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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的升迁之路-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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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问,在湘乡百里方圆能有这等辉煌气势的人家,一定是湘乡县首户曾家了。    
    曾家正办大丧,方圆百里便闻哀声。    
    一蓬白胡须的曾星冈——曾家的老太爷,拄着根蛇头的寿星拐杖,腰杆子拔得挺直,站在自家的院落中间,头顶遮着伞样的枯死的老槐树的杈,两眼定定地望着半开半闭的大门,一动不动。从接到长孙子城告假奔丧的信,他便天天如此,一天不落过。    
    几个仆人远远地跟在身后,不敢劝,不敢问,也不敢近前。老爷曾麟书已吩咐过,随老太爷怎么样,都不要管。    
    国藩的父亲麟书,一身重孝,带着子、侄及几大房的女人,则日夜守候在黄金堂王太恭人的灵前。国藩的叔父骥云,也是上下素白,带着一名管家,往来迎候奔丧的族亲好友。麟书和骥云的头已磕得乌云密布,意识恍惚。南五舅领着几个丫环婆子,在给王太恭人做灵幡、叠纸钱、扎牛马,忙得脚不拾闲。    
    黄金堂布置得端庄肃穆,灵柩安在中间,寿头正对着门的位置。寿木上方悬着长孙子城为她挣来的诰命轴子,下方一个斗大的奠字。寿木左边陈列着当地知府衙门专差送来的挽幛、挽联,知府署任刘向东的墨迹放在首位。寿木右边一字摆着湘乡县衙门以及县学敬献的功德牌和悼念幛子,知县张也的墨迹打头。灵柩的四周点满胳膊粗的大蜡烛,噼啪噼啪地燃着芯子,致使案板上蜡泪横流。拜灵的人不间断地往里走,一跪一起,把灵前的长明灯带得忽明忽暗。    
    王太恭人来人间逗留了八十个春秋,嫁到曾家苦也确实吃了几日,福也享得几日,正思量着活她个一百零一岁,不期竟得了水肿症。那病来得猛烈,老太恭人身子又弱,不过几日,便水米不进了。又耗了些天,郎中也从湘乡请到长沙,却都摇头,开方下药已是不能吃的了。所幸还不糊涂,睁着两眼只望定长子麟书。大家知道太恭人是想看孙子子城一眼,但又哪里办得到呢?又整整耗了一日,王太恭人就这个样子睁着无神的两眼不甘心地去了。    
    曾星冈当时正歪在藤椅里悠闲。闻报,不惊不悲亦不喜,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该走了”,便自顾闭目养神去,再不肯踏出屋门半步,任外面如何嚎哭、超度,权当与己无干。但是,当京里做官的孙子——子城回信说皇上已准假许他奔丧正在往回赶时,老祖宗就再也不肯呆在屋内了,每日就守着枯树望着大门盼孙归。    
    他要做曾家第一个看见子城孙儿走进大门的人。    
    冥冥中,仿佛是王太恭人在说,又好像是一个不相干人的声音告诉他,他能实现这个愿望。他苦熬了一辈子,硬是供出一个翰林公做了京官,这样的愿望都实现了,还有什么愿望不可以实现呢?!    
    “老祖宗,不孝孙男子城来晚了!”    
    随着大门一开,一声歇斯底里的痛哭,曾国藩一身重孝扑倒在祖父的脚下。    
    周升及两名伴差也一起跪倒,口里说着:“奴才们给老祖宗请安了!”    
    曾星冈先是一愣;当俯下身子看清来人就是长孙子城时,全身猛地一抖,再难把持,伸开双手一把抱住孙儿的头,原本干涩的眼眶里,忽地闪出了多年不见的泪花。    
    “宽一,是宽一!”曾星冈因为太激动,只会说这一句话。    
    “奴才们叩见大少爷!”十几个下人从灵堂里跑出来,一起跪倒在地。他们朝思暮盼做京官的大少爷终于回来了!    
    满身素裹的国潢、国华、国荃、国葆闻声,也从黄金堂里走出。当他们发现确是大哥后才一齐叫着“大哥可回来了”,飞跑了过来,眼里都出现了泪花。    
    曾国藩一步一头,一直磕进黄金堂。    
    众人扶着曾星冈,也跟着走进去。    
    黄金堂霎时哀声动地。    
    道光帝所赐并加盖御印的“贤德永存”四个大字在黄金堂的上方升起来了,下面是大学士穆彰阿及十几名在京的大小官员送的挽幛、挽联。    
    望着这格外的天恩,连一贯矜持的老太爷星冈公都把持不住了,黄金堂的气氛也陡然肃穆起来。    
    星冈公颤巍巍地讷讷自语:“老东西,我曾家积了什么阴德,有了这样的光辉。    
    天恩!天恩哪!”    
