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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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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那人说了,天赐低头想了想,裴旭蓝轻言缓笑的模样、他温和淳厚的眼耳唇鼻,一一浮现于心,他微微倒抽了口冷气。

    “怎么会……怎么可能相像?”

    那人看着他,态度温和,仿佛云天赐不是他主人而是他一心一意去关爱的儿辈:“这可是人生难得的缘份。世子,请珍惜。”

    天赐陡然眉毛一扬,眼底露出狠色:“什么缘份!裴旭蓝的生母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用心险恶,有可能是害小妍的凶手,他若帮她,就也该死!”

    “小……妍?”那人重复一遍这个名字,“我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有这样一位姑娘。世子,你喜欢她么?”

    天赐咬牙道:“可惜她生死难测。若是小妍果真不测,我要整个清云园为她殉葬!”

    “世子,你杀虐越来越重了。”

    天赐道:“哑叔叔,你教过我自保的。你说我随处都是危险,若学不会自保,我不杀人,人必杀我。”

    那人喉咙口响了一下,混沌不清,也不知道他是叹息,还是反对。

    天赐忽地想起,问道:“哑叔叔,你什么时候到的?”

    “你们一进期颐,我就跟上来了。”

    天赐看了看他,那人似知他心中怀疑,补充道:“大批瑞芒侍卫横死,我自然是要查的。世子突然失去了联系,一定和那个清云的姑娘有关,所以我就先到这边来等你。我奉大公之命,请世子尽快回国。”

    天赐冷冷道:“哑叔叔,你不用劝我,不得小妍下落,我决不回去。”

    “不行。”那人微微摇头,“你非回去不可。情况又有变动,皇帝病危。”

    天赐唇边勾起一抹讥嘲般的笑容,手指扣着弦窗,道:“他经常性病危,从我九岁起就开始常反复的了,到现在也活得好好的没有死。”

    “他灯尽油枯,这是早晚的一天。现在只不过是还操着一份心思,强撑着而已。”

    “什么心思?”

    “不把国家给你。”

    天赐皱眉:“哑叔叔,你老爱用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刺激我,为什么?我是他亲侄子惟一一个儿子。其他还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吗?”

    那人静静看着他,深黑色的眼眸锋锐全然不见,只是闪动着一片柔和光芒,缓缓说道:“世子,请你相信我,我是尽一切力量来帮助你的。”

    天赐和这个怪人从小相处,由于交谈的毫无顾忌,彼此间情感倒比父子之间更为深厚,对他的话并不怀疑,道:“可是……”

    那人迅即打断了他,道:“你不能为一个姑娘坏去大公十数年苦心经营的大计。”

    天赐重重咬住下唇,在窗外呆立着。

    一时无语。

    这所宅院,由于云裴这两个不速之客的来到,裴翠先自遣开了下人,后来一连串的意外风波,那些下人更加害怕得躲着不敢出来。又打又说的闹了半天,忽然没有人说话,这院子就如同黑夜拉过面纱,立时沉寂下来。

    无边的寂静里,传来咿呀轻响。

    仿佛是风扣门扉,启合的声音。

    院子里,除了被打碎的两扇长窗和裴旭蓝夺门而出的大门以外,其他窗户都是紧紧关闭着,这启合之音,却非来自大门。

    那人微微一惊,想到裴翠方才奔出厅堂,奔入自己的房间,此后不管怎么天翻地覆,也未有再出来。

    他掠身至裴翠房前,那门只是虚掩。一手搭在门环上,手指轻轻力,把门向后推开。

    房内,只是一截裙摆。

    裙下一双绣花鞋。

    裴翠死了。

    临死的泪痕挂在脸上未干。

    那人将她解下,抱在怀中,久久地望着。

    天赐眉心皱起,道:“哑叔叔,你今晚怪得很,这个女子你也关心不成?”

    那人站着,笔直的身体渐渐成了一条弯曲的物体,叹息地低声说了一句:“我就是那个人,她要找到荒漠里,深山里的那个人。”

    云天赐微微动容。

    “原来你是裴旭蓝生父?!”

    那人不答,只哑声道:“每一个人在生,我都不知珍惜。每一个人死去,我才试图挽留。”

    天赐看到他的悲伤,有些好笑:“哑叔叔,你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这个女人是为了对方珂兰忠心,才认你的儿子,才去找你。方珂兰不过一句话,就把她逼得自杀了。”

    那人看着怀中的裴翠,不加辩解:“也许是吧?”

