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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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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汐脸色微微一变,正要出声阻止,我立刻侧头望住她,她只得不说话。

小允子“嘿”一声,道:“还不是去了趟内务府,没的受了好些冷言冷语回来。”

佩儿奇道:“不就为那桌子要上些漆的缘故,这样颠三倒四的跑了几次也没个结果?”

“你晓得什么?”小允子声音压得更低,愤然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说小连子几句也就罢了,连着小主也受了排揎,说了好些不干不净的话!”

槿汐面色难看的很,只皱着眉想要出去。见我面色如常,也只好忍着。

只听佩儿狠狠啐了一口道:“内务府那班混蛋这样不把小主放在眼里么?冬天的时候克扣着小主份例的炭,要不是惠小主送了些银炭来可不是要被那些黑炭熏死。如今越发无法无天了,连补个桌子也要挤兑人!”

小允子急道:“小声些,小主还在里头,听了可要伤心的。”

佩儿的声音强压了下去,愁道:“可怎么好呢?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将就着也就罢了,可是小主……既在病中,还要受这些个闲气。”说罢恨然道:“那个黄规全,仗着是华主子的远亲简直猖狂得不知天高地厚!”

小允子道:“好姑奶奶,你且忍着些吧!为着怕小主知道了心里不痛快,小连子在跟前伺候的时候可装的跟没事人似的,你好歹也给瞒着。”

两人说了一会子也就各自忙去了。我心中微微一刺,既感动又难过,脸上只装作从未听见,只淡淡说:“既然内务府忙,将就着用也就罢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槿汐低声道:“是。”

我抬头看着她道:“今晚这话,我从未听见过,你也没听见过,出去不许指责他们一言半语。” 槿汐应了。我叹一口气道:“跟着我这样的小主,的确让你们受了不少委屈。”

槿汐慌忙跪下,急切动容道:“小主何苦这样说,折杀奴才们了。奴婢跟着小主,一点也不委屈。”

我让她起来,叹然道:“后宫中人趋炎附势,拜高踩低也不过是寻常之事,他们何必要把我这久病无宠的小主放在眼里。我们安分着度日也就罢了。”

槿汐默默半晌,眼中莹然有泪,道:“小主若非为了这病,以您的容色才学,未必在华妃之下。”说罢神色略略一惊,自知是失言了。

我镇声道:“各人命中都有份数,强求又有何益。”

槿汐见我如此说,忙撇开话题道:“小主看书累了,刺绣可好?”

“老瞧着那针脚,眼睛酸。”

“那奴婢捧了筝来服侍小主抚琴。”

“闷得慌,也不想弹。”

槿汐察言观色,在侧道:“小主嫌长夜无聊闷得慌,不如请了惠嫔小主、安小主与淳小主一同来抽花签玩儿。”

想想是个好主意,也只有这个好主意,道:“你去准备些点心吃食,命品儿她们去一同请了小主们过来。”小宫女们巴不得热闹,立即提了灯一道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便听见嘈嘈切切的脚步声,走到堂前去迎,已听到淳常在咯咯的娇笑声:“莞姐姐最爱出新鲜主意了。我正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这辰光呢。”

我笑道:“你不犯困也就罢了,成日价躲在自个儿的屋里睡觉,快睡成猫了。”

淳常在笑着拉我的手:“姐姐最爱取笑我了,我可不依。”

眉庄携着采月的手笑着进来:“老远就听见淳儿在撒娇了。”又问:“陵容怎么还没到?”

我笑着看她:“要请你可不容易,还得让我的宫女儿瞅着看别惊了圣驾。”

眉庄笑骂着“这蹄子的嘴越来越刁了”一面伸手来拧我的脸。我又笑又躲,连连告饶。

正闹着,陵容已带着菊清慢慢进来了,菊清手里还捧着一束杜鹃,陵容指着她手里的花道:“我宫里的杜鹃开了不少,我看着颜色好,就让人摘了些来让莞姐姐插瓶。”

我忙让着她们进来,又让晶清抱了个花瓶来插上。晶清与菊清素来要好,插了瓶告了安就拉着手一起去下房说体己话去了。我含笑对陵容说:“劳你老想着我爱这些花儿朵儿的。除夕拿来的水仙很好,冲淡了我屋子的药气,要不一屋子的药味儿,该怎么住人呢。”

眉庄道:“还说呢?我倒觉得那药味儿怪好闻的,比我那些香袋啊香饼的都好。”

进暖阁坐下,槿汐已摆了一桌的吃食:蜂蜜花生、核桃粘、苹果软糖、翠玉豆糕、栗子糕、双色豆糕。

淳常在道:“御膳房里传下的菜真没味儿,嘴里老淡淡的。”

眉庄道:“他们那里对付着庆典时的大菜是没错儿的,若真讲起好来,还不如我们的小厨房里来的好。”

我朝淳常在道:“众口难调罢了。你不是上我这儿来尝鲜了吗?”

