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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天堂-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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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子沉重了起来。
“你们中国不杀俘虏吧?”胡丽又问我。
我说:“解放军从来不杀俘虏。”
胡丽似宽了心,她走在我的前面,脚步一下子变得轻盈起来。
“不把我送回去行么?你们中国多好。”她天真地问我。
我不置可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就很沮丧的样子,一路再没说话。
我回到了部队,把胡丽交给了前沿指挥部,指挥部又把他们这批俘虏送回到国内。
战争结束的时候,那时我的伤已经好了。在友谊关交换俘虏时,我也参加了。
我站在一列队伍中,看着眼前走过来的一群俘虏。我在俘虏中一眼就认出了胡丽。
她比几个月前胖了,脸孔红红的,但她一脸的哀伤,她也在那千列士兵中认出了我,她不能说话,冲我凄婉地笑了一下,我一直目送着胡丽向友谊关走去。当跨过友谊关时,她回了一次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中国的天和地,这时她的眼里流出了两行泪水。我的耳畔又响起她说过的话“不把我送回去行么?你们中国多好。”
我的心也猛地怦然一动。
接下来,我也看到了那些被越南送回来的我们的战土。那其中也有许多女兵。
她们披头散发,面色憔悴。她们一走过友谊关就失声痛哭。那哭声惊天动地。
我亲眼看到一个大眼睛女兵,一走过友谊关,她就爬在了地上,用她的双唇拼命亲吻着中国的土地。还有人喊了一声“中国”,便泪如雨下,在场所有迎接的中国士兵都哭了。两股人流紧紧拥抱在一起,眼里流着泪水,此时,不管是男兵,也不管是女兵,相互抱着说着。
最后抬过来一排担架,那是中国的伤兵。他们躺在担架上,轮流着和每一个走上前来的人握手,眼里流着泪水,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这里面还有不少女兵,担架上的她们下肢处空空荡荡的。她们一脸惘然,泪水苦涩地流着,两眼呆痴无神。
后来我知道,我们不少女兵被俘了,先是被强奸,让她们怀孕后,又截去了双腿。这些惨无人道的越南人,已没有了丝毫的人性。
那些孩子最后有的被生了下来,孩子的母亲不愿意承认这一现实,她们不肯接受流着越南血液的孩子。后来在中国某地专门成立了这样一家孤儿院。这家特殊的孤儿院,有一大群这样的孤儿,他们失去了父母。
后来我和眉曾无数次地去过这家孤儿院,我们看到了一个个无忧无虑的男孩女孩,过着幸福的生活,游戏,嬉闹,我就想,可怜的孩子们,你们知道你们是怎么出生的么?你们的父母现在在哪里么?眉站在我的身旁望着眼前的孩子一直泪流不止,我知道眉没被俘虏过,这里也没她的孩子。她却在哭泣,为了这些孩子,为了这些孩子的母亲们。
1992年的春天,我又去了一趟友谊关,我是为了一种说不清的缘由和心理去的。
那里有一个双边贸易市场,中国人,越南人,男人和女人蚂蚁似的在那里涌动,兜售手里的东西。
我惘然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这些涌动的人群。突然,一个女人说:“先生,看货吗?”我扭过头去看,我一下子怔住了。我看到眼前一个丰满的越南少妇,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提包站在我的面前。虽然时隔十几年了,我还足下子认出了眼前站着的这个女人就是当年被我俘虏的胡丽。她也认出了我,怔过一阵之后,她说:“现在多好,不打仗了,日子好过多了。”
我又想到了她在广东的外婆,便问:“你外婆好吗?”
