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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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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黍忽然发现,阳光竟然也会有寒冷的时候。天空中的日头显得高而且远,像是憎厌这惨烈的一幕,所以远远地回避着,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微甜的血腥气息,很像是在地窖中藏得太久的酒的气味,微甜、潮湿,还有一股淡淡的腐朽的气息。

在混战的所有人当中,苍黍的修为是最高的,所以,亡于他刀下的人也是最多的。刀穿过了太多人的躯体,苍黍甚至感觉到了刀身已变得温热,好像他所握着的已不再是一柄刀,而是某种有着邪恶生命的东西。

莫非,是亡者的血熨热了他的刀?

莫非,是亡者的灵魂依附于他的刀上,使他会感到手中的刀像是随时都会活过来?

苍黍第一次感到杀人有时也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苍黍感到周围忽然间静了下来,金铁交鸣声、鲜血抛洒飘落地上的声音……全都忽然消失了,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感到异常得诡异。目光迅速四扫时,苍黍才发现他所带来的人都已倒下了,倒在血泊中。

苍黍的胃骤然紧缩,一股凉意缓缓地升了上来。

此刻,对方只剩下六人尚活着。

无论是六个鬼卒,还是苍黍,都是浑身浴血,眼中闪着既疯狂又疲惫的光芒。

苍黍心头的凉意并非因为惊惧而生,虽然对方还有六人,而且此刻苍黍发现自己已经受了伤,且不止一处,只是不太严重,加上方才已全身心地投入厮杀中,连受伤都被他所忽视,并没有必然能胜过这六个鬼卒的信心,但他心中的凉意的确不是因为惊惧而生。

不是因为惊惧,又是为了什么?苍黍自己也不能分辨清楚。他只知道,现在他的心中竟然没有愤怒,纵然死的人除了九歌城战士就是六道门弟子,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与他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可他却没有愤怒。

他忽然感到自己是一只被逼上绝境的困虎,而六个鬼卒则是对他紧逼不放的狼。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仇恨,但为了生存,却又不得不全力以赴地设法结束对方的性命。

苍黍的心头忽然浮现了一个问题:如果此刻晏聪还在此处,自己还有生存的希望吗?

心中浮现这个问题时,苍黍的心中这才升腾起仇恨。他恨的不是鬼卒,而是晏聪!“为什么晏聪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能够逢凶化吉?如果这一次自己亡于六个劫域人手中,那日后又有谁能确知我是死在劫域人手下,而劫域人又是晏聪引来的?”

留在木白山口的人当然很可能会推测出苍黍的死因,但却也仅仅只能止于推测而已,很难有真凭实据证实这一点。毕竟很少有人会相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晏聪能够被这么多的劫域人称为“主人”,尽管这是事实。

所以,苍黍决不能败亡!如果他与他的父亲都因晏聪而死,那么他将永不瞑目。

苍黍将手中的刀慢慢地越握越紧。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远方传来的惊人啸声!

这样惊人的啸声就在不久前苍黍厮杀正酣时已经听到了一次,但那时苍黍根本无暇分神去留意,而这一次却不同。

啸声让苍黍暗吃一惊,他绝对相信能发出如此啸声者,唯有大劫主!

这使苍黍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是何等危险。

他的手心立时渗出了冷汗。

几乎是同时,六名鬼卒的神情忽然变得极为不安!还没等苍黍回过神来,六名鬼卒突然出乎他意料地转身狂奔,很快就穿入一片丛林之中,消失于苍黍的视野之外。

苍黍久久回不过神来,他实在不明白方才还悍不畏死的鬼卒何以会突然畏惧而逃,让他们畏惧的又是什么?难道居然是大劫主?那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苍黍没有追击。

本以为不可避免的最后一场厮杀竟然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从肉体到精神都一下子有极度的疲惫感紧紧地包围着苍黍。

他怔怔地立着,有相当长的时间,他不知该做什么,脑海中也是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惊醒了苍黍。他循着脚步声望去,看到几人正向这边走来,其中一人他立即认出了,那人便是他的师父——九歌城城主萧九歌!对于萧九歌的身影,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苍黍的心头既欣喜又遗憾,他遗憾的是为何师父萧九歌不早一点出现,那样萧九歌就可以亲眼目睹一个真相:杀害众九歌城战士以及六道门弟子的,是劫域人!与师父萧九歌同行的人也一样可以目睹这一幕。如此一来,再由守于木白山口的九歌城战士、六道门弟子证实这些戴着竹笠的劫域人是听命于晏聪的,那么,从此晏聪就再也休想能在乐土安心立足了。苍黍知道与师父萧九歌在一起的是景睢、地司危,而他们三人的话,又有几人会怀疑?