    他是个任性的,高傲的,飘泊无定性的人,到处留情,一生害了多少女子?甚至,连珂兰也是不应当怪的,她的错,都是他的错吧?

    天赐大感兴味,这十余年来,头一次现这个来路不明、由他父亲在途中救起却武功奇高的半残人,竟然深深埋藏着无数晦涩往事。

    “哑叔叔,小时候我看见你躲在角落里哭,给我逼得急了,你说那天是你心慕女子的忌日。”

    怪人猛地抬头盯着天赐,目中光芒复杂莫测,半晌道:“过去很久了,我都忘啦。世子,你不必有那么好的记性。”

正文 第十七章 幻世浮生逐日凋

    方珂兰听到这里,募然深深一惊:“我只顾在这里听,万一她来岛上,双方见了,可是彼此不便。”

    她抽身回来,脚下软绵绵的,都似是踩在绵花堆里,湖心岛听见看见的一切,如坠梦中,她在梦厣里挣扎不醒。

    那一年沈慧薇追查不休,最怀疑的对象便是自己,也幸好那个阶段??大难,也正是处于低谷期,她不曾再造祸端,更把各种事象端倪渐渐引到李长老身上。利用梦云与李长老一向存在着的矛盾,使她措手杀害了李长老。她当时只想借此除去何梦云,不料何梦云竟然嫁祸给沈慧薇,她无可奈何,只得随机应变,现身作为“旁证”。

    从此以后,何梦云的把柄落到那人手中,她们一度走得很近,反把方珂兰撇于一旁。

    她们倒底干了些什么?她主管程事,帮中大小工程无不由她经手,这十多年来,并非浑然不察,明知里面做下了手脚,却也不敢深查,再想不到抽走的是足以蚕食整个清云的大笔款项。

    方珂兰浑身冰凉,昏昏沉沉走回浅金舫,待手指摸到门闩,登时想起了房中睡着的那个冤家。她整整衣襟,勉强振作镇定。

    进得房中,珠帘轻飘,软罗空垂,榻上空空荡荡,哪有旭蓝人影?

    她一把扯住水晶帘子,哗啦啦碎了一地,厉声叫:“云罗!云罗!”

    小丫头云罗闻声急进,见状吃了一惊,方珂兰道:“裴少爷呢?!”云罗看她声嘶力竭的样子,忙禀道:“裴少爷刚才醒了之后,执意出去,婢子拦他不住。”

    方珂兰呆了呆:“去看看,是出园了,还是回学苑了。”

    云罗应命要走,方珂兰又把她叫住:“等等,这件事不急。你到路口,把那盆花儿掉个方向。”

    云罗道:“是!”

    方珂兰倒在椅中,胸口一阵冰凉,心底里却有一蓬火蔓延燃烧了起来,想哭,眼睛里干得冒火,却是一滴泪也掉不出来。

    她定定地坐了一会,咬牙想道:“不,不是这样的,她何必这样来做。我是她的亲姐姐,她有什么不满足,尽可向我开口。为什么她要瞒着我行事?她明知锦云在外围,这姑娘既能斗倒许瑞龙,自然是个极危险的人物,为什么几年来好端端容她自任展?”

    何况何梦云为人精细,从她不露声色临时嫁祸沈慧薇可见一斑,做事决计不会留下手脚,又怎会给文锦云现异常?宗琬潜既然追查出宗家每年有一笔资金流走,为甚么始终未向刘玉虹提及?

    但她也明白,假若她们想要对付文锦云,她一定是会先扑出来不顾一切护住那姑娘。

    “我一念之差,害了三姐,到如今落在三姐女儿身上真相大白,原是我的报应来了。这很好啊,又有什么值得悲伤?”

    “……我欠三姐一条命,我还给她的女儿就是。慧姐获救,旭蓝欢笑,皆大欢喜,岂不是好?……还有绫儿,她也不必时时刻刻痛苦下去。”

    窗纸透出一层朦胧的青灰色,光线一缕缕明亮起来。方珂兰打开窗户,金黄的朝阳刺痛了眼睛。

    在捧着洗盥用具踏进房来的云罗眼里看起来,那一向明朗照人、潇疏洒脱的方夫人,神情恍惚,十分古怪,痛楚万分,又狠决不已,仿佛要割裂什么血肉相连的东西,既不舍得,又必得舍去,脸色惨白不似生人,一双眼睛深深的抠搂下去,可是黑亮惊人。

    锋锐的光芒缓缓扫过云罗身上,使她端着面盆的水不自禁一抖,忙道:“夫人,盈夫人来了,在外面坐着呢,我想你一夜未睡,要不要先洗漱一下?”

