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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001-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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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饷!”刘铭传说,“打东捻跟两江有关,两江筹饷,犹有可说,此刻去打西捻,跟两江风马牛不相及,所以两江筹饷,一定不会痛快,饷源不继,这个仗怎么打法?”
这一层,李鸿章比刘铭传更清楚。不过他只谈别人,不谈自己。刘铭传是奉旨驰赴河南会剿,粮饷用不着他担心,不论来自何处,总有粮台替他在办,然则他何以不谈自己?开拔到河南的事,到底如何了呢?
这只要稍微多想一想,就可明白。刘铭传不但不愿到河南,甚至谈都不愿谈,以他现在的功名勋绩,说是要去受刚刚才蒙赏了头品顶戴的河南巡抚李鹤年的节制指挥,这不是笑话吗?
因此,李鸿章就不必再问他了。心里打算,张总愚还未进入河北,有各路人马,分道勤王,总可以把他挡住,贼势一缓,朝廷不追,便可不了了之。所以对于那道“六百里加紧”的廷寄,决定置之不理。照旧让那些将领们纵饮豪赌。
但除他以外,各地督抚和统兵大臣,却是奉命唯谨,至少表面是如此,一个个都是飞章奏报,奉到诏旨,克日启程勤王。朝廷也几乎无一日没有指授进剿方略的廷寄,这些密谕,大多有“各谕令知之”的字样,所以李鸿章对于局势的演变以及朝廷处置的经过,相当了解。
终于有一天,他发觉情势不妙,不但剿西捻的各路人马,都已兼程赴援,相形之下,自己变得很落后,而且剿平东捻的善后事宜,自己也管不到了!赖汶光奉旨正法,是漕运总督张之万所经办。任三厌、李允、牛喜子在安徽巡抚英翰那里,朝旨以此“三犯流毒数省,生灵受害无数,被剿后穷蹇无路,始行投诚,势难再事姑容”,特命英翰“审讯明确,就地尽法处治,以快人心而申国宪”,不说“正法”而说“尽法处治”,于是李世忠玩了花样,说服英翰,只杀了一个李允,把任三厌改名为“任三应”,说是在扬州河里淹死了,牛喜子则说他“从逆未久,首先投诚,情稍可原”,得以免死。
“这些话是怎么来的,我竟不知道!”李鸿章对他的幕友表示,要敷衍敷衍朝廷,免得孤立。然而,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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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东捻虽平,宫中的新年过得并不热闹,因为西捻已由河南窜入河北。两宫太后封咸丰年间那次逃难到热河,创巨痛深,一想起来就会心悸,所以对京畿的刀兵战乱,特别重视。其实张总愚还远在数百里以外,但两宫太后总觉得捻军一到了河北,就仿佛到了通州、良乡似地,寝食难安。
为此,从元旦受贺以后就召见军机开始,新年里没有一天不临驭养心殿,也没有一天不发调兵遣将,指授军略的上谕。半夜里有军报,慈禧太后也是丝毫不敢耽搁,披衣下床,叫宫女剔亮了灯,拨旺了火,比照着“方略馆”所绘进的地图,细细阅看,西捻到了那里,围剿的官军又到了那里?各路勤王之帅,或者已经开拔,或者因事逗留,大致都有个下落,独独李鸿章那里,消息沉沉,慈禧太后最盼望的刘铭传一军,也不知动身了没有?
“主子,主子!”
慈禧太后一惊而醒,听得宫女在帐子外面轻声喊着,知道又有军报,便问:“那儿来的?”
“直隶总督衙门来的。”
这一说把她的残余的睡意,撵得干干净净,直隶总督驻保定,相去极近,一切奏报总是在下午送了进来,如今深夜递折,可知必是极紧急的消息。于是霍地坐起身来,连声吩咐:“拿来我看!”
四名宫女,一个挂帐子,一个替她披衣服,一个掌灯,一个把黄匣子打开,拿奏折送到她手里。事由是“贼势北趋,请飞调客兵入直”说大股捻匪由平乡等境狂窜,直向北趋,而客兵未集,蔓延甚广,恐有震及近畿一带之虞。
忧心忡忡的慈禧太后,就此一夜不曾合眼。等宫门一开,随即把折子发了下去,又叫安德海到军机处去传旨,催恭王早早进宫。
平日军机见面,总在八点钟左右,这天提早了一个钟头,滴水成冰的天气,养心殿地方又大,生上四个炭炉还不大管用,所以君臣们的脸色都冻得发青,看来格外阴沉抑郁。
“一个年也不曾好生过,今儿都初十了。”慈禧太后的声音跟天气一样冷,“李鸿章打了胜仗,眼睛长在头顶上,把我们娘儿三个给忘掉了!”
