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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天堂-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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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皮球滚到一边,小龙那只手固执地伸着。姐姐就哭了,她后来还是把小皮球塞到小龙衣服的口袋里。那一天,姐姐也没吃饭,她直看着小龙的坟头。
姐姐每次路过小龙的坟前时,心都像小皮球那样跳一跳,这时姐姐就想到了我。
晚上的时候,姐姐失去了小龙,她就独自一个人坐在窗外的沙地上,看远方的星星。
“你拍一,我拍一,长大我去开飞机……”
小龙的声音又一次在姐姐的耳边响起。
·7·
石钟山 著
第六章 半截断指
1
爷爷一拳打死了日本浪人,带着二十几个穷苦出身的长工连夜向疯魔谷走来。那时爷爷和二十几个长工们赤手空拳,没有任何武器。那些长工们长年,累月用惯了手里的锄头、铁锹,于是他们在路上每个人手里都拾了一条握在手里硬梆梆的棍子。当时,就是这些手握木棍的长工们横穿疯魔谷,轰动一时。
大兴安岭的深处,树木茂密的山脉上,有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峡谷不宽,似刀砍斧凿,人们经常会听到疯魔谷里似狼哭似鬼嚎的哭声,声音响起的时候很闷,从峡谷深处由远至近地滚来,整座山脉都在颤抖,脚下的山石吱吱呀呀,整个世界似乎要在顷刻间毁灭。峡谷上的森林树木也在狂风中颤抖。
早年的某一天,一群从山东逃来的汉子,走进了大兴安岭,他们来到大兴安岭是为了淘金发财,那群汉子在疯魔谷口发现了一条粗大的金脉,这群汉子欣喜若狂,一群人做着发财梦走进了疯魔谷,走进去不长时间,疯魔谷便开始咆哮了,山在抖,地在抖,山外也刮起了大风,那场大风刮得遮云蔽日,天昏地暗。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风平浪静了,云开雾散,太阳和煦地照耀在峡谷两旁的树林里,鸟儿们在树林里啁啾歌唱,那群山东来的淘金汉子们再也没有出来。
刚开始,疯魔谷周围还住着一些猎户,从那以后,猎户们一夜之间都搬走了。留下了空空荡荡的山,狰狞可怖的疯魔谷。
爷爷带着二十几个长工们,来到了疯魔谷,他们明智地选择了疯魔谷这块风水宝地,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举动。疯魔谷固然凶险,可山外周家和周家以外的敌人,不敢冒然进犯疯魔谷。这就是爷爷当年非常聪明的选择。
二十几个长工在爷爷的率领下埋锅造房在疯魔谷附近扎下了营盘,他们手持棍棒,开始了猿人般的生活,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以打猎为生,像猿人那样架起柴火烧烤猎物,偶尔他们也下山去吃一次大户。他们都是附近的农民,对山下谁家穷富了如指掌,他们一起下山,埋伏在村庄左右,先派一个人前去下贴子,贴子上写着几日几时,准备好东西若干,届时不候。落款是棒子队。虽然爷爷一拳打死日本浪人,他们知道棒子队的首领是爷爷,但那些大户们却不把爷爷这些长工们放在眼里。贴子下去了,大户家高兴了,有时给几只鸡,给一袋面,像打发有组织的要饭花子一样把爷爷他们打发走了。爷爷他们那时胃口并不高,有吃的就行。也有不理爷爷他们茬儿的,贴子上写的时间到了,只送来一只面口袋,那里面并没有放什么东西,也留下一封信,痛骂爷爷这些土匪。
余钱这时就撺掇爷爷说:“不像话,杀死他们。”
爷爷并不想杀死他们,他就让余钱绕到大户家门后的柴禾垛里去放火,放火的时候都在晚上,爷爷一声令下,余钱便点燃柴禾垛。东北的农村到现在仍流行着垛柴禾,把秋天的禾物和一些准备好可充当柴烧的树木码成一垛,大雪封山时,这些都是取暖的东西。
大火一烧起来,大户人家就扯着脖子喊,“不好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呀!”