    方珂兰默不作声,把浸湿的面巾敷到脸上。云罗又道:“裴少爷回学苑了,向学请假,说要回家去,料理母亲的后事。”

    方珂兰敷脸的手顿住不动。闷闷的声音自面巾底下传出:“就让他去吧,派人好好服侍。”

    她动作迟缓,看得出这当口已是心力交瘁,一举一动皆勉为其难,虽然如此,还是一丝不苟的洗漱、上妆。

    梳洗完毕,妆容一新,整个人也焕出神采。只是神态之间,总有那么一丝隐隐的不对劲。

    下楼至前厅,李盈柳迎上前来,笑道:“兰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然不知道。”

    方珂兰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不知道才好,你尽可放心大胆去做事。”

    李盈柳一怔,方珂兰又道:“一大清早的上门,敢问盈夫人有何贵干呀?”

    她面带笑容,似乎仅是随口一句调侃,可李盈柳听起来,大不是滋味,尤其她前面一句话,分明透着点儿弦外之音。

    “兰姐,你取笑我作甚么?”她嗔道,“你们都往京都去,把一副担子丢给我压着,偏偏出了这许多事,我已是焦头烂额的啦,你却笑我。”

    她说着,眼圈儿便红了。清云十二姝性格各异,唯有这李盈柳娇怯怯、单弱弱似深闺好女,方珂兰一见她将哭未哭的样子,头先大了起来:“我和你开玩笑哪,这一向辛苦你了,好妹妹,别生气了啊?”

    李盈柳笑啐:“你当我是小孩子来哄?”

    方珂兰忍不住也是一笑,她心事重重,但素性开朗,和李盈柳说了会话,阴霾之情为之一扫。

    说起眼前局势,起先黑白二道大张旗鼓的,来找清云园寻衅,不知如何风波一下子平息了下去。哪知道王晨彤带回沈慧薇,其间大大得罪杨独翎,其爱子差点伤在王晨彤手下。由这位武林盟主率头,致使本已平息的武林同道怒火再炽,明着是支持杨独翎讨还公道,暗地里则是因为前阵子武林中掀起的一场莫名血案,迁怒于清云园。

    “还有,小妍也失踪了。”李盈柳忧心忡忡,“这孩子口口声声,道是慧姐冤枉。岂知半途突然不见了人,我们顺着她失踪的河域两岸一路追查,下落全无,这么多天了,着实让人担忧。”

    方珂兰皱眉道:“我这次回来,本来就是冲着那场什么武林血案赶回来的,后来怎么不提了?那黑白二道口口声声要找疏影剑后人,自然是小妍无疑,会不会小妍因此而失踪?”

    李盈柳叹道:“那也不是全无可能。但小妍武功不弱,生不死人,死不见……不知是什么样来头的人,才能这般悄没声息的打伤她或是擒走她。”

    “我听说,那夜灵湖山黑白二道合力围攻的是一个从瑞芒过来的重要人物?”

    “是。现已查对出来,那是瑞芒世子!偷入大离,自然心怀叵测,黑白二道此为,也算得上是……”

    方珂兰脑中轰然一声,再也听不见李盈柳以下的话,前一晚出现的各种各样的意象纷至沓来,看似毫无头绪又若有若无的相互关联。

    一张熟悉非常的轮廊五官,一个失踪十多年的人,文锦云亲口说起她有一个弟弟远在瑞芒,而收养她弟弟之人位高权重,一连串巧合简直触目惊心。然而这个猜想又未免过于荒谬,――那个人若是找到三姐后人,固然有可能留在左右以保护,可三姐的孩子,再怎么机缘巧合,总不会是瑞芒世子吧?

    她心神不定,只道:“前面风波既已消弥,我们也不必多管。现下的僵局,都只怪晨彤行事太过骄矜,对着杨盟主,实在没有硬来的必要。盈盈,你代我去安排约见杨盟主事宜,我向他赔个礼,大事化小就完了。”

    李盈柳道:“兰姐,杨盟主来意汹汹,你也明白为什么,可不是为了晨彤打伤他的儿子。”

    方珂兰一声冷笑,道:“我当然晓得。不过,咱们理亏之处可以道歉,他要管我清云之事,似乎管得宽了些。”

