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绚舞飞扬·锦瑟无端-第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纽扣情缘(1)
文/李晓琳
'壹'
小女孩朵朵蹲踞在家门前的泥地上玩弹珠游戏的时候,整个梧桐镇正呈焦缩状忍耐着六月的骄阳。植物叶子被耗光了水分,皱卷起来,疲沓得有点像人的精神。兴许酷暑天最明智的去处便是,留在室内,小茶微抿,小扇轻摇,睡个疏懒的小觉。
朵朵玩游戏的表情专注得很,仿佛天底下唯有这时少了母亲慧如的管制,独剩下她一个人。这自由来得难得,却也极落寞——或者十岁的女童还不太能明白落寞的滋味,可与同龄孩子相比,这女孩已经多少显得沉默与落落寡合。可这毕竟不是天性,这是慧如调教出来的结果。她抬起头瞥向胡同口的时候,正瞧见一辆枣红色的三轮出租车朝这边驶来,面积有限的棚板上载满各种家具物什。她好奇地看到这只奇异的小车颤巍巍、温吞吞地蹒跚而来,像一只负重过多的甲壳虫,直到停在细胡同5号——她家隔壁的门前。车门打开,车上变戏法地踏出一只着高跟凉鞋的女人脚,一只行动不便的老人的缠足小脚,一只着黑皮鞋的小男孩的脚,继而一只四角玲珑的小猫。
身材高挑的女人移步过来,指着因长久无人居住而剥落的门牌,笑问道:
小姑娘,请问这是不是细胡同5号?
多年后朵朵回想起如今的场景来,还觉得叶晴阿姨的美简直如同一场错觉,因美得过分精致而有点气势逼人。
她错愕地点点头,看见那黑皮鞋小男孩笑嘻嘻地朝她眨眨眼。也许路途跋涉的缘故,他面容疲倦,衣服被挤得皱巴巴,黑皮鞋脏兮兮得染满污泥。朵朵却对这个调皮而邋遢的男孩颇有好感,她看到一家人继而迅速地闪进门缝里。猫脚步轻细。
节奏紊乱,慧如很快便发现,整个下午朵朵练琴时都明显心思不专。她搞不清女儿在想什么,这种情况极为少有。明眼人看来,这些年慧如无疑是在致力于将朵朵培养为一个乖顺的线偶人,她拽一拽线的这头,就可以即刻把握朵朵的每一个动作。慧如自己当然并不是这么认为,“我们一定要把女儿培养成博学儒雅、知书达礼的女孩儿”,她常常踌躇满志地这么对她的丈夫顾俊说。
慧如的心里此刻真有点窝火,她想朵朵当然不会知道,自己还在替她忖度着别的什么事,为这件事她整天忧心忡忡。早上出门买菜的时候,巷口的王太太凑上来说,你还不知道吗慧如,你们家隔壁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听说,是刚离过婚的一个女人,带着老太太和小儿子,下午就要搬进来了……
她想吃罢晚饭一定要亲自登门拜访一趟,探探底细。朵朵出生的这十年来,为了给女儿一个健康高雅的成长环境,他们已经不知搬过多少次家。如今回想起醉汉家偷窃成癖的儿子,或者刘寡妇家习惯骂粗口的小女儿,慧如还常常心里发怵。朵朵似乎天生喜欢跟这样的人黏在一起,对门高府阔斯文涵养的少爷小姐们却提不起任何兴趣。在交往这样的事情上,慧如以为任何程度的敏感都算不上神经过敏,她决不能因一时疏忽而放纵女儿到贫穷粗鲁的道路上去。
琴声突然止住了,朵朵扭过头轻声提醒慧如道:“妈妈,有人敲门。”慧如这才听到,铁门处正有规律的笃笃声传来。
朵朵支起耳朵听门口的对话,像她盼望的那样,新来的叶阿姨带着她的小儿子来了。她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这时是该站到客厅门口去,还是坐到沙发里,抑或继续坐在这里规规矩矩地弹琴。
纽扣情缘(2)
叶晴换了一身素黑衣服,这让她浑身上下看不出任何喜气,没有上妆,脸色因而有点泛白。这些却都遮掩不住她的美貌。进门的时候,她的身上散发出幽微残余脂粉的香气,不时挑弄着人的鼻头。这给她的美又蒙上一层神秘感。
朵朵,快过来,这是叶阿姨,小侠哥哥。
慧如喜笑着将叶晴带来的糕点摆放在桌上,张罗茶水,又说:“新来是客,原本该我们先去拜访才对。”
那男孩正端坐在叶晴的旁边,而今黑皮鞋已经擦拭得一尘不染,白衬衫和背带裤子熨得极平整。谦顺有礼而分寸不乱地回答着慧如掷过来的一个个问题,小大人模样,看起来有很好的教养。下午那个充满风尘感、嬉笑着朝朵朵挤眼的小男孩已经不见了。
朵朵感到有些扫兴,她天生讨厌规规矩矩的公子哥儿似的人物。她听到她的母亲慧如照旧又开始打探起对方的家底来,每每在这样的时刻,她连最常要求朵朵做到的矜持都失掉了。
她突然听到门外汽车泊住的声音,接着一记闷重的关车门声。今天周六,她知道是爸爸回来了。爸爸回家的日子朵朵可以有难得的自由时间,但他已经很少有心插手朵朵的教育。生意越来越忙,他回家的时间也分明正越缩越短——燃尽的蜡烛灯芯一样短了。
哟,原来有客人,我刚从外地回来,失礼失礼。
一屋子的人都站起来。可还没等慧如介绍,顾俊就惊讶地盯住叶晴道:
你……是不是叶晴?
