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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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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暗自运功,冷冷说道:“兰舟,我们成婚几年来,可有一丝一毫待你不周,你——你必欲置我死地而后快!”

    江兰舟嘴角浅浅向上一弯,才欲说话,注目湖中两人,募然惊觉,微笑道:“杨郎,几日不见,你大长进了呢。我既然找到这里,绝不容你再有机会逃脱了。”

    拔身而起,就象一朵晶莹的雪花,朝着碧蓝的湖水冉冉降落。

    白玉般的手指间,蓝芒烁烁,那是剧毒的追魂夺命针。

    沈亦媚脸色一变,拖动杨独翎迅速沉下水里,转瞬滑开数丈之遥。

    “蓬”的一声轻响,蓝幽幽的轻雾在湖面上弥漫开来。

    杨独翎突然挣扎起来,轻声道:“沈姑娘,你快走吧,我不能拖累你。”

    沈亦媚尚未回答,江兰舟柔声笑道:“郎情妾意,好不情深意重。唉,杨郎,才不过短短数十日,你的心便转向了他人么?男人真的是多变啊。”

    白色的身影,再度迫下,这回她手里拿的是一大把透骨钉。——夺命针细小,不能及远,这一大把透骨钉,却完完全全可以力透水底,远射数丈。

    沈亦媚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妻子谋害亲夫,已经是恶毒之至的用心,居然在事发以后,这样明目张胆的接连追杀!透骨钉已然激射而出,容不得她多想,双足抵住湖中大石,略一用力,跃出了水面。

    她身在半空,犹自一手扣着杨独翎的手腕,清叱声中,流云袖如从峰峦天空中摘取的云雾,向江兰舟当头笼罩下去,去势快得不可思议。

    江兰舟一声惊呼,避无可避,扑通跌入水中,过了一会,的露出头来,只见杨独翎躺在湖心大石上面,而沈亦媚的身子却慢慢沉入了水里。她心中一喜,知沈亦媚在运功时分妄用真气,已经伤了内腑。

    杨独翎和沈亦媚内息相连,这时忽然觉得对方内气翻腾如沸,而盘旋在自己体内的气流仿佛洪流一般,倒转着,冲了出去!

    大惊之下,把沈亦媚往上拉,颤声道:“你、你怎么样了?”

    沈亦媚低声道:“内息岔了,你快调整内息,不要说话!”

    “不!”杨独翎挣脱她的手,叫道:“你别管我了!快走,快走!”

    他稍一停,厉声道:“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不必你来干涉!”

    沈亦媚身躯微微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募然间寒风袭面,江兰舟已掣出一把闪亮的宝剑,向杨独翎刺来。杨独翎一低头闪过一剑,第二剑却势难再挡,沈亦媚人在水中,咬牙低声道:“罢了!”

    一股大力如狂潮般疾向杨独翎体内侵入,竟然在这瞬间,沈亦媚用自己全身的功力帮助杨独翎打通了奇经八脉。

    她把所以的功力强行迫入杨独翎经脉,等于杨独翎忽然之间,丹田里积聚了两个人的力量,下意识出手便是一掌,江兰舟剑尖一歪,向后跌去,口边一抹鲜血流下。

    便在此时,沈亦媚手足不动,向水底沉了下去,全身上下,缓缓沁出了紫黑色的血。

正文 4。沼泽

    杨独翎入水抱住昏迷的女子,浮出水面,倚放在水面大石上。

    沈亦媚脸白若纸,在杨独翎的怀里,迅速的冰冷下去。

    黑色毒血自身上每一寸肌肤中密密的沁了出来,甚至她的眼耳口鼻之中,也渗出了淡淡血色。他们练功正到了最后一个关键阶段,沈亦媚迫不得已运用真气,由于两人气息连成一体,杨独翎还没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内力,刹那间走岔气息,体内未曾全部清除的毒素倒流入沈亦媚肺腑,毒气反攻,本已是攻心之毒,更何况,沈亦媚还用最后的力量帮助杨独翎打通关节,等于任由那股剧毒在她空荡荡全无真气的体内滥觞,比原先的毒性发作快速强烈了百倍有余。

    “亦媚,亦媚!”

    杨独翎心中撕裂似的疼痛,不可忍的大声狂叫出她的名字,摇撼她。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发狠似的把她用力抱紧,颤抖的手指不停擦拭鲜血,喃喃说道:“我不认得你是谁,我不曾好好待过你,更没有报答过你,所以,你决对不可以死,我一定要把你救回来!”

