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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8公里的忧伤-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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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少年若只如初见
前言
我约了程禾,让他来听我倾诉失恋的痛苦。
他劝我说:“我觉得应该是你自己累了,女孩儿其实都一样,没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无非是你自己的幻觉罢了。”
程禾的故事我知道,颇为轰轰烈烈,虽然如此形容多少显得有些不那么人道。
与他相处两年的女友背着他傍了一个款,居然还能瞒了他整整一年,直到拿了那款的钱即将去日本留学的前三天,才告诉程禾说,她要走了。
我想,程禾经此一役,所受打击,实非惨烈所能形容。
而今晚,程禾如是安慰失恋的我,在北外的接待餐厅。
尔后,我喝高了,那天晚上,彻底。
我摇摇晃晃地一屁股跌坐在西三环路边。深夜过半,西三环上依然满载着呼啸而过的车辆,他们掀起废气,令人窒息的恶臭扑面而来。我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儿吐出来。
我真的想吐。
我慢慢爬上天桥,靠着栏杆,困倦袭来。
桥下疾速而过的汽车尾灯汇集成光亮大道。我盯着向远方不断延伸的机械洪流,它仿佛一条粗鲁的胳膊,咯吱咯吱地插入这城市不甘寂寞的另一个深渊。
我困了,我想在柔软的床上沉入深深睡眠,就像坠入蔚蓝大海。
我不想回住处,自己一个人无法面对那屋子里的气息味道,以及经由那些所勾引起来的回忆。
她放在我床头的粉红色小熊,她给我买的护手霜,她的牙杯牙刷,我衣柜里她的旧睡衣。
怎么说呢?
我恳求,请带着一种耐心,来等我慢慢剥撕下画满了装饰的皮肤,露出那些痛苦不堪的灵魂。
我又该如何开始呢?来叙述这些令我无比感怀却又在暗地里深深庆幸的故事?
她就象刚从水里浮上来一样,目光里还带着难得的少女的羞涩,把原本朝着我的眸子强扭向它处。她的眼里仿佛迷茫着雾气,眼睛动人魂魄,睫毛浓密如林呈弧状扑闪上扬,犹如一条扑闪着光亮的彩虹在水藻中游动,目光清亮透彻,几乎令我心生惭愧。
然而,此刻我更感到伤心。
是的,是伤心,纯粹的伤心,很久没有。
她的脸庞她的语气她的笑容,依然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必须不断地强迫自己把她的形象重新隐没到那云雾之后。
我不断地试图欺骗自己,那曾经的甜蜜蜜的幸福生活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但她的痕迹,她的痕迹已经布满我心灵每一个角落,那些曲折沟壑深深。
现在,我的心,就像个被刀子划过的烂柿子。
我想程禾说得对:“万事无非如此,开局美好,最后总是绝望。”
拿打台球作比的话,我总是在不断输掉一局又一局的人生。以至于有时试图去振作一番,却发觉我欠账实在太多,而我又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资源可供挥霍,我心生奇妙之感,伴随着绝望:天知道何时我就会彻底地破产,永无翻身之日。
随着她的离去,现在我仿佛就看见自己再一次站在人生的台球局边上,脱得干净,输得赤贫。
一直以来,我夹在我那挥之不去的过去和遥不可及的未来之间无法自拔,这让我丧失了奔向任何一种新生活的勇气,而现在一切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一切都被掩盖了。
一切都被掩盖了,我对自己说,而且很快会过去,很快就会遗忘。
少年若只如初见1
我拥着莫安,好不容易才用冻僵了的手把房卡插进房间门里去,门开了,我笑着把她抱进去。
她推挤着我,我重心不稳,被她压倒在床上。
她纵声大笑,辟头盖脑地大喊:“冻死了我!。”
我吻着她,使劲摸索着她的拉链,“得了吧你,不是刚从一个被窝又窜上我这儿来嘛?”
她突然站起来,啪地甩了我一个耳光。
她怒目圆睁:“吴凡,我颠巴着过了一个北京城来看你,我容易嘛我,不识好歹的小崽子!”
我捂着脸颊嘻嘻笑道:“姐,你打疼我了。”
莫安又一推我:“吴凡……”
我学着她的动作一推莫安的肩膀,手指翘成兰花状。
我有板有眼地一手叉腰,一手兰花指:“吴凡,你可不许再叫我姐,有姐跟弟上床的嘛?!”