是我……你是,啊,顾俊?真的是你!
是啊,多年不见,差点不认识了吧……不过叶晴,你可还是那么漂亮。
原来顾俊和叶晴曾是高中同学。如今老同学相见,分外亲热,叙旧的话颇有些多,这多少冷落了慧如。叶晴知情达理,很快便发现了慧如的不自在,适时地起身说道:
时候不早了,小侠,咱们回家做饭吧。姥姥还在家等着咱们呢。
既然老太太自己在家,那就真不留你们了,以后常来,慧如每天都在家,你们也好说说话,有事需要帮忙的话,也一定吱声。
好的,小侠,跟叔叔阿姨、朵朵妹妹说再见吧。
他们送母子俩出院门的时候,朵朵注意到小侠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不知什么东西,冷不丁地塞进她手里来。一晃而过的狡黠一笑,立马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借着家门口路灯的光亮,她偷偷摊开手掌来看,是三块诱人的白皮蓝字的大白兔奶糖。为了长牙,她已经许久被禁止吃糖了。女孩朵朵在夜晚昏黄的灯光下攥紧小手,躲在慧如身后,开心地笑出声来。
'贰'
朵朵斜倚在家门口的树荫底下等慧如出门,今天她将有两个特长班要上。她看到小侠的姥姥正颤手颤脚地走出门来,端着一只搪瓷痰盂要去倒,便赶紧冲上去说道:姥姥我来。这礼貌倒并非装出来的,她天生的知道该体恤老人。
回来的时候,她发现小侠正坐在自家院子的台阶上,眯缝着眼睛悠闲地给小花猫挠痒痒,心里便愠怒起来,大声叫道:“小侠,小侠,你出来。”小侠抱着猫笑嘻嘻地走出来,不想朵朵竟阴沉着脸说,你真不孝,叫你姥姥出来倒痰盂,自己倒在这里没事儿干。
小侠姥姥在一旁打圆场道,没事,他那是刚起来,不知道。
小侠有点窘迫,支吾了半晌后才说,对不起……朵朵。我想问问你,今天晚上我妈妈不在家,你能来我家吗?我有好东西想和你一起玩。她没有想到慧如竟真会答应她的要求。在大人不在的情况下,去一个新结识的男孩家做客,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无理取闹。慧如却说,小侠可真是乖孩子,又干净,又懂礼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就该多跟这样的孩子在一起。
纽扣情缘(3)
她迈进小侠家院子的时候,心里却突然莫名忐忑起来。夜晚的院子阴森清寂得吓人,仅一镰弯月挂在空中,到处只看得到杂草和虚晃晃的植物影子。屋子里的灯光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探伸过来。她驻在门口,轻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小侠……”,就听到门打开,“喵”地一声蹿出那只猫来。
嘻嘻,吓着了吧。别怕,她也是个小女孩,一点都不凶。
你怎么跟昨天晚上一点都不一样啦……在我妈妈他们面前,你乖得简直像一个瓷娃娃。
因为我是会分身术的,昨天晚上是我的替身,现在才是真的我。
他们在幽暗的客厅里席地而坐,整个房子都没有多少家具,说话时甚至能感觉到回音。小侠表情神秘地拿出一只方形的铁盒子来,晃一晃,有清脆而饱满的撞击声。
好玩的都在这里面呢。
玻璃弹珠、旋风卡、各式各样可以活动的木制小人儿。最后他拿出墨绿色印花的一个小布袋来,硬邦邦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打开倒出来一看,竟是许许多多彩色镶钻的玻璃扣子,它们散落在小侠家发旧的玫瑰紫地毯上,在客厅稀薄的光亮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彩光。
哇!好漂亮!你从哪弄的啊小侠?