    他试着用自己刚刚恢复的内力,还输给一无知觉的女子,岂知一接触她体内紊乱狂奔乱走的气息,不但把他的内力反弹了出来,甚至他尚未完全稳定的丹田隐隐作痛,这强一运力使之气血翻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一口瘀血吐出,再次抬头,忽然发现自己身遭所能感受到的世界已是大大不同!

    冰湖的水是那样清澈,连水流缓缓流动的声息,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水底下水草游鱼历历可见。他象身处于一个天分外蓝、水分外清的世界,整个人对外界的感识截然不同。

    他怔了一怔,领悟过来,是因为沈亦媚最后把全身的功力送入他体内而助他打通奇经八脉,他由此积聚了自己和沈亦媚两个人的内力,在吐出了瘀血以后,两股内息在他体内畅通融合。

    他与她素不相识,但她的气息,她曾经的活力,已然永远停留在他的体内。

    江兰舟狼狈不堪的爬上岸去,她一掌着实伤得不轻,挣扎着爬到岸边,不停喘着气,见杨独翎那般忘我的对着另一个女子,虽然,是她背弃自己的丈夫在前,却忍不住心头如狂的嫉恨,喘息着冷笑道:

    “丝花飞雨毒气反攻,世上无药可救。她死定了。”

    杨独翎缓缓回过脸,一双眼睛不知是因愤怒还是焦急,烧得通红,江兰舟猛地打了个机灵。

    “我求求你。”他沙哑着嗓子说,“我求你告诉我,救治的法子。”

    “没有救了。”江兰舟尖声道,“她没救了!你听见没有,你等着她死吧!”

    杨独翎定定地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既象是疯狂,又象是清醒:“我不许你这么说。兰舟,假如你不想死得比她惨烈一百倍、一千倍,——不,我不会让你死的,假如你不想身败名裂,令世人都知道你做下的丑事,人人对你吐唾沫,掷石子,假如你不想你的家族因之毁于一旦,你家族的每一个人死得奇惨无状,让他们临死的哭嚎恶骂在你眼前回荡三日三夜不散,你不想,就不能这么说。”

    那个杨独翎,好象是江兰舟不认识的人了。那个从负、冷静,解决任何事端,依靠能力光明磊落的男人,居然会说出如此阴冷而冰冷的言辞,江兰舟禁不住心底里冒出丝丝寒气。

    她咬住了下唇:“要是我那样做了,你会饶我不死?”

    “只要她不死。”杨独翎这样回答,温婉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怀中女子身上。

    而不多久之前,这样的目光是给予她的,给予她一个人的。江兰舟忽然之间,感到失落的悔意。

    “我没有办法救她,只能先帮她止住血,让她在七天以内,不至于毒发身亡。”

    “然后?”

    “然后,你去找六指魔,丝花飞雨是他给的。六指魔居住的地方离此不远,要是你能及时下雪山,就来得及在七天之内找到他的。也许他还有法子,如果他也没有法子,”江兰舟苍白着脸,说,“我只好任由你处置。”

    “下雪山?”

    杨独翎把怀中女子抱得更紧一些,雪崩以后,上下雪山的道路已被堵住,七天之内,赶到另外一个地方,简直是一场笑话。

    江兰舟自怀中取出瓷瓶,抖索的手倒出红白两颗丹丸,道:“你用内力替她化开,过一会,她的毒暂不向外蔓延,血就不再流出了。”

    杨独翎照做了,在这个时候,他没有任何选择,除非眼睁睁看着沈亦媚流血至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杨独翎看来,他以为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沈亦媚体内的血不再源源不绝流出,这时候再把内力输入她体内,也不再拒绝,仿佛有了一点点反应,她那业已僵硬的躯体,有点柔软下来,似回复一线生机,但双目依然紧闭,呼吸微弱。

    “六指魔住在哪里?”

