诸王贝勒已经在站班伺候,都是皇帝的胞叔和嫡堂兄弟,由惇王领头,然后是恭王、醇王、钟王、孚王,再以下是宣宗的长孙载治、惇王的长子载漪、恭王的长子载澄、次子载滢。头两乘大轿,将次到门,大家一起在红毡条上跪下,这是接太后的驾,太后的大轿一过,惇王五弟兄随即起身,扶着轿杠,一直进门。“载”字辈的小弟兄依旧跪着,等接了皇帝的驾,三乘大轿都到二厅停下,这里才是诸王福晋接驾的地方。
厅上已经设下御座,但两宫太后吩咐只行“家人之礼”,略叙一叙家常,慈安太后便向慈禧太后说道:“你快办事吧!
等你来就开戏。“
这是预先说好了的,要办的事就是召见阿克丹。为了不愿张扬,只由慈禧太后一个人召见。醇王早就秉承懿旨预备好了,在西花厅设下一张御座,等御前侍卫用个银盘,托上一支粉底绿头签来,她接在手里,把写在上面的阿克丹的履历略看一看,说了一声:“叫起!”
托云保早就带着儿子在等着了,但他本人不在召见之列,等“带引见”的御前大臣伯彦讷谟祜走了来,还未开口,他先笑脸迎着,兜头请了个安说:“爵爷!你多栽培。”说着又叫阿克丹行礼。
伯彦讷谟祜为人厚道谦虚,赶紧还了一揖,把阿克丹上下看了一转,微笑着夸奖:“大侄儿一表人才。好极了,好极了!”
一听这话,托云保喜逐颜开,不住关照阿克丹:“好好儿的,别怕,别怕!”
越是叫他“别怕”,阿克丹越害怕,跟在伯彦讷谟祜后面,只觉得两手捏汗,喉头发干。等到了西花厅,只见静悄悄地,声息不闻,及至侍卫一打帘子,才看出花翎宝石顶的一群王公,侍奉着一位雍容华贵,双目炯炯的盛装贵妇——太后原来这么年轻!阿克丹似乎有些不能相信似的,动作便迟钝了。
“行礼!”伯彦讷谟祜提醒他。
见太后的仪注,早在家里演习了无数遍,但此时不知忘到那里去了?阿克丹一直走到太后面前,才扑通一声跪下。
照规矩应该一进门就跪请圣安,然后趋行数步,跪在一个适当的地点奏对,他这样做法,已经算是失仪。等到一开口奏报履历,说了个“臣”字,下面“阿克丹”那个“阿”字是张口音,要转到“克”字特别困难,于是:“臣阿、鞍鞍鞍碍鞍埃”越急越结巴,连伯彦讷谟祜都替他急坏了。
侍立的大臣面面相觑,尴尬万分,慈禧太后却是硬得下心,有意要看阿克丹出丑,声色不动地静静等着。直到阿克丹急得满脸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时,她才轻轻说了一声:“叫他下去吧!”
于是伯彦讷谟祜伸手把他的头一揿,同时说道:“给太后跪安吧!”
这一下阿克丹如逢大赦,摘掉暖帽,磕了个头,等抬起脸来,只看到了慈禧太后的一个背影。
“唉!”伯彦讷谟祜叹口气说:“满砸!”
他在外面叹气,慈禧太后在里面冷笑,虽无怪醇王的意思,醇王却觉得异常窝囊。又因为大公主就在旁边,也不便多说。因此本应很热闹、很高兴的一个场面,突然之间变得冷落了。
小皇帝却不知道有这件事,跟他那班堂兄弟玩了一会,忽然问道:“怎么还不开戏?”
开戏要请懿旨,由张文亮转告安德海,安德海去请示,慈安太后一叠连声地说:“开,开!”
