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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001-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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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请旨开去内务府大臣的差使。”
这倒是正中下怀,慈禧太后早就听了安德海的丛恿,说内务府大臣非要是那里出身的人来干,才懂“规矩”,所以点点头说:“好吧,等我想一想。”
“‘大工’现在怎么样?”慈安太后问道:“好久没有派人去看了。”
“两位太后请放心,大工由恭亲王、宝洌Ь唇靼炖恚钟眯摹D壳肮淄跛淙徊荒茉俟埽︿'也在闱中,可是规章制度定得好,工程照常恭办,并无延误。”
“这好!你们多用点儿心,这是大行皇帝最后一件大事。”
提到先帝,三位枢臣,一齐伏地顿首。等退了出来,大家的心情都觉得比前些日子轻松,约好了退值以后一起去看恭王。
恭王的心情已由沉重变为感慨,特别是在这“开到荼蘼花事了”的天气,留春无计,特有闲愁,正凭栏独坐,望着满园新绿,追想那芳菲满眼的日子,自觉荣枯之间,去来无端,恍如一场春梦。
于是有两句诗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悄然吟道:“手拍阑干思往事,只愁春去不分明。”自己低声吟哦了一番,觉得还有些寄托,便按着“八庚”的韵,继续构思,想把它凑成一首七绝。
等文祥、李棠阶、曹毓瑛一到,诗兴自然被打断了。他们三个人早就商量好了,此来的用意是要劝恭王不必灰心,天意渐回,重起大用的日子不会太远,在韬光养晦以外,应该有所振作。
恭王对李棠阶比较客气,唯唯地敷衍着,及至李棠阶告辞,在文祥和曹毓瑛面前,他说话就无须顾忌了,“你们要我如何振作?”他悻悻地问,“难道要我每天在王公朝房坐着,喝茶聊闲天,等‘里头’随时‘叫’吗?”
“内廷行走”原该如此,有些王公还巴结不到这一步,但对恭王来说,这样子是太屈尊了。文祥知道他是发牢骚,便把他拉到一边。这番密谈连曹毓瑛都避开,自是腑肺之言,恭王听了他的劝,第二天开始,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去办事。关于洋务交涉,或者报闻,或者请旨的奏折,一个接一个递了上来,很快地引起了两宫太后的注意。
“我要说句良心话,”慈安太后对慈禧说:“老六办事是好的。能干,又勤快。”
“谁说不是呢!就怕他太傲。”
“这一回把他折腾得也够受的,我看…。”
“姐姐!”慈禧太后赶紧拦着她说,“你的意思我知道,慢慢儿来。”
“我是不放心大工。我看还是得让老六管着一点儿。”
“我已经想到了。这件事得要交给宝洌В人隽算窃偎蛋桑 
两宫太后谈这些话的时候,已有无数人在琉璃厂看“红录”。闱中已在填榜,聚奎堂上,总裁贾桢、副总裁宝洌舷蛘笫资恰邦园翊蟪肌薄⒂沂资恰爸本佟保朔抗伲髁凶岬骱湍谕饧嗍裕蛎娑宰懿茫谀厦妫孟虏鹁恚鹨幻幻钜幻A鹆СУ氖槠瘫誓缇透侵械脑右劢油泛玫模鲆幻鹿笔勘愦用欧熘腥徽胖教醭隼矗幻姹ㄏ蔡稚停幻嬖谧约旱昶堂趴谔龊毂ㄌ酰饩褪恰炻肌啊
