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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001-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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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采办龙袍”,两面大旗上又有一面小旗,画的是一个太阳,太阳下面一只乌鸦,这只乌鸦样子特别,是三只脚。
“啊呀!”赵新失声说道:“只怕真的是奉懿旨的钦差了!”
“这……,”蔡老夫子不解地问道:“东翁何所见?”
赵新是举人出身,肚子里有些墨水,“老夫子,”他说:“《春秋》上有句话,叫做‘日中有三足乌’,你记不记得?”
蔡老夫子细想了一会,想到了:“啊,啊,原来是这么个出典!”
“还有个出典。”赵新吩咐他侄子,“你把《史记》取来。”
取来《史记》,翻到《司马相如传》,赵新指着一处给蔡老夫子看:“幸有三足乌为之使”,下面的注解是:“三足乌,青鸟也,为西王母取食,在昆墟之北。”
“看见没有?”赵新很得意地说,“这就很明白了,‘为之使’者钦差,‘西王母’者西太后也!”
“还有这样深奥贴切的出典,”赵新的侄子笑道:“看来他倒是经高人指点过的。”
腹笥是赵新宽,脑筋却是办刑名的蔡老夫子清楚,当时冷笑一声:“哼,一点不高!就凭这只三只脚乌鸦,此人就罪无可逭了!”
赵新一愣:“这是怎么说?”
蔡老夫子看一看周围,把赵新拉到一边,悄悄说道:“东翁请想,为‘西王母取食’,不就是说,奉西太后的懿旨来打秋风,来搜括吗?明朝万历年间这种事很多,本朝那里有这种事?就算有其事,如何可以挂出幌子来?诬罔圣母,该当何罪?真正是俗语说的,要‘满门抄斩’了!”
“啊!老夫子,”赵新兜头一揖,心悦诚服地说:“你比我高明。照此看来,他这个钦差还是假的。慈禧太后十分精明,就算教他出来打秋风,决不会教他把幌子挂出来。明明是安德海的招摇。”
“东翁见得是。事不宜迟,赶快禀报。这面小旗比那些龙凤旗更关紧要。现在不必用夹单了,用正式禀帖,三足乌这件事一定要叙在里头。不过不必解释,丁宫保翰林出身,幕府里名士又多,一看就懂,一懂就非杀安德海不可!杀了还要教慈禧太后见情,因为这是替‘西王母’辨诬。”
赵新自然受教,当时就由蔡老夫子动笔,写了一个禀帖,即时交驿站递到省城。
安德海却是懵然不知,拜过龙袍,吃过寿面,过了他自出娘胎以来最得意的一个生日,然后扬帆南下,当天到了直隶的故城县。由此往西的一段运河,出名的弯曲,本地人称为“三弯三望”,十里路走了一天,到达了一个极大的镇甸,名叫郑家口,两岸都是人家,防捻军的圩子高得跟城墙一样,也是个水陆冲要的大码头。
泊舟吃饭,安德海刚端起酒杯,只见黄石魁走来说道:“二爷,果不其然,到临清就过不去了。”
过不去是因为运河水浅。咸丰五年,铜瓦厢决口,黄河“神龙掉尾”,由南甩到北,在寿张、东河之间,冲断了运河,山东境内的运河原靠汶水挹注,自从分成两截,汶水到不了北运河,而黄河挟泥沙灌入,以致河床日久淤积,只有春夏间水涨时,可通轻舟。最近天旱水涸,从临清到张秋这一段河道,成了只有尺把水的阴沟了。
“那就起旱吧!”安德海说:“除了‘逛二闸’,我从来就没有坐过船,还真嫌它气闷。”
他是轻轻松松的一句话,黄石魁却上了心事。这么多人,这么多行李,从京里到通州,陆础续续忙了两三天才走完,这时一下子要找二、三十辆大车,着实吃力。
“怎么啦?”安德海不解地问。
黄石魁不即答话,转脸看着他的一个同事问:“你看呢?”
这个人小名叫田儿,也是安家的听差,他是山东人,所以黄石魁向他问计。但田儿也是皱着眉,苦着脸,想了好一会才说:“要能‘抓差’就好了。”
“为什么不能抓?”安德海立即接口,声音很大,显得有些生气似的,“你们俩就是我的‘前站官’!”
