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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2-红顶商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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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五叔说哪里话?请都请不到。”

    肃客入厅,只见华堂正中,悬一块蓝底金字的匾额,御笔四个大字:“功襄保赤”。这就是郁馥华此刻去勘察城墙的由来。当收复上海时,外国军舰在浦江南码头开炮助攻,从大南门到大东门的城墙,轰坏了一大片,朝廷以郁家巨宅曾为刘丽川使用,郁馥华难免“资匪”之嫌,罚银十万两修复城墙,而经地方官陈情,又御赐了这一方匾额。如今又有太平军围攻上海的风声,郁馥华怕自己所修的这段城墙,不够坚固,万一将来由此攻破,责任不轻,所以连日勘察,未雨绸缪。

    听郁松年说罢究竟,尤五趁机安个了伏笔,“令尊一向热心公益,好极,好极!”他说,“救人就是救己,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是!”郁松年很恭敬地问道:“尤五叔是先吩咐下来,还是等家父到了再谈?”

    “先跟你谈也一样。”于是尤五将胡雪岩间关乞粮的情形,从头细叙,谈到一半郁馥华到家,打断了话头。

    “尤五哥,”郁馥华是个中号胖子,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喘又笑地说,“哪阵风把你吹来的。难得,难得!”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事来求你,正跟你们老大谈。”

    郁松年接口提了一句:“是要运粮到杭州……”

    郁馥华脑筋极快,手腕极其圆滑,听他儿子说了这一句,立刻就猜想到一大半,急忙打岔说:“好说,好说!尤五哥的事,总好商量。先坐定下来,多时不见,谈谈近况。尤五哥,你的气色好啊,要交鸿运了!”

    “托福,托福。郁老大,今天我来……”

    “我晓得,我晓得。”郁馥华不容他谈正事,转脸向他儿子说道:“你进去告诉你娘,尤五叔来了,做几样菜来请请尤五叔,要你娘亲手做。现成的‘糟钵头’拿来吃酒,我跟你尤五叔今天要好好叙一叙。”

    尤五早就听说,郁馥华已是百万身价,起居豪奢,如今要他结发妻子下厨,亲手治馔款客,足见不以富贵骄人,这点象煞不忘贫贱之交的意思,倒着实可感,也就欣然接受了盛情。

    摆上酒来,宾主相向而坐,郁馥华学做官人家的派头,子弟侍立执役,

    任凭尤五怎么说,郁松年不敢陪席。等他执壶替客人斟满了,郁馥华郑重其事地双手举杯,高与鼻齐,专敬尤五,自然有两句要紧话要交代。

    “五哥,”他说,“这几年多有不到的地方,一切都请包涵。江海一家,无分南北西东,以后要请五哥随处指点照应。”说着,爷脸干了酒,翻杯一照。

    尤五既为修好而来,自然也于了杯,“郁老大,”他也照一照杯,“过去的事,今天一笔勾销。江海一家这句话不假,不过有些地方,也要请老大你手下的弟兄,高抬贵手!”

    “言重,言重!”郁馥华惶恐他说了这一句,转脸问道:“看福全在不在?”

    尤五也知道这个人,是帮郁馥华创业的得力助手,如今也是面团团的富家翁。当时将他唤了来,不待郁馥华有所言语,便兜头作了个大揖,满脸赔笑地寒暄:“尤五叔,你老人家还认得我吧?”

    “喔,”尤五有意眨一眨眼,作出惊喜的神气,“是福全哥,你发福了。”

    “不敢当,不敢当。尤五叔,你叫我小名好了。”

    “真的,他们是小辈,尤五哥你客气倒是见外了。”郁馥华接着转脸告诫福全:“你关照下去,江海一家,松江漕帮的弟兄,要当自己人一样,处处尊敬,处处礼让。尤五叔有啥吩咐,就跟我的话,一式一样。”

    他说一句,福全答应一句,神态不但严肃,而且诚恳。江湖上讲究的是“受人一尺,还人一丈”,尤五见此光景,少不得也有一番推诚相与、谦虚退让的话交代。

    多时宿怨,一旦解消,郁馥华相当高兴。从利害关系来说,沙船帮虽然兴旺一时,而漕帮到底根深蒂固,势力不同,所以两帮言归于好,在沙船帮更尤其来得重要。郁馥华是个极有算计的人,觉得这件事值得大大铺张一番,传出去是尤五自己愿意修好,岂不是足可以增加光彩与声势的一种好事?