当然是我妈妈给我的。男孩的脸上沐着洋洋得意的神采,仿佛自己拥有了天底下最可亲可爱的母亲一般。她知道我喜欢收集这个,就专门从旧衣服上剪下来给我的。
朵朵颇有些嫉妒起来,她的妈妈呢?似乎永远在以另一种方式爱她也钳制她,永远不可能放任她去收藏什么纽扣。所有此类爱好在慧如眼中不过是玩世不恭的证明。
哼,有什么好的,不稀罕。
她却用眼角的余光继续瞟了瞟那些纽扣,“真漂亮”,心里的羡慕便愈发开始强烈地耸动起来。这使她越来越有点心烦意乱。她终于颓丧地站起身说道,我要回家了。你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别呀!那男孩还在一心一意摆弄他的玻璃扣子,听到这话骨碌一下就从地上爬起来,慌里慌张地拽住朵朵。
我妈妈得很晚才回来,和姥姥又没有多少话说……他嗫嚅着瞧了瞧卧室的方向,老人正在里面干咳着,又巴巴地盯视着朵朵。
不好玩。何况,我又没有你那些漂亮纽扣。我还是走了。
她看到小侠突然伏到地上去,敛起散落一地的纽扣,开始一颗颗认真数起来,一直数到第十六颗。将纽扣分成了同等数量的两小把,心有不舍地捧给朵朵道:“这把给你。朵朵,我们玩剪刀石头布的游戏吧。谁赢了就给谁一颗。”
朵朵悄悄推开家门的时候,月亮已经很高了,夏夜的院子里有蛐蛐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叫。她在关大门的时候正巧看到叶晴阿姨正从巷口朝这边走来,月光下的影子纤削而高挑。她庆幸地吐了吐舌头,心想再晚一会儿就和叶晴阿姨撞上了。
此刻她的连衣裙口袋鼓鼓囊囊的,装着一大把赢来的玻璃纽扣。她看也不用看它们,就能想象出那斑斓美丽的彩光,幽微却又张扬的,花朵一样绽放在阒静旷深的黑夜里。
慧如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下次别忘早点回来。
她躺到床上,心里的喜悦仍像澎湃的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漫溢上来,盖住她的睡意。她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并且她的妈妈也并不讨厌他。他彬彬有礼又并不刻板,他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可爱过她班里任何一个品行顽劣擅长搞恶作剧的男同学。
纽扣情缘(4)
重要的是,他一点都不小气。他把这么多的宝贝纽扣都输给她了。
朵朵嘻嘻地笑了两声,又想起离开前小侠分明还是有点舍不得的表情。他攒了那么长时间的玻璃纽扣呵。不知为何她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赤脚从卧室走到更衣室里去,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壁橱。她意识到她的头脑里正腾起一个略微罪恶的想法,像丰沛雨水浇灌过的苔藓植物,呼啦啦一下就蔓延了整颗心。她更多的感到了兴奋而不是害怕。她曾经听话得像一只木偶,可现在她再也不要了。
'叁'
最近慧如养成了一个新习惯,晚饭过后喜欢到院子里去纳凉。
隔壁新来的一家曾留给她友善达礼的好印象,然而日子越长,她越发开始感到来者不善起来。她不太清楚这种判断的具体原因,身为女人与母亲的敏感使她在面对叶晴的时候,始终感到心上悬着什么东西。
这个女人毕竟太美了。太美的女人往往充满不可知的危险。
她悄无声息地站到院墙底下去,支起耳朵一动不动地聆听隔壁的动静。有时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有时仿佛有男孩与老太太稀稀落落的对话声,有时便是猫的哀叫声。她错觉那猫叫会不会是婴儿的啼哭。
她奇怪从来听不到叶晴的说话声。后来便发现,原来叶晴在每个晚饭后都会外出,并且很晚才回来。白日里叶晴同慧如一样,并不出去上班,她心细手巧,总是端来各种各样自做的小点心送给慧如一家。
一个离过婚然而并不工作的女人,靠什么养活一个娇气的儿子与一个多病的老人?慧如觉得一层冷汗倏然冒满了全身。她站在夜晚的墙脚跟,猫一般打了一个激灵。
午后的阳光穿过梧桐叶子照射下来,光线一跳一跳的,投到地上是斑驳的树影子。朵朵跑到小侠家去的时候,欢快地踩着自己的影子,脚步也是一跳一跳的。
她高兴得像盛放的花儿一样。慧如说,朵朵,你去把小侠请到我们家来玩吧,妈妈一会儿给你们做好吃的。
在她的整个记忆中,这是唯一的一次,慧如主动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妈妈厨艺也不赖,绝不亚于小叶阿姨。她简直可以想象到小侠吃着妈妈做的枣泥花糕时欲罢不能的表情了。
小侠来了啊?朵朵,你先带小侠去房间玩,好吃的稍后就出来。
慧如正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她带小侠到自己的小房间去,学着小侠那日的表情,故作神秘地也拿出一个束口的小布袋子。上下晃了晃,哗啦啦啦的。
我所有的纽扣都在这里啦,小侠,一共二十颗。
二十颗?不可能啊!那天你不是赢了我十九颗吗?
