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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下的花环-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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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
    梁大娘说:“是缺奶水。玉秀刚出满月,就听到了三喜的事。打那,奶水就不
够孩子吃了。”
    …………妈妈和梁大娘一家见面后,又看了梁三喜留下的欠帐单,她难受
得直掉泪。让我脱军装转业的事,她再没提起过。
    对梁大娘一家,我和妈妈商量该怎样帮助她们。妈妈这次来,身上没带几个钱,
因我—直想调回去,手头上也没有存款。
    这天下午,炊事班长要到团后勤跟卡车进城拉菜,我便将我的“YASHIKA ”照
像机交给他,让他想法到委托商店里卖掉。我还让他以连队的名义先从团后勤借一
千元现金,我有急用。
    妈妈一再嘱咐炊事班长:“呃,别忘了,买十袋奶粉,买四瓶橘子汁,再买个
奶锅、奶瓶。”……
    新建的烈士陵园就在我们九连驻地的山腰间。梁大娘一家来队的第三天上午,
我和连里的同志们,陪粱大娘祖孙三代去瞻仰了梁三喜烈土的墓。她们婆媳俩象所
有的烈士亲属来队时一样,只是默默地站在亲人的墓前,没有当着我们的面流一滴
眼泪。所不同的是,梁大娘和怀抱着盼盼的玉秀,象举行仪式那样,围着梁三喜的
坟,左转了七圈,右转了七圈。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她们按沂蒙山古老的祭俗,
给亲人“圆坟”……
    两天后,炊事班长回来了。他把从团后勤借来的一千元现金和买来的奶粉等物
全交给了我。加上手头上还有的一点钱,我留出六百二十元准备为梁三喜烈士还帐,
又凑够五百元,准备交给梁大娘。
    我和妈妈又来到梁大娘一家住的屋子里。
    妈妈拿过一袋奶粉拆开,给玉秀讲着奶粉和水的比例应是多少。然后,她往奶
锅里倒一点奶粉,开始调制。弄好后,她将奶装进奶瓶,试了试冷热是否合适,便
抱起盼盼,给盼盼喂奶。
    盼盼大口大口地咂奶……
    梁大娘站在旁边,乐了:“在家时听他们年轻人说城里有这玩艺,俺还不信哩。
啧啧,这玩艺是好……啧啧,人可真有本事,造的那奶头跟真的一样……啧啧,是
好,是好……”
    不大会,盼盼便咂饱了。妈妈把盼盼放在床上。盼盼睁着乌亮亮的眼睛望着我
们,咧开小嘴,甜甜地笑了……
    梁大娘更乐了,转脸对玉秀:“秀哪,这下可不愁了,不愁了!”
    此时,梁大娘愈是高兴,我愈是心酸。勿庸讳言,现代文明离梁大娘她们,还
是何等遥远啊!
    过了会,我把那五百元钱拿出来,放在大娘面前:“大娘,这点钱,请您收下。”
    “孩子,这……这可使不得!”梁大娘用那枣树皮样的手拿起钱,“使不得,
这可使不得!”她硬是把钱塞回我的口袋里。
    我三次把钱掏出,梁大娘十分执拗地又三次把钱塞还给戏。
    “梁嫂……”妈妈伤心地说,“您如果……还看得起我和蒙生,您就……把钱
收下吧! ”
    “老吴呀,这你可就把话说远了!”梁大娘忙说,“你给盼盼买来了这么多奶
粉,这就帮了俺的大忙了,哪好再花你们的钱。庄户人过日子好说,俺手头上还行,
还行。不缺钱。”
    当我和妈妈离开这屋时,我又把那五百元钱放在了床上。
    玉秀火急地追出屋来:“指导员,不行,这可不行。不但俺婆婆不依,俺也不
能收。快,您拿着……真的,俺还有钱,有钱。”
    我回到自己的屋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妈妈讷讷自语:“山里人,山里人的脾气哪……”
    呵,山里人!难道我们不都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吗?我们的军队,是在山沟里
成长壮大;人民的政权,是从山沟里走进高楼。山沟里养育出我们的一切啊!
    前些年我曾一度把拜金主义当作圣经。此时,我才深深感到,人世间总还有比
金钱和权势更珍贵的东西,值得我加倍去珍爱,孜孜去追求。
    极度内疚中,我看了看另外那准备为粱三喜还帐的六百二十元,我心中掠过一
丝儿慰藉。然而,这慰藉很快又变为更难言状的悔恨。
    是的,梁三喜烈士欠下的钱,我有财力悄悄替他偿还。可我和妈妈欠沂蒙山人
民的感情之债,则是任何金钱珠宝所不能偿还的呀!