淳常在早已塞了一块翠玉豆糕在嘴里,手里还抓着一快苹果软糖,眼睛盯着那盘蜂蜜花生道含糊其词道:“要不是莞姐姐这里有那么多好吃的,我可真要打饥荒了。”

眉庄怜爱地为她拿过一盏鲜牛奶茶,我轻轻地拍她的背心:“慢慢吃,看噎着了回去哭。”

流朱捧了一个黄杨木的的签筒来,里面放着一把青竹花名签子,摇了一摇,放在当中。眉庄笑道:“我先说在前面,可是闹着玩儿的,不许当真。”

众人起哄道:“谁当真了?玩儿罢了,你急什么?”

眉庄脸微微一红:“我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

众人比着年龄,眉庄年纪最长,我次之,然后是陵容和淳儿。眉庄边摇着筒取了一根花签边道:“不知我能抽个什么?别手气那样坏。”抽出来自己先看一回,又笑着说:“玩意罢了。”随手递给我们看,那竹签上画一簇金黄菊花,下面又有镌的小字写着一句唐诗“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2)。

陵容笑道:“你性爱菊花,住的地方叫‘存菊堂’,如今又得圣眷,可不是‘罗含宅里香’?真真是没错儿。”

眉庄啐道:“看把陵容给惯的,我才说一句,她就准备了一车的话等着我呢。”

淳常在道:“惠姐姐原是配菊花的。”

陵容捂着嘴笑:“看我没说错吧?淳妹妹也这么觉得。”

眉庄打岔道:“我可是好了,该嬛儿了。”说着把签筒推到我面前。

我笑道:“我便我吧。”看也不看随便拔了一支,仔细看了,却是画着一支淡粉凝胭的杏花,写着四字“瑶池仙品”,并也镌了一句唐诗“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云倚栽”(3)。我一看“杏花”图样,触动心中前事,却是连脸也红了,如飞霞一般。

淳常在奇道:“莞姐姐没喝酒啊,怎的醉了?”

陵容一把夺过看了,笑道:“恭喜恭喜!杏者,幸也,又主贵婿。杏花可是承宠之兆呢。”

眉庄凑过去看了也是一脸喜色:“是吗?杏主病愈,看来你的病也快好了。缠绵病榻那么久,如今天气暖了,也该好了。”

淳常在握着一块栗子糕道:“签上不是说‘桃’么,姐姐可要做桃花糕吃?”

陵容撑不住笑,一把搂了她道:“只心心念念着吃,‘桃’是说你莞姐姐的桃花来了呢。”

我举手去捂陵容的嘴:“没的说这些不三不四的村话,还教着淳儿不学好。”又对眉庄说:“这个不算,我浑抽的,只试试手气。”

“没见过这么赖皮的。”眉庄笑:“谁叫你是东道主,容你再抽一回吧。只是这回抽了再不能耍赖了。”

我道了“多谢”,把签筒举起细细摇了一回,才从中掣了一支道:“这回该是好的了。”抬目看去,却是一支海棠,依旧写着四字,是“海棠解语”,又有小诗一句“东风袅袅泛崇光”(4)作解,我抿嘴笑道:“原是不错。我住着棠梨宫,今日早上堂前那两株西府海棠又绽了花苞。” 

眉庄看了一回笑:“的确说的好,海棠又名‘解语花’,你不就是一株可人的解语花么?”

陵容已把酒递到我唇边:“来来,饮了此杯作贺。”

我举杯仰头一饮而尽,一时起了兴致,唤了流朱浣碧进来,笑着说:“东坡后句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4)。你们去取两盏红灯笼来,要大,替我照着堂前那海棠,别叫它睡了。”两人一叠声应着去办了。

眉庄抚着我的脸颊道:“这丫头今天可是疯魔了。”

又让陵容:“你也抽一支玩。”

陵容笑着答“是”,取了一支看,自己一瞧,手却一松把签掉在了地上,双颊绯红欲醉,道:“这玩意不好,不该玩这个。多少混话在上头。”