    没有听见应答,杨独翎回头,早就不见了前妻踪影。

    冰壁上用剑划了五个大字:

    “雪域,琉璃堡。”

    一颗心荡荡悠悠,忽沉入谷底。

    他从未听说六指魔,然而雪域琉璃堡,实是如雷贯耳。

    传说那是一个恶鬼也不肯去的地方。

    从来无人从那里生还,所以,没有人可以描绘形容出琉璃堡确切的形态。

    那个地方的入口是永远变化着的,如果早上是朝向东方的话,等到有人走近它面前,正东方的出口就再也找不到了。

    有些人说,那里是一座精致恢宏的宫宇,用琉璃制成的宫墙、窗瓦在雪的拥抱之下整晚整晚明彻如昼;还有些人说,那个所谓的琉璃堡,只是流沙堆里的一个漩涡洞,所以出口才会乍现乍没。

    更可怕的是居住在那里面的人,是一群拥有奇异邪术嗜血为生的异教徒。

    与这个世间相当有名的一个嗜血为生的杀手组织血魔不同,然而更加可怕,每至月圆之夜,必掳一百个初儿婴儿,吸吮其精血,把干枯了的婴儿尸体制成风铃,挂在雪域的每一个角落。

    会是那样一个地方吗?

    江兰舟的本意,是捏造一个名字,然后让他去那儿送死吧?

    杨独翎低头凝视着沈亦媚雪白而绝美如昔的面庞,淡淡笑了。

    就算是死,就让他们一起死在那个恶鬼也不敢进入的地方吧。那样,倒是可以安安静静地无人骚扰呢。

    他抱起沈亦媚,拖泥带水的上了岸,开始寻找下山的路。

    前山不用想了,上山唯一可以寻觅的正道已彻底封堵,他是希望能在更加陡峭的后坡,找到下山之路。走不下去就爬,爬不了,滚也是要滚下去的。

    卡塔峰顶范围颇大,这个冰湖还是沈亦媚无意中发现的,离开他们日前所居住的那间屋子有一大段距离,地点极为隐僻。

    杨独翎顺着这个冰湖走着,冰湖水不断流动,水往低处流,也许它的源头,也就有着下山之路。

    山中气候瞬息万变,刚才还是霞光万里,山坡上到处点缀着绿意盎然,忽然,就变成了阴风阵阵,灰黑的浓雾笼罩在峰峦山顶。

    他回头望去,倒抽一口冷气,就是隔开几步之遥,在山脊的另一面,那里依然是遍洒明媚灿烂的阳光,蓝天湛湛,呈现出旺盛的生命迹象。

    杨独翎明白了,他已经闯到了雪山上有名的“阴阳界”。以一道山脊为界,呈现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气候。

    云蒸雾涌,朦胧世界,依稀见草树纠缠,以杨独翎远胜于常人的锋锐目力,也仅能见到蜿蜒的小路在浓雾中乍隐乍现,逶迤迷失在浓雾之中。

    耳边仍有汩汩水声,是那冰湖的水所泄流的方向,他毫不犹豫的闯入阴界。

    四周的黑云往他头顶聚集过来,偶有雷电闪过,照亮半壁青灰色的绝壁,大雨倾盆而至,浑身上下迅即淋湿,狂风呼啸,疯狂撕扯着领口,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而怀中的人儿也有了一点动静。

    “你、你在干什么?”她微弱的问,“这是在哪里啊?”

    他狂喜:“亦媚,你醒了么?”

    他试图看清她伤后的容颜,然而在漆黑的天空下一无所见,只得更紧的抱住她,说道:“我们下山去,亦媚,你别担心,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

    “嗯!”怀中人儿有一点挣扎,仿佛突然明白过来,低低叫道,“不,你疯了!你走到阴界里来了……决不可以下去,那里没有路的,是……沼泽,那里是深不见底的沼泽啊!”

    杨独翎窒了一窒,却坚定的答道:“可是我们只有这一个机会下山。你什么都不用管,我要带你下山,我要救你!”

    伤重无力的女子低声笑了起来:“你真傻……没有用的,丝花飞雨毒气反攻,就算是、就算是炼制出这种剧毒的六指魔,也没有办法救我了。何况,还不知道这个人是否还活在世上。”

    “六指魔还活着。”因为听到了相同的名字,杨独翎反而断然无疑,“他在雪域琉璃堡。”

    “嗯——”沈亦媚还待说什么,只是昏昏沉沉没有了说话的气力。

    杨独翎微笑着道:“别担心,你别担心。你救了我,在雪崩之下救了我,在毒发之际救了我,现在你什么都不要说,你相信我,我决不让你死的。”

    不再听到沈亦媚的回答,大约是重又陷入了昏迷。杨独翎把身上的衣服,尽量裹住她忍受不住这气温的变化而愈来愈是寒冷的躯体,在昏沉不见天日的世界里,看不清来路,也已经踏不上回归之路的浓雾里艰难前进。

