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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3-灯火楼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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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申君黄歇的封邑,当时为了松江水患,要导流入海,春申君开了一条浦江,用好的姓,称为黄浦江,或称黄歇浦,此外春申浦、春申江、申江,种种上海的别称,都由此而来。后人为了崇功报德,曾建了一座春申侯词,又称春申君庙,但年深月久,遗址无处可寻。

    相传建于明朝、地在三茅阁桥、供奉“三茅真君”的延真观,原来就是春申君庙,英国人便将开在那里的一条马路,称为Temple Street,译成中文便是“庙街”。

    英租界的地名很乱,工部局早就想反它统一起来,将界内的马路,分为两类,横的一类从东到西,用中国主要的城市命名,纵的自南至北,以中国的省名命名,因此领事馆路改名北京路,而第二个大城市是南京。便将外滩公园向西延伸的马路,改名南京路。

    庙街是南北向,改名山东路。那是前两年的事,胡雪岩未尝留意于此,所以罗四姐提起这个新地名,他茫然莫辨。

    庙街他是知道的,“呃,”他问:“有人兜你买庙街的地皮?”

    “庙街现在是往南在造马路,那里的地皮,一定会涨价,所以我提了九千两银子出来,买了二十多亩地皮,已经成交了。”

    胡雪岩大为诧异,求田问舍,往往经年累月,不能定局,她居然一天工

    夫就定局了,莫非受入哄骗不成?

    罗四姐看他的脸色,猜到他的心里,“你不相信?”她问。

    “不是我不相信,只觉得太快了。”胡雪岩问,“你买的地皮,有没有啥凭证?”

    “怎么没有”,我有‘道契’,还有‘权柄单’。

    胡雪岩更为惊异,“你连‘小过户’都弄好了?”他说:“你的本事真大。”

    “你不相信,我拿东西给你看。”

    于是罗四姐去取了三张“道契”来。原来鸦片战争失败,道光二十二年签订《南京条约》,开五口通商,洋人纷纷东来,但定居却成了疑问。“普天之下,莫非玉土”,中国的土地是不能卖给洋人的,这就不能不想个变通办法了。

    于是道光二十五年由英国领事跟上海道签订了一份“地皮,章程”,规定了一种“永租”的办法。洋人跟土地业主接头,年纳租金若干,租得地皮,起造房屋,另外付给业主约相当于年租十倍的金额,称为“押手”,实际上就是地价。

    租约成立后须通知邻近的地方,由地保带领,会同上海道及领事馆所派人员,会同丈量,确定四至界限,在契纸上附图写明白,由领事转送上海道查核。如果查明无误,即由上海道在“出租地契”加盖印信,交承祖人收执,这就是所谓“道契”。

    这种“道契”,产权清楚,责任确实,倘有纠葛,打起官司,是非分明,比中国旧式的地契,含糊不清,一生纠葛,涉讼经年,真是“有钱不置懊恼产”,海不当初。因此就有人想出一个办法,请洋人出面代领道契,这原是假买假卖的花样,所以在谈妥条件,付给酾劳以后,洋人要签发一张代管产业,业主随时可以自由处置凭证,名为“权柄单”。而这种做法,称之为“挂号”,上海专有这种“挂号洋商”。地皮买卖双方订约成交之前,到“挂号洋商”那里,付费改签一张“权柄单”,原道契不必更易,照样移转给买方,一样有效。这就叫“小过户”。

    罗四姐这三张道契,当然附有三张“权柄单”,是用英文所写。胡雪岩多年跟洋人打交道,略识英文,一看洋人所签的“抬头”是自己的英文名字,方始恍然,怪不得罗四姐有“我替你买的地皮”的话。

    “不要,不要!地皮是你的。”胡雪岩将道契与权柄单拿到手中,“我叫人再办一次‘小过户’,过得你的名下。”

    “你也不必去过户,过来过去,白白挑洋人赚手续费。不过,你把三张权柄单去拿给七姐夫看看,倒是对的。他懂洋文,洋场又熟悉,看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趁早好同洋人去办交涉。”

    “我晓得了。”胡雪岩问道:“罗四姐,我真有点想不通,你哪里学来的本事,会买地皮,而且一天工夫把手续都办好了。说真的,叫专门搞这一行的人去办,也未见得有你这么快。”

