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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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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认为――他们的投标书比我们更好?”

    这件事情相当严重,大离朝驻防军队的军需军备,一直由宗家负责,他们专门有一个半皇家性质的秘密大型军需军备锻造工地,多少年来,为朝廷军队源源不绝输送了大量的兵器、军甲,及各种军器什物,即使在覆朝时,也由于此举变更关系重大,而未曾削去宗家这个特权。――是什么原因,居然在朝廷与清云、宗家等和解之际,重新筛选军需物资输备权?

    质潜那股压抑着的随时会爆的怒气已经很明显了,那人仍然笑嘻嘻的不着急,慢吞吞加以印证:“少爷,属下认为一定是的。”

    质潜被激怒,叫道:“比我们的好?不可能!那决不可能!!”

    右手松开,攫在手心的纸散成片片蝴蝶飞出,飘落坠地,可以看到上面淋漓着浓浓墨迹,仿佛本身也是借着书写泄着投标失败的郁闷。

    “少爷,”那个胖胖的富贾还是不慌不忙,笑眯眯设想下一步,“投标书虽然裁定了,不过权力交替要等七月以后方才执行。”

    质潜的怒火在他这一言之间平息下来,道:“是了。你去叫十五来。”

    那人应声:自到书房口以来,没正眼瞧过我,这时退了两步,打了个千,微笑道:“温八参见文姑娘。”

    我恍然大悟,旧有记忆闪电般袭入脑海:“温八爷。”温八是从小跟着质潜父亲出道的,宗伯父作为宗家唯一继承人,却向以身体孱弱、神经敏锐而著称,幸仗这个永远笑嘻嘻、处事不慌不忙,始终敝着旁观的冷静从容的臂助和其他几个宗府忠心耿耿的老人,才使家族事业得以一贯展。

    温八无声地笑了笑,退出视线以外。随后不久一阵快捷的脚步,以相同的速度冲进书房:“少爷!”

    十五约三十左右,身量和质潜差不多,其态度冷峻、线条刚硬,似乎更甚质潜。一身青衣,透出精明干练的特质。如风一样冲进房来,才现了我,未免诧异地看了几眼。

    质潜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十五,在投标之前的半年内,你和十七一直在跟踪蔡家,对不对?”

    “是的。”十五一挑眉,问,“少爷,京中――”

    质潜把坏消息再报一遍:“刚到的讯息,蔡家胜出。”

    十五和温八是同一个反应,极度意外失声:“他们胜出?那怎么可能?”

    质潜淡淡浮起一点笑容,道:“为什么不可能?”

    “少爷,我和十七跟踪了蔡家整整半年,未有丝毫疏忽。蔡家对此事,无争取的必胜决心,这方面的准备,也是委着手下几个不中用的人在办而已。那几个主管,一个好色,一个贪婪,一个胆小怯懦,别说是根本没办这种事情的能力和经验,他们连起码的信心都没有!”

    质潜道:“事实俱在,我们肯定在哪里出了错。会不会是蔡家使了障眼法,另外有人在办,你和十七竟被瞒过?”

    “不可能的!”十五大声抗辨,受辱似的涨红了脸,“我和十七日夜跟踪,决不会出差错!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们另外有人在办,少爷为了这件事,亲自在军需运输线上走了一趟,勘察周全,这个过程当中,也没有现过蔡家任何人!少爷,你为保留军需供备权所花的心血,奔波辛劳,可以说简直就是做了从头再来的那么多准备,我们又有着对方完全无法比拟的经验和实力,如果说会输,只有一个可能――蔡家使了花招!他们有许丞相做靠山,这几年越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了!”

    许丞相!我想我的神色定是有所改变,我料不到,仅仅是慧姨提到的第二天,就又在宗家再度听到了这个名字。

    质潜没作声,在房内慢慢踱着步,他的脸色,沉沉看不出喜忧,只不过他的眼睛,泄漏了一丝风暴之下的危险,然而,那阴沉的表情略见明朗起来,象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连串指令由他口中出:“十五,传书致意十哥,遍访廿三省总督,每人送一份丰厚大礼,一个月内完成,不能让他们知道是谁送的。你和十七立刻上京,盛邀都中各兵器库统领,请他们吃喝玩乐,别谈任何正事。再请八叔晚上到我这边来一趟。”

    十五一脸迷惘:“送礼,吃喝玩乐?少爷,这是违例的,而且,没有任何用处。我们至多要做的,也就是到龙元帅府上……”

    质潜断然摇头:“你和梁三爷说,我上京以前,不准与龙、蔡两家任何人接触,包括许丞相的人,都和他们捉持距离。”

    自十五困惑的表情里看出他依旧不明白质潜这些命令的意图,但不再问,干脆利落地答了一声:“是!”