恭王一向回护李鸿章,到此地步,也不敢替他辩解,只这样答道:“军机上再寄信催他,如果铭军尚未启程,限他即日开拔,兼程并进。”
“哼!”慈禧太后冷笑道:“跟他说好的没有用,倒象求他似的,越发端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他有良心没有?要什么给什么,东南膏腴之地,尽供养了淮军,朝廷那一点儿对不起他?他就忍心这样子置之不理?六爷,我看不用跟他客气了,让他亲自带队到直隶来!再要问问他,催提铭军的上谕下了好多天了,何以到现在没有消息?该怎么处分?你们说吧!”
“自然是交部议处。”恭王说。
“要严议!”慈禧太后这样加上一句。
“也不能光办李鸿章一个人。”慈禧太后说了句公平话:“捻匪由山西到河南,李鹤年躲在开封不理那个碴儿,也可恶!如果河南能够出力拦一拦,捻匪不能就这么容易到了河北。”
“这话一点不错。”慈禧太后深深点头。
看样子她还有话,恭王不容她往下说,赶紧拦在前面:“李鹤年也派张曜、宋庆追了,不过豫军力量单薄。”
“反正李鹤年也是没有尽力,一起交吏部严议。”
李鹤年跟恭王走得很近,但剿捻不力的事实俱在,而且两宫太后异口同声地表示不满,恭王不便再为他卫护,唯有遵旨办理。
在京各衙门,凡是本身能够处理的公事,一向办得很快,头一天交议,第二天就有了复奏,吏部拟议的处分是:钦差大臣李鸿章和河南巡抚李鹤年“降三级留任”。照一般的处分,“降级”是可以用“加级”的纪录来抵销的,所以吏部特别陈明:“事关军务,应不准其抵销。”这是一个鞭策的处分,如果李鸿章肯照朝廷的旨意,起劲去干,“开复处分”,指顾间事,否则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留任”二字取消,立刻就会象刘长佑那样,以总督之尊,一降而为“三品顶戴”,红顶子都保不住了。
就在吏部的复奏,尚未定夺之际,局势迅速恶化了。官文飞奏,西捻北窜衡水、定州一带。定州就是保定府属的完县,这已经可令人惊骇了,而实际上,官文还隐瞒着情况,西捻已直扑保定府治的清苑——这是安德海打听来的消息,慈禧太后没有理由不信。
经过彻夜的思考,她的态度变得很平静了,“你们都说官文不能不用,他在湖北的功劳,都教曾家兄弟跟胡林翼给盖了,现在你们说吧!”她说,“官文是不是独当方面的人才?”
恭王、文祥和宝洌Ф疾蛔魃9傥奈跹羡缆渲埃前啻游闯龉绷ナ【骋徊降摹捌煜麓笠保薏环叻卟黄剑虼瞬湃霉傥娜サ敝绷プ芏健J率瞪现绷サ囊磺芯碌鞫龋汲鲇诰闹富樱源褥蟮闹冈鸸傥模醪灰松瓯纾参蘅缮瓯纾ㄓ懈吨畛聊驳忍煅兆
于是,上年十月汪元方病殁,出于文祥的保荐而奉旨“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的沈桂芬,越次陈奏:“启奏两位皇太后,今日的局面,亦未可完全归罪于官文。朝廷并用恩威,一秉大公,该处分的处分,该激励的激励,是非分明则将士用命。如今须有严旨,振饬疲玩。”
“我也是这么想。”慈禧太后点点头,“功名富贵来得太容易,就不拿朝廷当回事了。六爷,你说,前些日子让李鹤年是怎么办来着的?”
“是让他派豫军,绕道到直隶,‘迎头压剿’。”
“现在呢?”慈禧太后有些激动了,“豫军是从捻匪后面撵,由南往北,把捻匪撵到京城里为止。”
语言已经相当冷峻,而神色更为可畏,慈禧太后每遇震怒时,额际的青筋就会凸起,此时天颜咫尺,清晰可见。恭王心想,不必让她亲口交代了,自己知趣吧!
于是他说:“疆臣互相推诿,有负委任,其情亦实在可恶。如今非请旨严谴,不能让他们生警惕之心。臣等几个商量好了,再跟两位皇太后回奏。”
“好吧,你们去商量。”慈禧太后又说:“外面的情形,我都知道,官文是个自己拿不出主张的人,左宗棠跟李鸿章可又喜欢自作主张。果然把事情办妥了,也还好说,又不办事,又不听话,那可不行!”
