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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曜引-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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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飞这一声,才答得有了点底气,鞭马飞奔而去。
料理完这一些,罗彻敏便赶紧到了辎重营中,张望了一会,看到鄂夺玉守在一乘蓝布大车边上,看神态,也不见紧张、也不见轻松,就仿佛是发呆的样子。他赶过去,隔着老远就喝道:“她怎样了?”
鄂夺玉不答他,却向车内道:“俞大夫,王上来了!”
“成了,杜二郎的伤我己经给他处置过了。”内面隔了一会,才传出俞大夫不紧不慢地声音。车帘子打开,杜乐英钻了出来。罗彻敏见他胸前被扎得满满的,不由问道:“你怎样了?”
“他肋骨断了两根,扎伤了肺,我收拾好了,不打紧。”俞大夫在帘下探头道:“你快进来!”
罗彻敏下马跳上车,见魏风婵紧贴着车壁坐着,手里握紧着一根长针对着自己心窝。头发盖下来,将眉眼都掩了去,只露出半边嘴唇,唇上那么深的两道齿印,象是用刀子刻过,再拿靛蓝颜料染上去的。
“九娘!你这是……”罗彻敏大吃一惊,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放下!”
“不……不许过来!”魏风婵的气息极之孱弱,然而那里面蕴含着的坚定却让他不寒而粟。
罗彻敏不敢再问她,茫然地转向俞大夫。俞大夫摇头道:“要留着孩子,大人孩子都危险得很,这位夫人还极年轻,身子又壮健,日后何愁不能再有涎育?”
“什么?”罗彻敏一惊,不自禁地攥住了俞大夫的肩,喝道:“你想干什么?”
俞大夫让他一抓,痛得两眼泛白,再也不答他的话。他低下头去,看到撒了满车的金针,手愈抓愈紧。鄂夺玉听到动静,赶紧挑开车帘,喝道:“彻敏!你要醒着点!”
这一声断喝,终于让罗彻敏松了手。俞大夫揉着肩,抱怨道:“这把老骨头不经你握了……都要碎了!”
“那孩子……真……就不能留么?”他问话时,牙关都不由得打着战。其实他本对这个孩子并不怎么留意,然而,这时他突然感到,这个孩子,是连着他和魏风婵的最后一根带子,这带子一断,他们这点情缘,或许也真就是断了。
魏风婵的头无力地往后仰去,她从前清亮无比的眼仁上现出几根清晰的血丝,衬着黑得越发深邃的瞳仁边上,象是漫漫长夜偶尔划过的几道杜鹃啼声。她从来没有这样子看着他,哀恳地、软弱地、狂热地、决绝地,似乎要把罗彻敏烧得灰磨成粉融成水化成气,让他不可以、决不可以违背她的意愿。
“你听着!”罗彻敏一咬牙,再抓到俞大夫,慢慢地道:“这孩子我保定了!你用上你的全副本事,有什么要求都提出来,只要我能做得到……”
“流产的妇人不能受颠簸,”俞大夫不屑地瞧了他一眼,道:“你能让大军停下来么?”
罗彻敏一下子怔住了。此时车子正好辗过一个土坑,高高地巅了一下,魏风婵的手在车板上胡乱抓动,分明是痛苦难忍。
“只能这样了,”鄂夺玉在车外道:“让我护着小九和俞大夫在这附近寻个地方养病。”
听到这句,魏风婵的五指终于松开,金针滚落到了板上。
“可,这正是大路之上,宸军若来……”罗彻敏说了一半,却又停住。着实,也没有其它的法子了。
在与魏风婵握手辞别时,罗彻敏将一方军符塞到了她的衣袋中。鄂夺玉和俞大夫都有点惊异地瞧着他。他垂首道:“若是被大队宸军撞上,就亮这符出来说她是我的爱姬吧!”
鄂夺玉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上前拍拍他的肩道:“你一定要打赢这一仗!”
若只是寻常妇人,宸军所到,只怕会随手就杀了,便是不杀,她虚弱之身,怕也受不得俘虏之苦。然而宸军大将若知道她是敌王之姬,多半会有奇货可居之心,将她好生带在身边。将来或是交换战俘或是用钱赎回,总还有个指望……虽说,他这一来,是生生把自己的一个要害放到宸军手中。
罗彻敏凝望着他们消失于雨中,鄂夺玉方才那一按留在他肩上的压力和温暖也渐渐消失。魏风婵的眼神却越发清晰,似乎连被风吹散开的雨雾,也是她在旋舞。也不知他与她,是怎样的一种孽缘,几经生死方能聚首,然而片刻相慰便得分别。更何况这一别,是生死未卜,再见难期。此时无止无际的雨,笼罩了沉默中的枢北大地。这片土地也不知见证了多少聚散离合,或许他的这点悲思,在它看来,其实不值一提吧?
