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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 第三部 黑雨-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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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要大爷等五天,大爷会要等死的。〃丁蕙蘅心急火燎,恨不得马上就将香碧搂入怀中。〃什么富商公子,叫他识相点,早点让出来,否则丁大爷不客气!〃
鸨母奈不何丁蕙蘅,只得跟那巨商之子商量。那年轻人也是财大气粗、血气方刚,正跟香碧热乎得一刻都不能离,准备以巨资赎身长期相聚,岂肯让出!便气呼呼地冲出房门,指着丁蕙蘅的脸骂他无理取闹。这下可惹怒了这个衙内。他一挥手,几个恶奴一拥而上,乱拳打了起来。那富商之子酒色过度淘虚了身体,受不了几下便一命呜呼了。丁蕙蘅知道闯下祸了,塞给鸨母二百两银子,要她收殓送回扬州,自己拍拍屁股,偷偷地溜出了江宁。
那扬州富商也只这一个宝贝儿子,虽知死于巡抚公子之手,仗着有钱,他也不肯罢休,一面状告两江总督衙门,一面又暗中送给马新贻五千两银子。马新贻拿着此事为难了:不理嘛,人命关天,富商交接又甚广,江宁不受,他可以上告都察院、大理寺,最后还得追查自己的责任,且五千两银子也得不到;受理嘛,事关丁日昌,这情面如何打得开呢?思来想去,还是受理了。
马新贻叫丁日昌到江宁来,与他商量此事如何办。丁日昌对儿子的作为十分恼恨,他到底要顾及巡抚的体面,不能不做些姿态。最后两人商定:那天打死人的几个家丁各打一百板,选一个充军,赔偿银子一万两,革去丁蕙蘅的候补道之职。扬州富商勉强同意,一场人命案就这样了结了。事平之后,丁蕙蘅回到苏州,丁日昌气得将他狠狠地打了一顿,锁在府里,不准外出。丁日昌奉旨到天津办案后,丁老太太见孙子可怜,便放他出来。丁蕙蘅把一腔仇恨都集中到马新贻身上,于是用重金蓄死士杀马报仇,张文祥就是用三千两银子买下的刺客。
这是马案中又生发出的一团迷雾。曾国藩拿着这张无名禀帖,心头再添一层烦恼。说所告毫无根据吗?丁蕙蘅的家丁在妓院闹事打死人,丁蕙蘅也因此丢了候补道,这是事实。
丁日昌也并不隐瞒此事,还专折上奏太后、皇上,承认自己教子不严,请求处分。说张文祥是丁蕙蘅买通的刺客,证据何在?且张文祥的招供中无丝毫涉及此事。丁日昌深受太后器重,在天津办案时对自己支持甚力,这样一桩谋刺总督的大案,没有铁证,怎能轻易牵连到他的头上!