她答,“两年前就死了。”
后来她告诉我,外婆死时她还去了广东一趟,去奔丧。她兴致勃勃一遍遍地冲我说:“现在多好啊。”
我望着眼前越南人和中国人混杂的人群,如蚂蚁似的在眼前涌动。他们扯开嗓子拼命地喊:“看货吗?看货吗……”胡丽不知还在说什么,我的耳旁已轰鸣一阵,什么也听不见了。
·12·
石钟山 著
第十一章 在疯魔谷
1
那一年冬天,爷爷他们十来个人像野兽一样东躲西藏。山被日本人封了,下山已没有希望。爷爷他们十来个人眼看就要冻死,饿死,这时他们听说赵尚志的游击队正在牡丹江那面闹得正红火。他们投奔了赵尚志的游击队。爷爷他们被编在十八小队,爷爷当小队长。
就是那年冬天,日本人纠集了所有的兵力大举搜山,爷爷他们的游击队边打边撤,日本人拼命地在后面追。游击队一部分人,包括爷爷的十八小队,逃过了鸭绿江,跑到了朝鲜,躲闪过了那次大规模的搜山。
后来开黑枪打我父亲的乌二,就是在那次搜捕中。逃离了游击队。
爷爷在逃命的途中,无时无刻都在思念小凤,思念小凤怀着的孩子。按照时间推算,那孩子也该出生了。爷爷想起这些,便愈发地思念小凤。就在爷爷无比思念小凤的冬天,我父亲出生了。
那一次爷爷他们在朝鲜躲了两个月,日本鬼了撤兵的时候,他们又回到了大兴安岭的山上。不久,赵尚志被游击队的人出卖,又过了不久,赵尚志在牡丹江被日本鬼子枪杀,赵尚志的人头被高高挂起。日本鬼子乘虚而人,又对游击队的残部搞了几次突然袭击,爷爷带着十八小队的人和游击队跑散了,爷爷无奈带着十八小队的人逃回疯魔谷。
日本鬼子仍在后面紧追不舍,爷爷带着十八小队已经无路可逃了,他们便背对着疯魔谷和日本鬼子展开了一场生死战。那是一场残酷的战斗,十八小队已经没有了退路,敌人也号叫着,边打边冲。十八小队杀红了眼,最后子弹打光了。十八小队的人都是当年跟爷爷拉山头的那些长工,他们看着蜂拥而至的日本鬼子,他们绝望了。十八小队的人齐刷刷地跪在了我爷爷的面前,一起喊了一声:“大哥,我们完了。”爷爷也跪下去了,他望着眼前伤的伤,残的残的兄弟们,想到当年一拳打死日本浪人后,这些兄弟视死如归地拥着他逃到山里,以后又和他忍饥挨饿东躲西藏爷爷的眼泪就流了下来。爷爷清楚,十八小队今天的路已经走到头了,除了身后的疯魔谷他们再也无路可走了。爷爷这时抬起头又望见了福财和大发埋在疯魔谷旁的坟头,他脑子里陡然闪过小凤的形象,爷爷的心战栗了一下。这时爷爷看见已经爬上来的日本鬼子正一点点地向他们逼近,爷爷他们心里清楚,就是死也不能落到日本鬼子手里,他们和日本鬼子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爷爷这时站起来,子弹“嗖嗖”地在他头上掠过。这时爷爷已经没有了眼泪,跪下的那些十八小队的弟兄们也站了起来,他们此时已经感觉不到日本鬼子的存在了,有的,只是他们一个集体。这时爷爷冲那些拥上来的日本鬼子撕心裂肺地骂了一声:“操你妈,小日本。”十八小队的弟兄们也转过身,冲拥上来的日本鬼子怒目圆睁,日本鬼子越来越近了,他们已不再射击了,从三面一点点地向十八小队的弟兄们围过来。十八小队的身后就是刀削斧凿的疯魔谷。爷爷回头看了—眼曾经救过他们两次命的疯魔谷,走到了崖边,回过身冲望着他的十八小队的弟兄们喊了一声:“咱们都是中国人,死也不能死在日本人手里,跳吧!”爷爷第一个跳了下去,后面的那些人也随着爷爷跳了下去。爷爷在快速下落的过程中,他想到了小凤,想到了小风那双眼,那腰身,那气味,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要离他而去了,爷爷痛不欲生地在心里喊了一声“小凤——”。
逼上来的日本人惊呆了,他们端着枪,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十八小队的人在爷爷的带领下跳下了悬崖。
爷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棉袄的后襟正挂在一块崖石上,爷爷被吊在空中,冷风正从他敞开的棉袄里呼呼地往他身体里灌,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没有死。
他清晰地看见崖下,十八小队的人横躺竖卧地惨死在崖下的景象,使他闭上了眼睛。
爷爷又一次从疯魔谷里死里逃生。爷爷后来一次又一次地从疯魇谷里把十八小队弟兄们背出来,把他们和福财、大发埋在了一起。疯魔谷的崖旁,留下了一片墓地,那里共有23座坟冢。
爷爷守着这些坟冢。直等到春天,他看见山下的日本人已对山里放松了警惕,才离开疯魔谷,找到了那两间木格楞。那时余钱已经死了,小凤心有余悸地带着我父亲,几乎快疯了,这时爷爷回来了。