向苍黍这边走来者的确是三个人,可是萧九歌横抱着的又是什么人 ?'…fsktxt'难道会是他们击败了大劫主,他所抱的是大劫主的尸体?

苍黍心头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当萧九歌等人走近了一些后,苍黍惊愕地发现与师父同行的虽然的确有地司危,但另一人却不是景睢,而是晏聪!而萧九歌横抱着的人从体形上看,应该就是景睢。

苍黍一下子呆住了!

他万万没有料到晏聪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会是与他的师父萧九歌以及地司危一同出现!

这样的意外让苍黍一下子乱了方寸。

苍黍的判断没有错,萧九歌横抱着的确实是景睢的遗躯,与他同行的则是地司危与晏聪。

原来晏聪出现后,大劫主虽然表现得很是愤怒,但最终他并没有出手,似乎对晏聪、地司危、萧九歌三人的联手颇为顾忌,竟不战而退!对于大劫主来说,也许这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那一声长啸,的确是大劫主发出的,他的用意,是为了在退走的同时,召唤乐将等人。乐将、牙夭等人已是大劫主目前在乐土所能利用的最后力量了,他决不愿轻易失去。

而那六个鬼卒也正是听出了后面的那一声长啸是来自于他们昔日的主人大劫主,才显得那么不安。虽然他们已投靠了晏聪,但大劫主的积威仍在,多年来对大劫主的敬畏不是短时间内所能改变的。他们屈服于晏聪时固然是形势所迫,但更主要的是大劫主远离他们,所以才能下决心投靠晏聪,一旦他们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大劫主就在左近,那份暂时隐蔽起来的对大劫主的畏惧就会再一次萌生。

他们深深地明白背叛大劫主意味着什么,一旦落在大劫主手中,降临于他们身上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噩梦。

于是,他们选择了逃离!

大劫主出人意料地退走,让地司危、萧九歌都未能及时作出反应,他们本以为以大劫主的狂傲,一定会全力以赴决一死战的。

大劫主退得突然,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在事先没有预料的情况下,能够后发制人,截下退却的大劫主?!

至少,已经受了伤的地司危、萧九歌不能!

地司危、萧九歌心中明白大劫主之所以退走,就是因为晏聪的出现。他们心头感慨万千,暗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最后关头会是一个如此年轻的人扭转了局面。

萧九歌的感慨尤其深,他知道晏聪与苍黍的微妙关系。如今,一个是他的弟子,一个则是对他有恩的人。

当他们忽见苍黍独自一人怔怔地站着,身侧尸首狼藉时,大吃一惊!萧九歌、地司危立即想到这是大劫主带领的人马与九歌城、六道门中人厮杀的结果,唯有晏聪对真相心知肚明,他暗自庆幸及时与那些鬼卒分道而行。虽然论武道修为,他不惧九歌城、六道门的任何人,但这样的结局,显然比若是他与劫域鬼卒留在一起时遭遇苍黍更好。

萧九歌见苍黍的神情有些异样,以至于连他走近时竟忘了该施礼迎候,猜测苍黍或许是对其父的死耿耿于怀,所以见了晏聪时才会神情异样。在萧九歌看来,苍封神的死,的确可以说是咎由自取,所以苍黍怨恨晏聪是没有理由的。

萧九歌索性在苍黍未作出什么反应之前首先开口道:“黍儿,为师与地司危大人虽遭遇了大劫主,但此人不愧为魔道第一人,这次若不是晏聪出手相助,只怕为师已性命难保……可惜,景老前辈还是遭了毒手!”

苍黍既是萧九歌的弟子,又是萧九歌的乘龙快婿,但苍黍自幼就投入萧九歌门下,两人已习惯了以师徒相称。

苍黍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晏聪竟救了师父?!那若我再告诉师父这些劫域人是晏聪的随从,师父会相信吗?就算会相信,以眼下这样的情景,师父又会怎么做?无论如何,师父也不会立即与晏聪反目的……”

在很短的时间内,苍黍心中闪过了许多的念头,感到深深的失落:晏聪有救师父的能力,这意味着什么是再清楚不过了。

苍黍终于向晏聪深施了一礼,道:“晏兄弟仗义相助,在下敬佩得很。”

萧九歌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苍黍终究还是识得大体,景睢生前说他心胸狭隘,会不会有失偏颇?