这番话听入恭王耳中,深有所感,第一是警惕;第二是领会——慈禧太后看得很清楚,左宗棠和李鸿章的自作主张,确是令人心烦,看起来一味迁就,亦非善策。
因此回到军机直庐,他愤愤地把帽子一摔,大声说道:“撕破脸干吧!”
“六爷!”文祥正一正脸色劝他,“局面很扎手,打你这儿先得沉得住气。”
“这话得两说。朝廷没有一点儿声色,何以激励人心?”宝洌匙殴醯囊馑妓担骸霸勖巧塘看Ψ职桑
该受处分的人是很明白的,官文、左宗棠、李鸿章、李鹤年。官文和左宗棠比较好办,有二李的现成例子在,不妨交部严议,费踌躇的是已经有了“降三级留任”处分的二李。
河南一李由恭王自动提议,革去新近赏加的头品顶戴。只剩下一个李鸿章,照李鹤年的例子,自然是革去骑都尉的世职,但怕慈禧太后还会嫌处分太轻,回奏上去或许要碰钉子,所以商量的结果,除掉革骑都尉以外,另外褫夺双眼花翎及黄马褂,四个人当中,获咎独重。
于是即刻拟了明发上谕,当面奏准后由内阁发抄。在内廷办事的官员,首先得到消息,原以为捻军只不过刚过黄河,而明发上谕上叙明“捻匪北窜衡水定州一带”,那是已经到了保定府,照这样子看,要不了三天工夫,捻军就能扑到京城,怪不得刚刚平了东捻的李鸿章会获此严谴,实在是误了大局。
这一下,平白比较留心时局的官员,无不大起恐慌,纷纷打听进一步的消息。消息最灵通的是军机上的人,所以这一夜沈桂芬家,突然来了许多访客。
主人在恭王府,到二更天还不曾回家。有些等不到的,索性丢开烦恼,上东四牌楼,地安门,或者前门外大栅栏看灯去了。这天正月十三上灯,民间还不知道匪氛已经迫近,依然熙熙攘攘,“看灯兼看看灯人”,二更天还热闹得很。
但另有些人,看沈桂芬在恭王府议事,到此刻还不回家,可见得局势严重,越不肯走,好在这几天金吾不禁,再晚也能通行,不怕回不了家。
二更打后打五要—这跟宋朝四更打后打六更一样,另有道理在内。灯节的五更实在是三更,暗示夜分已深,张灯的该熄灯,看灯的该回家,所以这个三更打五更的梆锣,名为“催灯梆”。
※ ※ ※
灯市以东四牌楼为最盛,连“催灯梆”都能打出花样来。京师内外城治安,由步军统领及巡城御史负责,五城八旗,各有辖地,东城北面属于镶黄旗,旗下又分满洲、蒙古、洪军三营,以东四北大街和东直门大街交会的北新桥为界限,西满北蒙东洪军,各有自己的更夫。更夫都是花钱雇来的乞儿,到了该打“催灯梆”的那一刻,三营更夫数十名,不期而集在北新桥,时候一到,呼啸声起,顿时梆锣齐鸣,能够象曲牌一样,打出极动听的“点子”,沿着东四北大街南下,这面一套打完了,那面一套接着打,斗妍斗胜,成为看灯以外的一项余兴。
就在“切儿卡察、嘡”的梆锣点子中,沈桂芬回家了。访客中的翁同和跟他很熟,迎上来直道来意,沈桂芬是个极沉的人,不慌不忙地寒暄着,心里在想,纸包不住火,消息是瞒不住的,正好利用在座这班声气甚广的人来安定人心。
于是他用低沉而诚恳的声音,透露了真相,捻军不仅已出现在衡水、定州一带,其实在前两天的拂晓时分,已包围了保定。“边马”——捻军的前哨,一度到过固安。
固安就在永定河南岸,离京城只有百把里路,真正是“天子脚下”了,所以客人一听这话,相顾变色。
“危险过去了,神机营很得力,保定之围已解。”沈桂芬说,“豫军的宋庆,张曜已经绕出贼前,左季高所辖的刘松山、郭宝昌两军,马上也可以赶到。局势已经稳定下来,诸公可以高枕无忧了。”说着,便拱一拱手,催客回家睡觉。
他这后半段话,并不实在。保定解围,无非捻军怕攻破了城,反为各路官军所包围,自动退去。实际上各路勤王之师,人马未到,咨呈先来,都要直隶总督和顺天府尹两衙门,替他们准备粮草,比较起劲的是山东的丁宝桢,带了他的得力将领王心一,已经出省,李鸿章自然还没有消息,左宗棠则行踪不明,只知道他在山西。为此,民间的人心虽已稳定下来,慈禧太后却还急得夜不安枕,食不甘味。
但她急是急在心里,表面却不太看得出来。元宵那天,召集近支亲贵,在漱芳斋吃饭听戏,以家人之礼,作新年团聚。宣宗属下那一支的王公贝勒和额驸都到了,只有醇王未到。
“七爷呢,怎么还不来?”慈安太后在问。
“已经派人去催了。”安德海回答。
一句话未完,醇王已匆匆赶到,走得太急,额上都有了汗。他向两宫太后和皇帝行了礼,说明迟到的原因:“神机营抓住了一个奸细,臣要亲自审问明白了,好来跟两位太后回奏。”
“喔!”慈禧太后很注意地问,“奸细怎么说?”