若干年后,我走了一遍疯魔谷,这传奇式的疯魔谷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此时疯魔谷早已风平浪静了。
疯魔谷依然似当年那般陡峭险峻呈现在我的眼前,头上只剩下一条窄窄深深的天,悬崖峭壁上长满了绿色苔藓。我也看到了留在疯魔谷巾那一具具当年日本浪人和日本士兵留下的尸骨。我看到这些真实的尸骨时,当年疯魔谷的景象,一次次在我眼前闪现。此时,我走在疯魔谷里,真希望亲眼目睹奇迹再一次发生。那飞沙走石,响彻云霄的隆隆巨响,遮云蔽日…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疯魔谷仍旧风平浪静,幽深空洞。
在我来之前,我曾听当地的人们说,早就听不到疯魔谷的怪叫和咆哮了,人们砍柴挖药材经常在疯魔谷里出没。当地人对那些尸骨的解释是,也许是日本人迷路了,冻死饿死在疯魔谷里。当我听到这样的结论时,心里顿时很空,无着无落的。
就要在我离开疯魔谷时,一个采金队开进了疯魔谷,他们在疯魔谷口竖起了高高的钻塔。我请教了一个随采金队的地质专家,提到了当年疯魔谷那种奇怪的现象,他想了想说:“也许是地震,要么是一种自然现象,也许真的是传说。”
我对专家的答案满意也不满意,可当我走到那里时,真实地看到了墓地,那块墓地已是24座坟冢了,那里添了爷爷的一座坟头。
我默默地立在这些当年抗联游击队员的墓前举起了右手,向他们敬了一个军礼。
他们是军人,死在疯魔谷,他们是弹尽粮绝跳崖而死的,这就是真实的一切。我举起的右手也是真实的,关于疯魔谷的传说真实与否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久久地默立在这些军人墓前,听着风声从墓地上吹过,似听这些军人们在默默地诉说着那一段悲壮的传说。
当我离开疯魔谷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我回头看了一眼疯魔谷。看到采金队竖起那高高的钻塔,矗在那里,静静的,似在等待开钻后那一声轰鸣。
我想,疯魔谷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说不定会在这里真的采出一座金矿。
2
母亲作为一个女人,她太普通了,正因为她太普通,才造成了她爱情的悲剧。
母亲轻而易举地答应了父亲。她把父亲当成了一个靠山,一个像马团长一样的靠山。父亲从结婚开始,他就不爱母亲,他只是为了对马团长的承诺。他答应过马团长。马团长像谜一样在平冈山失踪,父亲那颗对战争自信的心也随之失踪了。失去战争的父亲,一切都变得麻木而苍白,包括他的爱情。母亲在答应他求婚那一瞬间,他曾想起了少女娟的形象,那只是一瞬问,便向少女娟告别了,他在告别一段温馨又美好的回忆。
母亲嫁给了父亲之后,便离开了长春,来到了父亲驻军所在地。母亲嫁给了父亲,把整个生命一同嫁给了父亲。
在抗美援朝结束后,没有了战争的日子里,父亲一声不吭,眉头紧锁。父亲日日夜夜都在想那次平岗山战役。他弄不明白,一个营的人马怎么悄无声息说没就没了。一号高地在父亲心里犹如一口洞开的陷阱,父亲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心也随那个营一同掉了下去。
父亲一声不吭,对母亲冷若冰霜,母亲对父亲却似一团火,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每天父亲下班回来后,母亲都要端来一盆热水放在父亲脚下,母亲又蹲下身帮父亲脱去鞋袜,捧起父亲的脚放到温热的水里。父亲这时仍一声不吭,他锁紧眉头,闭上了眼睛。母亲捧着父亲的脚,犹如捧着一讨圣物,虔诚地搓洗着。
每次洗完脚,父亲都要拧开收音机,听一听新闻。这架老式收音机是父亲从战场上得来的。父亲听新闻时异常专注认真,他在新闻里捕捉着国际国内形势上的变化。他盼望能再有战争打响,只要有战争,他又会变得生龙活虎,年轻有力。
父亲在一次次的新闻里,没有能得到他期望的消息,便脱衣躺在床上,伸手拉灭了灯。这时母亲挪过身子,用火热的身体拥着父亲,并用一双手抚摸父亲,她每摸到父亲一块伤疤,手都要停留片刻,那双手颤抖又潮湿,她在搜寻那一场场战争。