罗彻敏这样想着,终于带马返身,沿着泥浆中的杂乱的蹄迹足印奔去。
似乎在他追上大军的刹那,雨就开始小起来,不知何时停了。乌云似乎也淡了一淡,慢慢儿就透出了些许天光。昨夜的些许兴奋,很快就在跋涉中消失了。将士们闷着头拖着脚走着,也难辨时辰,猛然间听到一声鸡啼,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然而还紧接着就是几声清脆的兵刃相击之声隐隐传来,罗彻敏一挥手,唤来冯宗客跟着自己,带着一干亲兵,往那边跑去。绕过一道林子,见一骑从林中扑出,骑上乘客跌跌撞撞地滚倒下来。
看那人衣甲,罗彻敏微微一惊,那竟然是宸王羽林军的服饰!
他身边带着的人不多,此时不免略略犹豫,向后退开几步。然而林子中却紧接着涌出上百名羽林军来,他们见到罗彻敏一行,也显得有些惊慌,都开始勒马,马匹打着旋儿,“希律律!”地叫成一片。
“拦我者死!”林中传出一人的怒喝。
“陈襄!”罗彻敏脱口叫出,当下再无退却之理,他挥剑道:“上!”
宸军瞧见他衣甲不凡,生出争功之心,呼啸一声,全向他围了上来。泥浆溅得四下飞起,眼前一时竟什么都看不清了。身侧有迅捷一枪刺来,罗彻敏向后一倒,枪贴着他左肋而过,他反身削去,顿时褐泥中闪过一道血迹,有人滚下鞍来。
他左冲右杀,连连叫道:“陈襄!陈襄!”
陈襄似乎遥遥地答应了什么,却又再没听到声息。
冯宗客也在叫他和陈襄的名字,他答应了两声,冯宗客便向他杀过来,然而始终没看到陈襄出林子。只是宸军却似也无心应战,想往林子里面跑去,罗彻敏断定那林中正有紧急战事,因此向冯宗客喝道:“你去让他们都过来!”自己一提马,纵跃到了林子边缘,左一剑右一剑,捅杀了两名欲要退回去的宸军,喝令亲兵们道:“拖住他们!”
众亲兵见林中并无敌军继续涌出,又知道身后有大队援军在,勇气大增,纷纷一声齐诺,战得越发悍勇。
宸军渐渐处在下风,一会儿又有十多人被杀。宸军中的一个将军发了急,挺矛向罗彻敏冲来。他显然看准了罗彻敏的衣甲,喝道:“这就是毓王!擒了他便可脱身!”
这将军枪法险峻,矛头上厉风急啸,仿佛刚刚钻破了阴阳之界,带着幽冥气息而来。罗彻敏却一动不动,这些日子来他几乎无日不战,渐渐地对战阵已有所体会。他练功日久,然而直到近来,才感受出劲力半散于肌表,半藏于丹田。阳为表,阴为内,阴阳相系,混不可破的那种意境。矛头临身的一刹那,他身躯似乎是被刃风激起,整个人向后平平直直退去。
那宸将见面前敌王骤然消失,一惊之下,重心顿失,向前倾了一倾。他这一倾,矛身下垂,破出上身破绽。罗彻敏长剑刺出,指向他全无防范的印堂,剑风吹开了他的额发,露出一张清秀中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孔。
罗彻敏心中略动,剑尖就偏了一偏,搁在了那少年的颈侧。
少年显然愠怒,丝毫不顾颈侧青锋,手提长矛依然往罗彻敏击来。只是矛长剑短,还不等他收回矛来,剑便往下落,在他臂上划下,这一剑深可见骨,他再如何顽强,也支持不住,长矛跌落下去。
两人对视了片刻,少年眼中有种不曾被磨挫过的锋芒,倔犟又是骄傲。罗彻敏突然觉得,他己经能肯定这少年的身份了,开口问道:“你是高五的儿子?”
少年掀眉喝道:“放肆!”另一只未受伤的手,便去拔腰刀,罗彻敏剑光再落,他另一臂又伤。
“八皇子!”旁边的羽林军中,有人沉不住气地叫了出来。
“都给我住手!”罗彻敏喝道:“否则我先杀了他!你们依然逃不过。”
这时冯宗客宋录领着大军过来,那些宸军们住了手中刀枪,彼此对视。罗彻敏正以为他们会投降,谁知一声闷哼传来,便先有一人插刀入腹,跌下马去。罗彻敏微微一惊,少年见他惊色,冷笑道:“我父皇手下,岂有贪生背主之徒!”