全村人都起来帮助救火时,埋伏在周围的棒子队也随着救火的人趁乱冲进去,他们不是救火,是趁乱抢东西,他们撞进屋里,看见什么值钱的拿什么,拿完就连夜跑到山里。
一时间棒子队的名声很坏,富户们要联合起来清剿驻在山里的棒子队。
这时间,更多的日本浪人都涌到了大兴安岭一带,他们看好了这块风水宝地。他们听说了疯魔谷,不仅听说了疯魔谷的凶险,同时也听说疯魔谷里有一条挺粗的金脉。日本浪人们组织在一起,要到疯魔谷里探险。
爷爷他们的棒子队得到这个消息时,都骂开了。
余钱就骂:“操他个妈,小日本,想抢老子的地盘了。”
二狗子就说:“杀,杀死他们。”二狗子那时被日本浪人打的伤已经好了,又膀大腰圆地站在了那里。
我爷爷很冷静,召集棒子队所有的人开了一次会,日本浪人想要来疯魔谷这是对他们的一种挑战,如果说日本浪人走出了疯魔谷,那么他们将不会有立足之地了。二十几个壮汉们就在爷爷的窝棚里很快达成了一致的协议,在日本浪人来疯魔谷以前,自己首先要走一遍疯魔谷。他们为了赶在日本浪人之前征服疯魔谷,他们说干就干,又下山吃了一次大户,要来了足够的馒头和咸肉带在身上,他们又拿起了棒子在一个黎明天走进了疯魔谷。
他们绕路找到了疯魔谷口,先是涉过一片湍急的激流,又走过一片乱石岗子,突然他们眼前一黑,头上只剩下了一线天,陡峭的峡谷里阴森恐怖,峭壁的石头上长满了滴水的青苔,头上的天很窄很遥远,走着走着乱石就多了起来。峡谷也宽阔了起来,走了一上午,他们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找到一块有些平坦宽阔的地方坐下来,吃饱了背在背上的馒头和咸肉,他们吃完这些,甚至还唱了一首艳情的歌,他们手拄木棍大咧咧地向前走去。
突然,他们看见沙石地上那堆散乱的骨头,他们猛然想起了几年前那群山东来的淘金汉子。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由远及近传来一声似巨兽样的嚎吼,接着整个峡谷颤抖起来,顿时狂风乍起,整个峡谷如黑夜一般,他们对面看不见人影。余钱这时叫了一声:“大哥——”就抱住了我爷爷的后腰,我爷爷也抱住了余钱,两个人在峡谷里滚动,后来两人相拥相抱着躲到了一块巨石后便不动了。
飞沙走石迎面打来,石头相击声,人的惨叫声,狂风的怒吼声搅成了一团,爷爷和余钱晕死了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他们醒来的时候,峡谷里又恢复了平静,爷爷看到余钱仍然昏死在那里,一条腿被一块石头压住,血水正在向外渗着。爷爷大吼一声,搬起那块石头,把石头推翻,他背起昏死过去的余钱,这时远远近近没死的人都爬了起来,哭丧着脸,刚才的一切,他们似恍然做了一个梦。他们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出了疯魔谷。星星满天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山外。二十几个人,他们只出来了十九个,有很多人的身上都带了伤。
爷爷一直背着余钱,是爷爷救了余钱,在以后的日子里,爷爷为余钱煎汤熬药,直到余钱伤好,从此余钱跛了一条腿。跛了一条腿的余钱跪在了我爷爷面前,声泪俱下地说:
“大哥,我这条命就是你的,日后只要你需要我,说一声,兄弟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余钱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以后的日子里,余钱在我爷爷和奶奶故事发展之间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山上只剩下了十九条好汉,在以后的日子里,十九条好汉又各奔东西。
爷爷他们惨败疯魔谷没多久,一支日本浪人组成的队伍走进了疯魔谷,那几日,十九条汉子手握棒子严阵以待。他们随时防备着走出疯魔谷的日本浪人朝他们扑来。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连一个月过去了,疯魔谷发作了一次又一次,他们再也没有看到那群日本浪人从疯魔谷里走出来。
十九条汉子确信日本浪人再也不会走出疯魔谷了,他们在山上开始欢呼了,蹦着跳着,后来他们又一起哭了,哭了之后,他们又一起肃穆地朝疯魔谷跪了下去。