“说是捻匪趁这几天民间看灯热闹,预备化装成商民,混进城来闹事。”
“那……,”两宫太后尚未有所表示,惇王在旁边喊了起来:“那得让步军统领衙门,加紧巡查!”
这简直等于废话,慈禧太后不理他,但他的另一位嫂子为人忠厚,怕他面子上下不来,便敷衍着说:“王爷的话不错。”
听得这一声,惇王便起劲了,“如今局势紧急,京城要讲防守之道,臣与好些人商量过,要跟两位皇太后上个条陈。”
他说,“臣的条陈,一共三条。”
看他说得郑重其事,慈禧太后觉得不妨听听,便点沣头:“你说吧!”同时看了看恭王与醇王,意思是让他们也仔细听着。
“第一条,城外要添兵驻扎,以备侦探救应之用。”
这叫什么条陈?他那两个弟弟都几乎笑出声来,慈禧太后却故意损他:“嗯,嗯,不错!”
惇王不知眉眼高低,依旧提高了声音往下说:“城内宜乎添派各旗,续练枪兵,分门防守。”
“怎么叫‘添派各旗’?”慈安太后问。
“臣的意思是,把驻扎在城外各地的,譬如香山的健锐营啊什么的,调到城里来。”
一则说城外要添兵,再则又说把城外的兵调进城来,岂非自相矛盾?但谁也不愿意徒费口舌去揭穿他,只有十三岁的皇帝,理路已颇清楚了,接着他的话说:“五叔,我跟你算个帐。”
“是!”
“把城外的兵调进城——你刚才不是说,城外也要添兵驻扎吗?那从那儿来呀?我看,把原来在城里的兵调出去,两面兑换一下儿,就都算添了兵了!”
两后两王无不莞尔,惇王却是面不改色,“城里的兵当然不调出去,”他说,“城外要添兵驻扎,当然得要兵部查一查;那儿有可以挪动的兵,拨一支过来。”
“好了,好了!”慈禧太后不耐烦了,“还有一条你说吧!”
“第三条是臣亲眼得见,近来城里要饭的,比以前又添了许多,得想办法收容,给他们饭吃。”
“这一条还差不多。”慈禧太后点点头,转脸看着恭王和醇王说:“你们哥儿俩商量着办,看那儿一有敷余的款子,多办几个粥厂。不然,倒是会闹事。”
醇王管理神机营,步军统领衙门也归他稽查,京师地面治安的责任一大半落在他肩上,不肯承认乞儿过多的说法,“我看要饭的也不算多。”他说。
“你看?”惇王立即抗声相讥:“你每天坐在轿子里,‘顶马’在前头替你喝道,早就把闲杂人等给撵走了,你到那儿去看去?”
醇王被驳得无话可说,大家也都相信惇王的话,因为他别无所长,就是对外不摆王爷的架子。夏天一件粗葛布的短褂子,拿把大蒲扇,坐在十刹海纳凉,能跟不相识的人聊得很热闹。冬天也往往会裹件老羊皮袄,一个人溜到正阳楼去吃烤羊肉,甚至在“大酒缸”跟脚伕轿班一起喝“二锅头”。所以阛阓间的动态,在无潢贵胄之中,谁都没有他知道得多。
“我可又不明白了!”在沉默中,皇帝又提出疑问,“为什么要饭的,一下子添了许多?是打那儿来的呢?”
“对啊!”慈安太后夸奖皇帝,“这话问得有理!”
这下把惇王问住了,但恭王却可以猜想得到,这件事说出来也不要紧,“怕有一半是省南逃过来的难民。”他说。
“这得想法子安顿才好。”
“也不光是安顿这些难民。”慈禧太后以低沉抑郁的声音说,“年已经过完了,转眼就得下田,捻匪尽这么冲过来、冲过去地闹,误了春耕,今年的直隶又是一个荒年。去年旱荒,今年又是刀兵,这样子下去,怎么得了?”