    说完,竟喜得流下泪来。    
    当晚,曾国藩让人把床支在黄金堂,要为祖母守灵。    
    话一出口,不仅父母亲不准,国潢哥几个也是坚决阻拦。    
    麟书道:“宽一呀,不是爹不让你尽孝,爹也知道祖母疼你,实在是你的身子不许呀。黄金堂又潮湿,又不干净,不行啊!”    
    大姐国兰也道:“大弟呀,你就那么几天的假,闹出点儿毛病,可怎么向皇上交代呀?”    
    曾国藩边流泪边道:“在京里做官是尽忠,回到家里就是尽孝啊!——祖母疼我一回,我再不守她老人家几日,你让我如何再做人哪!”    
    国潢、国华、国荃、国葆见大哥如此,只好赶紧让人把床移过来。麟书、骥云哥俩已是早守在这里的了,这时就一齐搬回到内室,把位置让出来。    
    头半夜,麟书两口子陪着儿子坐了一会儿,尤其是母亲江太恭人,打着眼睛不好的旗号,紧偎着儿子,两手握着儿子的手,一刻也不松开,曾麟书觉着这样讲话别扭,拉了两次没有拉开,只好作罢。


第三部分 文庙的修缮和扩建第48节 张也的丑行

    星冈公这一夜也是一趟一趟地来黄金堂看视——一会儿问下人:“大少爷的褥子可够厚?不成就多加条毯子吧。——黄金堂潮啊!”下人们就赶忙往黄金堂送毯子。    
    下人们抱着毯子还没走到黄金堂,星冈公又一颤一颤地走过来了,还有几步远就问:“大少爷的被子可够厚?不成再加一条被子吧。——毯子薄,黄金堂潮啊!”    
    下人们有问必答,并不厌烦。大家知道,老祖宗平时不大言谈,现在这么絮叨,是高兴哩。    
    国荃、国葆两个却背着大哥,早把周升央求进书房,又是打躬又是作揖,使用了各种手段,软逼着周升打开包袱,取出曾国藩的四品朝服,青金石暗蓝顶戴,挤着看。    
    国荃道:“像大哥这样,也不枉一世人了!”眼神里的羡慕,再高明的画师,亦画不出。    
    国保也道:“大哥才三十几岁,就做到四品官,全湖南也没几个呢!”    
    国荃自言自语道:“我都二十二了,尚未入县学,咳!”    
    第二天,得知曾国藩回籍奔丧,县衙马上便拨出十几名衙役捕快来为曾家守大门。曾麟书见国藩一刻也不离开黄金堂,一天的三餐也是吃在这里,便没有把衙役守大门的事告诉他。他认为,儿子作为皇上身边的四品京堂回籍奔丧,地方上的衙门是理当出些力的,更何况曾家年年上交的漕粮地丁总是全县之首。一人得道,鸡犬尚且升天,何况当了京官呢!但周升却马上把这件事禀告给了曾国藩。    
    临末,周升补充道:“想地方上原也是一番好意,依奴才看来,大人就权当不知道吧。——就算皇上知道了,因为大人不知道,又能怎样呢?”    