    打定了主意,当即表示,就在这几天,要挑个黄道吉日,大摆筵席,略申敬意。言语恳切,尤五不能也不宜推辞,当下未吃先谢,算是定了局。

    这一下情分就更觉不同,郁馥华豪饮快谈,兴致极好。尤五却颇为焦急,他是有要紧事要谈,哪有心思叙旧?但又不便扫他的高兴,这样下去,等主人喝得酩酊大醉,岂不白来一趟?

    等了又等,也是忍了又忍,快将忍不住时,郁松年看出苗头,提醒他父亲说:“爹!尤五叔有事要跟爹商量呢!”

    “喔,喔,是的。”郁馥华不能再装马虎了,随即转脸说道:“ 尤五哥,你倒请再说一遍看。”

    “是这样的,有一批米,要借重老大你的船,走海道,由海宁进鳖子门,入钱塘江,运到杭州。”尤五又说,“杭州城里的人,不但吃草根树皮,已在吃人肉了,所以这件事务必要请老大你帮忙,越快越好。”

    “尤五哥,你的事,一句话。不过,沙船帮的情形,瞒不过你,鳖子门这条路从来没有去过,水性不熟,如果搁浅,岂不耽误大事?”他紧接着说,“当然,漕帮弟兄可以领路,不过沙船走在江里,路道不对。这样子,我马上找人来商量,总要想条万全之计,好不好明天给你回话?”

    听得这一说,尤五颇为不悦,心里在想,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到哪里都是冒险,就算承平时候,风涛险恶,也没有什么保险不出事的把握。说要想一条万全之计,不就是有心推托,想是这样想,当然决没有发作的道理,

    不过话要点他一句,“郁老大,”他说,“亲兄弟,明算帐,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请你仔细盘算一下,运费出公帐,何必放着河水不洗船?”

    “言重,言重!尤五哥,你误会了,我决不是在这上头打算盘。为的是……”郁萌华觉得怎么样说都不合适,而且也要问问路上的情形,便改口问道:“尤五哥,那位胡道台,我久仰大名,好不好领我会一会他?”

    胡道台就是胡雪岩,这几年连捐带保,官运亨通。成了浙江省城里亦官亦商的一位特殊人物,尤五原就有意替他们拉拢见一面,现在郁馥华自己开口,当然毫无推辞,而且表示:“说走就走,悉听尊便。”

    “今天太匆促了!一则喝了酒,二则,草草未免不恭,准定明天一早,我去拜访。不知道胡道台耽搁在哪里?”

    “他住在舍亲古应春家。明天一早我来接。”

    “原来是考古那里。我们也是熟人,他府上我去过,不必劳驾,我自己去就是了。”

    谈到这里,告一段落,而且酒也够了,尤五起身告辞。一回到古家,七姑奶奶迎上前来,虽未开口,那双眼睛却比开口还显得关切。

    “怎么样?”

    尤五不答,只问胡雪岩的伤势如何?这倒是使得七姑奶奶可以高兴的,夸赞伤科医生有本事,胡雪岩的痛楚大减,伤口好得很快,预计三天以后,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这也是人到了这里,心就安了。”七姑奶奶又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郁老大如果肯帮忙,真比吃什么药都有用。”

    “帮忙是肯帮的,事情没有那么快。先跟小爷叔谈了再说。”

    于是从头谈起。一旁静听的七姑奶奶,先是一直含着笑,听到郁馥华说要明天才有回话,一下子跳了起来。

    “这明明是推托嘛!”

    “七姐,”胡雪岩赶紧拦住她说:“ 人家有人家为难的地方。你先不要着急,慢慢儿商量。”

    “我是替你着急。小爷叔!”

    “我晓得,我晓得。”胡雪岩依旧从容不迫地,“换了我是郁老大,也不能不仔细,海面上没有啥,一进了鳖子门,走在钱塘江里,两岩都是长毛,她自然要担足心事。这件事只有这样办,一方面,我们要跟他说实话,哪里有危险,哪里没有危险,出了危险,怎么样应付?一方面要得请他放点交情,冒一冒险。俗语说:”前半夜想想人家,后半夜想想自己‘。我们现在先想自己,有什么好处到人家那里,人家肯看交情上头,冒一冒险。“

    对!“‘尤五不胜倾倒,”小爷叔这两句话入情入理,照这样去想,事情就可以办通了。“

    “好吧!”七姑奶奶无可奈何,转个念头,自己女流之辈,可以不必来管这桩大事,便即说:“天塌下来有长人顶,与我不相干,你们去商量。”

    说完转身就走。

    “七姐!”胡雪岩急忙喊道:“有件事非跟你商量不可。你请回来!”