看见两宫太后忧心国计民生的深切,醇王有个想了好几天的主意,这时便忍不住要说了出来:“启奏两位皇太后,局势这么坏,上烦两位皇太后和皇上的廑忧,臣心里实在不安。臣这两天在想,捻匪流窜无定,保定再过来就是易州,陵寝重地,必得保护,臣愿意带一支兵出京,防守西陵。请两位皇太后的旨意!”
这一说,恭王心里就是一跳,知道麻烦又来了,刚要设法阻止,发现两宫太后都有嘉许的神色,心中越生警惕,这件事不宜在这里谈,万一两宫太后点头应许,便难挽回,所以抢在前面说道:“醇王所见甚是。不过兹事体大,最好由军机会同醇王商定了章程,再面奏请旨。”
办事的程序本该如此,两宫太后都表示同意。就这空隙之间,安德海疾趋而前,请示开戏的时刻。
一听这话,皇帝第一个就坐不住,慈安太后便说:“叫他们预备吧!”
说着,便站起身来,于是所有的王公贝勒都到殿前来站班,等两宫太后驾临御座,才各自找着自己的位子坐下。这天的戏,无非是些由升平署伺候节令承应的吉祥戏,行头簇新,唱得热闹,懂戏的慈禧太后却不甚欣赏。唱到一半传膳,她另外点了两出戏,一出是《宫叹》;一出是《廉颇请罪》。
《宫叹》扮起来方便,四名宫女引着一个公主上场,便唱了起来。在座的人,连恭王都不知道这是出什么戏?但他身旁的醇王,是昆曲行家,于是他小声问道:“老七,这个‘公主’是谁啊?”
“长平公主。”
“啊!”恭王虽未看过这出戏,却读过《倚睛楼七种曲》,想起其中有一本《帝女花》,写的就是明思宗当李自成破京之日,引剑砍断长平公主于寿宁宫的故事,心中困惑,不知慈禧太后为什么要点这么一出凄凄惨惨的戏。
就这时,已换了《金络索》的曲牌,恭王因为读过这本曲,所以凝神细听,字字分明:“生恐长安似弈棋,五更残魄归消歇;三月花幡紧护持,空悲切!帝王家世太凌夷,闹轰轰几个兵儿,醉昏昏几个官儿,伤尽了元阳气!”
听得这几句,恭王心里很不是味,莫非慈禧太后就借着这几句戏词骂人,他一直这样在想。
再看到下面那出《廉颇请罪》,感慨就更多了!朝廷倚为长城的左宗棠和李鸿章,一个目空一世,誉己成癖,一个私心特重,见利忘义,等而下之,凡是统一路之兵的大员,无不横行霸道。要有廉颇那样勇于认过,和衷共济的气度,局面就不致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为了这种种感触,恭王这天的兴致很不好。从宫中散出来,很想找个人谈谈,一抒积郁。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宝洌АK潜︿'家的常客,一到便被迎入书斋。每次来都由宝洌Х蚋舅璋囊桓鲅就肺甯K藕颍甯J撬罩萑耍此档靡豢诩嗟木┢樱杂谄煜麓蠹业睦袷凳煳薇取R患婢颓肓烁鏊玻嫖屎弥猓治呀谧:亍=幼疟愦恿=实酱蠊鳌⒋笊僖⒍僖桓霾宦W詈笳辶司评矗跤行┭笈桑甯S盟П犹嫠辶艘槐炀频辈韬取
“吃饭了没有?”宝洌省
“想喝碗粥。”恭王说,“只要酱菜就行了。”
“巧了。”五福笑道:“正好熬了香梗米粥,也有锦州酱菜。”
除了酱菜以外,还有一碟虾米拌黄瓜,瓜细如指,浅浅一碟,就这样小菜,便抵得一桌盛馔,恭王一见吟了两句竹枝词:“黄瓜初见比人参,小小如簪值数金。”吟完了摇摇头,颇有不以为然的神情。
“怎么啦?”五福问道:“那一年正月里来,都有黄瓜,总是吃得挺香的,就今儿个不中意了!”
“唉!”恭王忽发感慨,“你们那儿知道外面的时世?”
一提到这些事,五福便不开口了。大家的规矩严,凡是不知道的情形,从不许胡乱插嘴议论。
“今儿宫里很热闹吧?”
“很热闹。”恭王吃了一口粥苦笑道:“老五上条陈,老七又要带兵保护西陵。”
“那不是又给地方上添麻烦吗?”宝洌е遄琶妓担耙墒敲挥校』Р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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