    曾国藩略一沉吟,说:“周升啊,拿我的帖子,去见他们的首领,告诉他们几位,本官不是公差,是回籍奔丧的,恕本官热孝在身不能和他们见礼。转告他们,按大清律例,奔丧是不能扰官的,大清国无此先例。转告张明府,待本官孝满,再去拜访他,去吧。”    
    曾国藩到家的第三天,湖南著名的风水先生“赵铁眼”带着曾国藩父子,在二十四乡的八斗冲转悠了一整天,才终于选定了一块吉地,按着罗盘指出的方位插上了竹签。转天,曾家便开始着人打墓。    
    曾国藩原本对地仙一说持怀疑态度,但乡俗不能违,自己没甚话说,当天就议定了下葬的日子。曾家的亲戚已到了五百几十位了,王太恭人的娘家也来了二十多人。整个荷叶塘都住满了。    
    出殡的那天,罗泽南、刘蓉等曾国藩的一班老友早早便赶到曾家帮忙张罗。曾家自然又是一番的呼天抢地,细节不言自明。府衙和县衙都派了人参加,几百号人热热闹闹,吹吹打打,一直把王太恭人风风光光地送进吉地。    
    曾国藩因为扶柩前行,已是哭得昏天黑地,自然顾及不到这些,等发现时,衙门来的人已然坐到席面上推杯换盏了。    
    曾国藩私底下把国潢、国华好顿埋怨,直到麟书把过错揽到自己头上才罢休。    
    打发走亲戚邻居,曾国藩依老例,决定闭门谢客三天,和家人好好叙一叙,第四天,再去拜会族亲好友、当地的乡绅,以为答谢。    
    但湘乡县正堂张县令张也在第二天便持着片子来拜会了。    
    “下官叩见曾大人。”张县令一揖到地,毕恭毕敬。    
    曾国藩赶忙还了一礼,便扶起他来,道:“张明府多礼了。——本官受皇恩回籍奔丧,连连扰动地方父母,深以为歉。原本想等过完头七再到县衙拜谢,县太爷倒抢先一步了,真让本官汗颜!——周升快给张父母献茶。”    
    归座毕,张县令道:“曾大人,您老到家,下官原该一步不落侍候在左右的,怎奈公务缠绕,一直不得脱身,下官特来向大人请罪。”    
    曾国藩道:“明府大人快不要这么说。家祖母大丧,已扰动官府,本官深以为歉,张明府不上奏朝廷已是曾门大幸,何敢有他念哉!”    
    张也笑道:“大人尚未进府,穆中堂的八百里快骑已经先到了衙门。穆中堂再三交代下官,一定要侍候好大人。穆中堂的身子骨还好吧?”    
    曾国藩一愣,道:“恩师虽事繁,身体尚好。本官替恩师谢过了。”    
    张也道:“只要中堂大人身体好,下官就心安了!——想起十年前,下官在典史任上蒙抚院抬举进京引见时,穆中堂只一句话,便把下官由未入流而递补成正八品的县丞缺份,连进四级。回来后,不仅同僚吃愣,抚院也惊讶。没有穆中堂,哪有下官的今天!”    
    张也字和真,一榜出身,做过一任衡州府首县钱谷典史,很是捞了一些银子,把抚院弄得极端高看他。先是给了他一个吏部叙优,然后又保举进京过班引见,回来便重用。张也到京后,却不忙着到吏部,而是先忙着找关系四处拜师,比引见还忙。拜来拜去,就拜到了穆彰阿的头上。穆彰阿当时还不是首揆,但已很有权势,而且正以大学士之位管吏部。张也已是打听清楚,穆彰阿最爱欣赏的是古玩,最爱玩弄的是女子,所以第一次进穆府,就给穆彰阿送了花十万两银子才弄到手的一对古瓶,压倒穆彰阿半室的藏品。引见归来,张也不久就被抚院放了湘乡县知县的署任,一年后即放了实缺,已在湘乡县稳如泰山般地做了两任的县太爷,现在正在第三任的任上。湖南走马灯似地连换巡抚,布政使、按察使,也决没有干到两任的,但张也谁都奈何他不得。尽管湘乡百里人称张也为“张三尺”,意思是把地皮刮掉三尺,但他总有办法让巡抚不敢撤任。湘乡县归衡山府管辖,知府换来换去他来我走,但张也却稳坐不动。现在的知府署任是两榜出身的刘向东,是曾国藩的同年,也奈何张也不得。    
    这张也不仅精明,胆子也大,再歉收的年景,只见他加租,从未见他减息。漕粮地丁上头,最最仔细不过,无人敢糊弄他。尤其是灾荒年,不管国库拨下来多少赈灾银子,他都悉数收下;饿死人的年景,他也只是拿出十分之一或者更少些的银子象征性地建几座粥锅,却又十天半月地熬一次粥,那粥又稀得见到底,每人还半碗不到。灾情越重,百姓受苦越深,独他喜煞。这些,曾国藩早就有所耳闻,父亲和弟弟们的信中也多次提到衙门累累给曾家加赋增税,美其名曰:全县首户要做出表率云云。而灾荒年又从没有给百姓救济过一两银子。    
    据说,张也对曾家还是颇多照顾的。有的乡绅,为了抗捐,竟有被打了板子的,告都无处告。    
    县学生刘蓉、罗泽南也多次给曾国藩写信言及张也的丑行。    
    曾国藩对张也已是蓄了老大一个厌恶在心里头的,只是奈何他不得。    
    又闲谈了几句,见曾国藩面上讪讪的,张也只好起身告辞,意犹未尽的样子,仿佛有话没有说出。    
    曾国藩礼节性地拱拱手,也没有送,眼望着张也出门登轿去了。    
    曾国藩重新坐下,无可奈何地喝一口茶,国潢却领着刘蓉、罗泽南走进来。    
    刘蓉和罗泽南都是县学生,与曾国藩同都同甲,是一起长大的光腚娃娃。曾国藩进京前,常与左宗棠,罗、刘二位在一起切磋学问,被人称做四君子。    
    罗泽南字仲岳号罗山,比曾国藩大一岁。刘蓉字孟容号霞仙,比曾国藩小五岁。    
    罗泽南是四君子中的老大。    
    曾国藩一见罗、刘二位,急忙站起身。    
    罗泽南却抢前一步见礼,笑着说道:“涤生,我和孟容早就来了,一直在国潢的书房里喝茶。——张也不走,老哥都不敢见你了。”    
    曾国藩呸一口道:“这是曾家,又不是县衙,怕他怎的?”    