“红录”所报的新贡士,照例从第六名开始。闱中填榜也是从第六名开头,前五名称为“五魁”,要到最后才揭晓,也是从第五名往上拆。拆到五魁,总在深夜,誊录、书手、刻工、号军、杂役,还有考官带入闱中的听差,总有数百人之多,人手红烛,围着写榜的长桌子,照耀得满堂华辉,喜气洋洋,称为“闹五魁”。然后鸣炮击鼓出榜。
这就该出闱了。天亮开“龙门”,贾桢和宝洌柿熳潘械哪诹惫伲谕饬惫儆游坷椭拢崾死币桓鲈碌穆詹糯蟮洹5缺︿'回到私邸,已有许多新贡士来拜“座主”,大礼参拜,奉上“贽敬”,一口一个“老师”,既恭敬,又亲热,就象得了个好儿子一样。这原是当考官最得意,最开心的时候,但宝洌牟辉谘桑愿烂派希灿忻派窗荩蘧凑帐眨巳床患W约郝晕室晃始沂拢婕椿涣吮阋拢蔚焦醺
恭王是早在盼望这一天了。他与宝洌У慕磺椋浅H怂胂蟛坏降模腔蛘呖梢运凳窃捣郑裨蚓臀薹ń馐土恕R蛭侵洹辽僭诠跏侨绱耍簧嫠亢撩恢睿蛐碚庹枪跤氡︿'的交情,所以特殊的原因。在宫廷以外的任何人面前,他都是第一人,举止言语,自然而然地有着拘束或顾忌,那就象穿了一双不合脚的靴子似地不舒服,惟有与宝洌г谝黄穑趴梢酝醋约旱纳矸郑爬诵魏。炻浴叭斯笫室狻钡恼嫒ぁ
这也就是知己了!一个急着要来探望,如饥如渴,一个也知道他出闱以后便会来,早就预备着尽一日之欢。宝洌б部梢运阕鳌袄削摇保畎杂愠幔醺挠愠幔褪撬闭憬д莱錾蕉忧钌菁薜暮庸ど涎Ю矗诟醺某拥摹D怯愠岬慕簿浚共唤鲈谟谂淞希⒂愠峋头艘乃迹沙岵挥盟荩猛桶狭敉阜⒖缓蠓讯嗌俜始Γ嗌佟俺峦取保柑斓墓し颍谐梢挥邸U馓旃蹙鸵哉馕队愠嵊虮︿'。如果是平日相见,而座无生客,往往口没遮拦,任何谐谑都不算意外,但这天不同,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恭王所遭受的打击太重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放开一切的轻松心情。
小别重逢,仿佛陌生了似的,相对添许多周旋的形迹,首先问到闱中的情形,“许星叔最得意。”宝洌Т鸬溃骸暗檬慷蝗恕!
“我也没有打听‘红录’,那些人中了?”
“杭州的汪鸣銮、湖南的王先谦、广西的唐景崧。”宝洌攀种福桓龈鍪
“吴汝纶呢?”
“那自然是必中的。”
“还好!”恭王笑道:“可免主司无眼之讥。”
“不过他吃亏在书法。”宝洌б∽磐罚暗钍灾慌禄岽蛟凇住锩妗!
“今年不知会出怎么一个状元?上一科的状元,谁会想得到是个病人?”
那是指翁同和的侄子翁曾源,身有痼疾——羊角风,经常一天发作四五次,偏偏殿试那天,精神抖擞,写作俱佳,一本大卷子写得黑大光圆,丝毫看不出病容。这样才点了元,造成一段叔侄状元的佳话。
“凡事莫如命。唉!”恭王重重叹着气,“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宝洌е浪锌氖鞘裁础c侵邢⒏艟庇谙胩教昵椋从植恢雍挝势穑阋蔡究谄担骸般侵蟹揭辉拢郎弦亚辏∪缃裾饩制迨窃趺囱四兀俊
“反正输定了。”
“输定了?”宝洌е遄琶嘉剩骸安荒苷腋觥佟颍俊
“怎么没有‘打劫’?五爷跟老七全帮着打。总算亏他们。”恭王停了一下,说了连跟文祥都不肯说的心底的话:“前天还打赢了一个劫,这一关一过,我才松口气。现在只望少输一点儿了!”