就这片刻,几十名宸军已经有大半自尽,罗彻敏并未下令,毓军们也都袖手旁观。罗彻敏不与他搭话,骤然收剑,将他擒在鞍上。等冯宗客过来,罗彻敏将少年扔给他,喝道:“这是要紧俘虏,看牢了他!”
等冯宗客接过,罗彻敏心胸大畅,再向宋录喝道:“走!随我杀过去!”
穿入那林中时,便见满地都是尸骸兵刃,有宸军的、也有踏日都的,倒不怕走错了方向。跑了一刻光阴,前方骤然起了一道十多丈高的丘陵,踏日都的兵丁挤在陵下,与宸军交战,山坡上却尽是宸王的羽林军,此时正在发起一次冲锋。他们所冲之处,是一排大木垒成的掩体,一些箭从掩体后射出。
箭瞧上去零星无力,然而却是奇准,冲在前排的二三十名宸军无一遗漏地中箭倒地。看到这情形,罗彻敏就知道垒后会是谁了,他提气高呼道:“可是文鑫东在?”
过了一会儿,垒后怯生生地钻出一个脑袋来,他瞧了一眼罗彻敏,手舞足蹈地叫道:“王上来了!王上来了!”
山上林中的毓军顿时一起欢呼,毓军军势大振,宸军将领心知事不可为,便开始收束整军。陈襄见此机会,那里肯放过,自然是催军猛杀。可羽林军倒底是宸军精锐,虽然败退,可法度更为严密。这时反击起来,倒杀伤了好些踏日都兵丁,陈襄一马追在最前,险险着了一箭,只得骂了几句退下来。文鑫东不让兵丁离垒,下令大举放箭,密集箭雨之下,羽林军后翼损折过百。然而他们再退出百多步,就非箭势所及。
羽林军终于还是抢在罗彻敏到达之前,逃下山去,绕道而去。
陈襄迎了上来,罗彻敏不及细问他情由,便道:“你去追杀一阵,三五里便回,不要贪功!”
陈襄应诺一声,率军去了。这时文鑫东赶下山来,如释重负地道:“王上总算来了!幸好幸好!”
罗彻敏急问道:“黄指挥使在何处?战事如何?”
“指挥使那日遇上小股敌人,觉得这敌人来得奇怪,拷问了一阵,终于有人熬不过招供说,他们是坐船来的。”文鑫东道。
“啊!”罗彻敏不由色变,道:“这边河流湍急,并无码头渡口,如今又正是春雨涨水之时,他们居然走了水路?”
“是呀!”罗彻敏虽急,文鑫东却依然慢条斯理地剖析道:“宸王惟恐劳师远征,粮草不济,将士疲劳,因此这一路上,不停地骚扰我军延慢我军行程,其实早用许多大木筏顺河漂下,在昃州这边造了一个码头。正是因为水大流急,被冲毁了好些次,方才造成。宸军在两日前才开始陆续上岸集结。”
罗彻敏心头一阵阵发悸,他抬眼看着依旧阴晴不定的天,想道:“正是这一路上被他反反覆覆咒骂的霪雨,才救了他的性命。”
“他们集结之地,就在这附近?”
“是,”这时他们己经走到山顶,文鑫东向外一指道:“再过两道山岗就是黄指挥使驻守之地上。那处山上本是宸军寨子,指挥使出其不意地到来,将山岗夺了过来,对敌军码头成了居高临下之势,才阻住了他们运兵上岸。”
前面雾气氤氲,什么都看不清,然而更有神秘莫测之意。罗彻敏拿眼睛丈量了一下这前后距离,道:“黄指挥使是怕宸军绕道从后夹击,才让你守在此处吧?”
“是,”文鑫东道:“前两日己有部分宸军行到昃州深处,因为码头吃紧,宸王又调了他们回头来包抄我军。我手上兵力不多,若不是踏日都的兄弟们赶来救援,几乎都支撑不住了。”
罗彻敏这时突然想到黄嘉的伤势,问道:“黄指挥使伤势如何?”
“这个……”文鑫东想了一会,终于只是淡淡地道了句:“王上一会见到便知了。”
他们说话间,己经翻过这个山头,山谷的水气涌了上来,罗彻敏中心忐忑。
他们走了个把时辰,便听到前面喊杀声大作,伏虎都与宸军厮杀正急。一名亲兵引他们上去,只见一堆叶子盖在由树木石头搭成的棚子里面,黄嘉正半坐半卧。他面前开着一个小窗,黄嘉聚精会神地瞧着战事。罗彻敏正要说话,黄嘉突然紧握着窗子吼道:“放箭!”