“对!”有个太监李平安说:“你们俩就照二爷的吩咐去办。”
看样子不办不行,同时也怕一时办不好,安德海会生气,因而黄石魁出了个主意:“这样吧,船还是照样走,咱们到临清起旱。我跟田儿沿路抓车,抓到了在临清等。”
“这倒可以。”安德海点点头。
黄石魁还要说什么,田儿悄悄拉了他一把,于是两个人走到船头上去密密商议,田儿埋怨他说:“你也不弄弄清楚,随便就答应了下来。这个差使麻烦得很,弄不好会闯大祸!”
黄石魁吓一大跳,急急问道:“闯什么祸?”
“你只看这个,”田儿指着圩子说,“就知道这里的老百姓不好惹。散兵游勇如果不安分,不是给活埋了,就是砸碎脑袋,扔在河里。”
黄石魁越发心惊,但也有些不信:“那不是没有王法了吗?”
“哼!”田儿冷笑道:“这还算好的,离临清四十里地的油房镇,去年一下子就杀了六、七百官兵。”
越说越玄了,黄石魁疑心他有意吓人,便故意问一句:“那么,你说应该怎么办呢?差使已经揽下来了,也容不得你打退堂鼓!”
田儿愣了好一会,无可奈何地答道:“也只好往前闯了。
不过得找那五个镖手一起去。“
“这个主意不错,就算摆样子也用得着。”黄石魁说了这一句,转身又回中舱去作商量。
安德海还没有表示,随行的有个六十岁的老太监郝长瑞,先就面有难色。黄石魁心里明白,他们带着许多珠宝,需要保护,镖手一走,放不下心。
“你老看,”黄石魁指着岸上的圩寨说,“这一带家家有火枪,地方最平静不过。而且挂着‘钦差’的旗子,谁瞎了眼敢到太岁头上来动土?”
“对!”安德海深以为然,断然作了决定,“你们把老韩他们带去好了。”
老韩叫韩宝清,是他们五名镖手的头脑。当黄石魁去雇他们保镖时,他就提出疑问,说既是奉旨出京,沿途自有官兵护送,何用雇人保镖?黄石魁笑而不答,只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交了过去。每人二百两银子的酬劳,算是很优厚的,而且保的是不起眼的“暗镖”。谁也不会想到,太监会带上那么些值钱的细软,决不会出事,因此,是不是真的奉旨,也就不必去管他了。
由于有这样的默契,所以黄石魁和田儿冒充“前站官”去抓车,韩宝清也就不以为怪,好在抓车还是“给官价”,麻烦不大。那五名镖手的主要用处,是对付关卡上的小官儿,如果有人表示怀疑,想盘问底细,韩宝清便领着他的同事,一拥而上,揎臂握拳,作出预备揍人的样子,这一下便能把对方吓得缩项噤声,放他们扬长而去。
一路走,一路抓,抓了有二十多辆大车,声势浩荡地直奔临清南湾,等安德海一到,舍舟登岸,打发走了那些“女戏子”,还有三十多人,坐车沿着干涸的运河南下。
※ ※ ※
这时在济南的丁宝桢,已经接到了赵新的密禀,处置的办法,跟幕中名士,早已商量妥当。一看安德海入网,双管齐下,一面拜折,一面缉拿。缉拿的原因很简单:有安姓太监“自称奉旨差遣,招摇煽惑,真伪不辨”。他的幕友,在叙引赵新的原禀之后,用连慈安太后都可以看得懂的浅近文字禀道:“臣接阅之下,不胜骇异。伏思我朝列圣相承,二百余年,从不准宦官与外人交结,亦未有差派太监赴各省之事。况龙袍系御用之衣,自有织造谨制,倘必应采办,但须一纸明谕,该织造等立即敬谨遵行,何用太监远涉糜费?且我皇太后、皇上崇尚节俭,普天钦仰,断不须太监出外采办。即或实有其事,亦必有明降谕旨,并部文传知到臣。即该太监往返,照例应有传牌勘合,亦决不能听其任意游行,漫无稽考。尤可异者,龙凤旗帜系御用禁物,若果系太监,在内廷供使,自知礼法,何敢违制妄用?至其出差携带女乐,尤属不成体制!似此显然招摇煽惑,骇人听闻,所关非浅。现尚无骚扰撞骗之事,而或系假冒差使,或系捏词私出,真伪不辨。臣职守地方,不得不截拿审办,以昭慎重。现已密饬署东昌府知府程绳武,暨署济宁州知州王锡麟,一体跟踪,查拿解省,由臣亲审,请旨遵行。”
