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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曜引-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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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彻敏起先以为他们是在欢呼,然而马上就觉出不对来,那分明是惊恐之态。下面张纾的旆旗动了一动,再接着,竟然响起了鸣金之声!
  罗彻敏和所有战斗将士们,看着凌州军乱糟糟地退下去,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诱我们下山的陷井?”然而如果是这样,那么这陷井也未免太过粗糙。
  “追下去!追下去!”一个亢奋地声音突然在他们头上响起。罗彻敏一看,只见被留在军后的唐瑁跳了起来,两臂飞快地在头上挥着,叫道:“瞿庆成功了,成功了!”
  “什么?”罗彻敏道:“难道,瞿庆是我们这边的人?”
  “废话!”唐瑁已然连跳过几道垒,冲到了他身边,抓紧他的膀子,急道:“若不是有他这颗棋子,你以为我凭什么答应你在凌州的胡闹?快追下去呀,千万不能让张纾逃掉!”
  然而一场恶战后,张纾还是逃掉了,带着不足两千的骑军。还过那却是凌州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也是张纾的看家本钱,他将来还会不会再起祸乱,便未可知晓。
  因此,瞿庆在参见罗彻敏时,那笑意就不免有点牵强。
  “听说,你是王妃故人?”杜乐英提着酒囊,罗彻敏把手伸到酒液中,搓揉着手,手心被烧得刺痛,定然又蹭破了皮。酒倒完了,罗彻敏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才扶了瞿庆起来。
  “是,”瞿庆一如从前所见,殷勤地笑着,道:“小将家与王妃娘家有亲缘,十年前前去投靠王妃,但盼王妃赏小将一碗饭吃。可王妃让别的大人帮小将写了一封荐书,便投到张纾麾下。起先不过是个司曹,两年前方才升作节度副使。”
  八年间由一名司曹升作节度副使,这份知遇也算不薄。想来张纾绝没有想到,这看似卑琐的人物,竟然会断送了他在凌州的十年经营。
  罗彻敏让他在客位上坐下,道:“我在凌州时,任性胡闹,可让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哪里?”瞿庆又腾地站了起来,躬身道:“世子明毅果敢,让张纾在军中大失体面威望,否则小将这次才能一呼而百诺,为王上保下这边境重镇。”
  虽然明知是吹捧奉承,可罗彻敏听在耳中,依然情不自禁地露出笑颜。直到看到唐瑁睨过来的眼神,方才将脸又绷得紧了,道:“凌州起事定然万分险恶,还请将军向我细说一遍。”
  “是,”瞿庆道:“张纾在得到毓王黑摩岭败绩的当日,便决意叛乱……”
  张纾的第一步,就是向右居屠王求援。这并不困难,右居屠王被罗彻敏擒下折辱,早己是气得发晕,那里还经得起他三言四语挑拨,当即答应即刻传召他的青央部发兵。
  瞿庆见形势危殆,赶紧往泷丘送八百里加急的信,建议薛妃设法先稳一稳张纾,示弱于他,令他不过于提防,以方便瞿庆暗中行事。
  “原来如此!”罗彻敏一拍案几,就想起身,自己默念了好几遍“要稳重,要稳重”后,终于才重新坐正。他悻悻然道:“母妃拿下唐判官他们几个,原来是这个意思,为什么倒不对我说明,让我……”他声音虚了起来,道:“平白地惹她生气。”
  “世子还是救下我的性命,这是无疑的。”唐瑁在一旁苦笑,道:“因为谁也拿不定张纾会在那天起事,若是他多等几日,我们被押送到了凌州,只怕会先拿我们奠了旗!”
  罗彻敏不由得一寒,想到只是为了多几分把握,四人的性命就这样交了出去。这种做法,真有必要么?
  似乎是看出他的心思,唐瑁叹道:“人世间不得己而为的事,本就极多。世子不必因此而耿耿于怀,要向王妃好生道歉才是。若是因此事让你们母子间有了芥蒂,那倒是我们几个的罪过了!”
  “何至于此,”罗彻敏故作戏语:“若是有一日,我不给王妃惹点什么事,她只怕反而不惯了!”