小侠有点紧张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那些纽扣来,认认真真地又数了一遍。
没错,我这里是十三颗。你就是赢了我十九颗,怎么多了一颗?
朵朵嘻嘻地笑起来,打开袋子,将纽扣都倒在床单上。
原本美丽无比的十九颗玻璃纽扣,在第二十颗倒出来的时候顿时有点失色了。那是一颗嵌着钻石的钻石纽扣,比那任何一颗玻璃纽扣都要硕大。
她终于看到小侠露出了欣羡的表情。
你这是从哪儿弄的啊?比我的漂亮多了。
当然是我妈妈给我的。我妈妈看到我喜欢,就说送给我了。
你妈妈真好。
朵朵自己甚至也开始觉得,妈妈真好,她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尽管那纽扣并不真如她所言“是妈妈送的”。她心满意足地对男孩小侠说,我们继续玩剪刀石头布的游戏吧。你赢了,这枚纽扣就给你。
纽扣情缘(5)
慧如做了许许多多的水果沙拉与糕点,摆在客厅的长桌上,花样繁多。
她夹了一块草莓糖糕递给小侠。就当这里是你自己家,小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慧如阿姨,你做的点心比我妈妈做的还好吃。
刚才朵朵嘱咐他,千万别把自己输掉钻石纽扣的事告诉她的妈妈,说怕她会生气。但小侠依然难以掩饰一种过分的成就感,嘴上比抹了蜜还甜。
小侠你妈妈现在在家吗?
不在,她陪我姥姥去医院打针了,说下午才回来。
那小侠,阿姨问你个事儿好不好?
当然好。
嗯,昨天,你看到你顾俊叔叔到你家去了吗?
看到了。小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后来我妈妈还哭了,可她还以为我没看见呢。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干什么了?
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不知道……我妈妈从来不告诉我。
不,你肯定知道。乖孩子,告诉阿姨,别怕。慧如往前凑了一步,抓住小侠的手。为什么你妈妈天天晚上都不回家?她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啊?
小侠被逼问得满脸通红,几乎就要哭出来了。没想到站在一边的朵朵却先于小侠,“哇”得一声嚎啕起来。她突然有点明白过来,她的妈妈今天要宴请小侠,其实并不是因为小侠是她的朋友,只是为了打探叶晴阿姨的事。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说话的口气咄咄逼人,格外可憎和陌生,根本不像她的妈妈。
她也不知道她的爸爸为什么要到叶晴阿姨家里去,她也不知道叶晴阿姨究竟做的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工作,她一点都不敢去想。她隐隐地感到,一旦想明白这些问题,定会有什么东西迅疾地在她小女孩的世界里崩塌,她无法承受那样一种复杂。她只是害怕得哭起来。
坐在沙发上的小侠看到这一场面,也开始在一旁不停地啜泣。
客厅的沙发上面色凝重地坐着顾俊、慧如、叶晴、小侠、朵朵五个人。朵朵的眼睛如今已经哭成樱桃色。
慧如首先不客气地开口道,顾俊,今天孩子在这里,哭成什么样你也看见了。你得给我们娘俩一个交代。
顾俊陷在沙发里,大口吸着烟,沉默了半晌而后低声说道,这事怪我,跟叶晴无关。我们之间没有你想的那样。
跟叶晴无关?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去她家干什么,那她在你跟前哭什么?贱女人!慧如冲动而怒不可遏地瞪视着顾俊,又伸出一只手指着叶晴的鼻头。
说了跟叶晴无关,你嘴里放干净点,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泼妇样子?