曾国藩不置可否,将无头禀帖依旧封好,派人送到栖霞山,请郑敦谨处理。第二天,禀帖又回到曾国藩手中,郑敦谨批道:〃此事须慎而又慎,请老中堂定夺。〃
〃这个滑头!〃曾国藩苦笑着在心里说。尽管郑敦谨将担子又推了回来,但他的意思还是清楚的,不希望此案涉及到丁日昌头上。这点与曾国藩的想法一致。
如何结束?曾国藩为此苦苦地思索着。特地从山东赶来的马新贻的弟弟马四,天天来督署纠缠,哭着要曾国藩查出主谋。大概是马四在背后又进行了一些活动,这段时期来京报接连刊出几封御史的奏折,声言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山东籍京官联名上疏,振振有词地说,既然刺客说过〃养兵千日,用在一朝〃的话,显然背后有主使,不查出主谋,无以告慰亡督在天之灵。更令朝廷担忧的是,洋人也在议论此事了。恭王奕䜣来了密函,说洋人嘲笑中国政府无能,案子发生五个多月了,凶手也当场抓获,却迟迟定不了案,令人遗憾。奕䜣敦促曾国藩早日了结马案,免得中外议论纷纷。
曾国藩很为难。有时他想,既然太后放了郑敦谨专程来宁处理此事,不如把千斤担子都推到他身上去。回过头一想又不妥。倘若郑敦谨认真过问此案,他也可能诱出张文祥的招供来,张文祥仍会说自己是湘军的哨长、哥老会的二大爷。
湘军中有哥老会,哥老会情形复杂,这些内幕外人并不十分清楚。如果张文祥把这些内幕都掀出来,甚或再添油加醋,捏造些莫须有情节来讨好钦差大臣,保得自身的性命,那就坏了大事。湘军过去攻城略地、消灭长毛的功绩将会蒙上一层浓黑的阴影不说,连湘军唯一留下的人马——长江水师也可能会被解散,自己也可能会遭到意料不到的祸灾。不能把此案的终审推给郑敦谨,要在自己手里尽快结案。
〃大人,彭大人、黄军门来访。〃傍晚,当曾国藩兀自对着蜡烛枯坐时,亲兵进来禀告。
〃请。〃话音刚落,彭玉麟、黄翼升一先一后地迈进了门槛。
〃涤丈,还在办理公务?〃彭玉麟笑着问。
〃没有,这一年多来,我夜晚是一点都不能治事了,只能呆坐着,真的是尸位素餐,问心有愧。〃曾国藩边说边招呼他们坐下,亲兵献茶毕,退出。
〃听说丁中丞送给你老一个水晶墨石,用里面的水点眼睛可使瞎眼复明,真有此事吗?〃黄翼升问。
〃若真有此事,我的右目不早就复明了。〃曾国藩淡淡地笑着,说:〃不过丁中丞倒是一片好心,那石头里的水虽不能使瞎眼复明,但一滴到眼中便觉清凉舒服。说不定还是靠了这种水,不然左目现在可能也失明了。〃
〃我去请两个洋医生来看看如何?〃彭玉麟说。
〃算了。我的眼睛就是华佗再世也治不好了,让它去。瞎了也好,瞎了什么都看不到了,眼不见心不烦。〃曾国藩苦笑着说。彭、黄二人也苦笑着摇摇头。过一会,他问:〃水师近来操练如何?当兵的不打仗,麻烦事更多,只有每日把操练安排紧凑,才可勉强把他们的心拴住。〃
彭玉麟说:〃长江水师违纪犯法的事,近两年来屡禁不绝,吸食鸦片成风,打架斗殴还算是小事一桩,炮船挟带私盐、鸦片时有发生,有的营十天半月难得操练一次。〃
〃那个强抢民女,打死发妻的副将抓起来了吗?〃曾国藩插话。
〃早已抓起来了。〃彭玉麟答,〃这种事,若不是百姓拦舆告状,他长年驻黄石肌,一手遮天,我们哪里知道!〃
〃对这种人决不能手软讲情。雪琴嫉恶如仇,果断强硬,我很赞同。有人说你是彭打铁,其实带兵的人要的就是这种打铁的性格。昌歧,你在这方面软了点。〃曾国藩望着黄翼升说,〃欧阳平抢民女,这不是第一次了,有人向你告发过,你没有认真过问。〃
〃老中堂指教的是。〃黄翼升诚恳地说,〃我看欧阳打仗也还行,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他也没当一回事。若是上次说重点,他或许也不至于下毒手打死多年共患难的妻子。〃
〃是的呀,先是宽容,结果反而害了他。我们带兵的将领,就好比管子弟的父兄,只宜严,不能宽,这就是爱之以其道。〃