    十五退出以后,质潜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很久才抬眼,接触到我的目光,微微笑了,不是平常那种高深莫测、视人若无物的笑容,却是含着几分苦涩:

    “为了拿到军备提供权,我在整条军需线上走了一遍,九个月内,我穿越了大半国土,循着一万多里必经的驻防国境线,经历五十余座峻岭莽丛,把每一个险点都考虑计算到,把每一个细节都筹备完善,整整九个月,我食不知味,夜不成寐,与外界几乎完全割断音讯联系,这才做成一份全新计划书。我理所当然认为,比以前的更全面,更强大,更完美。无论朝廷对宗家的哪一个方面起了疑问,下旨重新投标,面对这份计划书,我敢保证也提不出任何缺憾。”

    他语声很轻,如在自语,并不一定是在讲给我听,而是心里郁积着无可泄的愤懑,找着了一个对象加以倾诉。

    “你到清云的两天前,我方自京中返回。那时的我,真是得意洋洋,如坐春风,从龙元帅的态度、表情、言谈之中,分明看到结果,唯是一个程序上的等待了。……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我那份计划,居然是不堪一击,会失败!不,我不容许这样的失败,尤其是在我付出了绝大的代价以后!”

    “绝大的代价”,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出,眼神募地惊人闪亮,混合揉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我轻声安慰:“质潜,不要这样,八爷说的很对,这样大事,即使两权力交替,也是很缓慢的,事未绝望,尚有转机。”

    “呵……”他自嘲地笑了笑,语调转柔和,“对不住,吓着你了。”

    “来吧。”他骤然拉起我手,我刚一犹豫,被他拖动带出了书房:“哪里去?”

    “清云。”

    “你现在的心情……”我说了一半而止,出了这样大事,论情论理,他总要进园,对他母亲做一汇报的。

    但他出城以后,所行的方向却与清云背道而驰。我落在后头,问他:“你倒底去哪里?”

    他并不回头:“青天白云,晴空朗朗,正好游玩散心,何必急着回去受拘束闲气?”

    他纵马向前,黑衬着纯白袍袖随风飘然,映在天光变幻之中,那样绮罗丛中长大的人,背影竟散出几分孤独清冷。我暗暗叹了口气,想起他所受的打击,这也是不敢面对现实的逃避呢,就让他任性一回吧。

    离城渐远,乡间大片大片的土地呈现在眼前,所行道路渐渐坎坷,偶然生长着几株无人栽种的树木,光秃秃支楞着没有抽青的枝干。泥土的芳香迎面而来,我精神一振,这是在家乡所习惯的氛围,来到清云,竟然揆违了这熟悉的旧观。

    质潜下了马,负手立在田野边。我走到他身后,听见他在说着:“我幻想过这样的生活,自躬自耕,不问世事,花开花落,草木荣枯,不知人间几岁。”

    他也会有着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好奇地看着他,他望着田野的表情,略带悒郁,然而又是平静的,真实的,纯系油然而起的世外之念。

    他转眸,微笑:“在研究我?”

    我转过视线,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那蔡家是谁?”

    “你好奇?”

    “我们一同上京,有些事情也许要共同面对。”我未将自己疑虑托出,还需先听听他的想法。

    质潜微笑道:“那蔡家,是许丞相的妻家。不过,许丞相对妻子之恶劣态度世所共闻,蔡家是由他妻子堂族兄弟掌权。”

    “许丞相……”又说到这个人了,“蔡家与许丞相既然交恶,岂不是不会从许丞相那边拿到好处?”

    质潜摇头:“我说他与其妻交恶,又没说他和这个堂族妻弟交恶。”

    “那怎么会?”

    他似笑非笑看过来:“传言许丞相有断袖之癖。”

    我飞红满脸,瞪了他一眼。

    “那你刚才的命令,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尽管在旁听着,从头至尾,糊里糊涂。

    他眼中渐渐溢满笑意:“不懂吗?小笨蛋?”

