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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意 楼上黄昏(宫廷战争文、帝王攻、将军受、强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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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跄向前迈出几步,终是扶住了墙边站稳。抬眼一望,一人已背身而立于房中。却并不是如我所想酷刑加身。
“皇上,人带来了。”此刻那狱卒开口倒仿佛换了一人似的,极尽谄媚之能事。而下手却未见轻缓,将我拖至房中央,大力按在我肩头。我本欲站直了身子与之抗衡,却感到一股力道从后面击在小腿处,双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于此同时也感到右腿处又添了一阵腥热。
“知道了,退下罢。”那人仿佛对我方才的反抗置若罔闻,只轻描淡写地摆手屏退了狱卒,待其推出之后才缓缓地转过脸来。
我自认为在洛阳还算得上风流名士,繁华之下见过的俊美之人,无论男女,亦是不在少数。只是如今见了萧溱褪去面具后的面容,心内竟生出几分惊诧之意。
若论身形,萧溱身长八尺,虽不是虎背熊腰,却也绝非文弱纤细之辈,这我在见到他第一眼时便心有所感。然今次近观他模样,方知那日狰狞的面具之下掩藏的竟是一张如此俊美柔善的面容。
只是除却了那面容,其人周身散发出的威慑之气,却能在人心头平添几分不容忽视的压迫之感。
似是觉察到我神色滞了片刻,萧溱忽然一笑,目光带着一丝轻傲的神情轻轻拂过。
我挣扎着站起身,咬牙忍住右腿处的隐隐阵痛,强笑道:“似乎皇上并不打算让鸿陈尸此处,却不知特意前来有何吩咐?”
“不过前看看将军近况罢了。”萧溱轻描淡写道,目光不经意地自我周身掠过。
我无需照镜便可想见自己当下的形容用“不堪”已不能名状,然来此之前已知百般羞辱定是无可避免,心中早已做好准备,故反而淡然道:“如皇上所见。不过添了些镣铐,受了些皮肉伤,昏迷了数日,又淋得一身污水罢了。除此之外,一切甚好,有劳皇上费心。”
“朕此番带来些消息,料想独孤将军定然颇有兴趣,”萧溱面上的笑意浓了些,对我的话却不作应答,只是径自掏出一块布帛扬了扬道,“在朕看来倒是不错的消息。”
我闻言心有所感,冷声道:“只怕皇上口中的好消息,对鸿来说,只怕不然罢。”
他望了望我的神情,嘴角挑起一丝笑。并不作答,只是径自展开布帛,轻轻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巢湖一战,此南征之关键。然镇南大将军独孤鸿作战不利,贸然离军,致使三军无帅,时机延误,功败垂成,特削去‘大将军’一衔,以示惩戒;宇文师,虽初涉战事,然独掌大局,沉着应变,于危急之际命全军坚守不出,保我八万大军,功不可没,暂代大司马一职,以表朕之欣慰。”
他念毕不语,只是面含笑意地望向我,似是有意看我如何反应。
我闻言心内如同被掏空一般,久不能言。恍然片刻,对上他的目光,冷冷道:“不知皇上将此事告知于鸿,意欲何为?”
“将军勿急,这才是建盛帝今日之诏。八百里加急,消息刚到,朕便拿来给将军过目了。”他唇角微扬,低眉径自展开了另一块张布帛,缓缓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独孤鸿,虽延误战机,致使巢湖一战失利,然其志死节,魂归身殁,朕甚感悲痛,念其多年护国有功,特复其‘大将军’一衔,追谥‘武忠’。”
待他话音落下,我已死死握住了拳头。顿了顿,沉下面色,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这又是何意?”
“便是如你所闻,”萧溱轻笑道,“独孤鸿,你已是身死之人了。”
我愣住片刻,随即冷声道:“萧溱,此事只怕于你脱不了干系罢。”
“你应当感谢朕将你蹈节死义之事公之于众,并向建盛帝送去一枚血肉模糊的人头,否则,独孤鸿,这投敌叛国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他忽然走近我,声音在我耳边很近地泛着寒意,“不如,我赐你个名罢:秦远,仍是字子翩?”