于是在妙龄侍儿,殷勤照料之下,置酒密谈。恭王把这一个月来波诡云谲的变化,细细倾诉。在宝洌Ч倘灰簧ǘ嗌偬炖矗坏檬率嫡嫦嗟挠裘疲褪枪酰馨研耐返奈秤牵恍何抻啵簿醯们崴傻枚嗔恕
“这一个月,几乎步门不出,倒正好用了几天功,有几首诗,你给改一改。”
恭王叫人从书房里拿了诗稿来,宝洌Ц战釉谑掷铮就反ǎ凳俏南槔戳恕K吹谜茫︿'实在没有那份闲情逸致替恭王改诗,一心盘算着要去看文祥,商量“正事”,所以这时便乘机把诗稿放下,起身迎了出去。
“辛苦,辛苦,这一个月多亏你。”宝洌Ч肮笆炙怠
“也亏你在闱中。这一个月滋味如何?”文祥安闲的问:“只怕是‘闷损’二字!”
“是啊!不过一晃眼的工夫,‘流水落花春去也’!”
“也不见得。”文祥答道:“‘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咱们赶一赶!”
“对!”宝洌Э匆豢蠢锩娴墓跷剩骸霸勖窃谀嵌福俊
“回头就在这儿谈好了。”
两人商量好了,声色不动,入座饮酒,文祥便谈了些各地的军情。恭王已得默悟,知道他们两人有不便当着他谈的话要说,所以借故避了开去,予人方便,自己方便。
“我实在不明白,这一场风波到底是怎么起的呢?”宝洌Р皇ざ笸蟮匚省
“说出来你不信,‘小鬼跌金刚’,是小安子捣鬼!”文祥又说,“当然罗,也怪六爷自己,平日不检点偏偏那天又沉不住气。五爷的话说得好,‘把老好人的东边,也给得罪了’,这是最不智的一举。”
“听说蔡寿祺的那两个折子,跟小安子有关,那么,是怎么压下来的呢?”
“无非四个大字:”威胁利诱‘!“文祥放低了声音说,”蔡寿祺那儿可以不管他了。现在的情形大有转机,我把伏笔都安下了,只等你出闱,问问你的意思。“
“你说!”
“你知道小安子是怎么说动了西边的?这一番折腾,为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快说吧!”
“一言以蔽之,其志在此,”文祥拿筷子蘸着酒写了个“内”字:“你明白了吧?”
宝洌г趺床幻靼祝看褥笠恢本拖氚涯谖窀霉ィ糜枞∮枨螅欢︿'以内务府大臣“佩印钥”,主要的就是承恭王之命,裁抑“西边”的需索。他想了想,很快地问道:“我明白。你有什么主意?我照办!”
“我已面奏,请辞内务府大臣。”
这就是答复,在宝洌矗匀皇窍M扇⊥牟街瑁苍缌系轿南槭侨绱舜胫茫匾庖晃剩清纯槐剩糜锌悸堑氖奔洹4耸迸趟阄炊ǎ阏酒鹕砝矗饬斯ィ终逡槐坪取
文祥并不急于得到答复。他知道宝洌У目悸牵约旱某煞稚伲醯某煞侄啵蚨炙担骸八渫悄谖窀蟪迹愀矣植煌也磺咳怂!
“不是这话。”宝洌ё砝矗俗啪萍贝掖易吖矗诺土松粑剩骸案詹盼一垢谒担勖且摇佟创颉
没有把握,咱们不能随便把好好一个劫糟蹋掉。“
“这就很难说了。”文祥徐徐答道:“咱们不打这个劫,别人也许就不会苦苦相逼了。”
“你有把握吗?”
“有那么六、七成。”
“喔!”宝洌У愕阃罚茸啪疲W叛畚剩骸暗笔蔽鞅咴趺此担俊
“她说要‘想一想’。”
“在想找什么人来干吧?”
“对了!”文祥很平静地回答。
“那么找到了没有呢?”
“还怕找不到吗?”文祥笑着指宝洌а系暮砂骸安恢嗌偃嗽谙肽愕哪前选≡俊!