他们记下了疯魔谷——
他们再也忘不掉疯魔谷了——
2
辽沈战役开始的时候,父亲已经是营长了。父亲的部队从黑龙江的海林县威虎山的脚下休整完毕往锦州进发,那时部队的人很多,分几路纵队昼夜兼程,部队开到吉林一个叫公主岭的地方已经半夜了。父亲骑着马,看着眼前疲惫的队伍就发出命令:“队伍在前面那个大屯子里过夜。”那时的公主岭还很小,有一条铁路是日本人修的,构成了连接沈阳和哈尔滨的运输线,公主岭就座落在铁路旁,那时只是一个大屯子般的模样,现在已经是县级市了,盛产黄豆和玉米,每年上交的公粮在全国的县市中占首位。那时东北部队的重要目标是攻打交通要塞的主要城市,像锦州沈阳长春等,其它一些偏远小镇还没放在眼里,那里还有一些零散的地方组织起来的保安队,他们不属于国民党正规部队,却吃国民党的俸禄,为国民党卖命,那里的人大都是本乡本土的混子,组织在一起,其实是一些乌合之众。
这些保安队并没有把解放军部队放在眼里,他们想这次仍和往次一样,气汹汹地来了,打几枪打不赢就跑了。每次部队过往时,都没有惊动他们。
驻扎在公主岭里的保安队长叫乌二爷,乌二爷手下有几十人,国民党配发的枪支,有足够的弹药,屯子外过部队时,乌二爷没敢大意,集合了全部的人马分三班,轮流放哨,自己躲在塔楼里和新娶的小妾鬼混。
夜半时分,我父亲的部队就开进了公主岭,乌二爷的保安队发现了;先是打了一阵排子枪,走在前面的几个解放军就倒下了。有一颗子弹贴着我父亲的头皮“嗖”的一声飞过去,吓得我父亲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这里还有国民党部队。他跳下马背,把缰绳扔给跟随在后面的警卫员,拔出腰间的枪,一挥手部队就散开了,接着就相互对射起来。黑暗中父亲看到有几个士兵倒下了,父亲很恼火,大战尚没开始先损兵折将,这很不吉利。其实我父亲下一道撤的命令也就撤了,绕开走也就没事了。父亲眼睁睁看到十几个弟兄倒下了,他想不能白白让这些王八蛋占着便宜,一挥手招来司号员,父亲说;“吹号,冲锋。”
号声就响了,嘹亮的号声划破黑夜,伏在地上射击的解放军听到号声喊着冲了上去。屯子里只有几十个保安队员,又没有经过正规训练,他们一听到号声就知道坏了,碰上了解放军的正规部队,有的扔下枪跑了,有的爬在那不敢动弹。父亲的部队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公主岭,父亲的部队冲进保安队院子里时,红了眼的父亲仍命令士兵开枪,有十几个躲在暗处的幸免之外,其余的全部被打死了。我父亲这么做有些悖离解放军对待俘虏的原则,父亲每当战争打响时,他看到死人就失去冷静,忘记了原则。
部队冲进保安大院时,父亲亲自带着几个战士冲进了塔楼,塔楼上乌二爷和他的小妾没想到解放军会这么快就冲了进来。两个人没来得及跑掉,躲在炕柜里。父亲一冲进塔楼就看见了那条炕柜,父亲用手一指,一个战士就冲过去,拉出了浑身上下赤条条的乌二爷,和那个打扮得小妖精似的妓女。
父亲命人点燃了油灯,灯光下父亲看到了乌二爷,秃头大脸,一身肥肉,父亲认出乌二爷时就一怔,他小的时候见过乌二爷,乌二爷那时不叫二爷,叫乌二。是和爷爷当年一起上疯魔谷的长工,后来日本人来了,爷爷带着棒子队的人投奔了赵尚志的部队,乌二就跑回了大屯镇。
赵尚志的部队被日本人打散后,爷爷逃回了家守着奶奶小凤,后来父亲记事时,乌二去看过我爷爷。那时乌二趁乱又拉起了一支队伍,他不打日本人,专打穷人。乌二那次跪在爷爷面前,被爷爷打了两个耳光,爷爷咆哮着冲乌二说:“乌二,回家过日子吧,”乌二什么也没说,跪了一会儿走了。父亲没有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乌二,父亲知道乌二在大屯镇是有家小的。
此时乌二顾不得穿衣服了,他腆着肚子跪在父亲脚下不时地冲父亲磕头,边磕头边说:“长官我错了,我错了。”
父亲一脚踢在乌二的屁股上,怒喝着说:“你看我是谁。”
乌二抬起头,乌二当然认不出我父亲了。父亲冷笑一声说:“乌二,你个怕死鬼,跟我打仗去。”父亲还念着乌二当年随我爷爷一起上疯魔谷的壮举,他想打死乌二的瞬间突然改变了想法。乌二见自己抓到了一条救命草,忙磕头说:“是,长官,我随你们走。”
我父亲命令乌二穿上衣服,他又冷冷地看一眼缩在墙角那个妖精似的小妓女说:“大屯镇不有你的老婆孩子么!”乌二此时大脑已经迟钝了,他没反应过来面前站着的长官会知道这些,便连磕头说:“是是是,我老婆叫苦花,儿子叫傻柱。”