    ①马陵山位于鲁南和苏北交界处。
    ② 1967 年,篡夺了山东大权的第一把手,在全省发动了所谓“反逆流”运动,
首先把黑手插进了临沂地区。一大批干部和群众被迫上了马陵山。当权者便把这些
干部和群众诬蔑为“马陵山游击队土匪集团”,下令从山东各地抽调了大批武装起
来的“棒子队”,开进了沂蒙山区。当权者提出的行动纲领是:“不打则已,打则
必歼。”
    据1978年12月2 日《大众日报》载,当时临沂地区有四万多人被抓捕、关押、
惨遭毒打,其中有569 人被打死,有9000多人被打伤致残。当地驻军因不支持“反
逆流”,有2000多名指战员也横遭毒打,有的被活活打死,有的被打伤致残。革命
老根据地沂蒙山受到空前的浩劫,成为十年动乱中山东有名的“重灾区”。



 
  
 十三
    这天下午,高干事骑着自行车来到连里。
    一见面,他车子还没放稳,就很激动地对我说:“大有文章可做,大有文章可
做呀!”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不知他为何如此兴奋。
    “战土‘北京’的亲属找到了!”
    “在哪里? ”我急问,“薛凯华的亲属来队了? ”
    “你先猜猜,你们的英雄战士‘北京’,也就是薛凯华烈土……”高干事非常
神秘地望着我,“你猜他的爸爸是谁?”
    我想头不知。
    “雷军长!薛凯华是雷军长的儿子!”
    “啊!!”我大为震惊。过了会,我有些不解地问:“凯华咋姓薛?”
    “军长的老伴姓薛呀,凯华是姓母亲的姓!”高干事滔滔不绝地说,“我听军
里一位干事说,军长有四个女儿,只有凯华一个儿子。军长的大女儿和凯华姓薛,
另外三个女儿姓雷。军长的大女儿姓薛,是因为战争年代,军长的家乡曾多次遭敌
人的血腥屠杀,凡是军属都在劫难逃,所以他的大女儿便随了外祖父家的姓氏。至
于凯华为啥姓薛,听说是因为军长对他唯一的儿子管教极严,当儿子上学取大名时,
军长问儿子是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儿子毫不含糊地说喜欢妈妈。军长哈哈大笑
了一阵,说:‘那好,象你大姐一样,你也跟你妈姓吧!’于是,便给儿子取名薛
凯华……”说到这,高干事突然问我,“呃,军长到你们连来了。怎么,你还没见
到他?”
    “没有。”
    “这就怪了。”高干事楞了会,“军长乘吉普车先到的团里,他离开团时说要
到你们九连来,我是跟在他的吉普车后头,一个劲地蹬车赶来的! ”
    我一听,忙和高干事走出屋,围着营区转了一圈,既没见有吉普车,也没见军
长的影子。
    回到连部,高干事这才顾上蘸湿了毛巾,擦了擦满脸的汗。
    “听说军长早就得知凯华牺牲了,但直到眼下,他还没把儿子牺牲的消息写信
告诉老伴。”稍停,高干事接着对我说,“凯华同志留下了一纸遗书,遗书是师里
烈士收容队在埋葬他的遗体时,从他的上衣口袋里发现的。因遗书上署名只有‘凯
华’两字,当时谁也没想到他是军长的儿子。遗书原件现已在军长手里,这里有师
宣传科的打印件。”说着,高干事拉开采访用的小皮夹,把一纸遗书递给我,“你
看看吧,一纸遗书才华横溢,内涵相当深,相当深!”
    我接过薛凯华的遗书,急切地读下去。
亲爱的爸爸:
    我从北京部队赶赴前线,与您匆匆一见,未及细述。儿知道,爸爸战前的时间,
可谓分秒千金也。
    遵爸爸所嘱,我已来到这担任穿插任务的九连。等待我们九连的将是一场啥样
的恶仗,现在不管对您还是对我们九连来说,都还是个“X”。
    去年冬,爸爸在《军事学术》上读到我写的两篇千字短文,来信对我倍加鼓励,
并夸我有可能是个将才。不,亲爱的爸爸,您的凯华不瞒您说,我不但想当未来的
将军,更想成为未来的元帅!