莫安笑得喘不过气来,差点跌坐在地板上。
我一把拽起她,没等她反抗,就咬住了她的嘴唇,随即把她抱上了床。
她飞快地脱下带着清晨凛冽寒气的羽绒服,鼓鼓囊囊的毛衣,钻进马上就会因为体温而温暖起来的被窝。我忙着解她文胸的扣子,在她背后摸索了一下,光溜溜的,随即手指就游动到前面,叭地一声脆响。
她嘻嘻笑说:“本以为你会找不到呢,反应还挺快的。”
文胸的扣子确实可以在前面,我先前就知道,只是这才是第一次遭遇:社会的确在进化,至少人们多了一种选择的方式。
社会的确在进化,此刻对我的意义而言,她,莫安,从我认识她开始,至今已经三年,这个事实却未曾随之变化。
我在回忆,三年前的莫安,她是否有着如此前开扣款式的文胸?
我刚认识她的那年,她16岁,我则将近17。
每每想到这一点,总是心头一震,似乎看到舞台上的魔术师手中的魔棒正朝我一点。也许这姿势本身无甚高明之处,然而慑于那舞台上的灯华,多少还是会有莫名其妙的神奇感觉。
三年前,我们相识,过一年,从此了无音讯,再两年,居然在一张夜色下温柔的洁白大床上重逢。
莫安,莫安,我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
我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那个瘦得没谱儿的女孩儿,娃娃脸,带着少许雀斑,充满无奈落寞的眼睛,习惯抿着的嘴唇,平胸细腿,和她站立时略微弯曲的背脊。于是身边枕畔的这个形象反倒显得不真实起来,象一副挂在墙上的褪色照片,年代久远,模糊不清。
我眯起眼睛,看着此刻躺在我身边熟睡的莫安,才发现她的睫毛出奇地浓厚。即便是后天精心修饰出来的也好,这依然令我沉迷。我轻轻抚摸着她在被窝里光滑的腹部,几时那里竟然变得有些圆润起来了呢?我的记忆里,那一定曾经是个削瘦清涩的所在,我产生了一丝古怪的嫉妒之情,是什么事情在我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在她身上悄然发生了?
我吻了吻她的耳朵,这显得有些困难,因为那上头的四五个耳钉弄得我有些尴尬。
接着,我咬了口她的鼻子。
她醒过来,睁开眼睛,她的眸子仿佛从水里刚浮起来般带着乳白色的水汽。
她说:“小凡,你又咬我的耳朵了。”
我没说话,我突然记起了那个我曾经对莫安使用过的比喻:一只银勺。
是的,三年前的她就象一只银勺,骄傲和落寞地独自竖在那里。
少年若只如初见2
在上北外来到北京之前,我就读于杭州高级中学。
100多年前的时候,它叫浙江省立第一师范。
2000年高二的时候,我和莫安相识。
先前我见过她很多次,因为我们的朋友圈子颇为相近,只是一直没有机缘相结识。
2000年的春天,伴随着杨老颓做的《先锋戏剧档案》的出版,孟京辉的戏剧正大行其道。我们亦未能免俗,大家决定在那年6月暑假之前排演《恋爱的犀牛》。主要是因为剧情简单又够煽情,毕竟是出自专业编剧之手,可谓跌宕起伏,煽情动人,至少票房肯定不成问题。
我当时正为女主角发愁,我的朋友丁乐乐推荐说,找莫安吧,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她设计的,别说样子长得像,就算是动作,举止,连性格都一样。
我心中颇为怀疑,真的有如此量身订作的女孩儿?
丁乐乐说:“我让她过来吧,你看看样子像不像。”
我突然有些印象了,我问:“是不是常来找你们,穿个无袖衫,褐色的短头发,特别瘦的那个?”
