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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命-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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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天灯!”飞毛腿累了,不再练枪了,宣布用最残忍的刑罚处置那个斗胆给他一沙枪的人。 
大黑鱼衣服被撕扯下来,半桶煤油从头到脚浇下去。 
飞毛腿掏出火柴,将一块浸过油的破布用棍挑着,点燃后走向满身是油的大黑鱼,他说:“看你来世还敢不敢打爷爷啦。” 
大黑鱼紧闭双眼,咬紧牙关,等待灾难的来临。 
突然一声枪响,大黑鱼睁开眼睛,见飞毛腿身子摇晃着几下栽倒下去,浸油的布燃着了他的衣服,人肉的焦糊味飘满了院落。 
众胡子惊愕,大黑鱼也觉莫名其妙。 
事出有因,二柜草上飞与飞毛腿面和心不和,他早想独吞这个绺子,只是没机会下手。昨天,他们打响窑抢了不少金银,分饷时飞毛腿私留大部分,仅分给四梁八柱很少的一点儿。金钱面前无兄弟,他们对大柜不满意私下骂娘,众胡子的心情草上飞看出来了,当飞毛腿举火点大黑鱼的天灯时,开枪击毙了他。   
《玩命》N卷(6)   
大黑鱼挂柱入了伙,割破了手指,起誓,喝血酒…… 
几年里,大黑鱼多次救了草上飞的命,升为二柜。这些真像一场梦,一场稀奇古怪的梦。现在绺子自消自灭了,孤零零地剩下自己,到哪里去?到小孤山,取出藏在那里的钱和枪支,再拉起个绺子,自己当大柜? 
远处,隐约点点灯光。 
银鬃马把他驮到了一个边陲小镇,这是西满土地上最北边的古镇——乌兰镇。 
高挑的纱灯照着小客店的板门。他挥拳砸门如擂鼓,喊道:“掌柜开门,住店!” 
吱呀,门裂开道窄缝儿,掌柜的探出头,借着灯光,仔细打量夜半来投宿的人,装束不俗,牵着那匹高头大马,鞍子漂亮,搭在肩头的褡裢鼓鼓的,看上去很沉。 
“承蒙惠临,失迎为歉。”精明的掌柜客气地开门说。 
大黑鱼听不惯这样文绉绉的客套话,将马的缰绳甩给掌柜的,说:“伺候好它。” 
引大黑鱼进一个客房,掌柜的吩咐跑堂的给火炕加柴,并添壶茶水,掏出明星牌香烟,殷勤地劝烟:“熏(抽)一支。” 
“不会。” 
大黑鱼说累了,便躺下。掌柜的感到没趣,悄悄退出去,关上客房门。 
屋内灶膛里燃烧的劈柴噼啪作响,火苗红色的影子在墙角某处时隐时现,飘忽不定。他睡不着,闭上眼睛,一杯杯血酒,一滴滴地流出死者的嘴角。 
“喔喔!” 
小镇里雄鸡报晓,客房涂着豆油的土窗纸,渐渐变白,变红。大黑鱼才朦胧睡去,做了个梦,梦见了淑珍。 
三 
哭声惊醒了大黑鱼,一场美梦给惊走,怀里抱的是只枕头,不是他的淑珍。 
在走廊的尽头一个小女孩在哭,看上去十五六岁年纪,破旧的大绒夹袄,家织大布(粗布)裤子,膝盖处打块补丁。她梳根粗黑的辫子,双眼秀美,高翘鼻子,很像淑珍,太像了。如果她是成年人,他一定向她走过去。 
许多小客栈有伙食,只要你有钱,店里可根据客人要求单做。 
“饭好啦。”掌柜的亲自来叫大黑鱼。 
大豆腐炖粉条,熘腰花。掌柜的亲自给斟上酒,说:“做的不知合不合先生的口味儿。” 
“行。”大黑鱼吃口菜,还算满意。 
“先生光临小店……” 
“走廊里小姑娘咋地啦,哭得呜呜滔滔的?”大黑鱼打断他的话,问。 
“唔,卖给了人家。”掌柜的熟悉小姑娘的身世,说,“她娘为了三十块大洋。” 
“三十块?”大黑鱼心被蜇了一下,怎么又是三十块大洋? 