这下才把那一段不愉快揭了过去。醇王引领着两宫太后和皇帝,到了戏厅——戏台朝北,戏厅朝南,五开间的敞厅,槅扇都已拆除,当中设一张御案,是皇帝的,后面用“地平”填高,东西分设两张御案,是两宫太后的。两面用黄幔隔开,是诸王、贝勒、贝子、公以及扈从大臣的席次。
未曾开戏,醇王先奏,这天的戏是由皂保和崇纶提调。这两个人都是内务府出身,现在都在当户部的满缺侍郎,京城里出名有手面的阔客,于是传了这两个人上来,并排跪下,由崇纶陈奏戏目。
“今儿伺候两位皇太后、皇上五出戏埃”他把手里的一个白折子打开来,一面看,一面说:“第一出《四郎探母》埃春台班掌班余三胜的四郎,胡喜禄的公主。京城出头一份埃”
一听这话,慈禧太后把从阿克丹那惹出来的气,消失得干干净净,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最爱听《四郎探母》,于今首演的就是此戏,不但投了所好,而且也见得她比慈安太后更受人尊敬。
“第二出是出玩笑戏,刘赶三的《探亲相骂》,这也是头一份埃”崇纶略停一停说:“第三出是卢台子的《空城计》,庆四给他配司马懿。这又是头一份埃”
“你倒是有多少‘头一份隘哪?”慈禧太后说了这一句,又问:“卢台子是谁?”
“喔。卢台子就是卢胜奎埃”
“原来卢台子就是卢胜奎埃”慈禧太后问:“还有呢?”
“卢胜奎跟刘赶三,今儿个都是双出。”崇纶答道,“《空城计》下来,先垫一出小戏,好腾出工夫来让卢胜奎卸装,扮下一出戏埃这垫的一出戏,也是京城里的头一份埃”
崇纶是有意带些“耍贫嘴”的意味,好博太后一笑,果然,连慈安太后都被逗乐了:“怎么全是头一份啊?”她忍俊不禁地问。
“不是头一份,不敢伺候两位太后和皇上埃”崇纶精神抖擞地说:“这出戏叫《时迁盗甲》埃”
“那不是昆戏吗?”
“是。唱这出《盗甲》的,就是个‘苏丑’,叫杨鸣玉,他的绝活挺多,这一出《盗甲》是专为给皇上预备的。再下来就是大轴子了,《群英会》!程长庚的鲁肃、卢胜奎的诸葛亮、徐小香的周瑜、刘赶三的蒋干埃”
“程长庚!”慈安太后以略带讶异的声音问道:“他还在京里?”
“他还在京里,还是‘三庆徽’班的掌班埃”崇纶又把一个戏折子高捧过顶:“还留着富余的工夫,预备两位太后点戏埃”
“这样就很好了!”慈禧太后说:“传膳开戏吧!”
于是,一面是太监递相传呼,搭膳桌,抬食盒,依上方玉食的规矩供膳,一面是笙簧并奏,锣鼓齐鸣,由升平署的太监演唱吉祥例戏,满台神佛仙道,只是热闹而已。两宫太后和皇帝,把这些戏都看得厌了,但规矩必须如此,便只好由他们去。
“趁这会多吃一点儿!”慈禧太后向跟她在一桌的大公主说:“吃饱了好听戏——你不是说不爱听昆腔,爱听皮黄吗?”
“是!”大公主很驯顺地答应着,把一碟蜜汁火方移到慈禧太后面前。
这是她喜爱的一样食物,为了酬报大公主的“孝心”,她先尝了一片火腿,然后转脸对侍立在旁的安德海说道:“拿这个送给六爷。不必谢恩!”
话是这么说,并不用在御案上撤走这个菜,御膳照例每样两份,一份御用,一份备赏,备赏的一份,送到黄幔外面,恭王听说不必谢恩,也就坦然接受了。
等安德海回到慈禧身边,例戏已经唱完,台上贴出一张黄纸,大书:“奉懿旨演《四郎探母》氨。然后是内务府的两名司员,从”出将氨、“入相”的上下场门走了出来,在台柱前相向而立,这是内廷的规矩,名谓“带戏氨。
“讨厌!”慈禧太后轻轻咕哝了一声。
这两个字只有大公主听见,好好一出戏,有这两个官员站在那里,搞成格格不入的场面,确是讨厌。大公主懂得她的意思,便招一招手把安德海叫到跟前,有话吩咐。
“这儿不是宫里,用不着‘带戏’。让他们走开!”大公主极有决断地吩咐。
“是。”安德海答道,“我马上去告诉他们。”
他用不着去看脸色,就知道大公主的话,必是慈禧太后的意思。他在宫里,连皇帝都要欺侮,就只忌惮大公主。她说话厉害,不问在什么地方,更不管他面子上下得来、下不来,若恼了她时,凭借身分,占住道理,一顿申斥让人无法申辩。当然,那是由于慈禧太后的宠爱,而照安德海的想法,大公主的得宠,是因为恭王掌权,如果做父亲的垮了下来,做女儿的那也神气不到那儿去了。
他一路走,一路这样在想,寻着了崇纶,传到了话,台上的两名内务府官员,随即悄悄退下,剩下杨四郎与铁镜公主,从容自在地去“猜心事”。
“这才好!”慈禧太后越发高兴了,聚精会神地看完这出戏,回头说一声:“赏!”