用仅次于紧急军报的“四百里”驿递,拜发了奏折以后,丁宝桢立刻又用快马分下密札,其中一通送聊城,给东昌府署理知府程绳武,命令他马上抓安德海。
程绳武字小泉,是江苏常州人,剿捻时正当山东单县知县,因为守城有功,保升到道员。但军功所得的功名,过于浮滥,所以道员的班子,仅得署理东昌知府,有山东第一能吏之称。
能员之能,就在什么棘手的差使,都能办得妥妥帖帖、漂漂亮亮。未接巡抚密札以前,他就已得到安德海起早南下的消息,大车二十余辆,随从三十余人,一个个横眉怒目,歪着脖子说话,就知道不大好惹,所以只派人跟在后面,秘密监视,把他送出东昌府,便算了事。
等接到巡抚的密札,他第一个就去找驻扎东昌府的总兵王心安。此人是湖北襄阳人,曾当过多隆阿的部下,后来在胡林翼那里,调到山东为那时的巡抚阎敬铭所赏识,以后丁宝桢继阎敬铭的遗缺,对他倚重如故。李鸿章剿捻时,淮军跋扈异常,丁宝桢和王心安的所谓“东军”,受尽了李鸿章和淮军的气。淮军大将刘铭传的部队,现在由他的侄子刘盛藻带领驻张秋,所以丁宝桢让王心安驻东昌,彼此隔了开来,才可以相安无事。
“治平大哥,”程绳武向王心安说,“宫保下令,不能不办,办也不难,但只要有句闲话落在外面,我这趟差使就算办砸了。”
“你凡事都有个说法。”王心安笑道,“你说你的,我听着。”
“第一、安德海到底是不是奉了懿旨,实在难说得很。宫保清刚勤敏,圣眷正隆,我做属下的,无论如何不能替他闯祸,这件案子一出奏,面子上是一定好看的,但西太后心里是怎么个想法,不能不顾虑。”
“这话说得透彻。”王心安问:“你总还有第二吧?”
“不但有第二,还有第三。”程绳武说,“第二是我爱惜你的威名,不想请你派兵抓太监。”
“承情之至。”王心安又拱手、又摇手,“出队抓太监,真正是胜之不武,一传出去,刘省三他们还不当做笑话讲?”
程绳武不愿动用王心安的军队,又怕王心安心里不舒服,一番招呼打过,反教王心安见情,这就是能吏之能。这时便接着又说:“不能仰仗麾下,于是就有第三,安德海的镖手不少,要抓他未必肯就范,两下动手,必有死伤。传了出去,人家说一声:程某人连个太监都治不了!这个面子我丢不起。”
“你与众不同,人家不算丢面子的事,在你就算丢面子了。
那么,你现在是怎么个打算呢?“
“我的打算是宁愿智取,不必力敌。我自己带小队跟了下去,见机行事。今天来跟治平大哥商量的是,好不好借我几支短枪?”
“那还用得着‘商量’二字?你要多少,派人来说一声,我还能不给吗?”
其实,程绳武有自己的亲兵小队,一共二十多人,每人一支火力其强的“后膛七响”。他特意跟王心安借枪是有意套亲近,当时写了张借枪八支的字据,面交王心安。等他回到衙门,已有一名把总将枪送到,额外有两百发“子药”,说明是王心安所奉送。程绳武派人点收,厚犒来使。然后查问安德海的行踪。
“已经打过尖,走了。”为他带领亲兵的一名姓余的千总告诉他。
“出东门,还是出南门?”程绳武问。
“出东门。”
由东昌府南下有两条路,出南门是走阳谷、郓城。出东门则又有两条路,一条是正东,经平阴、肥城到泰安,折而往南,为自古以来的南北通衢,一条是东南,由东阿、东平、汶上,经兖州入江苏。不知道安德海走的是那一条?“大人!”跃跃欲试的余千总问道:“是不是要抓那一帮太监?”
程绳武微微一惊,要逮捕安德海是个绝大的机密,如何消息已经外泄?但他深有经验,已泄漏的机密,越是重视,传播得越快,最好的办法是淡然处之,因而他用信口答话的语气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不是,就该护送他出境,倘或是——是要抓这一帮太监,杀鸡焉用牛刀,今天夜里就可以一网打尽。”
“喔!”程绳武的脸色变得很“正经”了,他觉得这个余千总,不能视之为老粗,便有意跟他作个商量,于是问道:“护送是大可不必。我先问你,你怎么知道要抓这帮太监?”