    李盈柳一窒,她本想趁此劝说方珂兰,借着外因内力,把沈慧薇这一案轻轻带过。需知方珂兰一言九鼎,在帮中地位仅次谢刘,她的主意谢红菁往往听从六七分。如能得到她的支持,配合杨独翎外在压力,谢红菁一定不愿意再深究下去。谁知方珂兰骄傲好胜,最不喜别人威胁,话里只稍露口风,立时便激怒了她,回绝得干干净净,毫无商量余地。李盈柳不安之余,也微感尴尬。

    方珂兰微笑道:“好妹妹,当年我因懦弱,害得慧姐苦不堪言,难道我还想重蹈覆辙?你放心,咱们清云之事固然不许外人插手,我总也会竭尽全力保得慧姐平安。”

    李盈柳心下气恼,悻悻道:“姐姐想到哪里去了,你是秉公无私的大公人儿,我难道是来求你因私循情的么?”

    方珂兰失笑,不理会她使小性儿,问道:“你们把慧姐关在哪里了?”

    李盈柳愠道:“我可做不上这个主!晨彤把她关在后山重牢。”

    后山重牢,那是关押本帮有重大罪行的弟子之处。沈慧薇十几年前,案子闹得最凶时,也不曾把她关到那里。方珂兰摇了摇头,苦笑道:“胡闹。慧姐怎么说也是前代帮主,不该这样做。”她笑嘻嘻的看着李盈柳,“况且论规矩她现在不能见任何人,石牢那种地方,反是不安全的,谁都可以瞒天过海进进出出。盈盈,你把她带到静室去吧,一会儿我去见见她。”

    李盈柳听着她话中带刺,惮然生凛,不敢再随意耍弄小性。

    静室是清云园最为传奇的所在。外界盛传,这是清云真正的权力中心。唯有掌握??最高机密之人方得踏入此地。

    实际也非如此。静室建于??展之初,建立之初,确是用于帮中最高层人物会晤、决议要事,随着??展迅速,这个地方所处又偏僻难走,渐渐不再使用。

    在失去最高机密的特殊意义以后,静室就成了真正意义上清云十二姝专用所在。云姝一来念旧,二来喜其清静,有时常去聚合,不属清云十二姝之列的,就连位列上三堂的陈倩珠、杨若华等想要进去也必得先通过谢红菁等允可。

    静室依山而建,三楹毫不起眼的砖房。但在这个曾经是清云最高机密的地方,暗中机密绝非外人所晓,任何一个人出去进来,都受到严密的控制。

    方珂兰把人转押到这里,杜绝了再有星瀚这般权势之人,能把沈慧薇悄悄带进带出,同时也把王晨彤拦在静室之外,以防万一。

    沈慧薇关在左最后一间屋内,当方珂兰推门而进时,她倚案沉睡。

    湖心素馨阁不期撞见,沈慧薇被花树挡着,并未看清楚她的形容。此时见她身着灰色囚衣,手足镣铐俱在,双肩羸弱,若不胜衣。方珂兰鼻中一酸,已是掉下泪来,跪在她跟前,轻声唤道:“慧姐,慧姐。”

    沈慧薇微微一动,却不抬头。

    “慧姐,我来看你。”方珂兰又道,“你的事我都知道啦,冰衍那两名老婆子决非你杀,丁长老也不是你下的手。我决不能再使你含冤受屈,慧姐,你只管放心。”

    她从下面捉住了沈慧薇冰冷的手,柔声道:“慧姐,你很恨我,是吗?我做错了一次,又错了一次。我真是后悔得很,我不想害你的啊,但,慧姐,那时你要我的命,我……我也是不得已。”

    沈慧薇握手成拳,冷淡的不与她手掌相触。

    “倘若只是为了我自己,则也罢了,偏偏,我又不能只为了自己。姐姐啊,我害了你,这十几年来,夜夜惊梦,椎心泣血,也未见比你好过呢。”

    但她无论说什么,沈慧薇毫无反映,更不开口。

    方珂兰苦笑:“慧姐,看来我除了一死赎罪以外,再没第二条路可走了么?”

    “你待怎样来赎罪?”沈慧薇轻轻道,终于抬起了脸,苍白然而宁定,方珂兰所说种种一大篇话,浑然没在她心里留下半点影子。

    “三条命案真凶是谁?那天晚上月颖同时出走,想必可以怪给她的了,是么?你敢承认当年串同梦云做假证?你敢承认,亲手杀了你自己夫婿?你敢承认,……犯下清云连环命案皆出于你的指使?”

    方珂兰面色陡然煞白:“慧姐?!”