父亲不动,母亲摸完一遍父亲的全身,双手便停住丁。片刻,她就用一双女人温暖又绵软的臂膀拥着父亲,母亲把整个胸怀贴向父亲,父亲僵硬的身体便一点点地开始融化了。母亲这时就喃喃地说:“我想有个孩子,孩子……”母亲的声音愈来愈小。父亲闭着眼,转过身,他粗暴地挣开母亲的手,压在母亲的身上,母亲在父亲还没有进入前就已经颤栗不止了。她化成了一摊泥、化成了一摊水,那水又蒸发成一片雾,最后,雾又变成了一片悬在天上的云……母亲的面前展现出了无限广阔的天地,那里有美丽的山川、河流,母亲幸福得轻声歌唱起来,她在用整个心来歌唱,那歌声优美动听。父亲在母亲的歌声里想到了少女娟,想少女娟一遍遍地为他唱过的那首小黄花歌谣。父亲一想到少女娟,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父亲在母亲身上颤抖了几下,便从那苜小黄花的歌谣里走了出来,很快陕父亲翻个身便睡去了。母亲却睡不着,她还没有完全从飘在云里落下来,她仍整个身心拥着父亲。父亲的鼾声,高一声低一声地响起,母亲睁着眼睛,静静地听着那鼾声。母亲听着它,就像听一首抒情歌曲,激动不已,心旷神怡,母亲便慢慢地在那歌声里睡去了。母亲梦见了一匹白马,白马在绿茵茵的原野里向她奔来。她渴望有一匹马,她迎着那马跑去。
白马向她嘶鸣、撒欢。白马跑到了近前,她却不知怎么办,愣愣地看着那匹白马。
白马在她身边转了几圈之后,又跑了,跑向原野的尽头,跑向天边…
母亲在梦里,先是怀上了姐姐嫒朝,后又有了我。
父亲白天不在家,母亲就抱着姐姐嫒朝等待我父亲。
母亲一提起父亲,心里就无比温柔甜蜜,母亲就冲不懂事也不会说话的姐姐说:“爸爸骑马接你当兵了!记着,你爸是个当兵的。”姐姐在母亲的怀里咿咿呀呀地笑,母亲也笑。父亲不在家,母亲心里就很空,无着无落的。母亲只要一看见父亲的身影,她那空荡的心马上就会充实起来。
她一遍遍地冲姐姐说:“你爸回来了,我要去做饭了。爸爸回来啦!”母亲迎向父亲,把姐姐送回向父亲。父亲拧着眉头接过姐姐。姐姐一看见父亲拧着的眉头就大哭了。父亲就把姐姐送给杜阿姨,杜阿姨那时候已经来我家了。父亲很疲倦的样子,厌厌的。他又拧开那部收音机,他在等待新闻,等待有关战争的新闻。父亲不管有没有新闻。都长时问地开着收音机,全不管收音机里播放的内容。然后父亲就想平岗山战役,一一号高地留下的那个疑团。父亲一直保存着那场战役的作战地图,他一看就是大半天,痴痴的,呆呆的,他一看见那张放大的局部作战地图,仿佛又走进了那场战争,没有硝烟,没有枪炮声,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一缕缕黎明前的云雾在阵地上缭绕。父亲的眼前飘着一团拨不开的迷雾。
父亲在想到那场战役时,就想到了马团长,想到马团长就想起了母亲。他抬头看着忙进忙出的母亲。母亲因满足脸上漾着红晕,父亲突然觉得眼前的母亲很陌生也很遥远。他陡然意识到,眼前的女人应该是马团长的女人呀。父亲想到这儿,浑身冰冷,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父亲胸口。
母亲因为有了依靠,她满足又快乐。她很少想起马团长,马团长在她的心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父亲的出现,那影子似云遇到了风很快就飘散丁。很快,母亲就踏踏实实、忠心耿耿地爱上了父亲。
“文革”开始不久,那场武斗后,父亲便是犯了错误的人了。母亲得知父亲犯错误了,便哭得昏天黑地,痛不欲生。组织上来人了,来人对我母亲交待政策,让我母亲带着孩子和父亲划清界线刚开始母亲没有注意听这些劝告,当听清后,母亲停止了哭泣,她红着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不,他是犯错误的人,我也是犯错误的人了。枪毙他,也把我枪毙了吧。”柔弱温顺的母亲能说出这样一番激昂的话语。
无疑,那一切都是为了爱情。
母亲义无反顾地随父亲去了新疆,一直到她死。她从没对父亲有过一丝半点的怨言,她一直到死都深爱着父亲。
当若干年后,我去新疆把母亲从荒凉的戈壁滩捧回来的时候,父亲望着我怀里的母亲,突然眼角滚出两滴浑浊的泪水。我望着瘫在床上的父亲,父亲那时已经不能说话了,我就想,父亲你明白了母亲那爱了么?你在忏悔么?父亲痴痴地盯着我怀里的母亲,父亲的泪一直畅流不止。突然,父亲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把母亲递给父亲,他干瘦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一把把母亲紧紧地搂在胸前。父亲闭上了眼睛,我站在父亲的面前想:父亲,你是在想母亲那一生的爱么?可惜一切都太晚,太晚了。