父亲把枪扔到乌二面前,冷冷地说:“打死她。”
乌二抖索着身子,直愣愣地看着我父亲。父亲从身旁一个战士的怀里抓过一支长枪,“哗啦”一声推上了子弹。枪口冲着乌二道:“你不打死她,我就打死你。”
乌二翻一下眼皮,抖颤着手抓过面前的枪,哆哆嗦嗦地冲着那个女人,此时那个女人早就吓晕了过去了。父亲等不及了,怒喝一声:“开枪。”
乌二的枪响了,却没打上,子弹打在墙角上,震落几块墙皮。父亲的枪响了,子弹贴着乌二的秃头飞了过去,吓得乌二趴在地上。父亲又大喊一声:“乌二,再给你一次机会。”乌二又举起了枪,闭上了眼睛。枪响了,女人动了一下,一缕乌黑的血从女人的乳房上方流了下来。
父亲说了一声:“走。”几个战士架着乌二走出了塔楼。
父亲刚开始把乌二编在班里,乌二打仗时跑不动,拖了全班的后腿,父亲后来又让乌二去炊事班烧火,送饭。
著名的辽沈战役中的塔山阻击战打响时,父亲那个营的主阵地不在塔山,而在距塔山南二十公里的笔架山上,战斗没有塔山残酷,却也不轻松。全营的人马都坚守在阵地上,炊事班一天往山上送两次饭。早晨送饭时,全营还有二百多人吃饭,到了下午,全营只剩下七十几人了。父亲打红了,眼,乌二挑着送饭的担子来到了阵地上,父亲也没顾得让战士去吃,他已经忘记了吃饭,父亲一会儿打一阵机枪,一会儿扔几颗手榴弹。
突然他的后背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使他趴下了,父亲趴在战壕上的一瞬间,他明白过来了,这一枪是从后面射来的,他不明白敌人怎么跑到身后去了,他大喊一声:“不好。”就举枪转过了身。他转过身就看见了乌二,乌二正举着枪向他瞄准,见他转过身,拔腿就跑,硕大的光头一闪,父亲什么都明白了,父亲的枪响了,乌二的光头裂开了,似盛开了一盏花,瞬间就凋落了。
乌二时时铭记着父亲的仇恨,是父亲让他失去了一切,父亲杀死了他的小妾,他随父亲来到了部队一直在寻找机会报仇,此时,他终于看到了希望,便从地上拾起一把战死的士兵留下的枪,朝父亲开了一枪,他准备打第二枪时,父亲击毙了他。
那时父亲伤了,子弹差点击中心脏,离心脏十二厘米的地方穿了过去。父亲捡了一条命,住了两个月医院。
通过那一次,突然父亲一下子明白了很多,父亲在以后的战争中从不心慈手软,该杀的杀,不该杀的也杀。他在杀人中能体会到一种快感,看到鲜血从敌人的胸膛里喷射出来,他的心就莫名其妙地颤栗飘摇,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一种意志在眼前开花结果。
父亲渴望杀人,渴望战争。表姐为宣传队事件难过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又有说又笑起来。
3
表姐每天出工回来之后,匆匆地吃完饭,然后就把自己关在那间小屋里梳洗,表姐边梳洗,嘴里还哼着李铁梅的唱腔。梳洗完的表姐,容光焕发地就出去了。大姨就冲表姐的背影说:“莉莉,干啥去?”表姐回了一下头说了声:“妈,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大姨鼻子就哼一下。大姨夫就一脸内疚地冲大姨说:“你就让她出去吧,孩子大了,闷在家里,憋出个啥病来。”
这时表姐已经甩着她那条长辫子走出了家门。那天我看见表姐辫子后面还系了一截红头绳。那天有月光的晚上,我和表哥去生产队的场院玩藏猫,刚入秋,地里的稻谷收割完了,拉到场院里码成高高的一垛又一垛,场院大部分空地上是光溜溜的一片,我和表哥还有一些其他孩子在场院里疯跑。
后来我就钻到了一垛谷堆后,等表哥他们来找我。场院里月光如水,只有高高的谷堆后面投下一片阴影,我看着表哥他们朝这里走来,我为了不让他们找到我,我努力地往谷堆里面钻,这时我才看清,谷堆里面有两个人在那里抱成一团,这时我有些慌,不知那是两个什么人,我又往前迈了一步,这时我看见一条粗粗的辫子躺在草上,辫梢后面还有那截红头绳,我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跑。
那一天晚上表姐很晚才回来,表姐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谷草的清香,脸红扑扑的,我望了一眼表姐,表姐的脸更红了,她摸了一下我的头躲到她那间小屋里去。