“我知道。”宝洌笞藕砂担拔ㄆ淙绱耍也荒芮嵋壮鍪帧N蚁任饰剩鞅哒业氖撬。俊
“八成儿是崇纶。”
“啊!”宝洌簦罢饪烧易挪粕褚耍 
内务府出身,当过监运使,织造、税关监督,现任户部侍郎的崇纶,颇有富名,所以宝洌邓恰安粕褚薄
“这一下,小安子可以吃饱了。”
“哼!”宝洌Ю湫Γ白苡幸惶臁圆涣耍底抛摺 
谈了半天,尚无定论,文祥还有许多事要办,客要会,没有工夫跟他慢慢磨,便即旁敲侧击地问了句:“你是要跟六爷商量一下?”
“不!不能跟他提。一提,就办不成了。”
“好!”文祥站起身来说,“我先走。明儿在宫里见吧!”
第二天黎明,宝洌鹊轿缑判欣瘢氡究苹崾宰懿眉笆朔客脊伲柿煨鹿笔窟敌惶於鳌H缓罄吹骄Γ肜钐慕准安茇圭蚜艘徽螅悦诱虬讼拢绽赐ūǎ骸敖衅鹆耍 
在养心殿“见面”,宝洌姘嘈欣褚院螅值ザ狼肓焦蟮摹笆グ病薄4褥笪柿诵┿侵械那樾危布蚊懔艘环詈筇岬酱蠊ぃ苊靼椎匦荆骸岸旯こ蹋霉醺恪芩净椤E杀鹑耍颐擎⒚昧┎荒芊判模 
这话中见得慈禧太后对恭王几乎已不存芥蒂,天意已回,恩宠可复。宝洌Ш芘宸南榈难酃猓挥小傲⑵叱砂盐铡薄
于是宝洌Э耐沸欢鳎闭锰岢銮氪悄谖窀蟪嫉囊蟆4褥蟮拇鸶矗晕南榈谋硎疽谎胍幌朐偎怠
接下来是文祥以暂领枢务的地位,呈上两张名单,一张是翰林院教习庶吉士期满大考的阅卷官,一张是新贡士殿试的读卷官,都照规定名额加一倍开列名衔,等候两宫太后钤印钦定。慈禧太后也说要“想一想”,把单子留下了。
等退出养心殿,文祥一面吩咐军机章京写旨进呈,一面亲笔写了一封短简,遣人骑一匹快马,专程投递恭王府。到了日中,消息外传,王公大臣复又纷纷趋贺,这一次恭王不象以前那样一概挡驾,大部分亲自接见,小部分请熟客代为招呼。一时仆从传呼,衣冠趋跄,门前轿马沿着王府围墙,从东到西摆满了一条胡同,恭王府恢复了一个多月以前的臣门如市的盛况。
到了下午,文祥、宝洌Ш筒茇圭苯哟庸锢吹焦醺馐敝挥屑偈叵堤厥獾目突乖谀抢铮觳痪欣瘢醯郎笆恪保阉且胄∈榉恐校彰琶芴浮
“看样子水到渠成,”文祥说了这一天召见的经过,又加上一句,“现在全瞧六爷你的了!”
“怎么呢?”恭王环视座中,以豁达而沉着的声音说,“我早就想过,事情不能由着我的脾气办。你们大家说吧,只要于大家有益,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做。”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依旧由文祥发言:“第一步,当然得上个谢恩的折子。”
“嗯。”恭王点点头,“这用不着说的。第二步呢?”
“第二步,请六爷明儿一早进宫,预备召见。”
从罢黜以来,恭王从未进宫,就复了“内廷行走”的差使,仍然如故,这原是他跟两宫太后赌气,事到如今,这口气已赌不下去,而且也没有再赌下去的必要了。恭王虽觉得这么做,总有于心不甘之感,但既然已答应了大家维持大局,言犹在耳,无可推托,终于又点点头表示勉为其难。
“等召见的那会儿,全在六爷自己。反正一句话:你多受委屈。”
说着,以眼色示意,曹毓瑛便从身上掏出一个空白信封来,抽出里面的一张纸,递给恭王。
这是个谢恩的奏折稿,恭王看不到三、五行,脸色就变了。
“六爷!”宝洌Ъ泵Φ萘司浠肮ィ澳阋脖鸸几毫舜蠹业囊环嘈摹!