    沈亦媚再度昏迷之前提到了沼泽。他这一次走着相当小心。每走一步,必试探一下。

    试探几乎是无用的,因为狂风暴雨的袭击,这条路本身便是烂污不堪,每一步踏下去都很柔软,仿佛随时往下陷入。

    然而沼泽说来便来,猛然间,他感到自己半个小腿深陷淤泥。

    鞋子为淤泥所粘住,进满了水,脚下沉重抬不起来,每走一步,脚底的粘性便沉重一分。

    他明白自己是走入了那个可怕的流沙区域,一霎那,心里为巨大的惶恐所席卷。第一个念头是退回去。

    可是退回去便有生路么?

    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入这片沼泽地的,更加不知道,出了这片沼泽地,是否还有别路可行。

    这里一边是万仞绝壁,一边是黑乎乎他全然看不清楚的天地。

    无论如何得走过去,走回头路断然不可,等于前功尽弃。

    尽管内力充沛,他一路上和风雨,和陡峭的下坡路搏斗,也已感到力不能支了。

    怀中的女子奄奄一息,在说了那几句话之中,暴风雨象粗大的鞭子往两人身上抽击,杨独翎都觉得疼痛难以忍受,但沈亦媚始终毫无反映。

    再大的沼泽也是一块一块形成的吧,总有个尽头。否则这些冰雪、泥沙,是怎么托起象钢铁一般强硬的卡塔雪山的?

    继续往前走,泥浆很快到了膝下,越陷越深。

    杨独翎很快感觉到,泥浆很稠,能托起一个人的份量,却吃不住两个人同时行走。

    水已经过腰了,他把沈亦媚举起来,不让她沾到泥水。每走一步,都几乎难以拔起走出下一步。他筋疲力尽了。

    风雨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停住,仿佛为他震愕。

    他隐隐绰绰地见到沈亦媚的脸庞,双目紧闭着,长发垂下来,碰着他的脸。现在他双手高举,把她抬过头顶。

    突然向下沉了一大截,泥沙裹住了他双臂以下的所有。

    下陷,下陷,还是在下陷。

    他凝注着她昏迷中绝美的面庞,眉目依然是迷幻般的无瑕,当死来到眼前,他静静笑了。

    就是这样罢。

    和她永在一起,那也很好啊。

    一股热流卷过胸膛,而后袭上他的面庞,他的眼睛,他的额头。

    一霎那浑身的热情如火燃烧。

    他坚定的双手微微抖着。

    她好象感受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徐徐睁开眼来。

    他昂起头,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最温和,没有死的恐惧与黑暗。

    她也还他轻盈如落花温熙如暖阳的微笑。

    垂下了手,艰难的,一点一点,往里面挪,最后触到了他的面颊,轻轻拂去他脸上一滴不知是未干的雨水抑或是他的汗水和泪水:“你人很好,我不后悔……救了你,我这样死去了,也……是值得的。不必自责。”

    在杨独翎完全没有料到的时刻,她用力一挣,挣脱了杨独翎抓住她身子的双手,向外扑出,半空中划落一道弧线,静静的滑落淤泥。

    “亦媚!”

    杨独翎如受伤的猛兽,吼叫了一声,拼尽所有力气,往前急冲。因为手上没有了份量,他每走一步,不再向下深陷,但是沈亦媚明白他的意思,尽量翻滚着,却离他越来越是遥远。

    他拼力往前,脚尖不知触到了什么硬的东西,有个立足点!

    他来不及思考,挺一下身子,在这立足点上扎稳,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踏上了救命楼梯的第一级。

    他踏到的是沼泽另一面斜坡的起始,连滚带爬的扑到彼岸,爬上了实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拔取沼泽边上一条条结实坚硬的软藤,结成长长绳索,挥出去,卷住泥沙中淡淡可见的影子,把她带了上岸。

    沈亦媚大半个身子染上青黑的淤泥,轻盈的身体也显得沉重了,她早已人事不省,但还有一线气息尚存。

    柳暗花明,绝处逢生,杨独翎禁不住热泪滚滚,痛哭起来:“你别这样,你别这样!你为什么要救我,用你的生命来救我!你要是死了,以为我会好受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在眼前死去而自己无能为力,我还有脸继续做人吗?”