  这话也不无道理,引得唐瑁和瞿庆都笑起来,瞿庆方才接着说下去。
  瞿庆在军中多年经营,早己私下里笼络了不少人。他先在文书上做手脚,将对张纾最为忠心的几支军队调开,然后在校场设伏,引张纾阅军,意欲当场将他拿下。只是却出了岔子,以至功败垂成。
  “事情都是坏在那个常舒手上!”瞿庆提起他时,意犹不平。
  “张纾从唐判官手里逃得性命后,待常舒就大为倚重,黑摩岭消息传来,更是青眼有加,聘他作掌书记,管理一应机密。他发觉了我的动静,向张纾进言,张纾有了防范,校场兵变便没有成功。不过幸好他只是抓到了我布下的两个卒子,并没能拿出我有涉事变的实据。我一向屈事张纾,他并不以为我真敢生出背他之心来。”
  这一来,便有了缓冲余地。瞿庆赶紧逃出晖河,与几个早和他有了联络的将军会合一处,打算先逃到春山府,阻一阻张纾南下之军。却没料到这时,张纾军中又生变故。
  “这就是攻下晖河后听人说的了,”瞿庆快意一笑,道:“白衣汗身染重病,别失九部之中,跟斗鸡眼似地彼此防范着,这时辰谁也不愿大举远征。右居屠王虽然当时答应,回去后却又有了犹豫。张纾也是顾头不顾脚,竟然决心以泷丘子女玉帛为酬,引动白衣别失诸部齐来。”
  常舒对此事极是不满,他的犟脾气再度发作,竟然当然所有僚属将领的面,和张纾大吵起来,拂袖而去。这一吵不打紧,却将本该是极机密的事兜了个底朝天。晖河众人一片哗然,当夜就有天月都反出晖河,来投瞿庆。正准备逃到春山府的瞿庆大喜过望,率军再度北上,两军接战后,除了张纾嫡系,其它诸军叛离甚众。张纡不敌,便向铄州这边逃来。却没料想正巧与罗彻敏遭遇。
  昨夜相逢,也不知是那一方更为惊恐了。
  “那你看他会去何处?”罗彻敏问道。
  “他与北州程梦节有旧,我估计他会去投北州,先休养些时日,再作打算。”
  一场危机算是暂时过去,罗彻敏想起当初的任意行事,不由得即愧且惧,暗暗警醒自己日后要引以为戒。
  唐瑁道:“瞿将军来得好,昃州战事有变,我们要去援王上,正觉力量单薄,这一下可就不愁了。”
  “正是!”罗彻敏先是一喜,马上又想起一事,道:“只是白衣别失那边,会不会有异动?”
  “应该不会吧?”瞿庆答应起来略有犹豫,却还是道:“他们本就正忙着争位,眼下又没了张纾这内应。再说,我己按王妃的话,在这几天里送了大量金银珠宝与他们各王公,似乎一两月间,不会有什么大的异动。”
  他即然这么说了,罗彻敏便和他议定,由他率半数兵马随自己去昃州,留一半回镇凌州。
  两天后,曹原岭便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冲天道的山口两壁高峙,平砥如削,乱石翻涌,草深没人,内面阴风阵阵,异啸若鬼。
  陈襄哆嗦了一下,道:“什么冲天道?应该说是入地道才对,王无失你看,这不象是阎罗殿的入口么?”
  王无失骂道:“你真是会说话呀?这根舌头怎么不烂掉呢?”
  罗彻敏听到后半句,回过头来问:“他说什么了?”
  “我不过是说着玩玩地,又怎么了?”陈襄有些心虚,嘀嘀咕咕地想蒙混过去。
  罗彻敏瞧了瞧山势,也无端端生出些怯意,他道:“我们扎营吧!”
  “今儿晚上不赶夜路了?”陈襄不由高兴起来,他是个最能吃会睡地,这几天急行军,可把他熬坏了。
  “不赶了!”罗彻敏道。
  先前的军报中,都提到昃州城外宸军密集,一过曹原岭,几乎马上就进入了战场。因此罗彻敏方才正和唐瑁商议,说要兵丁们停下来埋锅造饭,准备着好生休息一夜,次日一鼓作气通过冲天道。
  正在打下第一根柱桩时,有颗小石子突然震跳了一下,向罗彻敏落来。罗彻敏往边上避了一辟,突然发觉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
  “布阵!”瞿庆尖利的嗓声在所有将士头顶上呼啸,象乌鸦的啼哭般充满了不详之意。
  罗彻敏跳到一块突起的崖石上想看个究竟,然而那上面竟己经有了人。他差点滑落,让那人一把掺住了。竟是鄂夺玉。
  他们一齐向地震的来源看去,如钩冷月下的的骑军,象是一大片沾了霜的草地在移动,似乎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就可以铺平了天,盖满了地。
  “白衣别失来了!”鄂夺玉指着那纯白色的大纛道:“是左明尊王!”