“天恩浩荡,臣罪当诛!”恭王容颜惨淡地苦笑着,把折稿递还给曹毓瑛。
三个人都有同样的感觉,对恭王抱歉!但走到这一步,不能不狠下心来逼一逼:“怎么样呢?”文祥问道,“是不是递了上去?”
“水不到、渠不成,我能说不递吗?”
三个人都微微低着头,无言以解,更无言以慰。终于文祥向曹毓瑛说道:“琢如,请你马上就办吧!”
“是。”曹毓瑛起身告辞,为恭王去缮递这道奏折。
这个“谢恩”的折子,实在是一通悔过书。自从慈禧太后发那篇手诏以来,尽管严旨谴责,群臣交议,恭王自己始终不辩,暗中便显得有一分不屈的傲气在,意思也就是说:什么贪墨、徇私、骄盈、揽权,都是欲加之罪。但这个谢恩折子一上,便等于在屈打成招之下画了供,恭王岂能甘心?
而大势所迫,非如此不足以打开僵局。除非如他自己一个人在灯下窗前,所千百通盘算过的,大不了连爵位都可以不要,以“皇六子”的身分,终身闲废。但考量大局,顾念许许多多牵连着他人功名得失的关系,总觉得对自己下不了弃富贵如敝屣的重手,那就只好听文祥、宝洌Ш筒茇圭侨グ诓剂恕
在曹毓瑛,恭王肯如此做,真有如释重负之感。派肃亲王华丰会同刑部、都察院审问蔡寿祺指参薛焕行贿一案,慈禧太后交下的一纸回避名单,他人嫌疑较轻,几乎都是陪笔,真正要回避的,只有自己一个。这一点曹毓瑛心里明白,所以对恭王的复起,他也格外关切而卖力。拿回那通奏稿,复回军机处,找着值班的“达拉密”——军机章京领班,立即誊正,扣准时刻,递了上去。
所扣准的这个时刻,就是两宫太后看完奏折,在一起传晚膳的时刻,这样,慈安太后才有机会表示意见。果然,内奏事处依照军机处传来的话,把照例谢恩的不急之件,夹在传递紧急军报的黄匣子中,一起送进宫去,多少年来立下的规矩,凡遇紧急军报,随到随送。等安德海递上膳桌,慈禧太后打开一看,头一件就是恭王的折子,不由得就说了句:“老六有了折子了!”
现在慈安太后也颇了解办事的规章制度了,便问:“那是谢恩的折子吧?”
“不错。”慈禧太后口中回答,目光却注在奏折,一面看,一面便渐渐展开了得意的神色。
隔着桌子的慈安太后,看这神情,自然关切,“仿佛长篇大论的。”她又问,“倒是说些什么呀?”
慈禧太后真想这样回答:我到底把老六给降服了。但这话露了自己的本心,话到喉头才改口:“老六也知道他自己错了。”
于是她连念带讲地说了给慈安太后听。这道奏折是曹毓瑛的苦心经营之作,悔过之忱,极其深挚,而字里行间,又处处流露出惓惓忠爱,同时文字也不太深,所以慈禧太后讲得非常透彻。心软的慈安太后听得眼圈都红了。
“唉!”她叹口气揉着眼说,“说来说去,总是骨肉。老爷子当年最宠他,把他的脾气惯坏了,咱们这一番折腾,也给他受的了!我看,还是让他回军机吧!”
“迟早要让他回军机的。等明儿召见了再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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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第二天一早,恭王进宫,不到军机处,在南书房坐。依然气度雍容,跟值南书房的翰林,潘伯寅、许彭寿闲谈那些名士近况,也问起张之洞、李端棻、黄体芳那些快“散馆”的庶吉士,对于朝政,只字不提。
在养心殿,军机大臣奏对完毕,跪安之先,文祥踏上一步,庄容说道:“恭亲王想当面叩谢天恩,在外候旨。”
两宫太后相互看了一眼,接着慈禧太后便问:“还有几起?”