正文 5。失踪

    五

    卡塔雪山的阴面,是一大片荒无人烟的戈壁荒原。极目旷野,千里平川,远方雪山的身姿朦胧地嵌入天边,青褐色的土地在脚下无边无际伸展开来。

    温暖的阳光照耀着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除了茕茕孤单的人影以外仿佛找不到另外的生灵,土地干涸,举足间尘烟飞扬。

    已经走了整整一天,也曾数次努力把内力注入沈亦媚体内,虽然在服过两颗药丸后,她不再抗拒他的内力,却始终没有醒来。杨独翎紧紧抱着失去知觉的女子,似乎害怕手指略一轻松,她的生命会便将悄然流逝。

    太阳一点点西斜着,杨独翎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夕阳余辉拖得愈来愈长,显出一种荒凉的无力感。

    荒原的气息如同大海一样泛起层层波澜,就象是长风掠过草原,远处出现了一群毛茸茸的生物,不一时映入眼帘,那是一群牦牛。

    十数头牦牛,长长的毛垂到地上,低着头,慢慢行走。一条人影突然拦在它们面前,它也仅是懒洋洋地瞟了一眼,没什么反映。据说牛眼睛很大,看待所有的事物都是非常小的,看惯了高山、雪原、千里荒谷,一个孤单的旅人,在它眼里自是渺小非常,不值得它打量第二眼。杨独翎倒是有点怀疑,这笨笨的动物,是否能让它快速奔跑起来,但此刻他已别无选择,从雪山下历经九死一生下来,又走了大半天,早就疲惫不堪,却连天空的飞鹰也未见一只,这或者是唯一的机会。如果再不能找到代步工具的话,靠双足行走,别说在七日之内赶到琉璃堡,能否活着走出这片土地也是个问题。

    他伸手拍了拍其中一头牦牛的背,一跃而上,双足夹起,牦牛终于有了一点吃惊的反映,沉重的身躯抖了一抖,呼的发出一声低嚎。

    杨独翎双足力道加大,喝道:“驾!驾!”牦旁痛,兼惊讶,猛然地奔跑起来,但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杨独翎和它斗得满头大汗,总算把它驾上正途。

    牦牛奔驰起来,快速而平稳,荒原大地在它脚下迅速的后退,又无边无止的延伸出去。

    杨独翎满心欢喜,低头再看沈亦媚的状况,却是吃了一惊,沈亦媚染上半边淤泥的脸蛋里,隐隐透出一线灰气,直压眉梢。急忙抵住她背心,传送内力过去。

    在路上他虽也时不时的输送内力过去,毕竟心有旁骛,这时坐在牛背之上,专心一致的把内力源源送入沈亦媚体内,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脸色似有所回复,但只是不醒,杨独翎终不能放心。

    无意抬起头来,太阳不知几时已沉入地底,暮色四笼的夜幕之下,忽地,一潭碧波,似少女妩媚的秋波盈盈闪现。

    在如此寂寥、荒芜、干涸的地带,有春意如斯,清波荡漾。

    两人经过沼泽,千辛万苦爬下陡坡,浑身俱已肮脏不堪。杨独翎跃下牛背,抱着沈亦媚奔至湖边,湖水微凉,但水质绝不冰冷,当下用手掬起一汪湖水,慢慢洒在沈亦媚面庞之上,又喂她喝了几口水。

    在喂她喝水的过程中,“哐啷”一声轻响,身上落下一件物事。

    一柄长剑。

    他身上的东西在雪崩以后多数不见,这柄长剑,是他在临下山之际,忙忙收拾的沈亦媚随身衣物中所见到的,应是她随身的兵器,是以也带了下来,居然一路之上并未失落。

    那剑极轻,托在手上几乎没有份量似的。通体呈冰蓝色,握在剑柄,玲珑透明得似可瞧见握在剑柄以下的手纹。剑柄上晶莹剔透的两个篆字:疏影。他心中默默念了两遍,对这剑名有些模糊的印象,却一时怎么也记不起来。

    轻开机括,闪起一片温润的蓝色,秋水般的凉意直入人心。

    杨独翎心里奇异的动了一动:竟然是剑如人,人如剑!这把剑,与她的人一般是那样湛蓝明亮。

    忽闻沈亦媚轻微的呻吟了一声,急忙把剑挂好,扶起了她。

    也许是受到水的刺激,也许杨独翎一路上的努力终见成效,沈亦媚星眸慢启,竟是微微的恢复了知觉。杨独翎脑子里轰然一声,浑然不知此身何处,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只是望着她笑。

    沈亦媚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你饿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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