“说来也可怜。”掌柜的说,“实不相瞒,本人表兄在镇上经营毛皮,买卖兴隆。原配内人不生长(育),想续弦。” 
走廊里的小姑娘哭声大起来,掌柜的关上窗户,说:“那小闺女的娘够可怜的,丈夫下落不明,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和年老多病的公公,实不容易。” 
“你表兄要娶这个小闺女?” 
“不,是她的娘。”掌柜的说,“本镇豪门闺秀,风流女子都愿与表兄结缘,他一一谢绝。表兄要娶她,她坚决不嫁,落得今天三十块大洋卖亲闺女的地步。唉,多小的人儿啊,明天跑茬子的带走她,听说打算卖到那堂子里去。” 
卖花果窑子?当妓女?大黑鱼几分惊讶。三十块大洋,把小姑娘推进火坑,可惜可悲。当年,淑珍也因三十块大洋去抵债……现在自己褡裢里有上百块大洋,小孤山的秘密山洞里还有不少钱,该伸出手救救面前这位小姑娘。 
“掌柜的,上茶!”有人喊。 
“他们吃驴肉回来了。”掌柜的起身说,“您先喝着,我去打对。”大黑鱼随着走出来,掌柜的提醒道:“那三个人,都有武把操(拳脚)。” 
大黑鱼快步朝那三个醉醺醺的人走去,很豪横地道:“人我领走。” 
“你?”刀刮脸酒醒几分,面前这粗野的汉子腰间有东西,像似枪。意识到来者不善,缓和些口气说,“你诚心要,一百五十块大洋。”   
《玩命》N卷(7)   
“三十块,半块也不多给。”大黑鱼掏出大洋,摔在刀刮脸面前,说,“领走啦!” 
“这样做不仗义吧!”刀刮脸翻了脸,使眼个色,那两位向腰间去抽刀,而后逼过来,刀刮脸说,“天底下路很宽,非从兄弟身上踩过去?难道我身上有道?” 
“没道儿,虱子怎么走啊?”大黑鱼说,这也是一种幽默了。 
“你找死啊!”两个持刀人朝他扑来,大黑鱼迅速掏出手枪,击中握刀人的手。 
三人被震慑住。 
“哎哎,何必伤和气。”掌柜怕出人命,从中调解说,“天南地北的碰一起不容易,有事儿商量来嘛。” 
大黑鱼走向小姑娘,胳膊夹着她迈出门外,掫上银鬃马,一溜烟驰出小镇。 
小姑娘怕这个陌生人,不知他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又不敢问,他有枪啊。想到再也见不到娘了,啜泣起来。 
“你家住哪儿?” 
“小孤山。”小姑娘指着镇西方的那座光秃秃的小山。那一带,大黑鱼熟悉,小孤山北坡有他们藏财物的石洞。 
小孤山近了,山脚下稀稀落落可见几户人家,草房顶上的烟囱升起白烟。 
“带我走,我不回家。”进屯时,小姑娘忽然说。 
不回家?大黑鱼觉得怪,但由不得她,救人救到底。 
“娘卖我的钱,给爷爷和小弟买药了。我娘没钱给你呀,买我吧。”小姑娘央求起他来。 
一棵弯弯的榆树旁,两间破旧的草房,年久失修,房顶长着去岁的枯草和今年的新草,几只麻雀在蒿草尖戏闹,跳跃,叽叽喳喳。 
“娘!”小姑娘跑进院,喊着。 
破门开了,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妇女跑出,抱住小姑娘,惊喜地道:“秋月!” 
“娘……”小姑娘说明缘由,中年妇女听罢,牵着小姑娘的手说,“走,给恩人磕头去。” 
大黑鱼见娘俩走过来,觉得该走了。转身,一只脚刚伸进马镫,身后有人跪下磕头。 
“大恩人啊!你救了我闺女,没啥报答你的,我们娘俩给你磕几个响头吧。”女人感激地说。 
声音有些熟悉,大黑鱼转过身来,那女人抬起头时,他怔住了,脱口而出道:“是你!” 