    我老老实实的摇头,他笑意越来越盛,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我也不懂。”

    “啊?”

    仿佛置身自然,心神得到舒展,他也分外平静:“我自正式掌管宗家事务起,所下的每一项命令,都很准确,从无差错。此次所下命令,和军备投标毫不相关,说是自相矛盾吧,又不能不怀疑我在拉拢关系。如果他们――蔡家,或是别的什么人,通晓我一举一动的话,根本不清楚我想做什么,可是,他们不会怀疑是我疯了,只会怀疑我另外有着不可告人的图谋。”

    “你是下这些莫名其妙的命令,”我恍然,“想让他们猜测你的用途而自乱阵脚?从而现出蛛丝马迹――”

    他补充:“抓住潜伏在宗家内部的那名眼线!”

    他果然是在怀疑内部出了问题!只有内部问题,才会那么凑巧,几次蔡家争锋,都恰巧拿住他的弱点,以轻微优势,获得最终胜利。我飞快转念,朱若兰深获老夫人信任,这一点,只能说明她来去方便,老夫人根本不管家里大事,她是掌握不到机密的。所以,宗府里另外还有隐伏更深的毒蛇!现在确不是动朱若兰的时候,要把那个埋得最深之人揪出来,方能一举断绝后顾之忧。

    宗质潜缓缓分析事实:“我二十岁接管宗家事业,在这以前,是我娘和梁三、温八共同处理的。我查了接管前几年帐目,或多或少有所缩水。这是由于和朝廷闹僵的原因,比如贩盐一项,便被削去特权。帐目上的缩水,表面上看起来,相当正常。只有我在接管以后,五六年以来,大的纰漏未出,仅有这两三宗大件没有谈成,才能体会到这里头的不正常。蔡家是近十年里崛起的新势力家族,我和他们同时争取大项目很正常,所奇怪在于每次我志在必得的项目都会被其夺去,而且事后分析可知,他对我的内情一目了然。”

    “此次这样重大的项目,参予之人不会太多?”

    “我、我娘、梁三、温八、甘十和十二兄弟、秦十五和十七兄弟。最终的投标书,连我娘都没看到,只有我和几个全程走过那条边境线的人方知,投标书是在那个过程当中产生的,这九个月,我们……”他脸上现出一缕奇怪的神色,在那一瞬避开我的目光,“我们几乎日夜不离。投标书一做完,我亲自带上京都,上火线密封交给龙元帅。龙元帅那边如出差错,以他雷厉风行的性情,一定会彻查。从以往教训来看,这次问题也一定出在我们自己。我这两年查了很久,宗府上下并没一人和许、蔡两家生关系。梁三爷是跟着爷爷那一代出来的,八叔是父亲臂助,十哥他们,每一个和我都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他茫然喟叹:“我娘当家时,分心两头,又是处在风雨飘摇的那几年,帐务锐减情有可原。现在是我当家,并且全心一意在做。仍然年年缩水,难对我娘交代,只怕也成了宗家不肖子孙。”

    我柔声道:“你要相信,你的计划是最好的,你的决定是最完善的,没人胜得过你。”

    他不答,闪闪的目光向我看来,我转:“天色不早,我们回去吧。”

    “回去?向我母亲兴师问罪?”

    “不必了。”我苦笑,那是对不起咏刚的,我找质潜三分怒气是真,但,咏刚的确只是个幌子啊――我是为了朱若兰。“挑明白了,也无法挽回,那也没什么意趣。只是,你家出了大事,你又不见踪影,没的让虹姨担心。”

    “回来。”他不让我上马,“你这最会躲藏的小东西,我不许你走。你躲了我十年,这一会儿功夫,也不肯留给我?”

    我仓惶而懊恼,竟会糊涂地由他意兴同游:“你快放手,你干什么?”