    沈慧薇淡笑:“你一时惶惑,转瞬后悔,翻覆无常,随心所欲。珂兰,你不用再自欺欺人,趁着占尽上风的机会,及早处死了我便是,否则放着这一根刺在心上,令你害怕,令你担忧,令你惶愧。但凡我一死,你也不必受这些折磨。”

    方珂兰颤声道:“我做错了事,承认错啦,慧姐,你已不能再原谅我了么?”

    沈慧薇凄然道:“你一步走错,回不来啦。你忘了,瑾郎正是相信了你,才是那样一个教训。我不相信你,没了这个指望,到死的那天,也不会有什么伤心。”

    方珂兰道:“不!不!慧姐,我是真心悔过!慧姐,你――”

    沈慧薇缓缓道:“你要我一个重罪之人,说原谅你,相信你,有何意义?你真心悔过,何需悄悄前来向我说明?珂兰,你无非是想要一个安心,可是我太累了,我没法再哄你欢喜,无能再给你这一份安心,实在是对不起。”

    方珂兰惭愧无地,不觉冷汗涔涔而下,想道:“我若想赎罪,为她撇清这桩案子便是,难道真的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来找她向她表白?我赎罪之念,究竟是真是假?我真的是翻覆无常,已使她不敢信任的地步?”

    重重惶恐压上身来,裴翠为什么要死?她明明说过了前嫌尽弃,三人相处和睦以待,可裴翠为什么还是自尽了?为什么成湘不肯认她?即使是当着儿子的面,即使眼见自己全不招架,非但不肯认她反而痛下杀手?

    难道自己,果真已令所有深谙她性气的亲近之人,不再能保留最后一点信任了么?!

    沈慧薇静静注目方珂兰失魂落魄夺门奔出,惨淡的笑意方自映上唇际,募然气血腾腾,急抽帕子捂住了嘴,已是掩不住丝丝缕缕的鲜血涌出。

    自从强行运功冲破被封的穴道,经脉大受损伤,类似毫无征兆的咯血每天作好几遍。

    庆幸昨晚和锦云相见之时,居然一直不曾作,否则那孩子见了,又未免着急,情急之下要做出什么事来当真还难以预料。

    她踉跄着移步,想要挣扎到静室角落架着的床上休息。每走动一步,足踝刺心烙骨的痛楚,链子在她曾经的伤口里辗转拉碾,似把旧伤口生生撕裂。

    她忍不住弯下腰去,握住足踝,却不敢翻开裙裾的下摆,去瞧上一眼双足的伤情。

    自然是淤血脓肿,血肉模糊。

    她弯腰俯身,见到青石砖上隐约有一块颜色较深,混沌不清,或许是年代隔得久了,若非她离地面较近,也不容易分辨出来。

    她视线怔怔地落在这片昏暗的颜色上,想到了什么,忽然间悲从中来,手指轻触地面:“瑾郎,瑾郎,是你么?”

    十多年前,瑾郎遭难受诘,也正是在这个房间里拘禁过,想她那时的四顾茫茫,无助无依,更何况她素有咯血之疾,这多半是她口吐鲜血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十几年来未曾见到,这时看来,仍不觉神魂渺渺,触目惊心。

    “瑾郎……”她低低唤道,“若非有你,我岂有命活到今天?若非有我,你又何至身罹大难?我……我只盼你不曾救我,你不曾罹劫,可是,你为我而死,为我含冤负屈,天人相隔,愁恨何已!”

    她昔年名唤沈素兰,女扮男装而入??,秘密拆穿后,她被怀疑是潜入??的奸细。由此母女三人被判土坑活埋。

    那种一点一点侵袭上心头的窒息,每呼出一口气都换来胸肺炸开似的疼痛,等待生机一点点断绝的被活埋的绝望无助,至今想起,清晰可感。

    是不是就因为这样的缘故,之后的她,宁肯逃避且安,宁肯退让妥协,也不敢采取任何决绝的手段。她是那么害怕,害怕一恸决绝之后的极端后果。

    就在即将窒息而亡之时,有命令传来赦免了她的死罪。

    她被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所在,由此陷入那个早已隐身匿名,却从未停止做恶的恶魔――那个??创始人――魔爪之下。

    十三岁。她被夺去初贞,做了那个恶魔无数娈童幼女的其中之一。

    懦弱也罢,恋生也罢,总而言之,她站在那一生一世苦难深渊的入口,低头妥协。

    终身耻辱换来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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