    嗬,您二十一岁的凯华口气多大呀!不管此乃“野心”也罢,雄心也好,反正
我极推崇闻名世界的这一兵家格言:“不想成为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诚然,
绝非所有的士兵都能成为将军和元帅的。举目当今世界,眼花缭乱的现代物质文明,
对我们这一代骄子有何等的诱惑力呀!但是,我的信条是:花前月下没有将军的摇
篮,卿卿我我中产生不出元帅的气质;恋栈北京的士兵,则不可能成为未来的元帅!
未来的元帅应出自深悉士兵涵义的士兵,应来自血与火的战场上!基于此种认识,
我才请求离开京都,奔赴前线,来做—场“未来元帅之梦”。
    亲爱的爸爸,您去年推荐我读的几部外国军事论著,我大都早巳读过。爸爸年
已五十有七,尚能潜心研究外军,儿感到可钦可佩。爸爸在写给我的信中云:“一
介武夫,是不可能胜任未来战争的!”此语出自爸爸笔下,儿感到尤为振奋! 有人
把军人视为头脑最简单的人,错了,大错特错了! 且不说张翼德的丈八蛇矛和关云
长的青龙偃月刀,即使小米加步枪的时代也一去不返了!现代科学技术日新月异,
世界列强又把科学尖端首先运用于军事。小小地球,日行八万里,转速何等惊人!
现代战争,向我们的元帅和士兵,提出了多少全新的课题!如果我们的双脚虽已踏
上波音747 的舷梯,但大脑却安睡在当年的战马背上,那是多么危险呀!前些年儒
家多遭劫难,但我却企望,我们的元帅和将军,个个都能集虎将之雄风和儒家之文
采于一身!
    亲爱的爸爸,写到这里,我不能不对我的父辈们怀有隐隐怜心。当新中国的礼
炮鸣响之时,你们正值中年,如果从那时,你们便以攻克敌堡的精神去攻占军事科
学高峰,那么,现在的你们则完全会是另一番风采!然而,一场场政治运动的角逐,
一次次“大风大浪”的漩涡,既卷走了你们宝贵的年华,也冲走了中华民族多少物
质的和精神的财富啊! 更有甚者,有人乱中谋私利,把人民交付的权力当作美酒啜
饮,那就更令人可悲可叹了!
    爸爸,我知道,用牢骚去对待昨天是无济于事的。那么,让你们老一代带领我
们新一代,赶紧去抡救明天吧!
    亲爱的爸爸:马上就要集合了,您戎马生涯大半生,打仗意味着什么,勿庸儿
赘言。如果战场上我作为一名士兵而献身,当然不需举国为我这“未来的元帅”举
行葬礼。不过,能头枕祖国的巍巍青山,身盖南疆殷红的泥土,我虽死而无憾,也
无愧于华夏之后代,黄帝之子孙了。
    此次战争胜券稳操,凯旋指日可待。
    祝爸爸键康长寿!
                                   您的爱子:凯华敬上
                                1979年2月16日下午四时
    爸爸:参战前连里包的“三鲜”水饺,眼下尚未出锅,容我再赘几笔:假如我
在战斗中牺牲,望爸爸缓一些日子再把我牺牲的消息告诉我最亲爱的妈妈。如果说
爸爸那种“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严厉父爱不会使儿沦为纨袴子弟的话,那么,妈妈
的拳拳慈母之情,则更使儿倍觉人间的温暖。此时,一想起妈妈,儿就泪洞信笺,
在爸爸蒙难之时,是妈妈带我闯过了生活的险关驿站!妈妈的心脏不太好,她实在
承受不了更多的压力了。
    另:妈妈曾多次让我改为父姓,一旦我牺牲,儿愿遵从母命。望爸爸转告组织。
    再:当爸爸站在我墓前的时候,我望爸爸切莫为儿脱帽哀悼,只要爸爸对着儿
的墓默默望几眼,儿则足矣! 这是因为,爸爸脱帽容易使儿想起爸爸“甩帽”。
“十年”中,爸爸每次“甩帽”都横遭罹难!儿在九泉之下,祝愿爸爸永远发扬
“甩帽”精神,但儿却惧怕那常常惹爸爸“甩帽”的年月会卷土重来!不过,谁要
再想给中华民族酝酿悲剧,历史已不答应,十亿人民也决不会答应。看来,我的担
心又是多余的。
                                         儿:凯华又及
    一纸遗书,令我荡气回肠! “赵指导员,你……”高干事见我热泪滴滴,有些
不解! 我并非感情脆弱,我在战场上目睹了凯华的大智大勇,此时捧读他的遗书所
产生的激动,是局外人压根不能体味的呀!