召见通称“叫起”,一批或者一个人称为“一起”,问“几起”即是问预定召见的还有几批?这须问御前大臣才知道,而军机奏对,关防极严,御前大臣照例远远地回避。等找了来一问,说只有户部侍郎崇纶一起。
“那就撤了吧!”
“撤”了崇纶的“起”,自然是叫恭王的起。那些侍卫和太监,揣摩的工夫都相当到家,一看这样子,知道这天对恭王必有“恩典”——由红发紫,由紫发黑,现在又要红了,所以纷纷赶到南书房来报消息。其实他们也见不着恭王的面,只在南书房外面探头探脑,与恭王的侍从打交道。不久,醇王的好朋友,新调了右翼前锋统领,奉派御前行走的托云保亲自来通知召见。
进了南书房,他一面向恭王请安,一面说道:“王爷请吧!
上头叫起。“
“噢!”恭王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立刻有名听差把他的帽子取了来,戴好又照一照手镜,出门之先,回头对潘伯寅说道:“我新得了两方好砚,几时来瞧瞧,说不定能考证出一点儿什么来!”
“是!”潘伯寅答道:“回头我给王爷来道喜。”
恭王仿佛不曾听见,慢慢踱了出去。从南书房到养心殿,一路都有侍卫、太监含着笑容给他行礼。但是恭王却是越走脚步越沉重,在南书房聊了半天,还是把胸中的那口气沉稳不下来。他一直在想,见了面两宫太后第一句话会怎么说?自己该怎么答?或者不等上头开口,自己先自陈奉职无状?
念头没有转定,已经进了养心殿院子。太监把帘子一打,正好望见两宫太后,这就没有什么考虑的工夫了,趋跄数步,进殿行礼。
那略带惶恐的心情,那唯恐失仪的举动,竟似初次瞻仰天颜的微末小臣,恭王自觉屈辱,鼻孔已有些发酸,等站起身来,只见两宫太后都用可怜他的眼色望着他,便越发兴起无可言喻的委屈,连眼眶也发热了。
是慈安太后先开口,她用一种埋怨的语气说:“六爷,从今以后再别这样子吧!何苦,好好的弄得破脸?你想,划得来吗?”
这句话一直说到恭王心底,多少天来积下的郁闷,非发泄不可。于是一声长号,扑倒在地!这一哭声震殿屋,比他在热河叩谒梓宫的那一哭还要伤心。新恨勾起旧怨,连他不得皇位的伤痛,都流泻在这一副热泪中了!
“好了,好了,别伤心!”慈禧太后安慰着他,随又向殿外的太监大声喝道:“你们倒是怎么啦?还不快把六爷给扶起来!”
这一骂便有两名太监疾趋进殿,一面一个把恭王搀扶起身,慈安太后便吩咐:“拿凳子给六爷!”太监不但拿了凳子,还绞了热手巾给恭王,他掩着脸又抽噎了好一阵才止住眼泪。
等他坐定下来,慈禧太后才面不改色地说道:“六爷,你也别怨我们姊妹俩。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这一点你总该明白?”
“是!”恭王答应着,要站起身来回话。
“坐着,坐着!”慈安太后急忙摆着手说。
恭王是受了教训的,如果坐着回话,又说是“妄自尊大,诸多狂傲”,所以还是站起身来答道:“臣仰体两位太后保全的至意,岂敢怨望?”
“你能体谅,那就最好了。”慈禧太后很欣慰地说,“你的才具是大家都知道的,不过,耳朵根子也别太软。”
这等于教训他不可信用小人,恭王依然只能答应一声:“是!”
“定陵的工程,你要多费心。”慈安太后说,“奉安的日子也快了。”
“今年有个闰月,算起来还有半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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