曾国藩说,又问:〃欧阳平如何处置?〃
〃看来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彭玉麟坚决地说。
〃我也同意,但他是副将,非比寻常武职人员,各项证据都要充分,还要他自己签字画押。〃曾国藩说。稍停一会,他以沉重的心情感叹,〃历史上任何一种军队,不怕他组建之初是如何的纪律森严,以后又是如何的战功辉煌,时间一久,必定滋生暮气,直到腐烂败坏。前代不说,本朝的八旗兵、绿营,当初都是英勇善战的军队,入关统一全国以及平定三藩叛乱,都是靠的他们,后来不行了,但他们的威风至少还维持过几十年。我在衡州练勇之初,曾希望湘军不蹈八旗兵和绿营的覆辙,谁知打下江宁后就不能再用了,不得已十成裁去八成,留下水师这支军队,我寄予很大希望,愿他们成为抵御外侮的柱石长城,不想它也不争气。〃
彭玉麟、黄翼升一齐说:〃是我们辜负厚望,没有把水师整顿好。〃
〃这是气数使然,不能怪你们。〃曾国藩轻轻地缓慢地说着,心中似有满腹苦恼要倒出来,但终于没有吐出。〃二位今夜来有何事?〃
〃涤丈,长江水师发现了哥老会。〃
〃水师也有哥老会!〃曾国藩惊讶地打断彭玉麟的话,他最担心的就是此事,最怕的也是此事。申名标当年哗变,险成大祸,就是有哥老会在暗中串通唆使。审讯中还得知哥老会组织严密,更令他又怒又惧,所以霆军查出来的一百多个哥老会成员全被处以斩首。总以为如此严厉的镇压,能收到斩草除根的效果,岂料它竟在水师中复出。
〃黄军门,你把详细情况对涤丈谈谈。〃
〃前些日子瓜州总兵孙昌国在仪征巡视。一天傍晚,他微服到附近村镇散步,见一家小酒店坐着三个水师官兵,边喝酒边交头接耳,行为鬼祟。他于是也要了一杯酒,坐在一旁装着喝酒的样子仔细听。说的什么大半没听清楚,只听到说申名标被杀,张文祥眼看要剐,我们袍哥又要倒楣了。还说我们袍哥杀不尽斩不绝,到时我们劫法场。孙昌国一听,肯定他们是哥老会的,大怒,当时就派人将这三人抓了起来。一问,都是军官,一个千总,一个把总,一个外委把总。〃
〃他们要劫法场?〃曾国藩惊问,〃是要劫杀张文祥的法场?〃
〃审讯他们时,他们先不承认,后熬不过棍棒承认了,是劫张文祥的法场。不过,他们又说喝醉了酒,胡说八道的。〃
黄翼升答。
彭玉麟说:〃这是一件很大的事,它比欧阳平杀妻要严重得多,故特来禀报,请示如何处理。〃
〃这三个人呢?现关在哪里?〃
〃关在瓜州总兵衙门。〃黄翼升答。
〃明天全部押到我这里来,我要亲自审讯!〃
真是山火未熄,宅火又起,而这把火烧的又是他一生心血经营的宅院。
这不是一般的案子,决不能张扬出去,曾国藩决定采取单个隔离的方式审讯。
先押进来的是一个把总,他的双手被绑在背后,进门后低头站着,面孔冷漠,一声不吭。
〃跪下!〃一旁的戈什哈喝道,说着便是一脚扫去,那把总面朝地倒了下去,额头磕在砖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戈什哈跨前一步,将他衣后领猛地一提,那人被抓了起来,木头似地立着,面孔依旧漠然。戈什哈又猛地将他肩膀一压,他身不由己地跪了下来。刚才戈什哈这一扫一抓一压的三个连贯动作,便是清末衙门通行的给犯人的见面礼。
〃你叫什么名字?〃曾国藩板起脸,声音暗哑,跟昔日声震屋瓦的宏亮嗓音相比,已判若两人。
〃文兼武。〃文把总瓮声瓮气地回答,像是不服气。
〃你是哥老会的?〃曾国藩单刀直入。
〃不是。〃回答很干脆。
〃既不是哥老会的,为何自称袍哥?〃曾国藩抓住要害逼问。
文兼武楞了一下,说〃弟兄们都是这么互相称呼的,大家都以为这样亲切。〃
〃你认识申名标?〃
〃不认识。〃
〃认识张文祥?〃
〃也不认识。〃
〃那你为何要劫法场?〃曾国藩心想:莫非孙昌国真的抓错了人?