晏聪还了一礼,心中有些可怜苍黍。苍黍真正的心理,他是心知肚明的。

“花师弟为什么要拦阻我追杀劫域的人 ?'…fsktxt'”凡伽颇为不满地道。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还忍不住投向乐将等人退走的方向。

“劫域人方才并未落下风,但在听到那声长啸之后,立即退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声长啸应该是大劫主在召唤他们。”花犯道。

“是大劫主又如何?我们四大圣地何尝怕过什么?”凡伽道。

花犯笑了笑,也不争辩。

一直在天空中盘旋的大黑飞落下来,落在凡伽的脚边,想用头去蹭凡伽的腿时,凡伽却没好气地将它一脚踢开了。

风浅舞见状,便岔开话题道:“这样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南许许的下落。”

凡伽道:“乐土武道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追查南许许的下落,但追查了这么多年都一无所获,我们能够与他擦肩而过,已经足够幸运了。”

花犯对自己有意放过南许许这件事多少有些内疚,在这样的心理影响下,他显得很坚决地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应全力以赴查找他的下落。”说这番话时,他心里想到若是真的再一次遭遇了曾救过自己一命的南许许,自己又该当如何?

在这件事上,凡伽却又显得有些不甚坚决了,他道:“不知四大圣地其他人有没有收获?我们出来已有些时日了,不若先回圣地,一来可以避免同门担心;二来也可以知道其他人是否已有收获。”

没想到风浅舞却坚决反对,她道:“师尊既然让我们独自涉足武界,相信是因为他们对我们已有了足够的信心,同时也是为了看看我们是否有担当重任的能力。如果现在一无所获就返回圣地,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无论是花犯、风浅舞,还是凡伽,都是同辈弟子中最出类拔萃者,九灵皇真门、一心一叶斋、大罗飞焚门也都已将他们视做未来的担当一门之主的人选,对他们着力栽培。这一点,从花犯能够同时得到“混沌妙鉴”以及“守一剑”就可见一斑,风浅舞这番话也不无道理。

花犯笑道:“风师姐倒真是女中英杰,将来定是一心一叶斋主人的不二人选。”

风浅舞却不笑,她淡淡地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永远不会被推上门主的位置。”

她的神情太严肃了,以至于花犯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与大劫主的一战使地司危发现凭现有的力量要想将大劫主困在万圣盆地,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像以樊笼绝对困不住一头疯虎一样。

地司危、萧九歌以最快的速度传讯守在万圣盆地四周的乐土武界各路人马放弃对大劫主的围困。

地司危、萧九歌的用意是不想再添无谓的牺牲,连景睢都仅在一个照面下就被大劫主击杀,其他人要拦阻大劫主,结局可想而知。

只是守在万圣盆地周围的人并不只是九歌城、六道门的人。地司危的部属当然会依令而行,九歌城、六道门的人也照办了,但除此之外,却有相当一部分人马并没有照办,在他们看来,事先地司危、萧九歌将他们说服,使之参与“灭劫”一役,若是最终连大劫主的容貌都未见上,就要放弃,这未免太可笑,不少人都有被愚弄的感觉。

所以,尽管地司危、萧九歌传讯得很及时,但事情的发展却并不是他们所希望的那样。

为此,守在万圣盆地东部的以无机谷弟子为首的人马遭受了重大的损失。正如萧九歌、地司危估计的那样,他们根本无法拦截北去的大劫主。

劫域并非在乐土之东,而大劫主却选择了向东退却,这颇为出人意料。很难想象为什么大劫主在明知行踪已暴露的情况下,却不退回劫域,而要留在乐土。

萧九歌已受了不轻的伤,所以就没有急着追踪大劫主,而是暂时留在了万圣盆地。这时在万圣盆地一带已聚集了不下二千人的各路人马,景睢之死让六道门对大劫主恨之入骨,他们自告奋勇地担负起追踪大劫主的重任,谁都知道六道门的追踪术是独步乐土的。