骤然间弩声大作,几百张劲弩的弦“嗡嗡”弹响,那河面顿时被一片黑乎乎的箭枝盖满。就象这时勿有仙人随意一挥,在山与河面之间,搭起了一座长桥。
这箭雨极快地过去,面前一清,罗彻敏才看到一艘扎满了箭的船,在河心歪歪斜斜地打着旋儿。
“好!”罗彻敏不由为之击掌。黄嘉闻声正要起来,罗彻敏赶紧钻进去止住他,道:“这回真是好险,多亏老将军了!”
黄嘉显然是胸前包了许多绷带,显得十分臃肿。“只是幸未辱命罢了!”他含糊地道,发音极是吃力。
“罗彻同现在何处?”罗彻敏虽然不忍,却还是要问。
“他在山下,”黄嘉微微颌首道:“也亏得他及时赶来,在山下不住地牵制宸军,否则难以守到此时。”
罗彻敏身后的冯宗客似乎动了动,罗彻敏挥手止住他,道:“老将军,你看我们何时撤军为好?”
“入夜之时吧!”黄嘉不假思索地道,他显然早己想定。
能在此处封堵住宸军当然极好,然而宸军显然是水陆并进……贺破奴的出现便是明证。若是被他们绕到后面,此处便全无意义,还是依昃州集翠峰神秀关一线坚守来得可靠。其实,瞿庆赵德忠两军若是战意坚决,大可号令他们沿路坚守,封住各陆上通道。然而这却是指望不上的,所以才不得不退。
“赵德忠可与你联络过?”罗彻敏问道。
“倒是来过消息,说后方空虚,他要赶紧回神秀关准备固守事宜。”黄嘉瞧了罗彻敏一眼,又加上一句,道:“后方确实空虚,倒也是实情。”
他们说话间,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他往下一看,却是方才中箭的那艘船在江中斜了下去,整个地沉掉了。半片河面上都是跳水呼救的宸军兵丁,然而很快就被一个接一个地浪头打翻下去。
罗彻敏与黄嘉同时挺直了身躯,喝道:“攻!”
就在宸军为着倾船之祸而心惊胆战之时,在伏虎都箭阵掩护下,神刀都居高临下的俯冲显得无坚不摧。岸边宸军军寨被一个接一个地占据了,宸军从寨中奔逃出来,象大水冲刷下的蚁群般惶急。
只是羽林军却迎着神刀都锋芒最盛之处击来,一时扼住了神刀都的进攻势头,给宸军赢得了整顿再战之机。正在罗彻敏叫不好,想让山上伏虎都全军压下去时,一支骏骑从后锲入羽林军之中……踏日都来了!
宸军在前后夹击之中,终于支持不住,只能只顾自己地逃走。其余宸军失其庇护,在平阔的河岸上被尽情逐杀,看来这一败之下,至少两三日内,这一路宸军,是再无作战之力了。罗彻敏便吩咐道:“传令下去,不必恋战,黄指挥使,你先撤!”
黄嘉点头道:“我此时并无上阵杀敌之力,留下来空使王上担忧,王上接应了罗指挥使,一同速归!”
他将“一同”两字,咬得极重,似乎若有深意。然而罗彻敏却只是含糊着道:“我知道了,便振衣而去。
罗彻敏下山之时,山下河岸上的局面己非常混乱。诸军都散开了,百千人一股地追逐着逃散的宸军,或是欣喜若狂地从宸军寨中拖出酒肉粮食。罗彻敏带着亲兵一路呵斥,将他们整顿起来。他找到了宋录,看到宋录身边的一个人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叫道:“王无失!你身边有多少骑?”
王无失在马上匆匆行礼道:“我才刚赶过来,有三千人马!”
罗彻敏在心中算了一下,道:“好!我们可以撤了!”
王无失道:“我家指挥使还在后面,追袭着宸王的羽林军呢!”
“宸王在军中么?”罗彻敏问。
“好象还没有。”他道:“他似乎也准备坐船来,这些羽林军是为他打前站的。”
“你让人传令过去,教你家指挥使断后!”罗彻敏断然道。
“可我家指挥使身边的人不多,只有一两千骑。”王无失似乎有了一点点犹豫。
“我会留两千伏虎都在山上侯他!”罗彻敏已经催马而去道:“还不快随我来!”