〃卑职喝多了酒,说话失了分寸。弟兄们都对张文祥佩服,说他是条好汉。既然是好汉,就会有别的好汉劫法场。《水浒传》里讲蔡九知府冤杀宋公明,便有梁山好汉来劫法场。〃
〃胡说八道!〃曾国藩拍了一下案桌,〃这张文祥是个死有余辜的罪犯,你们为何佩服他?〃
文兼武并没有被这一声拍吓倒,他稍停一会,居然回答说:〃弟兄们一佩服他的胆量。想那马制军乃一品大员,八面威风,张文祥敢在校场之中,万目之下公然行刺,这要多大的胆量才行!二佩服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既不逃命,又不牵连别人。这样的好汉,当兵的谁不佩服?〃
曾国藩为官三十年,为湘勇统帅十余年,一个小小的犯罪把总,竟然敢在他的面前面不改色,从容辩解,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他也不由得暗中佩服文兼武的胆量。〃怪不得他口口声声称赞张文祥,这小子看来也是一个不要命的。〃他心里想。
〃带下去!〃曾国藩对着门口高喊。一个戈什哈进来,将文兼武押了下去。
第二个押上来的是千总任高升。他刚一迈进门槛,便双膝跪地,痛哭流涕地高喊:〃老中堂,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说出来,只求你不杀头。〃
〃我不杀你,你说吧!〃曾国藩鄙夷地望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老中堂说话算数?〃任高升抹去眼泪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督一生从不说假话。〃曾国藩扬起头,摆起大学士、总督大人的款式来。
〃老中堂能给我写个字据吗?〃任高升仰起脸,试探着问。
〃这是一个老练油滑的兵痞!〃曾国藩心想。他突然作色道:〃你好大的狗胆,竟然敢要本督给你立字据。你不招供,本督不勉强,给我拉出去!〃
立刻就有一个戈什哈横眉冷眼地过来,抓起跪在地上的任高升就要往外拖。
〃老中堂大人,卑职该死,卑职狗胆包天,求老中堂大人饶恕,卑职全都招供。〃任高升死劲将头向砖块上磕去,磕得鲜血直流,高低不肯起身。
〃好吧,你从实招来。〃曾国藩挥手。戈什哈出去了,门被重新关上。
任高升用衣袖抹去满脸的血泪,带着哭腔说:〃我们三人都参加了哥老会,我们那天喝多了酒,说的话都是放狗屁。说什么劫法场之类,都是让两杯酒给灌晕了头,互相吹牛皮逞好汉,其实都是假的。老中堂杀刺客,我们哪里敢去劫法场。〃
〃你这个千总管多少人?〃
〃管二百五十人。〃
〃有多少人参加了哥老会,你知道吗?〃
任高升想了想,说:〃有五六十个人。〃
曾国藩吃了一惊,二百五十人中就有五六十个,四成占一成,这还了得!如果每个营都这样,二万水师中不就有五千哥老会!