而更多的人马则准备随时策应。大劫主不问缘由胡乱杀人的暴戾,直接将万圣盆地周遭一带大大小小的各股力量逼至不得不团结一致共同对付大劫主的处境,大劫主为自己树立了太多的敌人。与他敌对的力量如果分散,的确无法对大劫主构成实质性的威胁,但会合一起,就绝对不容小觑了。

萧九歌受了伤需得静养,六道门又已是群龙无首,在与鬼卒之战中被杀的数十人的善后事宜,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苍黍的身上。而地司危则全力协调各路人马,他奉冥皇之命对付大劫主,现在能得到这么多的援手,可以说是他的幸运。如果大劫主不是因为失了天瑞而大肆杀戮激怒了整个乐土武界,恐怕地司危就唯有孤军奋战了,至多能得到九歌城、六道门的援助。

九歌城能首先作出反应是有原因的,因为九歌城在乐土之北,是直接面对劫域的要塞,多年来就一直面临着劫域的无形压力。如果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劫域之祸,九歌城当然求之不得。而六道门与九歌城因为有联姻的关系,一向交往密切,所以也随之而动了。

萧九歌在万圣盆地靠近东部地带的一个小镇暂时住下了,随他同行的有九歌城战士数十人,他们将这个小镇一家最大的客栈包了下来。

而另一家客栈则成了地司危驻足之地。与大劫主正面交战之后,地司危意识到唯有再与更多的乐土绝顶高手联手,方有胜算,所以他已改变了策略,并不急于对付大劫主,而是想方设法一直牢牢把握大劫主的行踪,同时向禅都求援。他已知晓禅都平定了千岛盟之乱,应该可以腾出力量对付大劫主了。

地司危稳稳地撒出了一张网,但在这张网没有变得足够牢固时,他决不愿轻易收拢。只要暂时不收网,大劫主就无法对“网”形成多大的破坏。

地司危实在是一个高明的猎手!虽然他的武道修为并不是双相八司中最高的,但做这样的事,却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无怪乎当冥皇说是由地司危担当对付大劫主重任时,天惑大相很是赞同。

让地司危高兴的是就当他在客栈落脚的时候,其部属禀报说有四大圣地的三个年轻人前来求见,其中就有被乐土人称做“金童玉女”的花犯与风浅舞。

乐土人皆知每一次乐土武界面临浩劫之时,四大圣地都能够挺身而出,锄强扶弱,维护乐土安宁,且难能可贵的是四大圣地虽然具有很大的实力,极高的声誉,却从不介入各种纷争中,甘于淡泊,独善其身。对于“灭劫”,四大圣地是决不会袖手旁观的,地司危早已听说“金童玉女”是四大圣地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三人此番前来求见,十有八九是要与他携手共对大劫主,地司危如何能不喜?

他立即亲自前去相迎花犯、风浅舞、凡伽。

当他见到花犯等三人时,眼中不由有了微微的笑意——这是他离开禅都后第一次有了笑意。

眼前三个年轻人无一不是气度非凡、极富朝气,让人一见就顿生好感。

地司危暗自叹道:“四大圣地不愧为乐土武界之首,如此可遇不可求的良材,竟全投在了他们的门下。老夫算是阅人不少了,能与这三个年轻人相提并论的,也只有晏聪了。”

而此时的晏聪正在拜访萧九歌。

对于晏聪来客栈拜访,萧九歌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晏聪所说的一番话。

“萧城主,有一件事在下不能不说,曾与九歌城、六道门血战的劫域人其实是我带入万圣盆地的。”

“哦?”萧九歌吃了一惊,愕然道,“怎会如此?”

其实在此之前,苍黍已私下将这件事禀告了萧九歌。萧九歌的吃惊之处并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晏聪为什么要在无人追问的情况下自己说出这件事。

“他们虽是劫域的人,但已被在下收服,我的想法是他们追随大劫主,对大劫主的习性必有了解,所以可以借助他们尽快找到大劫主。事实也的确如此,我能够及时赶到万圣盆地,就是借助于这些劫域人。先前他们既肯归顺,我便不想赶尽杀绝,没想到竟留下了隐患,使六道门、九歌城遭受伤亡。也许是我太疏心了,若是当时有我在,或许可以向苍黍解释清楚。”

但若他留在马车上,又如何能及时助地司危、萧九歌一臂之力?