    “没有的话。洋人做事情最爽炔,你们双方谈好了,到他那里去挂个号,签个字就有多少银子进帐,他为啥要推三阻四?不过搞这一行的人,一定要拖两天,为啥呢?为的是显得他的脚步钱赚得辛苦。象我……”

    罗四姐拿她自己的经验为证。谈妥了山东路的那块地皮,找个专门替人办“小过户”的人要去挂号,讲妥十两银子的“脚步钱”,却说需五天才能

    办得好。罗四姐听人讲过其中的花样,当即表示只请他去当翻译,妒自己跟洋人打交道,脚步钱照付,果然,一去就办妥当了。

    “我还说句笑话给你听,那个洋人还要请我吃大菜。他说他那里从来没有看见我们中国的女人家上门过。他佩服我胆子大,要请请我。”

    “那么,你吃了他的大菜没有呢?”胡雪岩笑着问说。

    “没有。”罗四姐说:“我说我有胆子来请他办事,没有胆子吃他的饭,同去的人翻译给他听了,洋人哈哈大笑。”

    胡雪岩也笑了,“不要说洋人,我也要佩服。”他紧接着又说:“罗四姐,我现在才懂了,你是嫌开绣庄的生意太小,显不出你的本事是不是?”

    “也不敢这样子说。”罗四姐反问一句:“胡大先生,你钱庄里的头寸很多,为啥不买一批地皮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买地。”

    胡雪岩说他对钱的看法,与人不同,钱要象泉水一样,流动才好,买了地等涨价,就好比池塘里的水一样,要靠老天帮忙,多下几场雨,水才会涨,如果久旱不雨,池塘就干涸了。这种靠天吃饭的事,他不屑去做。

    “你的说法过时了。”罗四姐居然开口批评胡雪岩,“在别处地方,买田买地,涨价涨得慢,脱手也不容易,钱就变了一池死水,在上海,现在外国人日日夜夜造马路,一造好,马路两边的田就好造房子,地价马上就涨了。

    而且买地皮的人,脱手也容易,行情俏,脱手快,地皮就不是不动产而是动产了。这跟你囤丝囤茧子有啥两样?“

    一听这话,胡雪岩愣住了,想不到她有这样高明的见解,真有自愧不如之感。

    “我要去了。”胡雪岩说:“吃饭吧!”

    罗四姐盛了浅浅一碗饭来,胡雪岩拿汤泡了,啼哩呼噜一下子吃完,唤跟班上来,到弄口叫了一辆“野鸡马车”到转运局办公会客。晚上应酬完了,半夜来看古应春夫妇。

    “说件奇事给你们听,罗四姐会做地皮生意,会直接跟洋人去打交道。

    你们看!“

    古应春看了道契跟权柄单,诧异地问道:“小爷叔,你托她买的。”

    “不是!”胡雪岩将其中原委,细细说了一遍。

    “这罗四姐,”七姑奶奶说道:“真正是厉害角色。小爷叔……”她欲言又止,始终没有再说下去。

    胡雪岩有点听出来了,并未追问,只跟古应春谈如何再将这三块地皮再过户给罗四姐的事。

    “这个挂号的洋人我知道,有时候会耍花样,索性花五十两银子办个‘大过户’好了。”

    胡雪岩也不问他什么叫“大过户”,只说:“你随便。好在托了你了。”

    “罗四姐的名字叫什么?”

    “这,把我问倒了。”

    “罗四姐就是罗四姐。”七姑奶奶说:“姓罗名四姐,有啥不可以?”

    胡雪岩笑道:“真是,七姐说话,一刮两响,真正有裁缝。”

    古应春也笑了,不过是苦笑,搭讪着站起来说:“我来把她的名字,用英文翻出来。”

    等古应春走入书房,胡雪岩移一移座位靠近七姑奶奶,轻声说道:“七

    姐,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自从两个小的,一场时疫去世以后,内人身子又不好,家务有时候还要靠老太太操心,实在说不过去。这罗四姐,我很喜欢她,不晓得……七姐,你看有没有法子好想?“

    “我已经替你想过了,罗四姐如果肯嫁你,小爷叔,你是如虎添翼,着实还要发达。不过,她肯不肯做小,真的很难说。”

    “七姐,你能不能探探她的口气?”

    “不光是探口气,还要想办法。”七姑奶奶问道:“ ‘两头大’呢?”