父亲和母亲的结合,对父亲来说是一种形式和义务,没有一丝半点的爱。母亲无论从马团长还是从父亲这里都没有得到过耶份属于自己的爱。母亲一生还不懂得什么叫被爱,她只知道默默地去爱别人。
父亲和母亲结婚了。转天娟去了父亲的办公室。娟怀里捧着一束纸绢扎的金达菜花。娟站在父亲面前,父亲望着眼前的金达菜又看见了娟少女的形象,在朝鲜时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娟。娟把花插在父亲面前一个空杯子里。娟一句话不说,定定地望着父亲。父亲看到娟的眼里先是潮潮的,后就有泪汪在那里。那泪又汇成一串,从娟的脸上流下来,父亲的心就颤了一下。父亲避开娟的目光去望那束金达莱。
半晌说:“你也大了,结婚吧。”
娟没说什么。仍痴痴定定地望着父亲,说:“在朝鲜,现在已是金达莱开花的时候。”
父亲抬起头,想笑一笑,他却没笑出来。
娟说:“可惜,我们现在看不到真的金达莱了。”
父亲背过身,他不知道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透过窗子看见操场上有几队还在上操的兵,有力地在操场上走着。他看见娟低着头从这些兵们中间穿过去,他看到娟很瘦弱,脚步也有些乱。父亲的心里也有些乱。
父亲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他的身体里还有几块没有取出的弹片,每逢阴天下雨,他身上的伤就隐隐作痛。
每隔几天,娟都要给父亲按摩一次。娟一句话不说,当她的手每触到一块父亲身上的疤痕时,她的手就不自主地颤抖,娟用双手抚摸着父亲身体的每一处。父亲闭上眼睛,他仍能感觉到娟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身上。每逢这时,父亲的心就颤了颤。
娟的双手坚定不移,持久而缠绵地在父亲身上移动,娟控制不住自己时,便伏下身,去吻父亲身上的伤疤。她记得有不少伤疤是自己一次次换药,眼睁睁看着愈合的。她吻这些伤疤时,往事的每一幕都在眼前闪现。她记得父亲用粗大的手把她举上马背,又用厚实的胸膛,把她从马背上接下来,还有父亲那带着坚硬胡须的嘴吻她面颊时,那种奇异的感觉…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此时已坚定不移地爱上了父亲。
父亲每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都呼吸急促,心跳不止。她想对父亲说点什么,可又说不出来,只慌慌地,一次次面对着默默地来义默默地去的父亲。
娟吻着父亲的伤口时,父亲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在颤动着。
他感觉到有一股从来也没有过的一种新鲜的感受。正通过那一吻传遍他的全身,此时他的大脑已片空白,昏昏然。他转过身时,娟已把自己投进了他的怀抱,父亲便用力地把娟抱向自己的胸膛。此时,父亲已经真实地感受到了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少女了。
父亲的喉结在这时,咕噜响了一声,像咽下了一团什么东西父亲在这慌乱又昏然之中,猛地想到了马团长和一个营神秘的失踪,那是一团雾样的阴影笼罩着父亲。
父亲的心熳慢地开始变凉,他搂着娟的手也一点点地变得无力与无奈。
娟这时吃惊地望着父亲,父亲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站起身走出那空荡荡的保健室。
娟—头扎在父亲刚才躺过的床上,她拼命地嗅着父亲留下的每一丝气味。这时娟泪流不止,后来变成了压抑着的呜咽。
母亲感觉到了娟的存在,她一点也不恨娟,她能感觉到娟对父亲那点点滴滴的爱。娟对父亲的爱,变成了对母亲的鞭策与鼓励。母亲觉得父亲娶她就是爱的见证时,任何女人也不会从她身边抢走父亲。母亲用更大的关怀去迎接父亲。她以为那就是爱。
父亲在没有战争的日子里,度日如年,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心神不定地去办公室,又情绪落寞地从办公室里回来。没事的时候,父亲就展开那张已经磨得发白的平冈山局部地图,痴痴呆呆的,一看就是半晌。枪声炮声重又在他耳畔响起,还有围绕在一一号高地上那团神秘的雾气,这时父亲就痴了,他恍若已沉浸到另一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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