萧九歌沉默了良久,方道:“这恐怕是天意吧,晏公子就不必为此挂怀了。说起来,都是苍黍太莽撞了。”

晏聪听萧九歌这么说,知道不会再有人追究此事了——至少在“灭劫”一役未结束之前,不会有人追究此事。

这就够了。

以地司危的身份,当然可以动用大冥王朝的灵鹞传讯。冥皇很快便得知万圣盆地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如今大劫主已处于重重监视之下。看似大劫主可以横行无忌、无人能挡,但只要时机成熟,就可以将之收入网中。

所谓的“时机成熟”,自是指冥皇加派高手增援之后。地司危以灵鹞传讯的目的,就是求援。

这应该算是一个喜讯,至少不是坏事。

在此之前,冥皇还得知另一件事,一件与剑帛人有关的事,那就是在九歌城以北,剑帛人已开始大兴土木,声称是奉圣谕欲建剑帛城。

圣谕的的确确是存在的,九歌城自然就无法干涉此事,唯有以十分火急之速向冥皇禀报请求定夺。

冥皇暗暗叫苦的同时,也不能不佩服剑帛人行事之快捷果断。

当然,最让他既佩服又无可奈何的还是姒伊。谁会想到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子,竟能在与大冥冥皇的交锋中不显山不露水地占尽了主动?

圣谕已被剑帛人公诸于众,冥皇不可能再收回成命,唯有让九歌城暂时不要干涉剑帛人筑城之举,静观其变,再作定夺。

冥皇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对策,但心里已决定将适时派兵马进驻剑帛城。这一点,本已得到了姒伊的认同,就算姒伊反悔,冥皇也会让人强行进驻的,他相信最终的胜利者仍是自己。

有剑帛人的干扰,冥皇的心情便欠佳了,故当他得知“灭劫”之举的进展情况后,并未显得如何兴奋。

地司危既然已向禅都求救,冥皇就不能置之不理。照理,千岛盟之乱已平复,要分出力量对付大劫主并不难,但冥皇却迟迟无法决定由谁担当此任。

因为,他与大劫主,与劫域之间,确有隐情。对于大冥王朝上上下下来说,只要能战胜大劫主即可,唯独对冥皇来说,却绝非这么简单。

而他的矛盾是绝对不能对任何人道诉的,包括双相八司也不例外——这,无疑是一种极大的痛苦。

在紫晶宫,在禅都,在乐土,他皆可一呼万应,但他却比谁都更寂寞孤独。

当一个人心中有矛盾、困惑,却不能向任何人道诉,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反刍时,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千岛盟人,大劫主,剑帛人,还有香兮公主……

这些日子来,变故频频,冥皇为此而承受了太多的压力,而这些压力,不知何时方得解脱。

铜雀馆一役,使铜雀馆被损毁了不少。不过这几年铜雀馆在禅都挣了个盆满钵满,只要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就可以迅速地恢复元气。

在千岛盟人退出铜雀馆的当夜,铜雀馆年轻而美丽的主人眉小楼就找来了禅都最好的工匠,连夜赶修铜雀馆。第三天,一个美轮美奂的铜雀馆重现了。

对于一些人来说,铜雀馆已成为了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千岛盟之乱的确让这些人惊出一身冷汗,但他们根本就无法真正地抵挡住铜雀馆的诱惑。

在自成一体的楼阁的一间居室里,眉小楼正慵懒地斜卧在一张宽大的床上,任凭一个约十三四岁的婢女为她轻捶双腿。

屋内焚着香,一角还烧着火炕,丝毫没有秋的凉意,眉小楼罗裳单薄,曲线玲珑诱人。

她微闭着眼,默默地聆听着铜雀馆的欢声笑语。

铜雀馆的女子个个都被眉小楼调教得颇有手段,她们可以让每一位客人在铜雀馆找到快乐。至于这种快乐是真是假,是否过于轻飘空洞已不重要,就像铜雀馆中艳女的曲意逢迎、笑颜、承欢是真是假并不重要一样,重要的是客人心甘情愿地为他们所得到的快乐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并乐此而不疲。

夜夜笙歌,是铜雀馆最贴切的写照,眉小楼早已习惯。

就像鱼已习惯了在水中一样,只有在铜雀馆独有的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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