    她自然又立脚站定,胡雪岩原是听她的话近乎赌气,其实并没有什么事要她商量,不过既已说出口,倒又不得不找件事跟她商量了。

    灵机一动,开口只道:“七姐,上海我半年不曾来过了,最近有没有好的馆子?”

    “有啊!”七姑奶奶答道:“新开一家泰和馆,一统山河的南北口味,我吃过几次,菜呱呱叫。”

    “地方呢,宽敞不宽敞?”

    “岂止宽敞?庆兴楼、复新园、鸿运楼,数得出的几家大馆子,哪一家都没有它讲究。”七姑奶奶问道:“小爷叔,你是不是要请客?”

    “我的心思瞒不过七姐。”胡雪岩笑着回答,是有意恭维她一句,然后转脸看着尤五说:“五哥,你既然委屈了,索性看我们杭州一城人的面上,委屈到底,请你出面请个客,拿郁老大手下的大小角色都请到,我们漕帮弟兄,最好也都到场,给足了他面子,看他怎么说?”

    “好的。一句话。”

    “那就要托七姐了,定泰和馆的席。名归五哥出,钱归我出”这用不着你交代。“七姑奶奶抢着说,”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定多少桌席?“

    这当然要问尤五,他慢吞吞地答道:“要么不请,请了就不管他多少人了。我只备一张贴子,统请沙船帮全体弟兄,拿泰和馆包下来,开流水席,有一桌算一桌。”

    “这倒也痛快。就这么说了。”胡雪岩向七姑奶奶拱拱手:“拜托,拜托!”

    七姑奶奶最喜欢排场热闹,一诺无辞,但粗中有细,想了想问道:“哪一天请?”

    “不是要快嘛!”尤五答说,“要快就在明天。”

    七姑奶奶不作声,将挂在门背后的皇历取了下来,翻了翻说,“明天怕不成功,是好日子,总有人做亲,要在那里请客。后天是个平日,‘宜祭把、订盟,余事不宜’。不晓得可以不可以?”

    “可以!”胡雪岩接口便说:“我们这就算‘订盟’。”

    事不宜迟,七姑奶奶当时便取了一封银洋,亲自坐马车到泰和馆去定席。

    尤五便找古家的帐房赵先生来,写好一封大红全帖,送到乔家滨郁家,同时又派人去找他一个心爱的徒弟李得隆来办事。

    他们兄妹在忙,胡雪岩一个人躺在床上盘算,等尤五再回进来时,他已经盘算停当了。

    “五哥,我们现在一桩桩来谈,米怎么样?”

    “我已经关照下去,今天下午就可定局。”尤五答道:“虽说多多益善,也要看郁老大有多少船?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他有船,我就有米。”

    “那好。我们谈船。郁老大怕来伯去,是怕长毛。不过不要紧,长毛在岸上,我们在江里,他们没有炮船,就不必伯他。至多坐了小划子用洋枪来攻,我们自己能有一批人,备它几十杆好枪,说开人就开火,打他个落花流水。”胡雪岩又说,“这批人,我也想好了,不知道老古跟杨坊熟不熟?”

    尤五懂他的意思,点点头说:“很熟的。就不熟也不要紧。”

    “何以呢?”胡雪岩问。

    “小爷叔,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借洋将华尔的人?”

    “对啊!”胡雪岩问, “不是说洋将跟上海道的交涉,都是杨坊在居间接头的吗?”