以后我们再到场院去玩,我再也不躲到谷堆后面去了,我知道表姐在那里。表姐每天仍回来得很晚,每次回来,我都能嗅到那熟悉的谷草的芬芳。有一次我走到表姐身旁,拼命地抽动鼻子,那香味很令我陶醉,表姐发现了就爱抚地拍了一下我的头,笑骂道:“你这个小馋猫。”我也笑着逃离了表姐。
我知道表姐每天晚上她都去等马驰,他站在大队部门口的岔路上等,马驰他们排练完节目就从那叉路上走过来,然后两个人走到场院谷堆后面的阴影里。有几次我亲眼看见马驰和表姐迫不及待地走到谷堆后面。那里是他们的爱巢。表姐被爱情燃烧得红光满面,整天哼着样板戏的曲调。
深秋的一天中午,突然大队书记吴广泰来到了大姨家。在我的印象里书记吴广泰到我家来还是第一次。大姨夫正蹲在地上抽他那自卷的纸烟,一抬头见到了吴广泰,不知说什么好,反反复复地说:“书记,你吃过了,嗯哪。”还是大姨冷静,用手抹一抹炕沿冲吴广泰说:“书记你咋有空到我们家来了?”吴书记不说什么,四下里看一看,我表姐听到有人来,在小屋里探了一下头,见是吴书记,打声招呼就把门关上了。大姨夫这时清醒过来,卷好一支烟,抖抖索索地双手举到吴书记面前,吴书记不接,笑一笑道:“抽我的。”便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卷抽出一支递给大姨夫,大姨夫一时怔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接过来,拿到鼻子下嗅了嗅,夹到耳朵后。吴书记吸了口烟,看一眼站在一旁的我和表哥说:“你们俩出去玩一会儿。”我和表哥就出来了。
不知吴书记在大姨家说了什么,半晌就出来了,大姨夫一直把吴书记送到门口,边送边说:“吴书记,您走啦,嗯哪,走啦。”吴书记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腆着肚子,背着手,走了两步,回过头冲仍站在门口满脸堆笑的大姨夫说:“你们考虑考虑。”“嗯哪,嗯哪。”大姨夫勤奋地点着头,见吴书记走远了,才收起那笑容,笑容没有了,大姨夫就苦着脸转身回屋去了。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围着桌子谁也不说话,表姐一扫往日高兴的模样,白着脸,低着头。大姨夫吃得没滋没味,饭还没吃完,他就推开碗下炕了,蹲在地上吸烟,吐了口烟才说:“是我拖累了你们,都是我这个该死的没有死哇。”
大姨白了一眼大姨夫说:“莉莉才十七,咱不答应他这门亲事,人活的是一口志气。”
表姐的脸好看了一些,感激地望了一眼大姨说:“反正我不答应。”
我听出了一些眉目,吴广泰今天来是为了他那个三十大几傻瓜儿子来提亲的,我一想起那个傻瓜就恶心,那个傻瓜经常脱光了衣服在太阳底下捉虱子,捉到一个扔到嘴里去嚼,嚼完了就低下头摆弄裆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然后就咧着嘴冲我们笑,后来我知道,吴广泰的老婆是他的表姐,这是近亲结婚的后果。可怜那个傻子,后来在马驰扒粪用的二齿钩下血肉模糊地惨死了。
我一想到那个傻瓜就说:“姐,不嫁那个傻瓜,傻瓜脏。”
表姐和大姨都冲我笑了。大姨说:“你姐谁也不嫁,留着给你讲故事。”
我听了,就笑了。
表姐晚上仍很晚才回家,表姐的脸上仍是满面红光。
秋忙过去了,场院里的粮打完了;忙碌了春夏秋三季的人们,一下子轻闲下来。
宣传队被抽到公社搞汇演去了。公社离我们这个屯子很远,演出队就住在那里。
表姐那几日就像丢了魂似的,不时地在小屋里进进出出。
一天,晚饭后,吴广泰站在我家门口冲我大姨夫说:“晚止让你家莉莉去大队部开个会,青年工作的。”表姐不是宣传队的演员了,却是屯里青年突击队的成员,以前表姐也经常去开会。那一晚表姐还是去了。
我不知道表姐什么肘候回来的,我只在梦中被大姨的叫声惊醒,大姨用前所未有惊恐的声音喊我大姨夫:“小莉喝药了,快去叫车老板套车,送医院。”
我和表哥爬起来的时候,大姨已经抱着表姐走出小屋来到了院子里,我看到表姐衣服零乱,头发披散着,脸色苍白,眼睛紧闭,一股敌敌畏味。
那一晚我吓坏了,我怕表姐死去,车老板赶来车的时候,我也爬了上去,大姨慌乱中没有注意到我。
到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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