泼妇……你现在说我泼妇了,那当初,当初你跟我结婚干嘛?顾俊的这句话显然对慧如的打击很大,猝不及防,她边说边哭起来。
慧如姐,对不起,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叶晴看了一眼两个哭作一团的孩子,凑上来轻声说,当着孩子的面,不要这样,等孩子不在时,我们给你解释。
当着孩子的面怎么了?就是当着孩子的面,你们才不好意思编一套骗人的谎话来糊弄我!不要脸,贱女人!
她哭得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突然感到与顾俊结婚的这么多年,为了努力做一个贤惠的妻子、称职的母亲,她活得多么疲倦。曾经那个警惕而严苛的母亲,如今这个大吼大骂的泼妇,真的都是自己么。她从前也不过是个单纯容易满足的小女人。
她活得那样累,可是也并不怎样有成就感。她生得不美,也已经逐渐露出了衰老的征兆。叶晴这类女人若一定要赢她,是太轻易的一件事。她不知道除了大吼大骂,还能有怎样的办法让自己占些上风。
纽扣情缘(6)
她听到女儿朵朵更加伤心地哭泣起来。她看到女儿朵朵仰起脸,绝望地朝空气中喊了一声,“我讨厌你们”然后扭头跑出了家门。她没有力气出去追,追上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不知道“朵朵”口中的“你们”究竟都包括谁。她的女儿一定对她失望极了。
黑漆漆的天幕底下,小女孩瘦削的身影像一张小纸片儿,格外孤单。她在梧桐镇的小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了一个下午,过多的泪水已经耗光了她的体力,如今她感到饥渴难耐,走路的步子都开始晃晃悠悠。她的眼前老是出现慧如做的小点心,又好看又可口,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吃到它们。
她走到巷口的时候,便看到墙角处正一动不动地蹲着一个身形熟悉的小男孩。说不出为什么她又开始委屈起来,这一次却不是为她自己。没错,她曾经喜欢小侠,也崇拜小叶阿姨,可如今她似乎无论如何不该再喜欢他们了。她的母亲慧如正是因为他们而这么伤心。
她放轻缓了脚步,贴住墙脚,准备趁小侠不注意悄悄走过去。没想到小侠突然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别回去。他们大人还在说话,你别去掺乱。
夜凉如水。这话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才是去掺乱。朵朵感到她的气不打一处来。
你妈妈一点都不好,她凭什么那样说我妈妈。你爸爸说的对,她是一个泼妇。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刺中了朵朵,锐利的一种疼。她猛然向前跨出一大步,一把将小侠推了一个趔趄,男孩手里的纽扣撒了一地,黑夜里泛着冷光。
本来就是,你妈妈本来就是贱女人。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朵朵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这三个字究竟是何时印进她的字典里的,她从来没有骂过人,也从来不会骂人,她自己也为此感到难堪。
她终于又尴尬地赌气道,你把那枚纽扣还给我。那是我妈妈给我的东西。
凭什么,我赢来的,我赢来的本来就该归我,癞皮狗。
她看到男孩气愤万分地捡起地上的纽扣,塞进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跑回家去了。
'肆'
开始的几天,他们在上学路上遇到的时候,彼此都装作看不见,故意不说话。
后来朵朵就再没看到小侠去上学。她放学回家经过细胡同五号的时候,开始忍不住故意减慢步伐,朝里面瞧过去。大部分时候,大门都是沉默地紧闭,偶尔半掩着,能看见叶晴在自来水管前洗菜的背影。
她不知道小侠怎么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她感到完全无从料想,一颗心孤落落地悬在半空,没有着落,常常想着想着就呆了神。生命里第一次,朵朵开始嗅到浓墨重彩的忧愁味儿。她越发开始沉默起来。
她终于鼓起勇气跑去问巷口的王太太。舒了一大口气,原来她想象里最坏的事,也不过就这么回事儿,一点都不值得她这么担心。
关我什么事,他对我那么坏,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
她暗暗地在心里发了这样的誓言。这话果真奏效一些,像拿一根橡皮筋将她的心勒束起来,变成很细很瘦的一颗,只有空当专注于眼前的生活,再腾不出心思去想别的人和事。
日子就这样含含混混地溜走许多天。
朵朵至今还记得,那一天梧桐镇下了难得一见的暴雨。她闷在自己小房间的书桌前,正在完成这一天必须完成的字帖作业。致密的雨线刷刷地洗着窗玻璃,整个世界却显得有点滞重。她伸出一只手指,在窗玻璃上不停画下一个哭丧脸的表情。
纽扣情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