    他没退缩,任凭我用力挣扎,甚至运起了三分真力试图推开他,在我耳边低低地道:“云妹妹,我想叫你知道,他――辛大哥可以为你做的一切,其实我也可以,为什么你信得过他,就信不过我呢?把你的心事告诉我,我替你分担一半。把你的忧愁告诉我,我还你十分欢笑。”

    我闭了闭眼睛,心里无端慌乱起来。呵,又是那样的声音,语调懒洋洋,语速慢吞吞,充满魅惑,象有一把钩子,缓缓伸入内心深处,肆意而大胆地勾引。不不我不要听:“宗大哥,别……你饶了我罢。”

    “你以前从不这样叫我,质潜哥哥……这是你以前的叫法。你回来以后,从未叫过一声。云妹妹……”他轻轻说,“我喜欢在书房里的那个你,年龄大了,真性情也可改变么?你想哭,压抑着不肯流泪,你想笑,体念着端庄颜面。云妹妹,在书房里的那个你,才是真正的你。你多年来压抑着自己,被愁苦压住了天性,被乌云遮住了晴朗……”

    “宗大哥,”我打断他,坚决地摇头,“回不去了。你清醒一些吧,我们回不去了!”

    “你心里负担的事太多,”因着我这突然降至冰点的态度,他终缓缓放开我,可是那灼伤人的目光不曾离开,“即使、即使我们只象从前,我也关心你,就象兄长关心妹妹。云,你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么?”

    我自顾跨上马,不再看他一眼,冷冷道:“回去吧。”扬鞭一挥,坐骑长嘶一声,迅速起步。

    鞭子一记记抽在马身上,越奔越快,唯有无边天宇斜挂的丝丝流云静静相随。我闭起双目,眼泪,一滴滴落在衣襟。

    我以为早就遗忘的干干净净的童年往事,一幕幕闪过,记起一点,就在心上刻下一刀。

    南方是不常下雪的,那一年,皑皑白雪盈满翠岭。两个小人儿手拉着手儿,欢快的笑着,在雪地里,堆起两个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他。我滑了一跤,跌破了手,看到血,大声惊哭。他在一边焦急,募然无奈,捧起我的手,吮吸上面的血珠,并给我以温暖。那雪人融化了,两个并做一个,再分不清哪个是他,哪个是我,化为同一滩水。

    耳边依稀尚未变声的清锐童音乍现:“云妹妹,别走!你别走!”那一年,我十二,他十五。

    但,我更不能忘。

    母亲一死,血污残躯。

    我被这世上每一个人所遗弃,我看到每一个人眼中闪动的冷漠光芒。我颤抖,我狂,我失去了这世上最后全身心疼爱着我的人。

    是谁在身边抚慰我,是谁在身边关怀我?

    是咏刚。回乡千里,我一路高烧昏迷,饮食不进,他一口一口把热水灌进我的口,时时刻刻紧抱着我,昼夜不离,整整三天三夜,终于逼出我的汗来,高烧一分一分退下。

    是咏刚给了我生机,给了我活下去的意志,咏刚把我那脆弱而碎裂的心一片片重拾,珍缀,自绝望中注入重生的希望。

    质潜,质潜只是一个儿时的回忆,一个绚丽的水泡,他不曾与我共患难,同甘苦,这十年来的艰险苦恨,十年来的凄凉冷落,他何曾知道一丝一毫,何曾助我援我,念我思我?

    我怎会为他乱了心智,为这几句漫不经心的骗人言语,乱去我十年真情?

    “云……”低微不可闻的叹息,如清风拂过。

    我受惊的回头。

    是谁?咏刚吗?

    我大声叫出来:“咏刚!咏刚是你吗?”

    展眼无垠,孤垒荒凉连空阔,隐隐两三烟树。

    咏刚,你在哪儿?你回来啊……我很怕,很怕,我不能没有你,我要你在我身边。

正文 第七章 且放白鹿青崖间

    那日后再没单独见过质潜。

    他间或派人来,向我汇报打听到的咏刚下落。咏刚离开清云后一路南下,那笔巨款,自不免被人觊觎,清云料着先机,为他出借路帖,倒是平安无事。途经第一个城市,他便择一家银庄,将其兑换成银票。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避开清云和宗家的银庄。再然后,他日日醺酒,走一程,醉一程,每到一处,必生事和人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终在一无名小镇不知去向……

    每听到一点消息,我的心总是揪起来痛很久,很久。咏刚他是一个温和敦厚之人,一生之中,从未尝试和任何人起过口角。如何去想象,他成了火药桶子,动不动与人争吵、打架?他武功虽不很高,但为人向来机警,分明是觉察到有人跟踪,故意寻机失踪。咏刚父母均已死在文家遭难那一年,他和我一样,在这世上除了彼此别无亲人,如今不知去向,又能着落在哪里?