众人不解,淳儿忙拾了起来,却是一树夹竹桃,底下注着“弱条堪折,柔情欲诉,几重淡影稀疏,好风如沐”(5)。眉庄用手绢掩着嘴角笑道:“别的不太通,这‘柔情欲诉’我却是懂得,却不知道陵容妹妹这柔情要诉给谁去。”

我猛地忆起旧时之事,临进宫那一夜陵容压抑的哭声仿佛又在耳边重响,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笑着,装作无意的对眉庄道:“这柔情自是对皇上的柔情了,难不成还有别人么?我们既是天子宫嫔,自然心里除了皇上以外再没有别的男子了。”

我虽是面对眉庄,眼角却时刻看着陵容的反应,她听见这话,失神只是在很短的一瞬间。她的目光迅速地扫过我的神色,很快对着我们灿然笑道:“陵容年纪还小,哪里懂得姐姐们说的‘柔情’这话。”我微笑不语,话我已经说到份上了,陵容自然也该是听懂了。

眉庄道:“陵容无故掉了花签,该罚她一罚。不如罚她三杯。”

陵容急忙告饶道:“陵容量小,一杯下肚就头晕,哪禁得起三杯,不行不行。”

我见桌上燃着的红烛烛火有些暗,拔了头上一根银簪子去剔亮,不想那烛芯“啪”的爆了一声,烛焰呼的亮了起来,结了好大一朵灯花。眉庄道:“今儿什么日子,这样多的好兆头都在你宫里?”

陵容亦是喜气洋洋:“看来姐姐的身子果然是要大好了。不如这样,妹妹唱上一首向姐姐道喜。”

“这个倒是新鲜雅致,我还从未听过容妹妹唱歌呢。就劳妹妹唱一支我们听罢。”

陵容敛了敛衣裳,细细的唱了一支《好事近》: 

花动两山春,绿绕翠围时节。雨涨晓来湖面,际天光清彻。 

移尊兰棹压深波,歌吹与尘绝。应向断云浓淡,见湖山真色。

一时寂然无声,陵容唱毕,淳儿痴痴道:“安姐姐,你唱得真好听,我连最好吃的核桃粘也不想着吃了。”

我惊喜道:“好个陵容!果然是深藏不露,我竟不知道你唱得这样好。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眉庄听得如痴如醉,道:“若早听了她唱的歌,‘妙音’娘子又算什么?‘妙音’二字当非你莫数。”

陵容红着脸谦道:“雕虫小技罢了,反倒叫姐姐们笑话。”

“哪里什么笑话,听了这歌我将三月不知肉味了。”

说笑了一阵,又催淳常在抽了花签来看,她放在我手中说:“莞姐姐替我看吧,我却不懂。”我替她看了,画的是小小一枝茉莉,旁边注着“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清香压九秋”(6),另有小字“天公织女簪花”。

我心中一寒,顿觉不祥,即刻又微笑着对她说:“这是好话呢。”又劝她:“爱吃什么再拿点,小厨房里还剩着些的,你去挑些喜欢的我叫小宫女给你包了带回去。”她依言听了,欢喜地跳着去厨房。

眉庄关切道:“怎么?抽到不好的么?”

我笑笑:“也没什么,只是没我们那两支好。”想了想又说:“花是好的,只是那句话看了叫人刺心。”

陵容问:“怎么说?”

“天公织女簪花。相传东晋女子在天公节簪花是为……织女戴孝。”

陵容脸色微变,眉庄强笑道:“闺阁游戏罢了,别当真就是。”

正说着,眉庄的丫头采月进来道:“禀小主,皇上今儿在虹霓阁歇下了。”

眉庄淡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见她出去,才曼声道:“好个余娘子,这么快就翻身了!”

陵容疑惑:“不是才刚放了闭门思过出来么?”

眉庄拈了一粒花生在手,也不吃,只在手指间捻来捻去,附在花生面上的那层红衣在她白皙的指缝间轻飘飘落下,落了一片碎碎的红屑。眉庄拍了拍手道:“这才是人家的本事呢。今儿已经是第三晚了,放出来才几天就承恩三次……”眉庄微一咬牙,却不说下去了。

“怎的那么快就翻了身了?”我问道。

“听说,她跪在皇上仪元殿外唱了一夜的歌,嗓子都哑了,才使皇上再度垂怜。”

陵容眉间隐有忧色,手指绞着手中的绢子道:“那一位向来与惠姐姐不睦。虽然位分低微却嚣张得很。如今看来,皇上怕是又要升她的位分。”说话间偷偷地看着眉庄的神色。

我站起身来,伸手拂去眉庄衣襟上沾着的花生落屑,道:“既然连你也忌讳她了,别人更是如此。若是她那嚣张的品性不改,恐怕不劳你费神别人已经先忍不住下手了。”