我闻言忽然大笑,只是自知这笑里已有几分不可抑制的悲凉之气。想自己风云半生,几时料到会有落入敌手的今日?不仅如此,倒连生死名节,都要为人所掌控。所谓英雄末路,也不过如此罢。
“萧溱,你若意欲置我于死地,倒不如给我个痛快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收了笑意,目光却转为决绝,“只是,你若意欲羞辱于我,我却不会让你如愿。”
萧溱缓缓踱开步子,似笑非笑道:“将军之心朕自是不会怀疑,朕亦是无心羞辱。不过,这大费周章之事,朕倒似乎颇有兴趣。”
“确是如此。放出风声道萧泯归顺迎敌惑我大意,却又引他于无名谷与我相遇,挑起争端,最后才现身坐收渔利,这一石二鸟之计倒着实煞费苦心了。”我冷冷讽道,却又不由长叹一声,“只可惜我已败于你手,此时却也多说无益了。”
“你倒忽略了一点,”萧溱闻言悠然道,“你那九万兵马,若非朕有意放走,又岂能全身而退?”
“皇上所言岂非太过高估自己?”我轻哼一声,抑住胸中怒意,冷冷斥道,“若非我下令按兵不动,两军交战,我大殷劲旅又岂会输你分毫。”
“是么?在朕看来,无帅之兵,倒似散沙了。”
“皇上所言,实是乌合之众。我帐下兵将素来训练有素,又岂会因为无帅而乱了阵脚?”我冷冷道,“何况军师宇文公表尚在帐中,若说无帅,却也有失偏颇。”
“宇文公表,倒是夺了你功劳那人?”萧溱无视我的挑衅,轻笑一声,语中多是不屑,“全军已退,知你孤身涉险,却不及时派兵相援,倒枉你如此信任于他。”
“萧溱,你以为以言语之利将我置于孤立之境,我便会甘心留于此地?”我忽地意识到他方才言语中的百般离间,终于按捺不住,冷声笑道。
“朕不过想让你知道,彼时灭殷军,或是擒你,只在朕举手之间。”萧溱忽然凑到我前,抬起我的下颚,笑里露出一丝邪魅,“但朕似乎对后者更有兴趣。”
我胸中一愠,一把挥开他的手,冷笑道:“你要如何,我并无兴趣。只是士可杀,不可辱,你若不早日给我个了断,我也不会苟且偷生,自当寻得机会遂了这‘身死’之名!”
“朕无意杀你,你却执意寻死?”萧溱闻言轻轻挑眉道,随即面色微沉,“独孤鸿,你可知,朕不允,你便不能。”
“我并非你臣下,你该知,我无需听命于你。”我抬眼目光凌厉地望向他,针锋相对道。
萧溱见我如此,反又露出一丝笑意:“独孤将军可曾想过,若朕将你归降大周之事传至后殷,却不知要连累多少人?”
我知他话中之意,一时默然无话,只是紧握拳头,死死地盯住他。
萧溱却似并不在意般,反而从容地笑着踱开去,“试想,若朕将军死节自断之事秘而不发,只告诉后殷,说独孤将军已安然无恙地成为我帐下之将。到时,受损的只怕不只是将军一世英明,这株连九族之罪,倒可是要连累不少人的。若朕再使个反间之计,将军帐下爱将,只怕也……”
“罢了!”我忆起昔日与帐下将士共同征战之景,不愿再听他再说下去。自知纵得以安然留在南周,若说是“不降置身”,怕也绝无人会信。心知萧溱所言并非虚张声势,只是忽然想到自己居然求死也不能得,心内不由平添了几分苍凉之感。
“萧溱,我知你放我北归自是绝无可能,然而却又不容我死节。你如此大费周章断尽我所有后路,又是意欲何为?”