    灯节以后北上赴京,途中,我和杨若华日夕相伴,闲而无事,折了一只又一只纸鹤,七只串成一行,挂在马车外面,遂成风景。

    质潜在另一辆马车。即使在路上,他也繁忙不已,每天有很多快马报件,飞赶过来待他处理。他那辆马车为此而特制,车厢宽敞,辕架大而稳,窗户占到厢体一半大小,以供给足够的光线,和传递指令的方便。从窗口里,看得到他伏案的身形。他埋头于厚厚的案卷,手书口令,连喝杯茶松口气的功夫也没有,象是在拚命似的,要把军备提供权的失利在其它方面弥补回来。英俊的脸上,没有了我回来初见时的意气风,有的,只是深邃的失意,一缕缕憔悴。

    车窗边挂起一串又一串的纸鹤,粉的,绿的,青的,紫的,最多的还是纯白色,都是一种淡淡的颜色,淡得让人止不住惆怅,就象初春欲未的浅浅相思。随着马车颠簸,风卷起轻帘乱舞,那些纸鹤展翅如飞,摇曳云中。

    杨若华一直看着我,看我又挂上一串纸鹤,笑道:“这车里都成了鹤的天下了。云儿,你别整日躲在车里,出去骑骑马,散散心啊。”

    我微笑道:“我不闷。”折起鹤的一脚,人说道雁足传书,鹤儿啊,你能否捎带我的心愿,传给那远方的人儿?报平安,了思念,解开这次第千千结。

    “你近来很少说话,是不是怨着我们了?”

    “怎么会呢,若姨?”是啊,怎么会呢?她们那样待我母亲,废她武功,逐她出帮,救她回来却逼她自尽,身后草草浅葬,至今无人为她正名,象这样,我都只字不提了,又怎会因其它事心生怨恨呢?

    “云儿……”杨若华低低叹息,“别怪谢师姐过于武断,你的婚事,我们是不够格替你作主,但是你自己也要思量周全,家世、身份、地位,这些不可以不考虑的。”

    “嗯?”我含笑,“家世?”

    “辛护卫……终究只是你文家世代家将,你此一去,将受皇朝封诰。云儿,你一意念他恩好,有没有想过你们身世悬殊,倘配成婚,在朝廷,在江湖,无论在哪都未免受人非议。你固然可以当过耳秋风,但压力是他的,你能保证,他也永远不在意么?”

    我有点维持不住笑颜了,小心的折出鹤翅:是这样的原因?这样简单,而又残酷得无比真实的原因?――令她们作出那般自以为是、焚琴煮鹤之举?

    “你没有经历过。”杨若华叹气,眼神朦胧,是否也忆起前尘云烟?“就算你们可以忽视外界言论,仍然不代表这是完美的。云儿,你不懂得,有些裂痕是即使穷其一生,也无法弥补的。普通的书香世家和市井工商之间,便是格格不入,何况是这样的差距?你们现在一厢情愿,到将来倍尝沉沦痛苦,可就来不及了。谢师姐的做法,也许太无情也太无礼,但她是为你好。”

    “若姨,我是晚辈,资浅无能。”我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分解,“若姨是金枝玉叶,五代以上俱是贵胄门阀,有此成见,也是顺理成章。但是讲到身份之别,我母亲,原也是贫困交集无以为生,这才加入清云。只是我母亲做的比别人好些罢了,不然她一生在民间,对朝廷大员的护卫而言,高不可攀的就是我了。门第并不能说明什么,咏刚的护卫,也不是做一辈子的。”

    做一辈子,又有何妨,我只想完成这边大事,便与咏刚返乡归田,但求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耕织随唱,调儿弄女,乐也融融,趣也无穷。

    杨若华笑了:“你的母亲,她是个例外,皎皎如冰轮悬照,清雅不可及,曜曜然在水一方,遗世独立。她生来便是那样一个人,天然的贵族,谪凡的神女,只供人瞻仰。不论她是什么身世,什么来历,注定了不会一生平凡。这样的人并不多。”

    我叹了口气,怅惘不已:“是啊,这样的人并不多,锦云便是一个打回原形的俗世凡胎,一个企盼真实,企盼安宁的平凡之人。”

    杨若华叹道:“你是因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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