四 
大黑鱼认出她来。 
她并没马上认出他,面前的恩人有些面熟,鼻尖那颗小黑痣,同她珍藏内心深处的黑子哥鼻尖那颗一模一样,难道真是他吗? 
“淑珍,”大黑鱼跳下马,声音变得低沉,“你把我全忘了吗?” 
她终于认出面前站着的是日日盼,天天想的,为之祈祷和祝福的黑子哥。她扑到他的怀里,像孩子扑到娘的怀里一样哭着,多少委屈与辛酸,多少思念都和泪水一道泄出了。 
半生为匪的大黑鱼很少落泪,打响窑被子弹掐掉中指他没掉一滴泪,为赎金三十块大洋,奔波在深深雪海里去追踪野狼时,被咬伤都不后悔,攒足钱却没见到她,淑珍今天忽然扑到怀里,百感交集,不由得泫然泪下。 
秋月呆呆看着两个大人,孩子双眸闪着亮亮莹莹的泪,心里小声默唤:舅舅!娘总是为舅舅掉泪。 
小厦屋21里的传出剧烈的咳嗽声,声音十分苍老。 
相拥的两人都听到了,从极度的悲喜交加中恢复了平静,不约而同地放开手,后退一步,站到了一般男人与女人的距离,相互对视,默默无言,心里寻思对方。 
她不该这样苍老,抬头纹那么多,深得像田埂,眼睛套着黑圈。娘说过,操心过度的眼睛就出黑圈,带大襟布衫几处露肉,一只乳头从破洞向外张望。 
他并不显老,比小时候胖,气色很好。衣服这样好,还骑高头大马,做官了吗?褡裢很鼓溜,会有很多钱。老天有眼,让我们今生见上一面。 
小屋里的剧烈咳嗽,是她的公公吧?他想。 
不能老是站在外面,公公还不知道黑子哥来了呢。她说:“进屋吧。”   
《玩命》N卷(8)   
“不。”大黑鱼脚再次伸进马镫。 
“到了家,连屋都不进。想你盼你多少年,见面连顿饭都没吃,叫我心里不好受。”淑珍说不下去,嘴唇颤抖不停。 
大黑鱼心里也不好受,扔下一些大洋,走啦。 
淑珍呆呆地望着他鞭马远去。 
大黑鱼坐在小孤山的青石板上,低矮、稀疏落尽叶子的野杏树,没有阻挡住视线,山脚下的小村清晰可见。目光停留在一棵弯脖榆树旁的院落,他盼望她的身影出现。可是这种奢望没有成为现实。 
淑珍不知道大黑鱼骑马到哪里去了,更难想像他在小孤山居高临下望着自家的院落。 
青石板吸着一整天的太阳光,暖暖的像铺火炕,酸痛的背贴上去,感到十分舒服。枯叶顽皮地落在他的身上,跳跃着移向他的脸,刮擦着鼻子,硬硬的像牙齿,淑珍这样啃过他的鼻子。就是那个夜晚,大黑鱼暴风骤雨一样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激荡青春的爱恋。而后,像个疲惫不堪的赶海人,躺在沙滩上,任凭海风和阳光的抚爱。 
“我咬你一口。”她搂着他的头低声说,硬硬的牙齿,也像方才那片树叶,他下意识地摸摸鼻子。啪!又是一片树叶从眼前飘过,像什么,他见过,想想那痒痒的地方笑了,脸忽然发热。他开始想再去见她,该问问这些年她怎样逃出耿家,丈夫到哪儿去了,小店掌柜说她丈夫失踪又是咋回事? 