〃你们与申名标有什么联系?〃
〃我和申名标从前都是鲍提督手下庆字营的人,申名标当营官,我当哨官。霆军中有一部分人是从四川来的,哥老会在四川很盛行。这些四川人有的早加入了哥老会,后来申名标也参加了。他有本事,大家推他为大哥,他把我也拉进去了。后来闹饷,很多弟兄被杀,我和申名标等十几个弟兄逃了出来。我无处谋生,就改了个名字投了水师。申名标后来上了天目山,在法华寺削了发,以和尚的身分继续哥老会的话动。一年之中,也要打发人与我们联系两三次,还要我们动员弟兄们参加。前不久有个小兄弟偷偷对我说,申名标被人杀了,怀疑法华寺的哥老会破获了,但为何又只杀他一人,其他人都未动,弟兄们都很奇怪。〃
〃你认识张文祥吗?〃曾国藩问。
〃不认识。〃任高升摇摇头。曾国藩疑惑了:这张文祥到底是不是哥老会的?若是,为何任高升不认识他;若不是,他说的申名标在庆字营发展哥老会众一事,又与任说相同。曾国藩摇摇头,这里面的事情真太难思议了。
第三个押上来的是外委把总焦开积。曾国藩见此人长得有几分清秀斯文,像是读过书的样子。焦开积进门后,在曾国藩的面前跪下来,头低着,只是不说话。
〃来人!〃曾国藩喊。戈什哈应声而进。
〃给他松绑。〃
焦开积惊奇地抬起头来。戈什哈拿刀将他手上的粗麻绳割断。
〃起来。〃曾国藩语气和缓地命令,指了指面前的条凳,〃坐到那里去。〃
焦开积愈加惊奇,忙说:〃卑职有罪,卑职不敢。〃
〃坐下!〃曾国藩的语气生硬起来,〃坐下好好招供。〃
焦开积只得遵命坐下。
〃焦开积!〃曾国藩以左目一线余光,再一次将这个外委把总细细打量一番。焦开积挺拔瘦劲的身材使他满意:是一个武官的料子!
〃卑职在!〃焦开积又站起。
〃坐下吧!今年多大年纪了?娶妻了吗?〃曾国藩问,犹如一个和气的长者在关怀着晚辈。
〃回老中堂的话,卑职今年二十八岁,未曾娶妻。〃焦开积坐在条凳上,音色宏亮地回答,他十分感激总督大人对他破格的以礼相待。进门之前,他知今番必死无疑,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死得英雄,决不牵连别人。现在,他见曾国藩的态度完全不是他所设想的,他又改变了主意,不如干脆把心中的话,趁此机会,向这位前湘军统帅一吐为快,倘若能得到他的谅解,也是为弟兄们造一大福。
〃听你的口音,像是湖南人。〃曾国藩问,脸上有一丝浅浅的笑容。
〃卑职是道州人。〃
〃你读过书吗?〃
〃小时候读过两年私塾。〃
〃你既读过私塾,当知你们道州出了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曾国藩说,犹如塾师在考问学生。
〃大人说的是濂溪先生吗?〃焦开积对自己的回答没有十分把握。
〃正是。〃曾国藩高兴地说,〃他写过一篇有名的文章,叫做《爱莲说》,你读过吗?〃
〃读过。〃焦开积轻松地回答。
〃《爱莲说》称赞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你理解这两句话吗?〃曾国藩盯着这个年轻的外委把总,右手又习惯地梳理起白多黑少的长须。
〃我记得小时听先生讲过,这是莲花的可贵品格,它生在淤泥之中而身骨清白,不受污染。濂溪先生要世人都向莲花这种品格学习,卑职自小起也知自爱。〃
〃好,知道就好。〃曾国藩放下抚须的手,头微微向前倾斜,问:〃莲花出淤泥而不受污染,你身为堂堂长江水师的军官,身处清白之地,为何不自爱而要参加哥老会?本督见你略知诗书,是个人才,不忍心看着你自己毁了自己。你现在不要把本督看成上司,看成是在审判你的两江总督,你把本督看作是你的叔伯,你的发蒙塾师,把你为何要加入哥老会的想法都说出来,说得好,本督不治你的罪,还可免去你那些加入哥老会的袍哥们的罪,如何?〃