    刘蓉道:“我等不是怕他,是不想让他污了脸面!”    
    下人捧出茶来,几个人重新落座。    
    国潢忽然道:“大哥,你在京里,又总见皇上,就不能奏他张也几本?——张也这几年,可把湘乡糟蹋惨了!罗大哥有一回都看不过了,写了个状子递到府里,哪知知府衙门收都没敢收!——听说,张也年年都打发人往京里送银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曾国藩接口道:“我还忘了问,刘向东是几时放的知府?”    
    刘蓉道:“时间不长,好像半年前的事。听说,你这个同年,这几年在湖南可不太得意。这个署任,还是抚院看他可怜,有心照顾他的!”    
    罗泽南道:“涤生啊,刘向东是个好人哪!你该去看看他才对。——季高要在,早把你一顶轿子抬到知府衙门了!”    
    曾国藩忙问国潢:“罗山不说我倒忘了。——没着人通知季高吗?”    
    国潢道:“怎敢不知会他。——家人说是出外访友了,肯定没回来,要不早蹽来了!全湖南都知道你们俩最好,不知会别人,敢不知会他?——你们四个到一起,那叫四君子呢!”    
    国潢话没说完,罗泽南与刘蓉已哈哈大笑起来。    
    曾国藩沉吟了一下道:“照理说,我应该到知府衙门去会会向东,可我是奔丧回籍。按大清律例,奔丧回籍是不准惊动地方的,想那刘太守也能体谅我的苦衷。”    
    “行了!”刘蓉摆摆手,道,“快不要提什么大清律例!——前年,你们曾家的老亲家、南庄的萧家,就因为绝产没交上漕粮,让衙门给关了三天三夜!要不是令尊大人出面,受的罪就更大了!”    
    曾国藩忙问国潢道:“可是真的?前年朝廷没收湖南的漕粮啊!还给三湘拨了三百万担的红薯和五十万两白银呢!——爹写信怎么没有说?”    
    国潢长叹一口气道:“因为我家的漕粮地丁是免了的,何况你每次来信都叮嘱爹,凡是官府定的事情,不让爹出面,怕遭非议。”语气里明显透着不满。


第三部分 文庙的修缮和扩建第49节 就信他穆彰阿一个

    罗泽南这时道:“涤生,不是我说你,就因为你当这个破京官,不光国潢哥几个不能伸腰,连我们这几个穷秀才也跟着受气!总怕带累你跟着落个纵容族亲好友欺压地方的名声。没你这个京官,他张也还真有些忌惮。我们几个真告到京里,我就不信皇上就信他穆彰阿一个!”    