  白衣汗之下,有四王,首左明尊王,次右明尊王,再次左居屠工,未右居屠王。这次究竟是什么事,竟然惹得左明尊王亲自到来?
  将校们忙着指挥军队迁入山道内面,在山道前筑起石墙。罗彻敏唤了瞿庆来,道:“瞿将军,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瞿庆抓着头,本来就有些秃的头皮更见稀疏,他发愁道:“若来得是右居屠王倒也说得过去,偏这左明尊王,是最有机会继任白衣汗的,我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现在追过来。”
  “难不成,是白衣汗已然死了?”罗彻敏道。
  “不,白衣别失丧服尚黑,若是如此,他们的衣裳旗帜都会染黑的。”鄂夺玉在一边摇头。他这话引得唐瑁多瞅了他一眼,似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了。
  罗彻敏却没有留心这个,想了一会咬了咬牙,道:“你们几个来,跟我去阵前会他们一会!”
  罗彻敏身上穿了暗甲,只带了半通蕃语的瞿庆作翻译,连何飞也没让跟着,就出了营垒。
  见到他们,一排排箭簇抬了起来,无数根筋弦的弹音仿佛是初春时萌动的蛰虫,在原野上此起彼伏。
  “你跟他们说,”罗彻敏对瞿庆道:“我父王前年才与白衣汗结盟为兄弟,他们背盟破誓,是何道理?”
  瞿庆大声将他的话传了出去。不一会旗帜一动,簇拥出来一个人。隔得远了,看不清眉目,却能看到那人戴着一尊半尺高的金冠。金冠上宝光流幻,红黄蓝绿紫诸色皆明灿无比,然而却毫无半点芜杂之意,只觉得豪贵之气逼面而来。
  “是毓王的小世子吗?”居然是中土官话,虽不甚流畅,发音却甚准。
  罗彻敏吃了一惊,脱口问出:“你会说中土话?”
  “是,这可是毓王妃当年亲教本王的!你大哥曾从我习骑射,可惜天……妒,唉哟,这成语我却忘了!”左明尊王的语气颇有些懊恼。
  “天妒英才……”罗彻敏不自觉地给他补齐了。
  “是了,就是天妒英才!”左明尊王十分高兴地重复了一遍。
  听他声音,大约三十多岁,却可能会马上继任白衣汗,足见得有过人之处。罗彻敏小心翼翼地道:“左明尊王即与我家有旧,那么此来气势汹汹,却是何意?”
  “是呀,本王是不愿与你这小辈为难的。谁知你却得罪了本王舅父,本王舅父求本王为他报仇,本王看在母亲份上,也不能不答应呀!”
  “右居屠王背约侵入我家境中,我不过是礼送他回去而己,并不曾伤了他半根毫毛。若要报复,等那日我到贵王金帐中作客,你们再送我回来了好!”罗彻敏驳了回去。
  “呵呵,小世子很会说话呀!”左明光王笑起来,那种笑声顿时变得极为浩大,象是无遮无挡地风,刮过罗彻敏耳畔。
  “本王知道你此去是为了救毓王,只要留下天母镜,本王就此撤军!”
  回到营中后,所有人围了上来,纷纷问道:“那番王说了些什么?”他们只听到那阵大笑,而没能听清说话的内容。
  罗彻敏的眼光一下抓到了鄂夺玉,道:“你跟我来!”
  两人齐肩站到的方才的那块岩石上,左明光王的军队肃立在他们的视野极处,数千匹骏马低沉的鸣叫声不绝传来,光听那声音,都能令人斗志尽消。
  “十七郎,我问你一句话,”罗彻敏并不看他,声音沉甸甸地道:“你是为了那面镜子,才去的凌州,是不是?”
  鄂夺玉不自觉地往边上一避,然而这石上如此狭窄,毕竟也避不开什么。他盯着罗彻敏微光中清晰的侧面,许久都没有在那上面看到任何变化。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见识了你在泷丘的能耐了……”这话说了一半,罗彻敏就觉得没必要再说下去。即然鄂夺玉这么容易就能从大牢中逃出来,那么他先前充军去凌州,就让人觉得不可思义。
  鄂夺玉不置可否,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这面镜子去的凌州?”罗彻敏骤地转过脸来。
  他不等鄂夺玉回答,一拳往石壁上击去,击得碎石纷落,又急又快地道:“左光明王向我要那面镜子。我不愿受人要挟,那镜子对他们如此重要,我更不该轻易给他们,给了他们日后定然会有大患!”