王无失心中想,即然要留人接应,何不就留下他?都是马军,走起来岂不快些?然而神刀都已经随罗彻敏而去,他留在后头,顿觉孤单。终于咬了咬牙,赶紧跟上。
这一夜又是通宵行军,十五里路途虽不远,可一路丘岗不绝,又是泥泞之路,走得也颇艰难。一路上不时有散兵归队,罗彻敏亲自守在队后,辨明身份后收纳。王无失被派在前面开路,这一夜无雨,天上略有些星光,他抬眼看,只觉得斗雪星似乎有几分晦暗,好象是云层尚未散去。
辰时他们终于到了昃州城,这一番征战后,又回到了起点,诸军上下,都有些感慨。先一步到达的黄嘉让人将刘湛的节度使府收拾出来,供罗彻敏住。罗彻敏将湿衣换过,便要上城去。
冯宗客劝他道:“己经入了城,城防事宜,自有诸将处置,王上也有两日未睡了,何小睡一会?”
罗彻敏脸色青灰灰地,似乎担着极大的心思,只是向他摇了摇手,并不管他,自顾自走得飞快。掠过后堂时,罗彻敏突然收住步子,冯宗客一怔看去,只见知安在后堂前的台阶上,将头颈埋到双膝之间,身躯缩得小小的。他这一年来本长高了许多,然而此时看去,只觉无比孤小。檐上水不时滴下来,打在他的身边,一串一串,嘀嘀嗒嗒响着,象是铜漏在暗夜中敲击着难眠之人的心房。
冯宗客忆起当初带他离开时的那个夜晚,突然不忍心看下去,正要去抱抱他,却被罗彻敏一把抓住了。
“让他自己呆着,我们走!”
罗彻敏上城后,见王无失和文鑫东也在城上,便道:“你们下去睡一会……”不等他们有话,再道:“过两个时辰来换我!”
王无失本想留下,然而若是他一意不肯走,便会拖得文鑫东也无法休息,也只得回营。他心头莫名不安难以去除,便吩咐亲兵道:“城外若有战事,速来唤我!”也不解甲,倒头便睡。
他是一连打了两夜倦极了的人,然而睡得却不塌实。梦中似乎总有人在向他唤叫,那人满面污血,两颗眼睛哀伤之极,似有无数苦楚,却不能言说。突然间,那人的头断开了,一直滚到他脚下,头颅嚷出一句话,“你竟不来救我!”
他猛地认出了那人是谁,惊叫起来:“不!”
喧嚣声猛然涌入了王无失耳中,他打挺坐起,胸口憋得一时喘不过气来。他支着额头,晕晕沉沉地叫道:“外面怎么回事?”
可却好一会没有回答。
他不由怒骂道:“几个小龟孙又吃了马尿?”踢走被子,再踹开门,外面亲兵的地铺上,却空无一人。
他怵然一惊,几步跑出去,锤开一扇门,是空的!再锤开一扇,还是空的!他发疯了一般地将这院子转了个遍,他入睡前还挤满了人马的营房此时空得象他的心一样,只有满地马粪似乎还能表明,这时确实曾经是踏日都的营房。城外,不知有什么事正在发生,闹声叫声越来越大。然而他所在地这一块地,却寂然无声,连湿淋淋的叶子在风中摩擦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觉得在这里再也呆不住了,拔腿便要往外跑。但刚一出院门就被几个兵丁拦住了:“王上有令!王将军请在此处休息!”
“是么?”王无失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道:“我是还没……”他嘴尚未闭上,左拳己经狠狠地擂在了身边最近的兵丁面上,右手成爪,牢牢地抓住了另一名兵丁的咽喉。
两名兵丁飞起来,各自撞倒了一名兵丁。王无失飞身上屋,连跃过两道屋脊,看到一株树下系着匹马,喝了一声,跳到了马上。挥掌成刀断掉马绳,便向东门人声鼎沸处奔去。
他奔上城头时,只见百来骑正在城下与宸军激战,围住他们的宸军己有五六千人,而且还越来越多。
那一枪在宸军中穿来荡去,飘忽莫测,所点处无人不倒。飞骑在密集的敌军中依然纵跃自若,穿隙剖缝如分柳拂花。那么厚实的宸军阵势,硬是生生让他杀出一条血战来。一杆大旗紧随在他身后,上面大大地书着一个“罗”字!
即便是忘了自己的姓名,也不会忘了这是谁!王无失的指头死死地掐着城上的砖,转身便往下跑去,两枝枪突然伸出来,拦住了他。他正要打开,身后一凉,一柄剑刺在了他的后心。
王无失被冯宗客押到罗彻敏面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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