“有人从济南来说——很靠得住的一个人,说宫保大发雷霆,非抓这个人不可。”
“那个人?”程绳武的话声十分峭急。
“是,是个姓安的总管太监,说是太后面前的红人。”
程绳武不答话,只点头。过了好一会才说:“不必护送,也不必抓他,不过差使比抓还难,我不知道你办得了办不了?”
这是激将法,余千总当然要上当,满脸不服地说:“大人的差使还没有派下来,如何就说人办不了?”
“别人办不了,你当然能办。”程绳武慢条斯理地说:“他们中午在这里打的尖,今晚必宿桐城驿,由此分途,所以要到明天,才知道他们是投正东,还是往阳谷?你今夜就走,把他们的行踪打听清楚,连夜赶回来告诉我。”
“是!”余千总答道,“我马上就走,明天天一亮一定赶回来禀报大人。”
“好!”程绳武又问:“你是怎么样子去打听?”
余千总想了想答道:“我不带人。就我自己,换上便衣,到桐城驿一问那些脚伕就知道了。等打听清楚,即时回来,大人明日起身,就有确实消息听见。”
“就这么说。等事情完了,我保你换顶戴,不然就托王总兵给你补实缺。你快走吧!明天一早,我等你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消息果然来了,安德海是往东阿的这条路走。程绳武是早就准备好的,穿便衣、戴凉笠,带着十几个人追了下去,临行之前,先上一通密禀,说明情况。
在烈日下跟踪了两天,突然发觉安德海的行程变了,由汶上县动身,本应直下兖州,却折而往东到了宁阳,又往北走。程绳武派人去一打听,才知道安德海兴致不浅,要迂道去一游泰山,再由泰安南下。
就这时候,王心安奉到丁宝桢的命令,带着一小队人,赶了下来,追着程绳武,彼此商量。照王心安的意思,就要动手,而程绳武依然力主慎重,说泰安知县何毓福极其能干,一定有办法可以“智取”。否则就等安德海从泰山下来,派兵拦截,也还不迟。
王心安同意了他的办法,秘密商量了一番,特为遣派余千总,持着程绳武的亲笔信,抢先到了泰安。等安德海的车队一到,天色将晚,进了南关,先投客店。最大的一家,字号叫做“义兴”,巧得很,正有两个大院子空着,等安德海歇了下来,刚刚掸土洗脸,坐着在喝茶,黄石魁进来告诉他说:“泰安县派了人来。见不见他?”
一路都不大有人理,不想这里与众不同,安德海似乎很高兴,“见,见!”他说:“怎么不见?”
于是领进来一个穿蓝布大褂、戴红缨帽的“底下人”,向安德海请了安,自己报名:“小的叫张升,敝上特为叫张升来给安钦差请安。敝上说,本来该亲自来迎接的,因为未奉到公事,不敢冒昧,不过晓得安钦差是奉太后差遣,也不敢失礼。”说着,打开随身携来的拜匣,取出一张名帖,双手捧上。
“喔!”安德海看了看名帖,“原来是何大老爷!”
“是!”张升说道,“敝上叫张升来请示,敝上备了一桌席,给安钦差接风,想屈驾请过去。如果不便,就把席送过来。”
这是有意带些激将的意味,安德海一听就说:“没有什么不便!既然贵上知道我的身分,倒不能不叨扰他一顿。”
“是!安钦差赏脸。”张升请了个安说,“还有几位老爷,也请一起过去。”
“好!你等一等。”
于是安德海找人来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着陈玉祥、李平安,一起赴席,黄石魁随行伺候。由张升带路,坐车直奔泰安县衙门。请到花厅,张升退了出去,另有个听差,拿个托盘,捧来三杯茶——不是什么待客的盖碗茶,安德海一看,脸色就变了。
“黄石魁,黄石魁!”他大声喊着。
外面没有回音,黄石魁不知道到那里去了?安德海亲自走到廊下来看,只见回廊上、假山边,影影绰绰好几条人影。
“怎么回事?”陈玉祥赶了过来,小声问说。
“岂有此理!”安德海发脾气骂道:“这算是什么花样?”“别是…。”陈玉祥刚说了两个字,便有人拉了他一把,回身看时,是李平安在向他摇手。
彼此面面相觑,好半天,安德海才说了句:“沉住气!”
所谓“沉住气”实在是束手无策。很显然地,安德海此时最要紧的是,依旧摆“钦差”的架子唬人,所以拉起京腔,大发牢骚。但陈玉祥、李平安却真是吓坏了,一见有人持烛进来,赶紧上去抓住他的手问道:“何大老爷说请我们吃饭,怎么人面不见?”