“对啊。”丁乐乐笑说,“看来你也是早就注意到她了嘛。”
“那是啊,”我说,“她实在是太瘦了。”
事实上我当时差点儿就跟上一句:“简直就是我理想的标准的梦中情人。”
丁乐乐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是玩笑半是轻蔑地说,“哎呀,小凡你恐怕是没希望了。”
至于后来正式排演复刻版《恋爱的犀牛》的时候,并未找莫安作女主角,原因是她和男主角显然配合不到一起去。不过至于那戏,比较拿腔拿调地说,后来还是挺成功的,至少把演出场地挤得满满当当。
三年后,2003年的秋天,我在住处附近一家叫“柔软生活”的出产味道可怕的劣质咖啡的咖啡馆里和丁乐乐见面。两人言谈中颇多感伤,丁乐乐她在大学里还一直想做戏剧,等混到了中国政法大学话剧团的团长,却感到当初我们一起来做戏剧的热情已经不复存在,于是决定退出。
当时她垂着脑袋,歪向一边,拿小勺子搅着那像牙膏沫一样糟糕的奶油,对我说:“小凡啊,我觉得只有那段排戏的时光,使我真正找到自己想做的事的感觉,我开始觉得真正为了自己的兴趣去做一件事。”
我回答说:“别别,不都过得好好的嘛,再过几年,你拿了哲法双学位,出国吧?再回来,不也就成了海归精英,高等公民。”
那次谈话,恍然间还似乎说起了莫安。
按照丁乐乐的说法,她高三没参加高考出国后,去了新西兰,也找了个男朋友,生活美满幸福。
我虽然并不太相信丁乐乐的话,不过听到后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至于何至于如此,我有些恍惚。
少年若只如初见3
我对于2001那年春天的印象,无可救药地被定格在了某天的下午,某个有体育课的下午。
那个下午的序曲是我从丁乐乐的抽屉了摸了盒烟,到位于二楼的美术教室的走廊里抽烟。
那天中午的阳光出奇的灿烂,整个天空显得像块通透的玻璃晶体,一直在朝内部聚集着光线。我立在二楼,眯起眼睛,阳光实在显得刺眼。我抽完了那盒里剩下的三四根烟,对着窗户望出去,看着近邻着校园的教师宿舍楼,又发了一会儿呆。
我那时显得忧虑重重,即将到来的高考使我倍感压力。
主要还是因为那天上午班主任找我谈话了,一严肃的甘肃人,据说散打特牛,办公桌上贴《健与美》海报。主要因为这个,所以我才没敢逃跑。
他的大意是:吴凡你旷课次数足够开除了,你小子存心在考验任课老师的耐心是不是?
我一概承认,不过旷课这点是坚决不改的。
他最后让我给任课老师写检讨。
我暗地里其实感激班主任得很,若非他替我扛着,我恐怕真得挨个警告什么的。
我构思完给各个任课老师的检讨书通稿,随即回了教室,正好碰上丁乐乐。
我说:“我从你包里摸了包烟。”
她瞥了我一眼说,“乱翻女孩儿的包,翻出什么不该翻的东西怎么办?”
“我会装作没看到的。”我笑说。
这时莫安进来,丁乐乐对她说,“你瞧,小凡看上去很郁闷的模样呢,还从我包里摸烟抽来着。”
莫安笑了笑对丁乐乐说,“我也想抽烟,这儿不方便啊,去上次我们找到的那个抽烟的好地方吧,一块儿去吧。”
丁乐乐对我说,“是啊,小凡,去晒晒太阳,去吧,去吧,下午不是体育课嘛。”
三人一行慢慢从学校后门走出去,经过篮球场地,出了校门,到了市体育馆,上了长长宽宽的楼梯,绕着环形的外廊走着,行到一个角落处。
“就是这儿了。”丁乐乐放松地坐下,对我说。
在这样一个春日的下午,坐在地板上,背靠栏杆,晒晒太阳抽抽烟,的确很舒服。
三人都坐下,默默地抽烟,不说话。
我背转身体,头朝外看去。隔着一条马路便是操场,看到在运动场上活动跳跃的人群,感觉实在傻气无聊。
三人把丁乐乐带的半包七星抽完了,就接着开始抽莫安带的520,她还打趣地说了一个关于520的说法。
她说,“知道吗?假如是美女的话,抽过520以后那烟嘴里的粉红色的心形就会变色的。”
“是吗?”我怀疑地说,“口水多的化学反应吧。”
“小凡真没情趣!”丁乐乐笑骂我道。
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其实我那天能够感觉到莫安肯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儿,关于自己对女孩儿的直觉,我倒还颇有信心。但我和莫安并不太熟,同她的来往也多半是经由丁乐乐,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儿什么。
莫安穿着鲜黄色的防水冲锋衣,她从每个兜里头都掏出杂七杂八的东西来:表面密密地织着绒线的打火机和烟盒,挺可爱,几支唇膏,等等。最后她吐了吐舌头作出个鬼脸,掏出一个粉红色包装的安全套来。
她说:“日本的,水果味道,你闻闻看啊,小凡。”
我说:“得得,这么花里胡哨,还是卡通的啊。”
莫安把外包装撕开,小心地把鼻子凑过去,而后颇有成就感似地发言:“确实是水果味的。”接着她把半透明的安全套挤出来一半笑着说,“哎,看上去有点恶心的嘛!”