大黑鱼朝山北坡走去,找到一片山毛榉树,远处田野中两个沙坨的接合处,有棵孤树,正对着它便是秘密洞口。他找到了,掀开石板,一股腐臭的味儿扑来,令人作呕。他掩着鼻子爬进去,越过一具风干的髅骷,朝洞的深处移动,摸到一只箱子拖拽到洞口,锈锁已被什么钝器敲碎了。他急忙打开,里边的几支枪和部分钱物都不见了。 
“谁动了箱子?”他爬出洞口,重新盖好石板。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三人,草上飞、石匠和自己,石匠挖完洞就给弄死了,肯定是草上飞抢先一步取走了东西。 
“大哥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钱财他一人独吞就独吞吧。”大黑鱼宽容地想。 
夕阳渐渐沉落,银鬃马咴咴地叫,蹄儿蹴地,仿佛提醒主人,天黑了,该找个落脚的地方。 
大黑鱼决定下山,秋月站在岔道口朝小镇的方向眺望,怀里抱着块石头,跑过来:“舅舅!” 
“秋月?” 
“舅,娘让我在这里看着你。”秋月说,“娘说见你就领回家。舅,上俺家吧!” 
大黑鱼望眼拽住马镫的秋月,沉思片刻,说:“不去你家了,我到小镇上去。” 
“娘让我给你。”秋月递上捧在手里的一块石头,说,“爹活着时候凿刻的,上面有你的头像,过年时,娘总看着它哭,还烧香供馒头……” 
一块青石浮雕——男人头像,头像上方有行飞翔的大雁。他怎也看不出像自己,如果说某点像的话,就是鼻梁上那块夸张的黑痣。大黑鱼没有想到,一个女人凭她对一个深爱的人描述,通过石匠的雕刻,怎么也不会很像的,但是它凝聚着两颗心啊。 
“舅舅,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呀?”秋月扑通跪下,泪水流过那张稚气的脸,说,“娘说你永远不会来俺家啦,舅舅,是真的吗?” 
大黑鱼策马离开,背后秋月哭得很伤心。 
晚霞中的莽苍原野没有人迹,没有声响,他感到沉闷。突然,蚂蚁鸟孤独的叫声传来,哞——哞——哞!它是可怜的鸟,孤独一身。春天里热恋的情侣失去了,所爱的子女也飞走了,只剩下它自己孤零零地在荒原上飘荡。 
大黑鱼还是回来了,走进破旧小院。倘若没有四口活着的人,谁能相信这也是住户人家?窗无框无扇,秫秸串起的帘子遮挡着;堵门的是棵多枝多杈的榆树头;炕没有席子、没有炕沿。一个六旬老者,身盖麻袋片,背部垫起老高,气喘病致使他躺不平,老人身边一个生病的男孩呻吟着。 
“她舅,”老人挣扎着坐高一些,因为耳朵背说话声音很高,免不了有些气喘,说,“我们全家都盼你能回来……秋月她娘,拾掇点饭啊。”   
《玩命》N卷(9)   
淑珍何曾不想去做饭,一粒米也没有,玉米面掺菜叶,咋招待他? 
大黑鱼看出淑珍为难,从褡裢里取出路上准备吃的二斤煎饼,家里因食物而欢乐。 
已是掌灯时分却没点灯,没钱买煤油,秋月点着干麻秆,不时用嘴吹吹,发出微弱的光亮,总比长时间呆在黑暗中强,让人感到舒服些。 
淑珍问大黑鱼的这些年都在哪里?干什么?娶没娶亲? 
老人从炕旮旯摸出些菜叶,捻进烟锅里,就着麻秆火点着烟,咝咝地吸一口,咳嗽几声,小屋里弥漫着苦涩的干菜叶味儿。她说着自己的遭遇,更苦更涩,麻秆燃尽。 
月光很难从帘子透进来,屋子很黑,一只手过来,是她的手。小时候,她常从被窝伸出手,娇气地说: 
“黑子哥给我焐手,放肚子上焐。”他满足她的要求。有时,她也给他焐,用没完全发育丰满的、干瘪的胸脯来焐。此时,她使劲攥着他的手。 
炕头一阵响动,老人摸黑下地,咳嗽一阵后,他说:“我去占磨。” 
“爹,天还早呢。”淑珍说。 
“晚了,占不上。”老人出去了,咳嗽声渐渐远去。 
那个年月中,每个村屯中只有一座碾道(磨坊),使用它得起早,去抢占,也叫抢碾子占磨。 
两个孩子睡觉都打呼噜,挺响。 
黑暗中,两个黑影变成一个黑影,女人低声而激动地说:“天要亮了……” 
大黑鱼有些迟疑。 
“老爷子,为我们才躲出去的。”女人声音越来越小,嘴被硬硬的胡茬扎着。他们蓦然回到了童年,一次去河里洗澡,他俩都脱光了,下水前,他说:“往肚脐浇尿,肚子不疼。” 
“我不会呀!”她说说。 
“我给你浇。”他夹着那块柱形的红肉,对着她的肚脐眼儿,射过去热乎乎的水柱。 
“呀,好热哟。”她说她笑。 
土炕上平静了,海水开始退潮,沙滩上留下没归回大海的贝壳。她幸福地回忆说:“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 
“没忘。” 
“你知道吗,那回后我有了。” 
“哦!是姑娘还是小子?” 