    “一点不错。杨坊是‘四明公所’的董事,宁波也是浙江,为家乡的事,他没有不肯出力的道理,就算不认识,一样也可以请他帮忙。”

    “我对此人的生平不大清楚,当然是有熟人从中说话,事情更容易成功。

    不过,我想是这样,行不行得通,还不晓得。先要问一问老古,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必问他,”尤五手一指:“现成有个人在这里。”

    这个人就是萧家骥。他是一早跟了古应春去办事的,由于胡雪岩关照,王有龄的两封血书要面递薛焕,所以古应春一直守在江苏巡抚设在上海的行署中,等候传见。为怕胡雪岩惦念,特地先派萧家骥回来送信。

    “你看,”胡雪岩对尤五说,“这就是我刚才盘算,要借重洋将的道理。

    官场办事,没有门路,就叫行不通,要见薛抚台一面都这么难,哪里还能巴望他派兵替我们护粮。就算肯派,也不是三天两天就走得动的。“他加重语气又说:”我主意打定了,决定我们自己想办法。“

    于是尤五将他的打算告诉了萧家骥,萧家骥静静地听完,并未作声。

    “怎么样?家骥!”胡雪岩催问首,已看出他另有主意。

    “这件事有个办法,看起来费事,其实倒容易。”他说,“不如请英国或者法国的海军提督,派兵船护送。”

    “这……”尤五首先就表示怀疑,“这行得通吗?”

    “行得通的。”萧家骥说:“外国人另有一套规矩,开仗是一回事,救人又是一回事。如果说:这批米是军粮,他们就不便护送,为了救人,当然可以。”

    听这一说,胡雪岩大为高兴,但是,“这要怎么样说法,跟哪个去接头?”

    他问。

    “我就可以去!”萧家骥自告奋勇,但立刻又加了一句:“不过先要问问我师父。”

    “你的师父当然赞成,”尤五接口说道,“不过,我始终不大相信,只怕没有这么好的事。”

    “那也不妨双管齐下。”胡雪岩问萧家骥:“你看,我们自己出钱,请华尔派几十个人保护,这个办法可以不可以试一试?”

    “试是没有什么不可以试的。”萧家骥答说:“不过,我看很难。为什么呢……”

    为的是第一,华尔部下的“佣兵”,已经为上海道吴煦“惯”坏了,花了大钱,未必能得他们的出死力,第二,这批佣兵是“步军”,在水上能不能发挥威力,大成疑问。

    “说得有道理。”胡雪岩最不肯掩没人的长处,对萧家骥大为欣赏,“家骥,这件事倒要请你好好帮我一个忙。”

    “胡先生言重了,有什么事,尺管吩咐就是。”

    一个赏识,一个仰慕,于是尤五有了一个计较,暂且不言,要等古应春回来了再说。

    * * *“薛抚台见着面了。”古应春的神情不愉,“小爷叔,王雪公要想指望他肯出什么大力,恐怕是妄想。”

    “他怎么说?”胡雪岩很沉着的问。

    不问还好,问起来叫人生气。薛焕念了一大遍苦经,又怪王有龄在浙江自己不想办法练军队,军饷都接济了皖南和江西,如今局势一坏,连带上海亦吃紧,又提到他在江苏的时候,如何跋扈刚愎,言下大有落到今日的光景,是自取其咎之意。

    “也难怪他!”古应春又说:“京里闹得天翻地覆,两个亲王都送了命,如今又是恭王当政,一朝天子一朝臣,曾国藩也快到两江来了,薛抚台署理两江总督跟实缺江苏巡抚的两颗印把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心境当然不好。

    “我知道。”胡雪岩说,“你没有来之前,我跟五哥还有家骥,都商量过了,本来就不想靠他。不过,他到底是江苏巡抚,王雪公的折子,一定只有请他拜发。不知道这件事,他办了没有?”

    “这他不敢不办。”古应春说,“连催李元度的公事,都已经交待下去。

    我还怕下面太慢,特意打了招呼,答厘所有的公事,明天都一起办出。“

    “那就不管它了。我们商量我们的。”

    于是尤五和萧家骥将刚才所谈经过,原原本本说了给古应春听。这在他是个很大的安慰,本来为了要见薛焕,将大好时光,白白糟蹋,不但生气,而且相当着急。照现在看起来,路子甚多,事情并不是无处借手,因此愁怀一去,精神大为振作。

    “既然如此,我们要把宗旨先定下来,请兵护送的事,能够说动英、法提督派兵护送,不但力量够强,足可保险,而且还不用花钱,不过有两层顾虑,第一,恐怕仍旧要江苏巡抚出公事,第二,不是三、五天之内可以办得成的。”

    “慢就不行!”胡雪岩立即答说,“我现在度日如年,巴不得明天就走。”

    “要快只有雇华尔的部下。这笔钱,恐怕不在少数。”

    “要多少?”