眉庄会意:“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轻易出手。”

我嫣然一笑:“浊物而已,哪里值得我们伤神。”

众人皆是不语,端然坐着听着更漏“滴答滴答”地一滴滴响着。眉庄方才展眉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告辞。”

我送她们出了宫门,才回后堂歇下。午夜梦里隐约听见更鼓响了一趟又一趟,老觉得有笑影如一道明晃晃的日光堪破了重重杏花叠影,照耀在我面前。

注释:

(1)、《国风 唐风 绸缪》:这是一首闹新房时唱的歌。诗三章意思相同,首两句是起兴,创造缠绵的气氛,并点明时间;下四句是用玩笑的话来戏谑这对新夫妇:问他(她)在这良宵美景中,将如何享受这幸福的爱情。

(2)、“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出自唐代李商隐《菊花》

(3)、“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云倚栽”一句出自唐代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

(4)、出自宋代苏东坡《海棠》

(5)、出自《夜半乐--咏夹竹桃》

(6)、出自宋代江奎







正文 杏

(起8A点8A中8A文8A网更新时间:2006…7…24 17:11:00本章字数:4813)

清早起来却是下雨了,起先只是淅淅沥沥的如牛毛一般,后来竟是愈下愈大,渐成倾盆之势,哗哗如柱,无数水流顺着殿檐的瓦铛急急的飞溅下来,天地间的草木清新之气被水气冲得弥漫开来,一股子清冽冷香。 

午后雨势更大,我看一看天色,漫声道:“流朱,取了伞与我出去。”

流朱脸色讶异道:“小姐,这么大的雨哪儿也去不成啊。”

晶清上来劝道:“小主这是要上哪里?这么大的雨淋上身,越发不好了。”

槿汐亦劝:“不如待雨小了些小主再出门。”

我只说“去去就来”,再不搭理她们的劝告,流朱无奈道:“咱们小姐的脾气一向如此,说一不二。”只得取了把大伞小心扶着我出去。

走至秋千旁,四周并无一人,杏花疏影里只闻得雨水匝地的声音。我低头看了看被雨水打湿的绣鞋和裙角,微微叹了一口气,原来他竟没有来。自己想想也是好笑,人家堂堂王爷大雨天气不待在王府里赏雨吟诗,好端端的跑来宫里作甚?也许他昨日只是一句戏语,只有我当真了;又或许他是真心邀我共赏曲谱,只是碍于天气不方便进宫。胡思乱想了一阵,他还是未来。风雨中颇有寒意,流朱紧挨着我小声问:“小姐,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我望着眼前如千丝万线织成的细密水帘只是默然,流朱不敢再言语,我微微侧头,看见她被雨水打得精湿的一边肩膀,身体犹自微微发抖,心下油然而生怜意,道:“难为你了,咱们先回去吧,”

流朱忙应了声“是”,一路扶着我回去了。槿汐见我们回来,忙煮了浓浓的一剂姜汤让我们喝下,我又让流朱即刻下去换了衣裳。

雨夜无聊,我坐在暖阁里抚琴,原是弹着一首《雨霖霖》,听着窗外飞溅的的雨水声,竟有些怔怔的,手势也迟缓起来,浣碧端了新鲜果子进来,在一旁道:“小姐是在弹奏《山之高》么?”

我回过神来,道:“怎么进了宫耳朵就不济了?这是《雨霖霖》。”

浣碧惊讶道:“小姐自己听着,可是《雨霖霖》么?”

我心下一惊,怎么我信马由缰的弹奏的曲子竟是《山之高》么,自己怎不晓得?我唤流朱进来,问:“我刚才弹的曲子如何?”

流朱道:“小姐是说刚才那首《山之高》吗?从前听来并不比其他的曲子好,今日听了不知怎的心里老酸酸的。”

我心里一凉,半天才说:“去点一盏檀香来。”

流朱答了“是”,浣碧极小声的说:“如今春日里,可不是点檀香的季节。小姐可是心烦么?”

我瞅她一眼,说:“我累了,去睡吧。”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檀香,原是静神凝思的香。我知道,我怎能不烦乱呢?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向来琴声流露人心,我竟是心有所思,且一日不见便心里放不下么?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可怕而危险的事情!