    “ ‘两头大’就要住两处,仍旧要老太太操劳。”胡雪岩又说:“只要她肯在名分上委屈,其余的,我都照原配看待她。”

    “好!我有数了。我来劝她。好在婶娘贤慧,也决不会亏待她的。”

    “那么……”

    好了,小爷叔!“七姑奶奶打断他的话说:”你不必再关照,这件事我比你还心急,巴不得明天就吃这杯喜酒。“

    七姑奶奶言而有信,第二天上午就去看罗四姐,帮她应付完了客户,在楼上吃饭,随意闲谈,看她提到胡雪岩,神气中有着一种掩抑不住的仰慕与兴奋,知道大有可为,便定了一计,随口问道:“你属蛇,我是晓得的。”七姑奶奶闲闲问道:“月份呢?”

    “月份啊?”罗四姐突然笑了起来,“七姐,我的小名叫阿荷……”

    “原来六月里生的。”七姑奶奶看她笑容诡异,话又未完,便又问说:“你的小名怎么样?”

    “ 我小的时候,男伢儿都要跟我寻开心,装出老虎吃人的样子,嘴里‘啊嗬”、’啊嗬‘乱叫,又说我大起来一定是雌老虎,所以我一定不要用这个小名。那时候,有人有啥事情来寻我帮忙,譬如来一脚会,如果叫我阿荷,就不成功。这样子才把我罗四姐这个名字叫开来的。“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掌故。”七姑奶奶笑道:“说起来,雌老虎也不是啥不好的绰号,至少人家晓得丈夫怕你,也就不敢来欺侮你了。”

    “我倒不是这种人。为啥要丈夫怕?”罗四姐摇摇头,“从前的事不去说它了!现在更谈不到了。”

    “也不见得。一定还会有人怕你。”

    罗四姐欲言又止,不过到底还是微红着脸说了出来:“七姐,你说哪个会怕我?”

    七姑奶奶很深沉,点点头说:“人是一定有的,照你这份人材,普普通通的人不配娶你,娶了就怕你也是白怕。”

    “怎么叫白怕?”

    “怕你是因为你有本事。象你这种人,一看就是有帮夫运的,不过也要本身是块好材料,帮得起来才能帮。本身窝窝囊囊,没有志气,也没有才具,你帮他出个一等一的好主意,他懒得去做,或者做不到,心里觉得亏欠你,一味是怕,这种怕,有啥用处?”

    罗四姐听得很仔细,听完了还想了想,“七姐,你这话真有道理。”她说:“怕老婆都是会怕。”

    “就是这个道理。”七姑奶奶把话拉回正题,“运是由命来的,走帮夫运,先要嫁个命好的人,自己的命也要好。有运无命,好比树木没有根,到头来还是空的。”

    “七姐,命也靠不住。”罗四姐说,“我小的时候,人家替我算命,都

    说命好,你看我现在,命好在哪里?“

    “喔,当初算你的命,怎么说法?”

    “我也不大懂,只说甲子日、甲子时,难得的富贵命。”

    “作兴富贵在后头。”

    “哪里有什么后头,有儿子还有希望,好比白娘娘,吃了一世的苦,到后来儿子中了状元,总算扬眉吐气了。我呢?有啥?”

    “你不会再嫁人,生一个?”七姑奶奶紧接着又说:“二马路有个吴铁口,大家都说他算的命,灵极了,几时我陪你去看看他。”

    “七姐,请他算过?”

    “算过。”

    “灵不灵呢?”

    “当然灵。”七姑奶奶说:“他说我今年上半年交的是‘比劫运’,果然应验了。”

    “什么叫‘比劫运’?”

    ‘比劫运就是交朋友兄弟的运,我跟你一见就象亲姐妹一样,不是交比劫运?“

    罗四姐让她说动心了,“好啊!”她问:“哪一天去?”

    “吴铁口的生意闹猛得不得了!算命看流年,都要预先挂号的。等我叫人去挂号,看排定在啥辰光,我来通知你。”

    七姑奶奶回到家,立刻就找她丈夫问道:“二马路的吴铁口,是不是跟你很熟?”

    “吃花酒的朋友。”古应春问道:“你问他是为啥?”