“小子。”女人叹口气道,“我把他给人啦……”她告诉他一段痛苦的往事,她将孩子送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俩人同时流了泪,为了他们的儿子,为那个没见到生身父亲,也没下落的孩子伤心流泪。 
“将来有一天,我们走对面恐怕也认不出来。”他怅然地说,“今生今世,我也认不出儿子了。” 
淑珍给孩子留下记号,咬断孩子左手的无名指。当时关东有一个风俗,男孩子出生后,为了好养活,母亲咬断婴儿小指尖,孩子乳名就叫小咬子。为区别遍地的小咬子,淑珍咬下的是无名指。 
“两座山永远不能相碰,两人总能见面的。就像我们俩,二十多年……别走啦,呵,我给你再生养个孩子。”她没告诉大黑鱼这件事,安慰他道。 
“你男人他?” 
“别问啦,等以后我再告诉你。”淑珍说,“他是个好人,我们俩的事他都知道。他说过,你回来我们就一起过日子。唉,他几年没回家啦,要不见到你他该多高兴啊……看我又说起了这些。” 
五 
大黑鱼给这个家庭带来了生机,褡裢里的大洋花去大半,他认为十分值得。 
第一场雪盖住小孤山,远远地看上去像个大白面馒头,仍有不少枯枝露在积雪外面,淑珍每两天要去砍背柴禾,然后顺着雪坡向下拉,那样才省劲儿。 
淑珍早早就出去了,老半天没有回来,公公有些担心,叨念着:“工夫可不短了,可别……” 
“我去看看她。”大黑鱼说。 
淑珍站在山顶上凝望远方出神,泪水流下,融化脚前一块积雪。 
“淑珍!”大黑鱼很惊讶,“你怎么啦?” 
淑珍抹把泪没回答,重新操起斧子,拼命地砍树枝,很吃力。   
《玩命》N卷(10)   
大黑鱼抢过个斧子,很快砍了一堆。 
“怎么啦?”他问。 
“每年大雪封山的时候,他就呆在家里,全家欢欢乐乐过一个冬天,转年开春他才外出做石活。可是,那年他出外做活儿再也没有回来。” 
石匠?再也没回家里来?大黑鱼下意识地瞅一眼远处露出雪面的山毛榉,那儿下面的一个秘密石洞里躺着一个石匠啊。难道是他吗?大黑鱼继续砍柴,仿佛又听到一声哀求:“放我一条命吧,一家老小要靠我养活啊。”忽然,大黑鱼觉得腿肚子冷飕飕地发木发麻,鲜血顿时溅出,斧子砍进大腿。他重重地栽倒,失去了知觉。 
大黑鱼整整躺了一个冬天。 
淑珍为他求医讨药,总算保住了性命,伤口却没完全愈合,大腿肿得穿不上裤子。 
“好点了吗?”淑珍见大黑鱼精神好些,问:“镇上来个扎痼(治疗)红伤的先生,我去给你抓副药。”她带上最后一块大洋,去了小镇上。 
银鬃马好久没见主人了,自然十分想念,趁缰绳没系牢,它来到窗前,蹄子蹴地咴咴叫。 
大黑鱼听到心爱坐骑的声音心里舒坦,想喊声它的名字,费了好大劲儿,发出的声音如蚊鸣,马根本听不到。 
银鬃马救了胡子二柜多少次命啊!大黑鱼想到了与它出生入死的艰难岁月中一幕幕…… 
现在,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淑珍当掉一双棉被,为他抓药。除了马,自己仅剩下两棵匣子枪,土改风声渐紧,他把枪藏在秘密山洞里。唉!看样子自己一时又好不了,每每到这时,他想起绺子弟兄们,抢了那么多的钱,拼命地花钱造践,吃喝玩乐,挥霍光了再去抢。如今,分文没有,应该取出枪,去抢!可是伤腿连动弹都动弹不得,咋抢啊? 