  “然而……然而我想去救我父王,我不想让将士们白白丧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罗彻敏停了下来,他微微地喘息着。这停顿让鄂夺玉觉得无比的漫长。
  “况且,这镜子还关系到你!我答应了送你,没有你我也拿不到这东西。若你真的就是为了这镜甘愿受充军之苦,那么它对你一定非常重要!只要你说一个‘是’,我就冒险打这一仗!”罗彻敏逼视着他,眼神亮闪闪地,是那种明澈见底的亮。他又提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你说,是,还是不是?”
  第二十一章
  “你拿去吧!”鄂夺玉从怀中取出那方宝镜,镜光从他面上晃过,他的面孔一时亮白,镜面扣到石上后,又暗了下去。
  罗彻敏却没有去理那面镜子,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鄂夺玉昂起头,微微出神地看向天之极处,道:“既然你是世子,那么做这个决定,就是你的事,不要拿我缠杂其间……所谓王者,无非独夫!”
  “那么,你真的不要这东西了?”罗彻敏将手按在镜柄上,抬眼看鄂夺玉。
  “本来也不是我的东西,”鄂夺玉的神情似乎倒有几分轻松,他跳下岩石,留下后半句话:“得得失失,谁能说幸与不幸?”
  罗彻敏拿起镜子,从镜中看着自己。身后的天宇深远莫测,他的面孔在当中那么小那么孤单,似乎刹那间就会消逝,留不下任何痕迹。
  罗彻敏揣着宝镜再度与瞿庆来到军前,瞿庆向左明尊王回话,道:“我家世子说,那镜子也是随意得来,本不愿为这点小事,伤了两家和气。即然明尊王属意,世子情愿奉上!”
  “那好!”左明尊王向天抖了抖手,这是他们致谢的动作,道:“本王便祝世子此去旗开得胜,父子团聚了。”
  “只是,”瞿庆又道:“只怕我们若交出宝镜,左明尊王依然不肯撤军,又怎么办呢?”
  “瞿将军,我们白衣别失的男儿,说出的话就好象飞出去的箭,象你们中土人所说的,驷马难追。”左明尊王平压下双手,制止住身后的躁动,道:“如果你是在乌撒克大草原上对一位白衣别失说这种话,那么你现在已经被要求进行一场决斗了!”
  罗彻敏冷笑了一声道:“右居屠王背盟之事近在眼前,又怎么说呢?”
  “那么,世子想怎样?”左明尊王问道。
  “我想请明尊王部下后退一百里,然后我将宝镜奉上,从此别过。”
  “哈哈,本王退去一百里后,又怎知你会不会将宝镜送来呢?”
  “我将与王同行,”罗彻敏突然将镜子掷落在了鄂夺玉怀中,道:“百里外,我部属以此镜换我归去,明尊王可放心?”
  “喔?”左明尊颇觉得意外,顿了一下,道:“世子胆子很大,不愧是莎罗合的弟弟,我们就这样定了!”
  莎罗合是罗彻宇的蕃族小名。罗家十世以前,亦是部落王族。后来本部流散,投靠了大寊朝,但是家中故旧相传,都有蕃族小名。只是到了他这里时,毓王已有一统天下的志向,不愿溯及先祖出身,因此他和下面的两个弟弟,便没有这规矩。
  在与右明尊王并骑之时,他便忍不住问道:“我大哥幼时和你很熟?”
  “本王不但和你大哥很熟,就连你,也曾经抱在手中。”左明尊王眼珠向他转来,这片刻凝视间,似乎有十多种深深浅浅地黑色流融不定。他非但眼珠是黑的,发须也是黑的,除了鼻弓如山,身量极高之外,几乎和中土人没有什么分别。罗彻敏听说白衣别失九部中,有一部唤作没羽部,就是这种长相,左明尊王应当是这一部的人了。
  “认识莎罗合的时侯本王十岁,莎罗合五岁。那时侯他还不会骑马,我教了他五个月,他就能追上我的步伐,”左明尊王将马鞭放在鞍上,双手合扰压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道:“他是一个天生的战士。”
  罗彻敏环顾着身侧成群的蕃将蕃兵,他们的面孔都是深褐色的,哪怕是最年幼者,额头上和眼角上,也有着刀刻一般的纹路,眼神中,也流露着永恒的气息。那是草原无遮无挡的阳光和摧山裂石的大风塑出的骄子。
  他不由从记忆中翻出罗彻宇的形貌,才惊觉他原来和他们如此相似。
  “你们一家离开的那天,我和他曾经有过约定,说二十年之后,我们将会率领各自的大军决战,让整个天空之下,都归于一个主人。”他突然拍击起自己的胸膛来,那“咚咚”的声音象一面大鼓在擂响,将他最后的一声叹息衬得分外苍凉:“可是他失约了呀!”