    刘蓉道:“行了,大翰林难得回来一次,我们还是说点好听的吧。涤生啊,张也是闹得太不像样了,我怕刘向东跟着受牵累呀!——要么让你这个同年离开,要么想个策略,把张也扳下来。”    
    大家正谈得兴起,国荃这时走进来道:“时候不早了,罗相公和刘相公都在这歇吧。睡处已经收拾好了。”    
    罗、刘二位这才想起曾国藩已经忙累了好多天,从进家就没有好好地歇过一晚,于是赶紧起身告退,约好明天再来。    
    曾国藩送到“进士第”方止住脚步,又再三叮咛,不可失约。    
    两个人匆匆而去。    
    进了大门,曾国藩直接进了祖父的卧房,见父亲和二叔都在这里。    
    曾星冈一见长孙进来,忙一把扯到自己的身边坐下,口口声声说:“这几日可把宽一累坏了,今晚得早点歇。”手却只是不放。    
    曾国藩知道祖父不想让自己离开,就道:“老祖宗,宽一今晚不回卧房了,就在这歇了。”    
    曾星冈口里说着“那哪成,回来这几日还没和纪泽娘几个说说话呢”,却已经下床张罗着给孙子支床拿铺盖了。    
    曾麟书道:“爹,宽一今晚想陪您,就让他陪您吧。和纪泽娘啥时辰都能说话。”    
    星冈公乐得眉开眼笑。    
    曾国藩当夜宿在祖父的房里。爷俩足足讲了大半夜话。    
    第二天,曾国藩刚用过早饭,一顶蓝呢大轿便停在曾家的门前。    
    曾国藩刚走出书房,就见刘向东身着便服,迈着四方步,一个人迎面走过来。    
    曾国藩跨前挽住刘向东的手,也顾不得施礼,几步便拥进书房。    
    进了书房,刘向东把手拼命挣出来,先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才深施一礼道:“下官给曾大人请安。下官见过曾大人。下官看望来迟,望大人恕罪!”    
    曾国藩愣了许久才道:“本京堂面前站着的可是出身两榜的刘向东?”    
    刘向东施礼答道:“正是下官。”    
    曾国藩急道:“既是刘向东,如何连你的同年曾涤生都不认识了?”    
    刘向东严肃地回答:“曾涤生是满朝皆知的四品京堂,下官只是一名五品署府。    
    下官不敢放肆,请大人见谅!”    
    曾国藩边笑边对着刘向东的肩头拍了一掌道:“你快给我变回庶吉士时的刘向东!你只准叫我涤生,不准称我大人,否则我就让人把你轰出门去!”    
    刘向东被拍得愣了愣,道:“大人敢拍下官的肩头,下官却不敢拍大人的肩头。    
    只要大人不怪罪下官,下官一切听命就是了,何必非要往外轰下官呢?”    
    曾国藩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让人放了座泡了茶,自己捧了一本书看起来,不再理他。    
    刘向东一个人坐着,脸一阵白,一阵红,嗫嚅了许久,才道出一句:“涤生,我早该来看你,可我怕传到抚院那里,落个勾结京官的坏名声。涤生,你还生我的气吗?”    
    曾国藩放下书,用手指着刘向东的鼻子道:“向东啊向东,你当的可是朝廷的命官哪。——几年不见,你变得都快让我认不出来了!”    
    刘向东长叹一口气道:“涤生啊,不要说你,有时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是谁了!涤生啊,这几年,我熬得苦啊!”说着说着竟落下泪来。    
    刘向东籍隶湖北,是曾国藩的会试同年,又同在翰林院做过庶吉士。期满引见被分发到湖南后,署过一任知县,一任州同,然后就再不得缺。尽管已是正五品同知衔,几年下来还是穷得叮当响。儿子已经老大,却单独请不起先生,只能到十里开外的一个私馆和人伙着读书。前任藩台挺同情他,有心调剂他个缺份救济救济他,他又一两银子都拿不出,而前任抚院又是最认钱的。多亏新来的抚院也是湖北人,而且和他还是一个县的。接印之后,一见他这个样子,便存了同乡怜同乡的念头。碰巧,衡山府知府进京过班引见。抚院当下便知会藩台,让他去署理衡山府这个缺份,总算给了他口饭吃。刘向东做官还算清廉,只是胆子有些小,到衡山已近半年,虽没对百姓做出过什么大好事,但也没有让人唾骂的劣迹,官声尚可。    
    最近听说,他的同乡抚院要调别省去做巡抚。新抚院来后还不知他这署府做得成做不成,他已经担惊受怕了好些天。    
    听完刘向东的叙述,曾国藩沉默了许久才道:“想不到在地方上做官这样难!”    
    刘向东道:“我大清历来官多缺少,就是京师,候补的官员还少吗?——涤生啊,我不是嫉妒你,像你这样一帆风顺的官员少啊!——在地方上做官如果没有好缺份,你就甭想捞银子。没有银子,你就不能有宪恩。反过来说,没有宪恩,你又怎么能有好缺份呢?咋做都难哪!”    
    曾国藩忽然道:“向东,张也这官做得倒是挺滋润哪。——在湖南怕是一等一的好官了!”    
    刘向东抢着道:“湖南有几个张也呀?——出道就是钱谷典史,一任下来,五十万两的出息呀!湖南几任的巡抚,哪任不是千里为官只为钱哪!张也大把地往外甩银子,宪恩怎能不好啊。——一省没有几个像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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