    屋外传来吉普车响。我和高干事出屋一看,正是军长坐的吉普车,却不见军长
在车中。司机告诉我们,军长从团里又到了营里看了看,他现在已到烈士陵园去了,
一会就到连里来。
    我和高干事沿着新修起的路,直奔山腰间新建的烈士陵园。
    只见军长站在写有“薛凯华烈士之基”的石碑前,默默为薛凯华致哀。许是遵
照儿子的遗言,他没有脱帽。过了会,他后退一步,庄重地抬起右手,为长眠的儿
子致军礼。良久,他才把右手缓缓垂下……
    我和高干事轻轻走过去,只见军长老泪横流,大滴大滴的泪珠洒落在他的胸前
……
    “遵照凯华的遗愿,你们给团政治处写份报告,把凯华的姓……改过来吧。”
军长声音嘶哑地对我说,“另外,我拜托你们,给凯华换一块墓碑,把‘薛’字改
为‘雷’字……”
    我擦了擦泪眼,连连点头应着。
    这时,高干事打开照像机,要为军长在烈士墓前拍照,被军长挥手制止了。
    “你,是团里的报道干事? ”
    “是!”高干事立正回答。
    “宣传凯华一定要实事求是。”
    “是。”
    “不要在凯华改随父姓这事上做文章,报道中还是称他为薛凯华。”
    “是。”
    “凯华就是凯华,文章中不要出现我的名字。半点都不要借凯华来吹捧我。”
    “是。”
    “关于九连副连长靳开来没有立功的问题,请你给我搞份调查报告。”
    “是。”
    “十天之内寄给我。”
    “是。”
    “战场上,靳开来打得不错吆”
    “是。”
    “你俩先回去吧,”军长对我和高干事说,“我在这里再停一会……”
    我和高干事离开了烈士陵园。当我俩走十几步回头望时,只见军长低头蹲在凯
华的墓前,一手按着石碑,辕身瑟瑟颤抖。当我们转身朝山下走时,隐隐约约听见
军长在抽泣……    



 
  
 十四
    我把凯华是军长之子的事告诉了妈妈,妈妈先是愕然,后是叹息,半晌没说一
句话。
    我从妈妈住的屋里走出来,站在营区外的路旁等候军长。不大会,军长从山上
下来了。
    军长先看望了梁大娘一家,才来到连部坐下。他让我向他汇报了梁大娘一家的
遭遇,并看了梁三喜留下的欠帐单。他指示让我抽空多跟梁大娘和韩玉秀唠唠家常,
连里要尽量帮助梁大娘一家解决些具体因难,有些长期需要解决的问题,可通过部
队组织反映给地方政府……
    开晚饭时,军长亲自去把梁大娘一家请到连部里,陪着梁大娘一家吃饭。军长
让我喊我妈妈一块来就餐,但妈妈推说她身体不舒服,没来……
    吃过饭,军长让我带他到我妈妈住的屋里。
    “吴大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呀!”军长进门便嚷道,“不过,我知道你吴
大姐是有意躲开我!”
    半倚在床上的妈妈忙坐起来,朝军长点了点头。
    “我这次到九连来,一是想在凯华的墓前站站,但主要还是想见见你这吴大姐!
不过,有言在先,我老雷可不是来负荆请罪的! ”军长说罢,坐了下来。
    妈妈尴尬无语。
    “吴大姐,老实对你说,我老雷早有思想准备。准备打完仗后,你哭着来跟我
算帐,跟我来要儿子!”军长点起一支烟,重重地抽了一口,“蒙生虽没死在战场
上,但也是九死一生吆!”
    “老雷,您别……”
    “不。你听我把话说完。不错,我在电话上臭骂了你一通,我那是忍无可忍!
你可以恨我‘雷神爷’不近人情,但我老雷至今不悔!吴大姐哪,你的胆量可真不
小呀!你出面打电话,你为啥不让我那指挥千军万马的老首长跟我打交道?他可以
给我下指示,让我执行吆!但是,我量他不会,也量他不敢!那种时候,你竟敢占
用我前沿指挥所的电话,托我办那种事,你……你,你就没想想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军长激动地用手指“咚咚”敲打着桌面。压了压火,他接上说,“要是时间后退三
十几年,如果我‘雷神爷’托你大姐办那种军人最忌讳的事,你会咋办?骂我一通,
搧我两耳刮子,那是轻的!给我一粒枪子,算我活该!当年是个啥样情景?‘妻子
送郎上战场,母亲送儿打东洋’吆!那首歌,还是你吴大姐一句一拍教我唱会的,
唱得热血沸腾吆!”