他是清河王,我是莞贵人,我们之间从来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即使我只是一个幽居无宠的贵人。我明白,从我在云意殿上被记录名册之后,我这一辈子注定是那个我从未看清容颜的皇帝女人。我竟这样对旁的男人,尤其是皇帝的弟弟牵念,对我而言根本是有害无益。我“呼”地翻身从床上坐起,静静看着床边蟠花烛台燃着的红烛上小小的跳跃的火苗。暗自想道,从这一刻起,在我对他还能够保持距离的时候,我再不能见他。

既然下定了心意,我连着三五日没往秋千架那里去。眉庄也连着几日不来,说是皇帝前几日淋了雨,受了些风寒,要前去侍驾。我心知皇帝身子不爽,清河王必定进宫探疾,更是连宫门也不出一步,生怕再遇上。

然而我心中也不好受,闷了几日,听闻皇帝的病好了,探疾的王公大臣们也各自回去了。这才放心往外边走走散心。

素日幽居在棠梨宫内,不过是最家常的素淡衣裙,头上也只零星几点素净珠翠,远离盛装华服。临出门心里还是紧了紧,仿佛有那么一星期盼,怕是还会遇见。重又端坐在铜镜前,挑了一支翡翠簪子插上,又抓了一把钉螺银插针疏疏在髻上插成半月形状。正举着手拿了一对点珠耳环要戴,一侧头瞧见铜镜边缘纹的嫦娥奔月的样子,想起前人的诗句“看碧海青天,夜夜此心何所寄”,心下猛地微微一凉,手势也缓了下来。手一松,那对点珠耳环落在妆台上,兀自滴溜溜转着,隐隐流转淡淡的珠光。我内心颇觉索落,只觉自己这样修饰甚是愚蠢,向来“女为悦己者容”,我却是最不该视他为悦己者的。

甄嬛啊甄嬛,枉你一向自诩聪明,竟是连这一点也看不穿么?如此扪心一问,反倒更难过了起来,我是看穿了的,可是竟是我看穿了如此还是难以自抑么?我到底是怎么了,失常如此,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可遇而不可得的男子罢了。越是这样想,越是不免焦心。终是百无聊赖,独自走了出去。流朱见我一人,也跟着出来伺候。

春雨过后花叶长得更是繁盛,一夜间花蕊纷吐。那一树杏花经了大雨没有凋萎落尽,反而开得更艳更多,如凝了一树的晨光霞影。只是春景不谢,那日的人却不见了。

我心下黯然,流朱见我面色不豫,道:“我推小姐荡会儿秋千吧,松松筋骨也好。”

也不知是不是流朱心不在焉,她的手势极缓,才徐徐荡了几下,忽听得身后有女子厉声的呵斥:“什么人在秋千上!怎的见了余娘子还不过来!”

我听得有人这样对我说话,已是不快,仍是忍住下了秋千回身去看。却见一个身材修长,穿着宫嫔服色,头戴珠翠的女子盈盈站在树下,满脸骄矜。身边一个宫女模样的人指着我唤:“还不过来,正是说你。”我登时恼怒,仍极力忍着,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只站着不过去。流朱皱眉道:“我家小主是棠梨宫莞贵人。”

那宫女目光稍露怯色,打量我几眼,见我衣着朴素,似是不信,只看着余娘子。余娘子掩口笑道:“宫中可有莞贵人这等人物么?我可从没听说过。”

那宫女像是极力回想着什么,半晌道:“回禀小主,棠梨宫是住着位贵人,只是得了顽疾,甚少出门。”

余娘子目光一敛,走近前来道:“莞贵人好。”神色却很是不恭,行礼也是稍稍点头,连膝盖也不屈一下。

我淡淡的笑道:“余娘子好。怎的这般有雅兴出来往这些角落里走动。”

余娘子眼角一飞,轻蔑的道:“妹妹要服侍皇上,哪像姐姐这般空闲?”停了停又说:“妹妹有句话想奉劝姐姐,姐姐既然身患顽疾就少出来走动好,免得传染了别人越发招人嫌。”说完得意洋洋的笑着要走。我心中已然怒极,平白无故遭她羞辱一场,流朱恼得连眉毛也竖起来了。

我心念一转,曼声道:“多谢妹妹提醒,做姐姐的心里有数了。不过姐姐也有一事要告诉妹妹。”

她“哦”了一声,停住脚步骄矜的看着我:“不知姐姐有何高见?”

我含笑道:“听闻皇上向来喜欢礼仪周全的女子。姐姐想告诉妹妹,妹妹刚才对着我行的那个礼甚是不好,想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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