淑珍买回几包药,还有半斤李连贵熏肉大饼。 
“挤挤血水吧。”淑珍想用这种办法减轻肿胀,轻轻地挤,她问:“疼得厉害吧,能挺住吗?” 
“行,能挺住。”大黑鱼咬紧牙关,汗刷刷地淌,反倒鼓励她,“使劲,再使劲!” 
淑珍心疼,实在看不了他再受折磨,想到个办法,嘴唇贴着伤口吮吸,像婴儿吮奶。 
大黑鱼的心为之颤抖。 
淑珍日渐消瘦的脸,每天她只喝两碗干萝缨子熬的稀糊糊,给她买的几件衣服也卖掉了。 
“卖马!”大黑鱼咬咬牙说。 
淑珍去卖马,大黑鱼蒙头整整难过一天。 
大黑鱼到草原去打猎,积攒够了赎淑珍的三十块大洋时,耿二爷带全家人远行,从蒙古人手中买下块土地,修了响窑,也就是草上飞绺子曾经攻打的耿家围子。初到陌生的地方,淑珍整日哭泣,她知道这样黑子哥难找到自己。 
耿家大兴土木,请来很多工匠,修门楼,刻狮子,其中有个叫锁柱的小石匠年二十岁,技艺超群,他刻的鹤衔盘,就摆在耿二爷的卧室里。 
锁柱常帮助淑珍做些活计,她给他缝缝补补衣服,鱼帮水,水帮鱼。锁柱受淑珍之托,到老家去找大黑鱼,屯子人说,他叫胡子抓去了,去向不明。 
被胡子抓去,还会有好结果啊?更使淑珍忧心的是,如果冬天离不开耿家,将没脸活下去。近些日子,她经常恶心,闻到油腥味儿就想吐。一位有做母亲经历的女佣,偷偷地问她: 
“你过门(结婚)了吗?” 
淑珍摇摇头,说没有。 
“反正,你好像有了。”女佣说。 
淑珍听了十分害怕,她和黑子哥有过一次,也正是这一次她怀孕啦。这样,她更盼大黑鱼来接她出耿家。 
锁柱带回的消息令她悲哀和绝望,现实很严酷,等待她的是什么呢?她只是害怕。 
“送茶来!”耿二爷沙哑的嗓音喊,一只淫秽的黑手伸向她。 
淑珍应声,泡茶端给耿二爷。 
“黑子有信吗?” 
“没有。”淑珍不敢撒谎,放下茶低头要退出去。   
《玩命》N卷(11)   
“回来,铺被。” 
淑珍不敢违命,打开绣着荷花的缎子被,放好鸳鸯图案的枕头。耿二爷站在门口,插牢房门。 
“二爷,我回……”淑珍发抖,她看到灾难的翅膀飞来。 
“给我焐被窝。”耿二爷命她,女佣要给他把被焐热,他再躺下。 
淑珍迟疑着。 
“怎么,你怕凉?” 
“二爷,”她跪在耿二爷脚前,恳求道,“饶了我吧。” 
噗!耿二爷吹灭灯。她被死死地抱住,黑暗中断续响起她那可怜的拒绝和挣扎的声音。 
淑珍生了一个男孩,生怕孩子遭耿二爷暗算,通过女佣把孩子送给了外乡人,她咬下儿子无名指指尖,留下永久的记号。 
石匠没走,还在耿家做活儿,大量的石活儿要他做。锁柱对淑珍很冷淡,她问他:“怎么见不到你的笑模样?” 
“没想到,你是那种人!” 
“不……”淑珍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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