    “我有个八字……”

    “算了,算了!”古应春兜头浇了她一盆冷水,“完全是江湖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相信他就自讨苦吃了。”

    “我就是要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有个八字在这里,请他先看一看,到时候要他照我的说法。”“照你的说法?”古应春问道:“是什么人的八字?”

    “罗四姐的。她属蛇,六月望生日。甲子日、甲子时。”

    古应春有些会意了,“好吧!”他说,“你要他怎么说?”

    “你先不要问我,我要问你两件事:第一,他肯不肯照我的话说,第二,说得圆不圆?”

    “好,那么我告诉你:第一,一定肯照你的话说,不过润金要多付。”

    “这是小事,就怕他说得不圆,甚至于露马脚,那就误我的大事了。”

    此人鬼聪明,决不会露马脚,至于说得圆不圆,要看对方是不是行家。“

    “这是啥道理呢?”

    “行家会挑他的毛病,捉他的漏洞。他们这一行有句话,叫做‘若要盘驳’性命交脱‘。

    “你叫他放心,他的性命一定保得住。”

    第三天下午,七姑奶奶陪了罗四姐去请教吴铁口。他住的二马路,英文名字叫做Rope Walk Road,翻译出来是“纤道路”,当初洋泾浜还可以通船,不过水浅要拉纤,这条纤路改成马路,就叫纤道路。本地人叫不来英文路名,就拿首先开辟的Garden Lane叫做大马路,往南第二条便叫二马路,以下三马路、四马路、五马路,一直到洋泾浜,都是东西向。前两年大马路

    改名南京路,二马路改名杭州路,有人跟洋人说,南京到杭州的水路是两条,一条长江,一条运河,南京是长江下游,要挑个长江上游的大码头当路名,跟南京路才连得起来,因而改为九江路,三马路也就是“海关路”,自然成为汉口路。不过上海人叫惯了,仍旧称做大马路、二马路。

    二马路开辟得早,市面早就繁华了。吴铁口“候教”之处在二马路富厚里,进弄堂右首第一家就是,二座石库房子打通,客堂很大,上面挂满了达官巨商名流送的匾额,胡雪岩也送了一块,题的是“子平绝诣”四字,挂在北面板壁上,板壁旁边有一道门,里面就是吴铁口设砚之处。

    那吴铁口生得方面大耳,两撇八字胡子,年纪只有三十出头,不过戴了一副大墨晶眼镜,看上去比较老气,身上穿的是枣红缎子夹袍,外套玄色团花马褂,头上青缎小帽,帽檐上镶一块极大的玭霞,手上留着极长的指甲,左手大拇指上套一个汉玉扳指,右手无名指上还有一枚方钻白金戒指,马褂上又是黄澄澄横过胸前的一条金表链,打扮得象个花花公子。

    “古太太,”吴铁口起身迎接,马褂下面垂着四个大小荷包,他摘下眼镜笑道:“你的气色真好。”

    “交比劫运了,怎么不好。”七姑奶奶指着罗四姐说:“这位是我的要好姐妹,姓罗。吴先生,你叫她罗四姐好了。”

    “是,是!罗四姐。两位请坐。”

    红木书桌旁边,有两张凳子,一张在对面,一张在左首,七姑奶奶自己坐了对面,示意罗四姐坐在吴铁口身旁,以便交谈。

    吴铁口重新戴上墨晶眼镜,在那张红木太师椅上落坐,挽起衣袖,提笔在手,问明罗四姐的年月日时,在水牌上将她的“四柱”排了出来:“已巳、辛未、甲子、甲子”,然后批批点点,搁笔凝神细看。

    这一看,足足看了一刻钟,罗四姐从侧面望去,只见他墨晶镜片后面的眼珠,眨得很厉害,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

    “吴先生,”她终于忍不住了,“我的命不好?”

    吴铁口摘下眼镜,看着罗四姐说:“可惜了!”接着望对面的七姑奶奶,加重语气说:“真可惜!”

    “怎么?”七姑奶奶说:“吴先生,请你实说。君子问祸不问福,罗四姐很开通的,你用不着有啥忌讳。”

    吴铁口重重点一点头,将眼镜放在一边,拿笔指点着说。“罗四姐,你是木命,‘日元’应下一个‘正印’,时辰上又是甲子,木‘比’‘印’庇,光看日时两柱,就是个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上造’。”

    罗四姐不懂什么叫“上造”,但听得出命是好命,当即说道:“吴先生,请你再说下去。”

    “木命生在夏天,又是已火之年,这株树本来很难活,好得有子水滋润,不但可活,而且是株大树。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备,‘财’、‘官’、‘印’、‘食’四字全,又是正官正印,这个八字,如果是男命,就同苏州的潘文荣公一样,状元宰相,寿高八十,儿孙满堂,荣华富贵享不尽。可惜是女命!”