  罗彻敏听着这一声叹息,恍恍惚惚间觉得那样熟悉,好象是无数年前、又好象是无数年后,他也如此地失落过。
  “世子!”身后传来一声呼叫,鄂夺玉在白涛上喝道:“有一百里了!”
  他被提醒了,向左明尊王躬了躬身道:“明尊王,宝镜马上就要来了!”
  鄂夺玉在他们百丈远处停下,似有畏怯,徘徊不前。他高高举起宝镜,镜面皎皎,光射十丈,竟仿佛是月落人间,衬得天上那轮,如同赝伪之物。“请明尊王亲送我家世子过来!”
  起先并没有说让明尊王离阵百丈送罗彻敏过去,不过来将为大军声威所摄而却步,也不是什么奇事。左明尊王方才忆起故旧情谊,就不想为难罗彻敏,便道:“本王回送你一程吧!”
  “明尊王!”番将们都有阻拦之意,他却挥了挥手,道:“本王一去就来!”
  这时地势平砥,星月争辉,谁都看得到,那里只站着孤零零一个人,这都不敢过去,未免显得他胆小。他与罗彻敏一起催马小跑,向着鄂夺玉去奔去,两人胯下都是健驹,只片刻间就到了鄂夺玉面前。罗彻敏从鄂夺玉手中接过宝镜,两手平端着捧到了左明尊王的面前。
  左明尊王接过宝镜,粗粗一看,面上就无法自己地露出笑意。
  罗彻敏道:“明尊王,就此别去!”
  左明尊王这时似乎有了些微伤感,向罗彻敏张开双臂,罗彻敏犹豫了一下,没有躲开。左明尊王抱住了他,他的脸贴在裘毡上,粗励的热气紧紧地拥了过来。“王妃失去了她的雄鹰,她的悲伤只能寄托在你的身上。”左明尊王在他耳边道:“请代我问侯她!”
  当他放开罗彻敏的瞬间,罗彻敏两手突然变成一双铮铮铁爪而出,一左一右地卡在了左明尊王的双肩之上。
  左明尊王近于本能地肩头一振,这肩头硬得好象全不是血肉之躯,罗彻敏的右爪竟被一时振得滑脱,这是抵角常用的招术。罗彻敏再加上把劲,终于拿住了他的右肘,猛地一旋,就听到“格!”地一声,关节己然脱臼。
  “啊!”左明尊王痛声厉喝。就这时,鄂夺玉俯身在飞奔的白涛上,当真是化作一道雪白的奔涛在军前掠过。他挂蹬下鞍,后心贴在马身上,手中如连珠般放箭。
  他这时也不讲什么准头,只是将箭支泼水般放出去。与他们最为接近的那一排战马膝上纷纷中箭,马匹象被一根无形的铁链抽过,一匹挨着一匹地曲腿卧倒。马上骑者各自取弓怒骂,然而没等他们取箭在手,就顾不得鄂夺玉了。他们得先从滚地痛嘶,彼此剧烈撞击的马匹中挣扎脱身。
  这一片混乱声中,罗彻敏终于将宝镜重新夺了回来,插入襟口。左明尊王怒到极处,然而还是被罗彻敏扯脱双臂扔在马上,罗彻敏一鞭抽上马臀,那马匹长嘶着向蕃军奔去。
  这一奔,挡下了数百支蓄势待发之箭。鄂夺玉在罗彻敏的呼喊声中圈了回来,正与左明尊王错身而过,蕃兵将怕伤着了左明尊王,不得不缓了一缓。
  两马交错之时,左明尊王的怒骂突然变成了一声惊叫,似乎是叫着鄂夺玉的名字。只是音调全然不对,三个字都发作了上音。罗彻敏不由一怔,想道:“难道他们竟然相识?”
  然而方才鄂夺玉送镜过来时,左明尊王也看到了他,却没有任何异样。
  不过这时是来不及想这个了,两人将马匹催得最快。这两驹似乎许久没有这等舒蹄狂奔的机会,也跑得风驰电掣一般。罗彻敏眼前事物一片模糊,耳中呼声大作。一枚羽箭掠过着罗彻敏的颈项而去,又一枚被鄂夺玉一箭撞开,再一枚向鄂夺玉飞去,罗彻敏掷剑出手,剑箭一同插着白涛的尾毛坠落。
  然后是蹄声大作,显然是蕃军追了上来。草原健驹虽然不凡,然而堪与乌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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