安德海是带了银子来的,赏了一个五十两的“官宝”,于是余三胜与胡喜禄到台前来谢了赏。接着便是刘赶三的《探亲相骂》,卢胜奎和旗人庆四的《空城计》,两宫太后,无不有赏。第四出《时迁盗甲》,杨鸣玉那翻腾跌扑,落地无声的武功,把个小皇帝看得几乎在御座上都坐不住,也放了一回赏。
大轴上场,天将黑了,明晃晃点起无数粗如儿臂的红烛和明角宫灯。程长庚的鲁肃和卢胜奎的孔明,固然各擅胜场,但慈禧太后激赏的却是徐小香的周瑜,扮出来一望,不但丰神俊朗,一举手、一投足,才看出别具风流,开到口时清刚绝俗,转眼神、舞翎子,竟活画出睥睨一世的公瑾当年。慈禧太后心醉不已,“什么叫儒将?这就是!”她这样跟大公主说,也不问她懂不懂“儒将”这两个字。
慈安太后所欣赏的,却是与李鸿章并称“皖中人杰”的程长庚,其实这一半也出于念旧之情,程长庚早在咸丰年间,就被好声色的文宗召为“内廷供奉”,所以在《群英会》唱完,放赏之时,特别吩咐,召见程长庚。
程长庚曾被赏过“六品顶戴”,备有一份朝冠补服。他为人谨饬识大体,平日决不敢穿来炫耀,但预料到这天要谢恩见驾,自然要衣冠整肃,所以把那套“行头”也在衣箱里带着。此刻穿戴整齐,“做此官、行此礼”,况是扮惯了王侯大臣的,加以在宫中见过世面,所以趋跄拜起,气度雍容,比由军功保升到二三品大员的湘军将领,更象个官儿。
当然,所谓“召见”也不过跪得近些,自陈一些感激天恩的话,慈安太后拙于言词,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中,也真没有什么好跟人说的。所以应个景,便由崇纶带了下去。
这该起驾回宫了。就在两宫太后要离座的那一刻,安德海走过来,悄悄奏报:“启奏两位主子,五爷有事要面奏。”
“好,好!”慈安太后对这几个小叔子最客气,“请过来吧!”
惇王已经在厅前听到了,不等召唤,自己便走了上来。这时两宫太后已起身离座,惇王请个安说:“臣请两位太后赏个面子。”
两宫太后都知道这个小叔子赋性粗荒,书也读得不好,说话常是没头没脑的,所以慈安太后便问一句:“倒是什么事儿啊?”她还不敢随便答应,“说出来咱们商量着办。”
“也没有别的事儿,臣想跟老七今儿个一样,奉请两位太后,到臣那儿玩儿一天。”
原来如此!两宫太后相视一笑,但彼此的表情不同。慈安太后笑虽笑,却是微皱着眉,略有难色。历朝的规矩,要是太后亲生之子,封了王分府在外,可以常常奉迎太后临幸,以叙母子之情,不然就除非有喜庆大事,太后轻易不幸王府。这一天算是偶一为之,且有“相亲”的作用在内,犹有可说,但如接着再临幸惇王府,演戏作乐,则与上年所下的上谕,说丧服虽满,而文宗显皇帝尚未安葬,“遥望残宫,弥深哀慕;若将应行庆典,一切照常举行,于心实有未忍。”所以“升平署岁时照例供奉,”等大行皇帝安葬后,再“候旨遵行”的话,大相违背,怕又引起御史的议论。
慈禧太后却是根本就不曾想到这道上谕,她笑是笑惇王眼皮子浅,看见醇王的这番荣耀,忍不住要学样。这也好,有人尊敬,并且有好戏可看,何乐不为?所以看着慈安太后说道:“咱们不能不给五爷这个面子吧?”