    罗四姐尚未开口,七姑奶奶抗声说道:“女命又怎么样?状元宰相还不是女人生的?”

    “古太太,你不要光火!”吴铁口从从容容地答道:“我说可惜,不是说罗四姐的命不好。这样的八字如果再说不好,天理难容了。”

    听这一说,七姑奶奶才回嗔作喜,“那么,可惜在哪里呢,吴先生,”

    她说:“千万请你实说。”

    “我本来要就命论命,实话直说的,现在倒不敢说了。”

    “为啥呢?”

    “古太太火气这么大,万一我说了不中听的话,古太太一个耳光劈上来,我这个台坍不起。”

    “对不住,对不住!”七姑奶奶笑道道歉,“吴先生,请你放心。话说明白了,我自然不会光火。”

    说完,吴铁口叫小跟班拿水烟袋来吸水烟,又叫小跟班装果盘招待堂客。

    七姑奶奶一面连声:“不客气,不客气。”一面却又唤小大姐取来她的银水烟袋,点上纸媒,好整以暇地也“呼噜呼噜”地吸将起来。

    她跟吴铁口取得极深的默契而扮演的这出双簧,已将罗四姐迷惑住了,渴望想听“可惜”些什么,见此光景,心里焦急,而且有些侄七姑奶奶不体谅她的心事,却又不便实说,只好假装咳嗽,表示为水烟的烟子呛着了,借以暗示七姑奶奶可以歇手了。

    “把窗户开开。”吴铁口将水烟袋放下,重新提笔,先看七姑奶奶,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方始开口说道:“女命跟男命的看法不同,女命以‘克我’为‘夫星’,所以男命的‘正官’、‘偏官’,在女命中都当丈夫来看。

    这是一句‘总经’,要懂这个道理,才晓得罗四姐的八字,为啥可惜?“

    七姑奶奶略通命理,听得懂他的话,罗四姐不十分了了,但为急于听下文,也微微颔首,表示会意。

    “金克木,月上的这个‘辛金’,就是‘甲木’的夫星。坏就坏在时辰上也有个甲,这有个名堂,叫做‘二女争夫’。”

    七姑奶奶与罗四姐不约而同地互看了一眼,罗四姐有所示意,七姑奶奶也领会,便代她发言。

    “吴先生,你是说另外有个女人,跟罗四姐争?”

    “不错。”

    “那么争得过,争不过呢?”

    “急得过就不可惜了。”吴铁口说:“二女争夫,强者为胜。照表面看,你是甲子,我也是甲子,子水生甲木,好比小孩打架,这面大人出来帮儿子,那面也有大人出来说话,旗鼓相当扯个直。”

    “嗯,嗯,”罗四姐这下心领神会,连连说道:“我懂了,我懂了。”

    “罗四姐,照规矩说,时上的甲子本来争不过你的,为啥呢,你的夫星紧靠在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应该你占上风。可惜‘庚子望未’,辰戌丑未‘四季土’,土生金,对方就是‘财星官’,对夫星倒是大吉大利,对你大坏,坏在‘财损印’!好比小孩子打架,一方面有父母,一方面父母不在了,是个孤儿。你想,打得过人家,打不过人家?”

    这番解说,听得懂的七姑奶奶觉得妙不可言:“吴先生,我看看。”

    吴铁口将水牌倒了过来,微侧着向罗四姐这面,让她们都能得见,七姑奶奶细看了一会,指点着向罗四姐说:“你看,庚下这个未,是土,紧靠着你的那个子,是水,水克土。水是财,土是印,所以叫做财损印。没有办法,你命中注定,争不过人家。”

    “争不过人家,怎么样呢?”罗四姐问。

    这话当然要吴铁口来回答:“做小!”两字斩钉截铁。

    罗四姐听他语声冷酷无情,大起反感,提高了声音说:“不愿意做小呢!”

    “克夫。”

    “克过了。”

    “还是要做小!”

    “偏要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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