    “要看雇多少人,每个人起码三十两银子,死一个抚恤一千。照五十个人算,最少一千五,如果……”

    如果全数阵亡,就得另外抚恤五万,话到口边,古应春才发觉这话太丧气,果然如此,胡雪岩的性命自然也就不保,所以把话硬咽了下去了。

    胡雪岩却不以为意,“一千五就一千五,带队官总要多送此,我不在乎。

    倒是,“他指着萧家骥说,”他的顾虑不错,只怕在岸上打惯了仗的,一上了船,有劲使不出,有力用不上。“

    “这要问他们自己才知道。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性命到底是拿钱换不来的,如果他们没有把握,当然不敢贸然答应。我们局外人,不必自作聪明。”

    古应春最后这句话,颇有告诫学生的意味,因而原有一番意见想陈述的萧家骥,就不便开口了。

    “说到杨坊,我也认识,交情虽不深,倒承他不弃,还看得起我。今天晚上我就去看他。”

    “对了!我们分头行事。此刻大家规定一下,米跟沙船,归我,请洋将归你,”尤五对古应春说,“还有件事,你要调一批现头寸来。”

    “这不要紧!”胡雪岩从手上取下一个戒指,交给古应春:“我往来的几家号子你是晓得的,看存着有多少头寸,你随意调度就是。”

    戒指是赤金的,没有一两也有八钱,其大无比,其俗也无比,但实际上是一枚图章,凭戒面上“胡雪岩印”四个朱文篆定,调集十万八万银子,叱咤立办。不过以古应春实力,也还用不到此。

    “不必!你这个戒指片刻不离身,还是你自己带着。”

    “不然!”胡雪岩说,“我另外还有用意。这一次回杭州,好便好,如果将来再不能见面,一切托你料理。人欠欠人,等我明天开出一张单子来交给你。”

    托到后事,无不惨然,古应春也越发不肯收下他那枚戒指图章,拉过他的手来,硬要替他戴上,正在拉拉扯扯的时候,七姑奶奶回来了,少不得询问究竟。大家都知道她重感情,说破了一定会惹她伤感,所以彼此使了个眼色,随意扯句话掩饰了过去。

    “菜定好了,八两银子一桌的海菜席,包他们四十桌。”七姑奶奶说,“那里老板说是亏本生意,不过要借这桩生意创招牌。人家既然看得这么重,人少了,场面不够热闹,面子上不好看,五哥,我倒有点担心。”

    “担什么心?叫人来帮场面、吃酒席,还怕没有人?回头我会关照李得隆。”

    “那么郁老大那里呢?”

    “这你更可以放心。小爷叔想的这个办法,在郁老大求之不得,来的人一定多。”尤五又说,“你再要不放心,我叫李得隆放个风出去,说我们包了泰和馆,大请沙船帮,不来就是看不起我们。”

    “那好。我叫人去通知,再预备十桌在那里。”七姑奶奶一面说,一面就走了出去。

    “七姐真有趣。”胡雪岩笑道:“好热闹,一定是福气人。”

    “闲话少说,我还有一桩事,应春,你看如何?”尤五说道:“小爷叔要人帮忙,我说实话,你我去都没啥用处。我派李得隆,你派萧家骥,跟了小爷叔一路到杭州。”

    “嗯!”古应春略有迟疑的神情。

    “不必,不必。”胡雪岩最知趣,赶紧辞谢。

    古应春实在很为难。因为萧家骥跟他的关系,与漕帮的情形不同,漕帮开香堂收徒弟,师父之命,其重如山,而且出生人死,不当回事。萧家骥到底只是学洋文,学做生意的徒弟,到这种性命出入的事,不便勉强,要问问他本人。

    但是胡雪岩这方面的交情,实在太厚,能有一分力,一定要尽一分力,决说不出推辞的话来。同时看出胡雪岩口称“不必”,脸上却有失望的表情,越觉得过意不去了。

    想一想只有老实说:“小爷叔,如果我有个亲兄弟,我都一定叫他跟了我去。家骥名为徒弟,到底姓萧,我来问问他看。”说到这里,发觉话又不妥,如果萧家骥胆怯不肯去,岂不又显得自己的徒弟“不够料”,因而只好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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