听了这话,慈安太后如果不允,便是不给惇王面子,她只好也点一点头。
“那么,”惇王紧接着说,“请两位太后赏日子下来,臣好预备。”
这一下,慈安太后抢在前面说了:“不忙,不忙!年下的事儿多,慢慢儿再看。”
惇王心想,照这口气,就算年内不行,一过了年,必可如愿。大年正月,能把两位太后迎请到府,这就更有面子了,因而欣然答声:“是!臣另外具折奏请。”
※ ※ ※
于是两宫太后带着皇帝和两位公主,由原路启驾回宫,一路上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出警入跸,常在日间,象这样的现象,甚为罕见,因此第二天颇有人议论其事。等一传入宫中,安德海自然要献殷勤去说给慈禧太后听。
她心里当然不高兴,寒着脸问:“倒是些什么人在嚼舌根子啊?”
一问到此,安德海计上心来,说了几个御史和翰林的名字。这些人,慈禧太后是约略知道的,平时常站在恭王那一面。
“不过也就是那几个人。”安德海又说,“别人可不象那些人这么糊涂,都说两宫太后操劳国事,教养皇上,比谁都辛苦!七爷跟五爷,奉请两位太后到府,不过听个戏,这如果算过份,王府里三天两头摆酒或者唱戏,那该怎么说呢?”
“喔!”慈禧太后很注意地问:“那个王府常常摆酒唱戏呢?”
“那个王府都一样。”
慈禧太后有句话在心里盘旋又盘旋,终于问了出来:“六爷呢?”
安德海早在等着她问这句话,随即以毫不经意的语气答道:“六爷不在府里玩儿。”
“在那儿?”
“主子没有听说过?”安德海故意讶异地问,“六爷有个园子。”
“是‘鉴园’吗?”
“就是鉴园,大着哪,在后湖,大小翔凤胡同。鉴园有一宝,宫里连热河行宫算上,全都给比下去了。”
“噢!”慈禧太后越发注意了,“是什么宝啊?”
“好大好大的一面水晶镜子,搁在楼上,镜子里船啊、人啊、水啊,清清楚楚的,简直就是把个后湖搬到六爷园子里去了。”
慈禧太后想象着那镜中的景致,心里说不出的一种酸酸的滋味,同时嘴角现出冷笑,那双凤眼,看上去也格外地往鬓边拉长了。
“又是王府、又是园子,给他‘双俸’可又不肯要,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才够开销?”
“六爷就要了‘亲王双俸’,可也不够开销啊!”安德海慢吞吞地说,“那就不如不要,还落个名儿。”
话中有话,而且所关不细,慈禧太后不免考虑,是开口问他,还是让他自己说?
自然是让他自己说!但这得有个驾驭的方法。略想一想,她说:“你也别听那些人的谣言。”
小的一条激将之计,就把安德海的话都挤出来了。他把恭王府“提门包充府用”的公开秘密,加油加酱地形容了一遍。事情是有的,当国的恭王,有许多意外的支出,尤其是三天两头就有的恩赏,那怕是御膳房所装的四样点心,太监奉旨颁到府里,就算一大恩典,必须厚犒使者。因此,恭王常苦财用不足。他的老丈人桂良,出了个主意,把来谒见恭王的官员,赏赐王府门上的“门包”,提出一个成数缴到帐房里,补助王府的开支。这一来,“门包”自然加大了,成为变相的纳贿。
慈禧太后对此原有所闻,现在知道了详情,不住冷笑。快过年了,她在心里想,且摆着,慢慢儿来,总有一天要让恭王知道利害。
这一个年自然过得特别起劲。宫中岁时令节,原有许多热闹好玩的节目,往年丧服未满,大难未除,一概蠲免,这一年可得好妹铺张一番了。
安德海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借着过年添新换旧为名,开了长长的一张单子,去找内务府的官员要东西。
单子打开来一看,把内务府的司官吓了一大跳,“我的安二爷,”他苦着脸说,“这差使叫我们怎么当。”
“怎么?是多了不是?”他很轻松地说,“好办得很,你拿笔画一条红杠子,我把单子拿回去跟两位太后交了差,不就没事了吗?”
这明明是拿“大帽子”压人,内务府的司官,不敢答腔,唯有忍气吞声,跟他慢慢儿磨。但一场冗长的谈判,几乎并没有什么结果,安德海口口声声“太后交代的”,所作的让步,非常有限。
承办的司官无可奈何,只能好茶好烟奉承,先把安德海稳住了,然后拿了那张单子去见堂官——内务府大臣明善。
明善也感到为难,但他能作的主,又非司员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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