我拿过来,很小心闻了一下以免鼻子沾上润滑剂,发觉确实是水果香型的,笑笑。
“我这里还有药!”莫安举起手臂,仿佛争抢着回答老师的问题。
我和丁乐乐都大笑起来。
丁乐乐说:“莫安,你干吗呢,知识竞猜啊?!”
莫安不说话,却充满柔情似地从她钱包夹层里找出两颗未拆封的药片来,接着把刚才掏出的一盒狭长的美工刀片端在了手。
“怎么着,割脉啊你?”我又笑说,“我倒一直没搞清,静脉动脉实际上到底怎么区分呢?”
“其实只要轻轻地割一下就够了,只要位置准的话,也不会痛的。”莫安仿佛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
丁乐乐和我对视了一下。
丁乐乐只是笑笑没说话,盯着手里的半支烟沉默。
我则一下子紧张起来,我盯着莫安。
她说:“我以前好笨的啊,把自己手腕弄得很痛又流不出血来。”
莫安微微牵动着嘴角两旁的深深的泪纹,竟仿佛在微笑。她扬起头朝着耀眼的阳光,闭上眼睛,似乎陶醉在这春天的阳光下。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莫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深深的恐惧和难过,我害怕莫安突然就用刀片划开自己的手腕,接着鲜血就花儿一样地绽放开来。
我闭上眼睛,我甚至感觉到了她的眼皮上细微的血管的跳动。
一阵沉默,莫安笑着问我:“有人说和女孩子接吻的时候用舌头去舔她的上齿龈,她会很兴奋的噢,你不妨试试看?”
“没听说。”
“哎呀呀,你下次试了一定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啊!?”
接着莫安强烈要求我用打火机把那安全套给烧了。我拗不过她,便点燃了它。在阳光下,那安全套仿佛是一只着了火的金色指环。
莫安一直拿着那盒刀片,在手里把玩。
丁乐乐似乎习以为常,只是微笑着吸烟也没怎么说话。
我思索了一会儿,再看莫安的时候,她正好把头仰起来。她靠在粗糙的混凝土栏杆上,把头探出栏杆的空隙间,整个头颅悬挂在了空中。
我站起身来,胳膊垫在石栏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向下朝莫安看去。
在午后剧烈的阳光下,她眯缝着眼睛,这仿佛使得她的整个形象模糊起来,在那个春日的温煦的阳光下,她周身仿佛浮起了一层乳白色的浅雾。
恍惚间,我觉得我一下子透过她这形象看见了什么,这令我猛地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突然一阵风刮过来,我看见莫安闭上眼睛,她的褐色凌乱短发在风里摇动,像什么生灵在颤抖着。
我突然想到了那个词,是的,那就像一只被风撕裂了的鸟。
莫安把刀片递给我,她的手稳定而干燥,我的手心却因冒汗而潮湿。
她笑着说:“小凡,就这么轻轻割下去而已。”
她的纤长的手指为我指示方位,顺着脖子上钢丝般的细纹。划过了细细的脖颈,
一种幻觉突然袭击我视野,我看到莫安的整个人一下子就变成了血红色。
少年若只如初见4
莫安下午不打算去上课,我和丁乐乐一起回了学校。
等丁乐乐也缩成我视野里小小的一个黑点时,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想,莫安肯定也还没有走远。我鬼使神差地疾步赶了上去。我走得很快,但又集中精神扫视着人群,看到黄色的衣着便一阵心颤。我朝她离去的方向走了一会儿,目力所及范围内实在无所收获。
我坐进路边的一家冰店,点了饮料喝着。
“小凡?”我听见有人叫我,循声望去,赫然竟是莫安。
她笑眯眯地吸着一杯西瓜汁,就坐在我身后不远的位子上。
她拿着杯子坐到我对面来,微笑着看我。
我承认我当时心绪杂乱,根本无言以对,原本的一点儿凭空而来的猜想此刻也瞬间灰飞烟灭。
“待会儿干嘛呢?”