    “老雷,您别说了……”妈妈啜泣起来。
    “不。我今晚的话多着呢!你这次来,我满足你的要求。我老雷没有忘记我当
年说过的话:有恩不报非君子!没有你吴大姐把我从死尸堆里背出来,我‘雷神爷
’能活到今天当军长吗?!”军长一下拧死烟蒂,站了起来,“行呀!只要蒙生本
人也同意,你这遭来可以把他领回去!穿着军装回去可以,脱掉军装回去也行!我
老雷办事图干脆,这次,我签字!我画圈!”
    “老雷……”妈妈哭出声来了。
    “但是,签字画圈之后,我的吴大姐呀,我老雷得让你扪心问一问!那么办了,
是报你的恩呢,还是把你往泥坑里推呢? 那么办了,死去的烈士会不会答应? 养育
我们的人民能不能答应?!别的不说,单说四三年秋在沂蒙山的那场突围战,我带
的那个营是整整四百人哪!可—仗下来,当吴大姐你把我从死尸堆里背地来后,活
下来的有多少?只有四十三个幸存者,刚过十分之一呀……”
    军长的声音沙哑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发湿的眼睛,又坐了下来。他又点起一
支烟,轻轻地喷吐着。
    妈妈不停地拭泪,军长看看她,放缓了声调:“在延安整风的时候,我们曾学
过郭老写的《甲申三百年祭》。那时候体会还不深。现在回过头来看,打天下,坐
天下,居功骄傲,贪安逸,图享受,会毁掉一切的!前些年我靠边站,得空啃了几
本古书,我反复诵读过社牧的《阿房宫赋》,杜牧就秦王朝的灭亡,发出这样的感
叹:‘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我们党作为工人阶级的先进部队,当然不可与历代农民起义相提并论。不过,两
千多年封建特权的劣根性,资产阶级腐朽发霉的毒菌,在我们党内还是很有些市场
呵!我们还有没有‘倒退’之虞呢? 是否还要让我们的后人来“哀’我们呢? 这完
全取决于我们自己!”军长抽了口烟,看看我,“经过十年动乱后,现在有人指责
青年一代‘看破了红尘’。那么,我们这些老家伙中有没有所谓‘否破红尘’的? 
依仗权势,胡作非为,互开后门,损公肥己……发展下去,不得了哇!老百姓有句
土话,叫作上梁正下梁歪。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做出样子来,咋去教育青年一代?蒙
生现在是功臣了,我不好再批评他。他过去之所以那样,固然有他自己的原因,可
吴大姐呀,难道你这当妈妈的就没有责任吗?”
    妈妈含泪点了点头。
    军长望着我妈妈:“你八岁卖给地主当丫头,我七岁就给东家放牛。现在给青
年人忆苦思甜,怕是起不到明显作用了。但我们这些老家伙常想想过去的苦。那还
是很有好处的。‘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列宁算是把话说到家了!”军长弹
了弹烟灰,又吸了口烟,“六五年我到北京开会时,和陈老总进行过一次长谈。当
谈到我们当年在山东时,陈老总意味深长地说,在他进棺材之前,他忘不了山东父
老!当然,我们的陈老总不单是指山东父老,他指的是人民! 要说报恩,我们要一
辈子报答人民的大恩大德,而不是把我们当成人民的救世主!革命,是人民用小米
喂大的;胜利,是人民用小车推出来的呀!”
    一弯月儿在窗棂上探出头来,投进点点银辉,屋内,静极了。
    “今天见到梁大娘,别提我心里是啥滋味儿。”军长深沉地说,“吴大姐,你
的蒙生是吃着梁大娘的奶长大的。可你看看梁大娘穿的那身衣裳,你再看看梁三喜
留下的那欠帐单,你就不难想象出,她们还过着啥样的日子啊……”
    军长的眼里闪着泪光,妈妈也在抹泪。
    “不错。吴大姐,十年动乱中,你我这些老家伙们都吃过苦,挨过整。可我要
说,受苦受难最厉害的不是我们,是梁大娘那样的老百姓!不必隐讳,就是我在蹲
班房时,我吃的用的也比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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