“不然,并未断尽。”萧溱轻挑嘴角,淡淡道,“还有一条,便是臣服于朕。”
“倒多谢皇上青眼了!”我闻言大笑,“只可惜此道鸿从未考虑过,自然也无法从命。若忤逆了皇上,请尽管取我性命,鸿绝无半分犹豫。”
“如将军所言,朕大费周折留住将军性命,又怎么舍得轻易取走。”萧溱轻轻哼笑一声,对我所言却并不十分在意,“朕自然不会逼迫将军。只望将军能明白,自己此刻是否还有别的选择。”
他言语间神情虽好似对诸事皆不上心,但观之语态却让人觉得似要将万物皆纳于其手,容不得半点回旋。仿佛只因太过自信,太有把握,才会如此不以为意。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第六回 惠英公主
萧溱语罢已行至门边,顿了顿,望着我露出幽深一笑,便徐徐走出门去。
门方掩上,我右腿立刻一软,险些摔倒。急急扶住墙边,才稍稍站稳。方才在萧溱面前死死忍住,如今他一走,精神稍有放松,右腿之痛又立刻攀袭而来。
低头看了看,见右腿处伤口还在渗着血,混杂着脓液,已沾湿了一大片裤腿。心知若不及早拔出箭头,右腿迟早要废掉。转动身子,将所有重量倚靠在墙边,伸手握住箭竿,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箭头狠狠往旁边一甩。
顷刻间血流如注。
我咬咬牙,撕下一块衣料想将伤口紧紧包扎住。然而刚俯下身,眼前一黑,人便顺势栽了下去。
*****
朦胧中感到一缕光线照射到面上。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精致的雅室之中。
略略环视,只见明光自窗透入,照得室内更显一派淡烟流水的典雅清素之气。
收了神,这才意识自己似又昏迷了多时。
大抵是因前几日滴水未进,又失血过多的缘故罢。手下意识地抚上右腿,却触到紧紧相缠的绷带。掀开裹在周身的锦衾,见镣铐已去,身上大小的伤口也已被悉数处理过。
不由愕然片刻,正低头出神地凝视之际,忽闻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人已纤然而入。
却是一女子。
观其衣着发式,料想应是丫鬟身份。
“原来大人已醒?”她见了我,面色里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有劳姑娘挂牵了。”我挣扎着坐起身来,“却不知此是何处,我又昏迷了几日?”
那女子见我活动便急忙欺身相扶,双手触到我臂膀之时却又禁不住略略回收,一时间面露红晕,过了半晌才垂首道:“此处乃皇上别居。大人昏迷,已是三日。”
此处原来是萧溱住所,却不知为何将我安置此处。我暗暗思量,并不表露,反是莞尔笑道:“想必这些日子自是承蒙姑娘照应了,在下感激不尽。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名叫涟漪。大人无事,便是最好。”她浅浅一笑,竟是格外脱俗。
“流波生涟漪,顾盼转情衷。人面桃花似,铅华淡妆成。”我随即口占一诗,望之笑道,“确是人如其名。”
那涟漪顿时面色绯红,正欲开口,却听得一人在门外沉声道:“将军果真风流俊逸,才几日便知轻车熟路地勾引本宫的丫鬟了?”
涟漪身子一缩,急忙站起身来,垂首立到一旁。
我听得这声音虽出自女流,气势却不输任何男子。此人身份,当下在心中便已了然几分。
方意识到她对我的称谓,却见那门已缓缓打开,一女子在几名丫鬟的跟随下款款而入。虽是女辈,却是高髻素钗,简衣淡粉;虽非国色,其眉目之间形色不凡,却教人不由暗自惊叹。
“都退下罢。”她目光冷冷扫过涟漪,后者身子微微一颤,遍随着众丫鬟一道垂首退出门去。
“独孤鸿,”待门轻掩上,她才将目光缓缓落到我身上,笑里露出一丝深意,“如今,当唤作秦远了罢?”
“鸿从不知自己原来已叫做‘秦远’,”我淡淡回应道,随即迎上她的目光,“只是鸿一介阶下之囚,幸蒙惠英长公主照料,对公主女婢,又安敢有非分之妄?”
素来闻知周成帝有长女萧沄,年龄长与长子萧溱许多,行事果断,气度非凡,自是堪比须眉,多年前曾在朝中风云一时,其夫更是南周曾战功煊赫的大将何嵩。然自何嵩战死于亳州之后,南周便再无人能与之比称。而萧沄自那之后,便也深居简出,对政事再无过问。
想到此,我脑海中忽生一念:若她已再度出山,只怕是与萧溱夺取帝位一事不无关联。彼时成帝萧冲新薨,以这位长公主在朝中之望,若出手相助一方,定会起到举足重轻之效。
“本宫信将军确不曾有非分之妄,”萧沄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过我这边,嘴角挑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只是这丫鬟为一时私情助降将出逃之事,却是断然不会发生在本宫之处,还望将军明晰。”
我暗自一惊,自己确有心接近涟漪,意欲日后借其相助出逃。但此事不过方才自己心中忽生的一念而已,竟能被她一语道中,心下不由暗自叹服。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只一笑掩之道:“公主何出此言,鸿又岂会作此不义之想?”