“我也不知道,没打算呢。”我原本倒是想说些什么,现在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下午不去上课吗?”她问了我一句,然后再次把脖子仰起来,头枕在椅子的靠背顶端,显得散漫无聊,这一姿势实在令我着迷。
我说:“不一定,天气这么好,在教室里头上课就有点儿浪费了。”
我的答复,就像一颗被扔进一口不知深浅的井里的小石子,茫然不知所踪,半天才得到咚的一声回响——“是嘛?”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回答。
她接着说,“一块儿走走吧,我也没事儿干呐,逛逛吧。”
莫安走出那家冰店,我随着她,虽然寸步不离,两人间却又始终保持着不可言说的距离。
一会儿,她停下来,突然盯着我看。
莫安的眼睛,大得几乎比例失调,更何况是在这么一张消瘦的娃娃脸上。
我没说话,被她那眼神盯得发毛,浑身不自在,又不敢动弹。她也没再做出什么别的动作或表情。我突然产生一种感觉,我就像是一个被镂空了的浑圆的月石,被一阵风吹过,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万籁俱寂,唯有心跳。
她终于开腔道:“你这人,这么心虚干什么?眼睛里头阴影好重呐,一定是有太多的秘密。”
我说:“我就是心虚,看到你就心虚,你的眼神就像手术刀似的看得我浑身发毛。”
她无声地咧嘴笑笑,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我跟着她走过武林广场,走过九百碗砂锅店,走过一品砂锅,又拐上了体育场路,接着走到武林路。漫无目的地,我跟着她,保持暧昧的距离。在陈生记里吃了米线权作午饭,时近下午四点。
吃着吃着,她突然跟我说:
“待会儿陪我去打个电话吧。”她低着头小口喝着汤。
她吃得很少,米线也才吃了一半,然后两人走出“陈生记”,在对面的小杂货店里打电话。
她把身上背着的大包扯给我,“帮我背会儿包。”
我没说话,她又说等等,从大背包里掏出一包烟来,晃了晃。她看我笑着,对我说,你笑什么啊,然后点了一根烟,又递给我一支。我摆手拒绝,我没烟瘾,抽不抽无所谓。
她转过身去打电话,也许是我过虑,为了摆脱偷听的嫌疑,其实我也不愿意去管她的家务事,就站得远了一点儿。她拨通了电话,看样子那边似乎占线,便挂下电话。
她看我站得老远,朝我挥挥手,大声说:“小凡,你站那么远干什么,还怕我吃了你啊?”
我笑着走近她,她也朝着我笑,两个人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盯着莫安拨号的时候,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心猿意马了。
我记得那天,莫安的眼里就是亮闪闪的,她双目里的光带,短短的,象钻石发卡,又象是假睫毛,光彩夺目,扣在了她的双眸上。
我就有些发愣,她调转过头去,又拨电话,这次似乎通了,她是给她妈电话:
“我不是生病了嘛所以就出来走走。”
“我跟你说了我生病!”
“跟同学在一块儿,你不认识的,就甭问了。”
“一会儿就回家。”
“啊,我知道了,我不抽烟,这不是生病刚好嘛。”
“一会儿就回,我怎么知道坐车过来要花多少时间啊?”
“马上就到,可以了吧?”
她搁下电话,叹了口气,看了我一眼。
我说:“我印象里你家就在这边,也挺近的吧,你回家吧,我也该回去做饭了。”
她似乎被我最后那说法给逗乐了。
“回家做饭?”她笑起来,“没想到你吴凡还做饭呢?”
我说,“当然了,我现在目标是做居家男人。”
“操!”她笑着骂了一句,站在我面前挺直了上身,我看着她挺着胸却依旧十分单薄的模样,咧着嘴憋不住地笑。
“走吧。”她笑着下了结论。
我把一直拎着的包给她,她却没接,我不明其意。
她说:“去我家吧,就这么定了。”
我有些纳闷,起初觉得一阵激动,莫安邀我去她家莫非有什么企图?后来一想便觉得情势不对:刚给她妈打电话的口气也好,她的无缘无故而起的邀请也好,都透着怪异氛围。
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拎我去做替罪羊?
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心中作如是想。
她扯着我的袖子慢慢走着,我开始还有些迟疑,过一会儿就坦然起来。一会儿,两人并排走进附近一个感觉似乎挺高档的住宅小区,七弯八绕,拐到一幢楼底下。
正待上楼,她却抓住我手说:“小凡,你记住,待会儿我妈要是问你是谁,你就说你是徐迟。”
她是低着头对我说这话的,她躲避着我疑问的目光。
我有些迟疑,没有立即回答。
“听到没有,徐迟,你叫徐迟。”她的骨节突出的小手抓着我的手,显得有些焦躁。
我说:“好吧,别的,别的我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就好。”她说,抬起脸勉强朝我笑了一笑。
“吃口香糖吗?”她掏出一包拆过封的香口胶。
我要了一枚,放进嘴里咀嚼起来,死甜死甜的,粘腻,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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