焦开积听了这番话,心中感到温暖,对于坐在对面的这个大人物,焦开积只在同治元年刚投水师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在船上远远地见过。那时曾国藩驻节安庆,水师奉命东下打江宁,他亲自到南门码头为彭玉麟、杨岳斌送行。十八岁的焦开积当时不仅把曾国藩当成神灵,也把湘军水师看成是了不得的英雄军队。焦开积认真操练,奋勇打仗,头脑灵活,又识得字,很快便由普通勇丁升为什长、哨长,到了打下江宁时,他已是参将衔花翎即补游击,奉旨以游击不论推题、缺出先行补授。不久,湘军大批裁减,陆师裁去十之八九,多少记名提督、记名总兵以及提督衔、总兵衔、副将衔的人都裁撤回家当老百姓,湘军一片混乱。水师还算好,只裁去十之二三,大部分都留了下来,后来又被朝廷列为经制之师。水师定制一万二千人,实际人数近二万。官员有限,彭玉麟大衔借补小缺的主意恩准后,焦开积便以参将衔即补游击,授了个外委把总,虽然降了五级,还算是个幸运者,许多人都眼红他。
在水师日久,焦开积逐渐看出,随着战功的扩大,水师内部日渐腐败起来,军营里一切坏的习气,水师不仅全兼足备,而且大有发展。当官的欺压当兵的,强者凌辱弱者,比比皆是。当兵的最怕打仗输了同伴不救援,绿营此风甚烈。曾国藩建湘军之初,鉴于绿营这种恶习,曾以斩金松龄之首来力矫弊病。湘军初建的那几年,的确败不相救的情形较少。尤其是水师,在彭、杨率领下,更注意互相帮助。到了咸丰末年,湘军中这种好风气已所存不多了,见死不救,临阵各顾各则成为普遍现象。这时,哥老会在湘军中应运发展。刚开始时都是一些处于低下地位的勇丁参加,他们在营哨中拜把结兄弟,提出〃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的口号,并以此作为严格的会规。这种团结起来的力量维护了弱者的利益。尤其是在打仗时,凡是哥老会的人都结成一伙,胜则挽手向前,败则抵死相救。
在一次战斗中,焦开积驾着一条小舢板冲进太平军船队,结果被团团包围,眼看就要面临灭顶之灾。正在这时,他的一个朋友赶紧驾了一条舢板冲了进来,紧接着有十几条舢板也冲了进来,拼死拼命地把焦开积抢出。死里逃生,焦开积分外感激那个朋友。朋友告诉他,是哥老会的袍哥们帮的忙。
从那以后,焦开积参加了哥老会。在以后的战斗中,他靠着袍哥们的帮助,几次逢凶化吉。哥老会的力量逐渐强大,当官的也必须依靠哥老会才能站得住脚,不少将领也入了会。后来湘军陆师裁撤,不少袍哥在外流浪惯了,不愿回原籍,便以哥老会为组织,成团成伙地流落各地。在这种形势下,水师里的哥老会很快发展起来。大家说:〃在江湖上混,朝廷靠不住,要靠我们自己捏合起来。〃
曾国藩听了焦开积这段陈述,心中甚是不快。哥老会在他亲手创建的湘军中活动如此猖獗,这是他所没有料到的。
〃焦开积,你刚才说也有不少军官加入了哥老会,你听说过最大的官职是多大?〃
〃老中堂,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不一定准确,说出来你老莫见怪。〃
〃你说吧,不管是谁都不要紧。〃
〃我听说哥老会后来在吉字营中人数最多,萧孚泗、李臣典、朱南桂、熊登武等人都入过,只是瞒着九帅一人。〃
曾国藩大吃一惊。萧孚泗等人都参加过哥老会,这怎么可能呢?见曾国藩满脸惊愕怀疑,焦开积索性把这个秘密全部揭露:〃老中堂,你可能还不知道,萧军门现在虽家居湘乡,他手里仍控制着几千哥老会。袍哥们都说:国家多事,洋人强梁,皇上又年幼,老中堂又体弱,说不定不久天下又要大乱,那时还要我们哥老会出来收拾危局。〃
〃一派胡言乱语!〃曾国藩骂道,不过声音微弱,显得有气无力。
焦开积被戈什哈带走了。曾国藩心里有一种大不祥的预感:这些星散各地的湘军旧部,很有可能会在某一天重新聚集在一起,昔日保护朝廷度过难关的功臣,将翻脸成为反抗朝廷的叛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当然,曾国藩想,在他活着的时候,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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