“如此最好。溱儿近来忙于政务,托本宫派人照料将军。将军只需静养数日,腿脚便可恢复,还望在此期间不要生出事端为好。”萧沄语气淡淡的,但表情分明对我方才所言不以为意,“再有,将军若不想暴露了身份,日后还是勿要自称独孤鸿罢。”
见我沉默,她又再度道:“独孤鸿巢湖遭擒,蹈节死义于南周,此事已天下皆知。如今世上,已再无独孤鸿此人。”
她声音轻缓平和,却透着一股隐隐的张力,仿若在暗中强调着我目前所处的进退两难之境。进,无力返回后殷,澄清自己阵亡之说;退,欲以死明节,却亦是求死不能。反要更名改姓,这般生生地留守于异国之地。
此点我自然是清楚不过,闻她所言忽然轻笑起来。
“将军何事发笑?”萧沄见我这般,只是淡淡问道。
“多谢长公主提点,鸿自当铭刻。”我面无表情地谢过,却并不改去自称,“独孤鸿之名虽已无存,然其实犹在,倒真欲蹈节死义,以明心志,无奈皇上执意不允鸿自断,却是定要留鸿一命。”
萧沄轻轻哼笑一声,沉了沉面色,“将军之意,可是溱儿执意留你,便是本宫也不能为之奈何?”
“不敢。”我面无表情道,“若长公主能成全我死节之心,我反倒感激不尽。”
萧沄望着我片刻,面上浮现出一层淡然而幽深的笑意,良久方道:“溱儿爱才心切,本宫又岂会阻拦。此番他轻弃了击溃殷军之机,执意擒你回来,本也大出本宫所料。不过如今看来,将军人中龙凤,溱儿如此强留,自有其缘故。便纵如曹孟德当年设计将徐庶招去曹魏一般,虽是有些不择手段,却也可堪理解。”
“只是那徐元直虽身处曹营,心却在汉家,故终身不为曹操献出一计。”我冷冷接口道,“我若如他一般,纵身在此处,对南周却是分毫无益,不知长公主以为如何?”
“将军自有考量,”萧沄闻我决绝之言,面色却丝毫不乱,只淡淡道,“朝中之事,本宫本无心干预,在此只欲奉劝将军三思,勿要将话说得如此绝对。”
“多谢公主提点。只是变节之事,鸿素来不耻,却是宁死不为的。”
“那么本宫告辞了。”萧沄落在我面上的笑意深不可测,只是轻轻了拂拂衣袖。对于我的坚决之态,似乎并不以为意。
萧沄转身离去后,我稍稍放松了身子,靠在软榻上,正欲闭目养神,却忽然听得她微微惊诧的声音在门畔响起:“溱儿?”
第七回 锋芒初露
议政大殿金碧辉煌,群臣拱手齐齐立于两侧。
我在殿外小立了多时,隐约听见殿内已有议政之声,这才不紧不慢地撩起衣摆,若无其事地走往门里走。
“这位大人,”门口曲身而立的老总管移动身子将我拦住,面无表情道,“皇上有旨,晚了时辰便不得入内,还请在此恭候。”
“皇上之意我自然明白,”我并不十分在意,倒是将步子定在门边淡淡道,“只是,皇上命我前来,说有要事相商,若今日未能上殿,耽误了大事,却不知会连累多少人……”边说目光边不经意地扫过那名总管,以及他身后几名小太监。
“这……”老总管立刻面露几分惶恐犹豫之色,苦道,“这着实叫下官为难了!”
“莫非公公以为我在欺瞒于你?”我反是笑了笑,“你可知我是何人?”