那听差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总快出来了吧!”说着,把蜡烛放在桌上,管自己退了出去。
“你们少说话!”安德海板着脸说,“凡事有我。”
教太监不说话是件很难的事,陈、李两人到底忍不住了,躲在一边,悄悄低语,不时听得怨恨之声。这当然会把安德海搞得很烦,在花厅砖地上来回走着,一有响动,便朝外看,当是何毓福到了。
何毓福终于到了,他在等着程绳武和王心安商量处置办法。“义兴”栈那两座大院子,原是特意命店家腾出来的,一入陷阱,往外封住,加以“蛇无头不行”,那些镖手不敢自讨没趣,乖乖地守在院子里,不敢胡乱行走。等处置好了这些人,程、王二人也到了。就在“义兴”栈商量停当,程绳武仍回东昌,王心安分一半人驻守“义兴”栈,他自己带着另一半,护送安德海到济南。
于是何毓福赶回县衙门,一进花厅便抱拳说道:“失迎,失迎!东城出了盗案,不能不赶了去料理。以致说给安钦差接风,变成口惠而实不至。”他接着便大喊一声:“来啊!”
还是那持烛的听差,对主人态度自然大不相同,进了门垂手站着,听候吩咐。
“快摆酒!”他说,“只怕钦差已经饿了,看厨房里有什么现成的点心,先端来请贵客用。”
“喳!”那听差答应着,退出去时,还给“贵客”请了个安。
这一下搞得安德海糊里糊涂,不辨吉凶。反正伸手不打笑脸人,替陈玉祥、李平安引见以后,坐下来跟何毓福寒暄,先是请教功名,然后便说如何奉慈禧太后懿旨,到苏州采办龙袍,接下来大谈宫内的情形,自然都是外面听不到的秘辛。
谈了一会,席面铺设好了,听差来请主客入座。安德海大概心里还有些嘀咕,酒也不敢多饮,怕醉后失言,陈玉祥和李平安却是没脑子的人,看何毓福的态度,疑虑一空,开怀畅饮。
“老爷!”听差走来向何毓福说道,“省里有人来。”
“谁啊?”
“是抚台衙门的‘戈什哈’。说有紧要公事,跟老爷面回。”
“喔!”何毓福说道:“安钦差不是外人,你把他请进来。”
王心安的卫士所扮的戈什哈,进来行了礼,拿出一封程绳武所写的信,递了上去,何毓福匆匆看完,随即扬脸说道:“安钦差,得请你连夜上省。”
安德海脸色一变,强作镇静地问道:“怎么啦?”
“省里送信来,说内务府派了人来,有要紧话要跟你当面说。”
安德海和陈、李二人的脸色,都不再是那么又青又白地难看了,“必是京里有什么消息。”陈玉祥自作聪明地说。
“当然是传消息来!”安德海微微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少开口,自己又接着自己的话说:“必是两位太后,传办物件。
不知道信上说明了没有,是内务府那一位?“
“你看!”何毓福把信递了过去。
他接信一看,上面写的是:“分行东昌府、泰安州、济宁州暨所属各县:顷以内务府造办处司官,驰驿到省,言有要公与出京采办钦使面洽。奉宪台面谕:飞传本省各县,转知其本人,并迅即护送到省。毋忽!合函录谕转知,请惠予照办为盼。”
下面盖着一个条戳,字迹模糊不清,细看才知是“山东巡抚衙门文案处”九字。
“信上催得很紧,当然也不争在这一晚。”何毓福说:“安钦差尽管宽饮,等明天我备车送你去。”
“不!”安德海虽是沉着,但很重视其事的神情,“还是今夜就走的好。白天坐车,又热,灰沙又多,实在受不了。”
“悉听尊意,我马上叫他们预备。”
于是把听差找了来,当面吩咐备车,车要干净,马要精壮,反复叮咛着,显得把安德海真的奉为上宾。
“你们俩呢?”安德海问他的同伴,“也跟我走一趟济南,去逛一逛大明湖吧?”
听他有邀陈、李作伴的意思,何毓福便怂恿着他们说:“一交了秋,济南可是太好了,‘一城山色半城湖’。两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机会为什么不去逛一逛?”
“好啊!”陈玉祥向李平安说:“咱们跟着二爷走。”“那么,”何毓福紧接着说,“回头就从这儿走吧。安钦差也不必回店了,我会派人去通知。”他看着安德海问:“有什么话要交代?我一定给说到。”
安德海有些踌躇,照理应该回去一趟,但想想回去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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