“下官不知。”
“待我进去,便能知晓了。”我说罢再度一掀衣角,大步走进殿里。身后的众太监始料未及,慌乱间意欲阻拦,却又不敢叨扰了议事,便只得躲在门边观望。
大殿内闻此骚动,本在宣读奏章的一名大臣不由住了嘴,与众臣一道朝我这边看来。
我视若无睹,面上反倒添了些笑意,如若无人之境般径自走到殿前。
大殿之上,萧溱一身寻常衮服,玄衣纁裳,纵然面色已被垂下的白珠十二旒掩去了大半,其清丽而威穆的五官却依是隐隐可见。
我旁若无人地端立,对他一拱手,恭恭敬敬地道:“罪臣独孤鸿,奉皇上之命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此言方出一半,便立即在众臣中激起一阵惊叹之声。
感觉到耳畔隐隐不绝的议论和指点,我反倒添了些笑意望向萧溱,自知目光里充满挑衅之意。
十日前,他自萧沄之后前来,将朝服、官印以及出入宫城的令牌置于我面前。
“除了我大周,天下已无你安身之处。如何抉择,你且自做考量罢。”萧溱唇边带着笑,语气却透着一股阴深之意,“秦远。”
我犹豫片刻,接过他带来之物。他随即露出强者得势的深笑,我望了他片刻,忽然笑得不动声色。
然而直至腿伤复愈之后,也就是今日,我只着了件普通的锦衣,便堂而皇之地上大殿而来。不仅弄迟了时辰,更是一开口抛出自己“已死”的独孤鸿之身份。
遥遥望见萧溱旒珠下的面色沉了沉,不由挑了挑嘴角,笑意浓艳了些。
许是发觉殿上之人久未出声,众臣渐渐收了声,目光却是不住地扫向我这边。我装作不知,反是饶有兴致地等待萧溱发话,看他如何收拾这局面。
“诸位爱卿,”萧溱终于开口,声音却是十分平和,竟无一丝温怒,“独孤鸿已死,此众人皆知。此人姓秦名远,后殷高士一名,举止狂放不羁。朕爱其才,特纳之于此,欲拜侍中一职。然其心志高洁,不愿叛国,故百般推柜。因与独孤鸿同字子翩,今日更是有此张狂之言。朕召其于此,便望诸卿能劝其为我大周效力,若能说得他归顺,朕自是重重有赏。秦远,此事你当不会推柜罢?”说道最后,却是将脸转向我道。
对我有心驳他颜面之举,他竟如此轻易便悉数化解,反是将我推至风口浪尖处。明着是让群臣劝降“秦远”,实则借众口劝降‘独孤鸿’是也,此一石二鸟之计,着实来得又快又准。我被反噬一口,有些不悦,心中却亦是暗自叹服。
“皇上虚怀若谷,思贤如渴,倒真真令人感动。”我面无表情叹道,顿了片刻,面上忽又浮现出一丝笑意,“既然皇上如此宽宏,秦远又岂有推拒之理。”
萧溱望着我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随后将目光看向群臣道:“于是,诸位请。”
群臣遭此反复,一时面面相觑,竟有几分不知所措。
我面不改色,悠然负手而立。我虽并非狂妄之人,然却自信定不会败于他们口下,如此倒要看萧溱最后如何收场了。
“秦远,天下才高之士万千,能得皇恩眷顾的又有几人?你既有此遇,应是三生有幸。纵为后殷人士,又有何妨。常言道……”良久,方有一名年长的官吏出列缓缓道。
“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况楚才晋用之事史上亦非罕见。故在下又何须拘于身份,岂非应当早早弃暗投明,以事贤主?”我欺他年老语慢,生生打断道,倒是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他瞪大双目望着我,竟再难置一词,兴许是方才欲出之言正被我道中。
“大人此言不假,然在下不过山野村夫一名,既非‘良禽’,亦不敢妄称‘贤臣’。自幼只知“好鸟不栖二枝,良臣不事二主’之句,并以此为志罢了。”顿了顿,望向萧溱,却是笑道,“更何况,‘择木’不择朽木,‘择主’不择庸主,在下不才,却不知会否一时不慎,投于昏君门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纵然我并未点破,末句矛头直指萧溱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方才那老臣更是面色通红,只能望着我,口中激愤得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若无其事地望了望萧溱,后者高座殿上,依旧沉着面色,却不发一言。
心下正为未能激怒于他而有些怅然,忽见另一花发老臣踱着步子走上前来。
我径自恭敬一行礼,便听得他道:“不愧是后殷高士,语出雄辩,才思敏捷,教人由衷佩服。然话虽有理,却当审时度势才是。眼下之际,南周后殷隔淮水并立,虽势均力敌,然终不是长久之计。试问,后殷建盛帝即位十年政绩平平,不甚宏伟,而我皇虽登极未久,然继承先皇之光辉基业,力敌后殷南征大军,其势已是如日中天。平心而论,哪方倒堪称是你口中的贤君明主?”这老臣纵言天下之势,二主之实,倒颇有胆识。无奈他身为人臣,无法议论许多,便只能言止于此了。
“大人此言不差,只是在下有一疑问,还望赐教。”我走近他,轻轻笑道。
“请讲。”
“敢问大人,这‘政绩宏伟’当如何作解?”
“自是国富军强,百姓安定之意。”他款款道,似是对我此问不以为意。
“原是如此。”我沉吟片刻,忽又问道,“既如大人所言,我大殷文王仁慈宽厚,礼贤下士,在位三年间,物阜民丰,百姓交赞,这等功业却如何算不得‘政绩宏伟’?”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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